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书本网论坛★★.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教主霸气威武》秦风终南 文案: 本文又名《一个bug都不放过》,《魔教教主也被窝里反了肿么破!》 差一点就能弄死主角的反派君:“反派怎么了,反派也是人啊,反派也能为世界做贡献啊!凭什么就那群主角能光明正大地蹦跶?” 这是一个最终反派胜利了的故事。 内容标签: 年下 重生 甜文 复仇虐渣 搜索关键字:主角:闻祭,卫梓褚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第1章   整个E区陷入炮火中,不过是半天的事情。寻常战事不会如此,没有任何领军者会无差别空投轰炸,连居住着平民的住宅区都妄图夷为平地。   而入侵者遭到誓死反击,被逼撤退也是无人能预料的事情。起码,发起这场入侵的祝爵和柯靖,是完全意料不到的。   “你居然杀死了柯靖!我要杀了你!”祝爵用要杀人的眼神看着面前的男人,眼珠布满血丝,目眦欲裂,几近癫狂。柯靖一直与他并肩成长,共同走到这一步,眼前的人就在刚才突然出现,当着他的面,将长刀捅进了柯靖的肚子里。祝爵一直视柯靖为心中最重要的朋友,此时柯靖死在他面前,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   被威胁的男人勾起嘴角,将手中的长刃从柯靖的身体内抽出。倒在地上的人还在微弱抽搐,鲜血蜿蜒着从泛着寒光的白刃上流下。似乎这个人是要死了,可这一点血,哪里够赎罪?   闻祭看向祝爵,满眼怜悯。染着水色的薄唇轻轻开启,柔和的嗓音宛如水流从心上流淌过,初听他的声音只觉清凉润泽,仔细去听他说出的话,却发觉他的话里暗含冰渣。   “你不要这么愤怒,失去理智就是失败的一半,而于你而言,柯靖是支撑成功的另一半。你已经彻头彻尾失败了,还有什么机会……杀了我呢?”   闻祭掏出一张手帕擦拭着刀刃,看着倒在地上颤抖的祝爵,目光里尽是嘲讽:“你一世气运过人,本是贫寒出身,却没想到一步一步走到了我的面前。我站在这顶端已经很久没人敢来挑战了,而你,一个无名小辈,是什么给了你如此大的勇气?凭这不知何时就会消散的气运吗?”   他抬脚向前走了一步,清脆的皮鞋落在地板上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基地里,基地里的东西被毁掉了大半,重建起来,耗费的物资人力可不是小数目。还有E区除此以外的所有地方,遭了飞来横祸一般,被这些蠢人搅得动荡不安。   可恶,可恨。   祝爵撑着地,努力想要站起来,可是他的手臂肌肉像是不受控制一样,再怎么用力都只是引起了一连串的颤抖。他怒视着眼前的人,嘶吼道:“你这个魔头!你根本只会威胁到这个世界的和平,我一定会杀了你!”   闻祭嗤笑一声,“那可真是令人担忧,一个已经站都站不起来的你,要杀了我吗?你不仅可恨,还可笑。”   闻祭走上前来,手中的长刃贴近了祝爵的脖颈,看到祝爵瞳孔微缩,嘴角无法克制地勾起:“气运……之子吗?我看,不见得。”   “等等!刀下留人!”原本倒在地上的柯靖突然一骨碌爬了起来,对闻祭伸出了尔康手,“bug同志!你能不能按规律走,反派就是要被主角杀死的,这是大自然的规律!”   “你叫我什么?”闻祭沉默了一会,问了这个问题。   虽然柯靖不知道为什么死而复生,但是这件小事不足以让他停下手上的动作。闻祭刀尖微动,就猛地向祝爵脖子划去。   “刀下留人!组长!搞不定了!敌对分子太顽固,请求支援,并申请进行抹杀!”柯靖从裤子里掏出一块板砖就对着吼。   闻祭的刀已经切入祝爵的皮肤里了,祝爵动弹不得,只能生生受着。闻祭恶意十足地看着柯靖,“晚了呢。”   闻祭手起刀落,又准又稳,祝爵脖颈的动脉被切断,血喷涌而出,溅了柯靖一身。   柯靖瞪大了双眼,看着眼前这一幕久久不能言语,他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幕。   半晌,柯靖回过神来开始怒吼:“你知不知道你干了什么!你杀了主角啊!这个世界会因此崩坏的!”柯靖一手拿着板砖一手捂住眼睛,“你知不知道我为了抱好主角大腿付出了多少努力!你知不知道我花费了那么多精力就是为了消除bug完成这个季度的任务指标!我的年终奖就是为了给我的联络器换一个外形,我那么努力我容易吗我?”   柯靖挥舞着手中的板砖,然后惊悚地发现闻祭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的肩扛式炮筒对准了他。   “好汉饶命!”柯靖噗通一声跪地上了。   “你废话太多了。”闻祭冷冷说道,想了想加上一句,“不懂你在说什么。”   柯靖那个泪流满面啊,这个反派简直就是非典型反派,软硬不吃就算了,手还那么快,完了,他小命休矣……组长!救命啊!QAQ   “好汉住手!”   突然柯靖身边凭空出现一个人影,但是闻祭挑挑眉,手中的炮筒已经毫不迟疑地发射了。   一瞬间,前方发出了巨大的声响,白色烟尘弥漫在这个空间里,硝烟味刺鼻。闻祭被强大的后座力给顶了一下,还好他身体棒,肌肉可不是看着玩的。   “咳、咳咳!组长好臂力!”柯靖的声音传了过来,烟尘渐渐消散,闻祭看见对面的两个人毫发无损地站在原地。   一个胖子站在柯靖面前,两手在身体前方,像是抱住了什么东西,闻祭定睛一看,是他刚才射出去的炮弹。   “废话,”胖子浑厚的声音响起,“老子多年锻炼臂力就是为了今天这一刻,你以为我‘百分百空手接白刃’的称呼是白来的么?啊,我的新成就达成了!‘百分百空手接炸弹’这个称号我要顶在头上让你们膜拜一个月!”   “喂喂,你们到底是来干嘛的?”闻祭忍不住出声打断他们的相互吹捧,这个情形有点太不对了不是吗?为什么该死的人一个都没有死?他瞥了地上的祝爵一眼,除了他。   “哦,对了!我的主角!”柯靖终于想起现在是什么情况了,他再次对倒在地上的祝爵伸出尔康手,“还有救吗?”   闻祭在一旁凉凉地说道:“没救了,死的透透的了。”   他言语未尽的是:接下来,你们都要死。   “咳……我觉得……我……还能……再拯救一下……”脖子都被划开一半的祝爵突然睁开眼,指尖颤抖着在地上滑动。   闻祭总算是感觉到有点毛骨悚然了,怎么死而复生了一个柯靖,还有个祝爵杀不死?   “哼!知道我们的厉害了吧!主角是具有主角光环的!他还具有小强属性,绝处逢生!”柯靖一脸骄傲,就好像顶着光环的是他自己一样。   闻祭默默看了一眼那个头上顶着发着金光的“百分百空手接炮弹”的胖子,真正有光环的好像是他吧。   柯靖蹿到了祝爵身边,取出一颗药丸塞进他嘴里,几乎在肉眼可见的速度下,祝爵完全恢复了,脖子上居然一点伤口都没有。   闻祭愣了一瞬间,原本决然坚定要杀死他们的心突然动摇了,他生起了一点奇异的想法,那是能令人死而复生的药物吗?   如果能得到那个药……是不是还有挽回的余地?   “这位,我们是时空属bug修复组的,我是组长游乾,这是我属下的组员柯靖。我们很抱歉,冒昧打扰你,但是你作为bug居然还杀主角,这样真的不符合规律的。”胖子站在那里,摆出了一副义正言辞的姿态。   “Bug?我吗?”闻祭差点笑出声来,他将自己真实的意图隐藏起来,顺着他的话虚以委蛇,“你们身为这世界之外的人,无故干涉世界之内的发展,还有柯靖,参与各种事件并把一切事情改为你们定下的结局,你们难道不是最大的bug吗?”   “啊,你说的好有道理!”柯靖突然抬头,满脸恍然大悟。   游乾:……这么蠢的一定不是我的组员,我的组员才没有那么蠢!   “不管怎样,你是不可以杀主角的!因为主角是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你这是这个世界的bug,你不能违反规律。”   “那你要怎么样?抹杀掉我吗?即便是bug,我也是一条人命吧,随随便便由你们抹杀掉,你们真是好、修、复、组、呢。”闻祭满脸嘲讽,讥诮地看了柯靖一眼。   柯靖接收到这个目光,立马转向自己组长:“组长!这样确实不太好!”   游乾怒道:“你个蠢货!他刚才可是毫不留情就杀了你!还有你的主角,差点就挂在他手上了好吗!”   闻祭立马接口:“可是,我是魔头,杀人不是天经地义的吗,不杀人才奇怪。以你们的身份,杀我可就不对了。”   “啊,说的好有道理!”柯靖一副受教了的样子,让游乾惊呆了。   简直蠢出了新高度!   “那不如,我们就不要管他们的事情了,让他们自己去了断吧!”柯靖提议道。祝爵失败,他的小算盘已经无法继续了,再掺和下去,他做的事被时空属发现了,也没什么好果子吃。只希望组长能够站在自己这边,那大小也是个靠山。   “蠢货!祝爵哪里是他的对手,你是要再去自取其辱一次吗?”游乾狠咬牙,“事到如今,只有这一个办法了,你到我们修复组来吧。我们这里人手长年不足,空间属穿越组的人频频出错,我们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不如你来吧。”   闻祭思量了一番,隐去自己的小心思:“听起来倒也是有意思,我还从未看过其他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呢。”   “啊,居然这么快就答应了,你作为反派的坚持呢!”柯靖忍不住对闻祭说道,“说好了不要做别人的外挂,你为什么改变得如此快?”   闻祭满脸悲天悯人:“人类总是在对自然做着不可回转的伤害,任何干涉都会导致自然的种种变化、破坏,但是话虽是这样说……我还记得远古有一种被叫做猫熊的生物,它濒临灭绝,在人类的帮助下,它才维持着最后的血脉,而那些不被人类所知道的生物,甚至还没有一个名字,就此消失在尘世之中……我希望,我能够做那个保护它们的人。”   “原来是这样,好感动!你真是个好人!”柯靖满脸热血,甚至眼眶中还有眼泪。   游乾:……你忘了他是反派吗!反派啊!我的组员不可能蠢成这样!   闻祭走上前,拍拍柯靖的肩膀,声音依然温柔动人:“当然……是假的,你忘了我是魔头了吗?”   “……”柯靖挥舞着手中的板砖,随时想给闻祭呼一下。   游乾暗自通过组内人员通话线向柯靖说道:“别急,到了我们这边,想怎么弄死他,就怎么弄死他!”   “好!”柯靖狂点头,一定不能轻易放过这个肆意玩弄他的男人!   “我那还一堆事情没解决呢,柯靖你也要把这个世界的收尾事情准备好,闻祭,跟我走吧!”游乾随手一划,空中出现了一条空间裂缝,他顶着他的“百分百空手接炮弹”光环踏进了一片虚空。   闻祭最后看了这个世界一眼,对着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祝爵轻轻说了一声再见,希望在他走之后,祝爵不会那么倒霉遇上别的bug了。这仇他总是要算的,怎么能让祝爵死于别人之手?   不过,毕竟那么蠢的修复员是是少数呢。闻祭意味深长地看了柯靖一眼,转身走进了那片虚空。   作者有话要说:   求评论,求收藏,各种求,滚地求~~~~~ 第2章 第2章   黄沙漫天,数不清的沙粒在风中飞舞,让人以为它是细碎柔和的,却在刮过脸颊之后才后知后觉它的锋利。一望无垠的沙漠,苍凉,荒无人烟。孤立在大漠的城楼也裹上了一层沙,在经年长久中变成了土黄色。许久不见外客,似乎这座小镇也羞涩了,用黄纱覆盖了全身。   长长的队伍在沙漠中向着城楼方向迁移,队伍行走得不快,每一步都带着铁链的“哗哗”声,他们都被一条铁链锁住了手脚。队伍中的人大多面黄肌瘦,看起来像是随时能倒在地上,而在队伍中自由游走的几个人,却口中谩骂着,挥起了手中的皮鞭。   “走快点!你们这群卑贱的奴隶!”奴隶贩子扬起长鞭在空气中狠狠抽打,发出一声骇人的劈啪声。长而结实的鞭子成功起到了震慑的作用,就像奴隶贩子一路上做的那样,队伍中已经不少人吃过它的苦头了。   队伍中的人颤栗着躲开随时可能抽到自己身上的鞭子,而有些人已经无力躲闪,趋于麻木了。奴隶贩子叫骂着,走向阻碍队伍加速的罪魁祸首,随手将鞭子插回腰上,抽出别再腰间的匕首,随手在那人身上留下一道长长的刀痕。   凄厉的惨叫声响了起来,却只让身边的人增添了恐惧,无法传到更远的地方,就此消弱在一片空旷之中。   奴隶贩子收回匕首,用着生硬的汉语说道:“不过是牲口,鞭子的抽打才能让你们走起来。如果鞭子也不行,那就用刀砍,总有办法。不听话的牲口,只有死路一条,你们记住教训。”   奴隶贩子大跨步走到了队伍的最前面,对着自己的属下说道:“让他们加快,就快到拔焕城了。”说完,他转身回到了队伍里。   长队无声前进着,除了奴隶贩子的咒骂和挥动的鞭子在空中撕裂空气的声响,就只剩下杂乱的肢体碰撞的声音了。   奴隶贩子牵着骆驼,骆驼背负着他们的行囊,静静前行,长队行处,一串杂乱的脚印留在沙地里,却不过一会,就被风沙重新掩埋,再也看不见踪影。   突然,领路人手上牵着的骆驼停下了脚步,无论领路人怎么驱赶都只是在原地踏着,始终不向前一步。   奴隶贩子恼火地再次从队伍中走出来,“怎么回事?这畜牲为什么不走了?”   领路人唯唯诺诺说不出道理来,恼得奴隶贩子扬起手中的长鞭,狠狠抽在了骆驼的身上,骆驼痛得猛弹腿,跳开了几步,却依旧不肯向前。   奴隶贩子不是不能杀了骆驼,可是骆驼也是钱买来的,就这么杀了实在是有些心疼。这条路走了成百次,都没有出现过现在这样的情况,真是太过蹊跷了。奴隶贩子大声招呼着后面的人,不要止步不前,继续前进,这峰骆驼,实在是不走的话就只能杀了。   但队伍中出现了杂乱的声音,骚动不小,不只是那一峰骆驼不肯走,整支队伍里的骆驼都不肯再向前一步,焦躁地在原地不停踱步,还有的向后退。这样的不寻常,在那群奴隶中引起了骚动。   嘈杂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奴隶贩子开始有些心烦,心里逐渐变得暴躁。他抽出身上的佩刀,手起刀落,斩杀了面前的这峰骆驼,佩刀转而对着身后那群人,一口生硬的汉语说得更加难以辨认,甚至还夹杂着几句胡语。   蓦地,远处传来奇异的声音,悠扬的驼铃飘散在空中,无限空灵,却被突然扬起的猛烈风沙划碎,消失在耳畔。随后,绵绵不绝的驼铃声在不断传来,这是在告知他们,有队伍在靠近,却不知是商队还是什么。   远处出现一群人影,看不真切,却让这边的骆驼再次暴躁起来,甚至开始挣脱牵引着它的缰绳。奴隶贩子立刻戒备起来,转头让身后的下属握好武器,发现不对随时攻击。   那群人骑着骆驼,就如同悠扬的驼铃一般,漫步走来。风灌满他们的长袍,宽大的衣袍在风中舞动,随着靠近,他们的形象逐渐清晰起来。十几峰骆驼停在那里,每一峰都驮着一个人,从他们的服饰看不出来身份,甚至没法分辨出谁是那群人中的领头者。戴着兜帽的骑者都穿着一身深色,面庞被遮挡在面巾之下,只剩下一双眼睛。   这与刚才远远的观望没什么区别,还是看不清来者的面容,甚至是脸上的表情都看不见。   奴隶贩子努力压制着人群的骚动,却收效甚微,已经有人挣脱束缚住手脚的铁链绳索向那群不速之客跑去。奴隶贩子站在原地,不敢轻易上前,即使心中恨不得马上将那个找死的家伙杀了,却不得不站在原地,什么都不敢做。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骑在骆驼上的人突然开口了,说了一句胡语。   奴隶贩子惊喜地看向他们,连连回应。看来这些都是不会产生威胁的人,那么那个奴隶……奴隶贩子看向已经跪倒在骆驼旁边的那个人,向骑者说道:“那是我的商品,尊贵的各位,能不能将他交给我。”   一个人的骆驼踏了几步,奴隶贩子立马看向那人,那人说道:“当然可以,过来拿啊。”说着,他扬起了手里的长鞭,对着奴隶贩子大笑了起来。   奴隶贩子咽下一口唾沫,开始意识到对方并不是什么善茬,战兢着说道:“不敢不敢,这个奴隶就送给各位了。”   骆驼上的那人听见他的话笑得猖狂,另外的人却也不动声色,站在原地像是什么都没看见。奴隶贩子顾不上擦额头上冒出的汗珠,只希望他们快点走开。   那人兀自笑了一会儿,又说道:“虽然我的兄弟们什么都没说,但是,我可不能自己一个人接受你给的礼物,不如,你干脆每个人都送一个吧!哈哈哈!”   奴隶贩子担心的事情发生了,这些人不会善罢甘休,倒不如跟他们拼了。奴隶贩子这么一想,朝着身后的属下喊了一句:“杀了他们!”   却在话音刚落的那一刻,他就被一支长箭射中了喉咙。   奴隶贩子瞪大双眼,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景象——黄沙铺就的天地,阳光昏黄,风吹来的风沙打在脸上,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奴隶惊恐又夹杂着痛快的眼神,这些就是他最后能看见的。   骆驼上的骑者收回自己的长弓,对着那个跟奴隶贩子讨礼物的人说道:“木图,教主不是说过吗,遇上想杀的人就杀,不要太多废话。”   木图嘿嘿笑道:“是是是,教主说的都是对的。剩下的这些家伙就都归我了?”   “等等。”   一道温柔的嗓音从人后响起,华丽的声线带着一点清润的水汽,如同驼铃般悠扬,在干燥的沙漠里,灌注了一汪清泉。   骆驼队自觉退开一条路,一峰骆驼慢悠悠从后面走到了前面来。明明是一样的装束,明明是骆驼沉稳缓慢的步伐,却如同群山倾倒、乌云盖顶般的压力席卷而来,仿佛那一步便能踏碎山河。骆驼停在众人面前,这一群不速之客终于像是区分开了层次,有了马首是瞻的领导者。   那人伸出手,指着长队里握着武器的人,说道:“武器没收,一个不杀。”   “是,教主。”木图恭恭敬敬地向那人行了礼,便驱使着骆驼向那些人走去,口中发出渗人的笑声,“乖乖放下武器,休要反抗。”   队伍中的打手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迅速放下刀刃,迅速跪在地上,大声用胡语喊着求饶的话,不停地在地上磕着头。木图驾着骆驼快走几步向人群冲过去,将原先跑过来的那人驱赶回了人群里,在即将撞进去的那刻拉扯着缰绳侧跑着避了开来。看到那些人狼狈地躲避,木图大笑起来,跑回了自己队伍里。   “你们真是好运啊,留着命,感谢我们教主吧!”   闻祭被遮挡在面巾后的脸不由自主抽搐了一下,原来不只是他原来的那一个世界是这样,属下都是教主脑残粉这样的设定……   闻祭默默驱着骆驼向前走去,风沙逐渐大了,也许等会儿还会有沙尘暴,不快点进城就麻烦了。   “教主,”先前引弓射杀奴隶贩子的那人跟了上来,他恭敬问道:“教主,这群人怎么办?扔在沙漠里吗?”   闻祭想了想,说道:“当然不。”他的声音依然清润和缓,“自然是……都卖了。”   现如今身为一教之主,闻祭觉得自己有必要为教众谋求生路,就像原先那样,他作为基地主,要掌握经济命脉,会赚钱,才能养得活手下一帮小弟啊!   而这个一言不出,直接取人性命的素尔,作为教中军师很是得他的喜欢,又聪明又会赚钱,忠心不二,难得的人才。   素尔听了教主的话,心下一阵恍然大悟,果然不愧是教主,像这样的奴隶贩子也应该让他们尝一下被卖的滋味。更何况是在他们红莲教的地盘上,还不跟他们上报进贡!想他红莲教涉足各个行业,为了养尊贵的教主,什么赚钱他们干什么,更别说贩卖奴隶了,这最大的交易之城所有的主线都掌握在他手中,居然还有人敢私自来这里贩奴,找死!   闻祭低垂了眼睑,看着素尔,心想:果然教里缺钱。   素尔崇敬地看着教主:教主英明神武!   虽然教主和教众心中所想完全是南辕北辙,但好歹最终还是达成了共识。   木图在一旁傻笑,“果然是教主想得周到,我就只能想到把他们杀光!”   浑然不知自己一句话就把旁边的人都吓倒了的木图笑得狂放,即使脸被面巾遮挡着都阻止不了。他阴冷的目光在那群人身上扫过,眼底涌动着嗜血。教主极少出门,一出门就遇上这样的家伙,要是教主觉得他们办事不力怎么办?果然还是要把麟趾宫周边肃清一遍,免得惊扰了教主!   对于这样的下属闻祭无言以对,默默驱使着骆驼率先走着,身后的教众自然是一步不落地跟上,然后是一群待被买卖的奴隶,最后面跟着木图,像是驱赶着牲畜一样把那群奴隶驱赶着前进。   驼铃声清脆悠扬,一声一声传入奴隶们的耳中,却像是催命的魔音,让他们一刻也不敢松懈——   谁来给他们翻译一下啊?他们听不懂胡语啊!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一个嘛!看我真诚的双眼!= = 第3章 第3章   闻祭不喜欢沙漠,非常不。尤其是在这种容易起沙尘暴的季节里,简直想对沙漠退避三舍……   渐渐地风大了,风中裹挟的砂砾显著增多,不远处的天阴沉沉的。闻祭皱起眉,怕是沙尘暴要来了。   果然被闻祭猜中了,走不出几里路就起了一场沙尘暴,打得人措手不及,又是一阵兵荒马乱。闻祭俯身紧紧贴在骆驼上,心里开始很不友好地骂娘,然后开始怀念固若金汤冬暖夏凉的基地来。   就算不是基地,那纳主大雪山也是好的。   不知过了多久,风沙终于停了下来。闻祭坐起身,抖抖衣袖,将不慎被风卷进来的沙粒抖出来。看了看被风沙肆虐过的四周,骆驼都跪卧在沙地里,自家属下都健在,倒是那群半路打劫过来的奴隶被风暴吹散了。   面黄肌瘦的奴隶们倒在地上,手脚上的链条绳索不知怎么散开了,有些人被埋进了沙里,缺食少水,还经过长途跋涉,现下被沙一埋,基本上没救了。   闻祭扫了一遍四周,那几个贩卖奴隶的人不见了,这是在玩他?闻祭冷冷笑了一下,对旁边安然无恙的木图说道:“把那几个人抓回来,我要亲眼看着,一刀一刀剐碎他们。”   木图一听要杀人,兴奋异常,仅露出的眼睛笑得眯起,声音里都带着笑,他答道:“是,教主。”   木图翻身下了骆驼,吆喝着,将队伍中的几个人招了出来,四下散开,几步就到远处去了。剩下的人自动集合守在闻祭身边,教主没有吩咐,他们没有一个去管那群奴隶。   “教主,喝水。”素尔将水壶双手呈上,由下往上看着高坐在骆驼上的闻祭。   那双波澜不惊的纯黑眸子睫毛半掩,却蕴含着磅礴的上位者的气势,让人不由心生敬畏。   闻祭瞟了他一眼,将水壶接了过来,从面巾下放到嘴边,细细抿了一口,然后拿出来还给了素尔。   润了唇,闻祭说道:“走吧,先进城。木图,就让他自己过来吧。”   素尔低下头说道:“是。”   闻祭拉了拉缰绳,骆驼自发找了方位走动起来,果然还是很讨厌沙漠啊!   “求求你们!求求你们!给点水给我吧!我大伯他快不行了!”奴隶中冲出了一个瘦小的少年,整个扑到骆驼蹄边,却在还未靠近的时候被一股无形的力道掀了开来,狠狠砸落在三丈之外。   素尔挡在了闻祭前面,面上满是杀气,他怒道:“中原人,你要找死吗?”   少年却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不顾身上的伤痛,站起来又想扑过来,又被打了回去。看见少年这副惨样,闻祭深深叹了一口气——语言不通是硬伤啊是硬伤!   那汉人少年几次想靠近都被打了回去,却毫不退缩,偏执的一心想要拿到水壶,素尔看他这模样心头火起,抽出一支羽箭搭在了弓上,缓缓拉开了。   闻祭看热闹也看够了,出言制止了素尔,其实看他不屈不挠地扑上来也蛮好玩的,要水就给他便是。   “给他一壶水吧,他只是要水而已。”   闻祭一思量,怎么自己还做起了翻译的工作?还是得有知识啊,回去就制定一条教规:教众必须精通汉语。毕竟他的目标还是入侵中原,找到主角……不对,找到bug,一个个消灭掉呢!   素尔一愣,卸了手上的力气,把弓放下了,满眼崇拜地看着闻祭,不愧是教主,居然听得懂汉人的话!果然聪明绝顶!默默唾弃了一下自己,素尔决定,回到教里就开始学习汉人的语言,一定要成为教主最有力的左臂右膀!   素尔取了水壶,递到了那个少年的手中,少年愣愣地看着水壶,有些不敢相信,刚才还准备对自己痛下杀手的那人怎么会突然给水给他了?少年看着面前的人,目光越过他看向他身后的那人,却只看见挡得严严实实的深色面巾。面前的人身体一动,把他的视线挡完了,少年抬眼,看见面前的人横眉竖眼,眉毛一拧像是随时就要动手了,连忙跑回了奴隶堆里,将手中的水喂到一个老奴隶嘴里。   “大侠!好汉!也给我一点水吧!”人群中又蹿出了一个人,避开了素尔直直向闻祭的骆驼冲过来。   闻祭心下一凛,抬手就是一把毒针射过去,那人却一闪便躲开了,闻祭暗运内力,一掌拍出,狠狠将那人拍出几丈远,落地的那一刹那,那人一口鲜血喷出,面无血色,身负重伤。   周围的人这才反应过来,素尔心里一沉,居然在眼皮子底下被人近了教主的身,还让教主亲自动手,真是罪该万死。素尔跪在地上,说道:“教主,属下未能保护好教主,请教主责罚。”   闻祭摆摆手,说道:“不怪你,是此人太出乎意料了。未曾想,奴隶中居然还有此等高手,倒是有趣。”他轻笑一声,却是寒气四溢。   闻祭收回手,表面不动声色实际上很是尴尬地在袖子里摩挲着。咳、刚才好像是出手重了一点,但是这不能怪他啊,谁让这个家伙简直就像是把危险分子写在脑门上一样,虽说素尔现在不在全神戒备的状态,但能轻松避开素尔还有他的暗器,足可证明他不是什么普通人,他这叫正当防卫。   倒在地上的那人捂着胸口,又是一口血吐出来,突然就晕厥在地。   好吧,他这可能算是防卫过当。   闻祭也是心很累啊,今天没有看黄历,上面肯定写着忌出门、忌买卖以及诸事不宜。   “咳、下手……忒狠了……”那人悠悠醒转,第一句话就是抱怨闻祭下手太重,闻祭也只能呵呵了。   “你是什么人?”素尔质问道。闻祭抚了抚额头,他这个下属好像又忘记他讲的胡语对方听不懂了。   突然闻祭感觉到了一股异样,那人身上有着一股寻常人没有的气。   天道之气!   真是不明觉厉。来到这个世界之前,胖子向闻祭解释过主角和bug的定义,所谓主角其实并不存在确定人选,天道气运是分散的,但存在“偏爱”,有些人身上的气运就是超出其他人,即使实力不如他人的情况下也能反败为胜。物竞天择,每杀死一个强者,对方的气运便会归他所有,这样的气运之子便是主角,其他拥有着气运的人便是bug。   气运能被他人剥夺,正如许多重生者一样,上辈子气运不如人,重来一世,扫尽一切障碍,登上人生巅峰,便是因为夺走了他人的气运。但是重生者并不一定就是气运之子,刚重生之时他只是一个bug,系统中的漏洞,而不是一开始就能挑战原来的主角,但在之后的行事中,逐渐聚集气运。成功的人最终逆袭,而不成功的,还是会被集大运者消除。   还有一点要注意的是,所谓bug是相对的,气运最强者除外的人都是bug,但如果有人逐渐积累着气运超出了他,那么他便转为了bug。所以,如果闻祭愿意,在这个规则运转之下,只要利用得当,他想庇护谁当上主角就让谁当。   总而言之,还是存在实力问题,在压倒性的实力面前,一切怪力乱神都是纸老虎。对,差点被闻祭杀死的祝爵就是那么一只纸老虎。   他们bug修复员的存在就是为了维护气运之子,在最终问鼎天下之前保住他的小命,不要被那些气运不足实力超群的bug给弄死了,毕竟气运所护之人被弄死了可是会导致世界崩坏的。   这是闻祭来到这个世界看到的第一个有明显气运存在的人,但是出场太早的家伙一定不是什么太厉害的人物,毕竟打怪升级都是从散怪到小boss再到大boss的。而且这人看起来一点都不靠谱的样子。   闻祭果断选择弄死他!   笑话,他都那么厉害了还被气运之说压制,这货不是自己撞上来的么!   “杀了他。”闻祭说道。   “是,教主。”素尔抽出羽箭,瞄准四丈开外的那人。   “咻——”   那人狼狈滚开,羽箭恰好落在他的身侧,逃过一劫后心有余悸地吐着口中的沙子。闻祭在面巾下的脸抽了一下,受重伤了还能躲开素尔的箭,混在奴隶中说没阴谋……谁信啊。   闻祭轻身一跃,落在了那人面前,一张饱经沧桑的脸清楚呈现在他的眼前。脸上零散几道鞭痕,胡子拉碴,身体倒是相较于其他奴隶健壮一些,看得出来是个习过武的。   闻祭缓缓蹲下,长袍委地,倒在地上那人只觉得刹那间一阵磅礴之气碾压过来,一口气顺不过来,快要窒息了。   “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突然怪笑一声,说道“原来你会说,我还以为你们这些胡人会听不会说呢。”   闻祭反手一个耳掴扇过去,依然轻声细语:“问什么,说什么,废话多了,便割了舌头,叫你再也说不出来。”   “在下莫声张。”嘤嘤嘤居然打耳光也不说一声,好奸诈!   “……好名字。”闻祭违心的夸赞了一下,“你为何会在这里?”   莫声张奇怪地看着他,道:“如您所见,被奴隶贩子带过来的啊,否则谁会来这种寸草不生的地方?”   闻祭默默在心里赞同了一下他的话,又一想:诶,这里不是我的地盘吗?我怎么可以和外人一起嫌弃?他又问道:“以阁下身手,不像是会被……带到这里来的人。”   “啊,这个嘛,其实在下是一个乐于助人、爱护幼小、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好少年,看这群人奴隶数量不够,于是便自发前来充数。这么一想,吾真乃中原好男儿!”   你骗谁呢!你绝对不是中原那旮旯来的!闻祭微不可查地吐了口气,果然是bug,还是穿越者,麻烦了。   穿越者是和时空属穿越组有关联的,有些是协议穿越,有些是时空裂隙造成的错误,眼前这个这么落魄,怎么看怎么不像是协议穿越者啊!果然还是要联系胖子,话说他这算是没实习直接上岗啊,这种职业方面的问题还是要多多与前辈学习才好。   闻祭站起身来,回到了骆驼上,对素尔说道:“带上他,我们快进城。喂他一些水,我还有话要问他。”   “是!教主。”素尔翻身上了骆驼,“后面的人跟上,看好这群奴隶,一个都不能跑,全部给我带进城!”   说完,素尔紧跟在闻祭身后走了。   莫声张看着两个看不见面孔的人逐渐靠近,步伐稳健,气息微不可闻,全是高手,虽无性命之忧,但是真的很有压迫感啊!   不,你们放开我,我会自己走路!别拖!爷也是有尊严的!救命啊!   作者有话要说:   拜年滚回来了。   被熊孩子撕画伤透了心。   四开的画就这么被撕也是很想分分钟掐死他。   我要安静存稿,做一个安静的美篮子。 第4章 第4章   莫声张现在很紧张,因为他横趴在骆驼背上,身边被一群蒙面汉子包围了,各个身材高大,厚厚的面巾掩在脸上,瞧不出喜怒,沉默如山。   莫声张挪动了一下身子,把重心从胃转移到了小腹,肚子一直被这样顶着,要不是胃里没东西早就吐出来了。可就算没吐也是难受的,这是在用生命体验,骆驼并不是那么好骑的。   他愤愤地想:那个领头的一定是个蒙面变态,肯定是嫉妒他长得比他帅!哎哟,胃疼……   其实城楼并不远,相较于他们进入沙漠之后走的路程,这座城距离他们遇上沙尘暴的地方已经很近了。到了地方,素尔率先下了骆驼,亲自牵着教主的缰绳,城门等候多时的众人远远看见他们都在两边跪下,让开了一条路。   莫声张一边脑充血一边看到这场景,瞬间内心涌起了极大的不平衡感,这简直就是虐狗行为啊!看看人家,有权有势有狗腿子,再看自己,穿过来的都混得如此凄惨,人比人,气死人!   “恭迎教主。”   跪在两旁的人突然齐齐喊了起来,闻祭瞟了素尔一眼,轻轻抚摸着□□的骆驼,心安理得。   素尔觉得理所应当,他们能见得教主真人便是他们修来的福分,但是这样的排场还是太简陋,简直是对教主的大不敬!看来,拔焕城的城主要换个人了!   一行人走到哪,街上的人跪到哪,把莫声张眼红得快咆哮出来了。   总算到了客栈,闻祭刚一动,后面的随从便走上前来,跪伏在一边。莫声张瞪大眼,眼睁睁看着那个蒙面怪人踩上了随从的背,拿人垫脚走了下来。万恶的资本主义!莫声张内心问候了闻祭的家人一番,然后再看看自己,心酸不已。   素尔退后一步站在了闻祭身后,那群奴隶已经被转交给了下面的人,就剩下骆驼上的那个了,教主还有话要问,怎么能让这肮脏的小子就这么靠近?便对旁边的人吩咐道:“把那小子带下去,沐浴之后再带过来。”   “是。”一旁的侍卫应下了,便直接牵着那头驮着莫声张的骆驼走向了后院。   闻祭瞥见了,也不言语,抬脚进了客栈。店小二只快速说了一句:“客房在二楼,客官请。”领着闻祭上了楼,一路不敢回头,也不敢抬,像是身后跟着一群恶鬼。   闻祭目不斜视,也不在意,毕竟他们这种自带背景的人,还是被寻常人所避讳的。   “到了,热水也已备好,还有什么需要,您随便吩咐。”   店小二躬身站在门口,声音都在发颤,闻祭进了房,对素尔挥了挥手,素尔便心神领会了,说道:“你下去吧,有什么事自会找你。青柯、鲁山,你们守在门口,其他人都跟我来。”   果然有个得力属下就是省心得多啊,闻祭再次表示赞赏。难得出门一趟就遇上那种鬼天气,虽然之前所存在的世界空气中也是充斥着漂浮物、浮尘,但是怎么能和沙尘暴比?他这才领略到什么叫恶劣环境。   闻祭摘下兜帽,解开身上的长袍,衣裳落在地上时还带出一点细碎的沙子,然后继续解开腰封,一点一点褪下衣衫。当他只剩一件中衣时,地面也落下了一层细沙。   闻祭最后摘下面巾,为挡风沙阳光而戴的面巾很严实,并不是那种图好看的面纱,厚实且透气,遮挡效果极强,在沙漠中出行不可或缺。   房间里准备好了浴桶,热水也放满了。闻祭赤着双足走过去,抬脚跨进了浴桶里,整个身子埋进水里的时候,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出门一趟真麻烦,所以说他还是乖乖呆在麟趾宫比较好啊。   “叩叩、叩叩。”门外响起了敲门声,闻祭说了一声:“进来吧。”   门外的枫香听见教主的声音,便领着三个侍女推门而入,垂着头,眼睛看着脚尖,不敢逾越半分。   枫香是汉女,原本还是官家小姐,却惨遭奸人所害,家破人亡,一家女眷被充了奴籍,原是被拔焕城拍卖行进行拍卖的商品,尔后被素尔专门买下伺候他的。   “教主,奴婢来伺候您沐浴。”   闻祭从喉咙里发出一个单音以示应允,却看不见身后的侍女相视着,悄悄羞红了面颊。   枫香走上前来,伸手轻柔解开他的发髻,动作轻得像是采下繁茂枝头的一朵花,重一点都能出了差错一般。如墨的发丝散落开来,滑进水中,如一滴墨,缓缓晕散。   枫香取过象牙雕琢的细齿篦子,为他梳理发丝。   修长的脖颈微侧,他说道:“方才怎么不见你?”   带着水汽的嗓音如雪山融水润泽过的,像是吸附在耳朵上,心神恍然,酥入骨子里。枫香定了定神,回到:“回主人,方才奴婢在整理衣物,恐怕这里的奴才照顾不周,粗糙布料伤了教主,所以奴婢从宫中带了衣物过来。”   “哦。”他说完便不再开口。   枫香清洗完一头青丝,转而擦拭身子。   “枫香……”闻祭闭上眼,轻轻开口,“你,想不想回中原?”   枫香手一颤,跪在了地上,旁边的三个侍女也慌忙跪下,匍匐在地。枫香哽咽着说道:“主人可是觉得枫香照顾不周?枫香只想留在主人身边!”   闻祭缓缓睁开眼睛,漆黑的瞳仁逐渐展露,眼眸深邃,蕴藏着太多无法窥探的东西。   “可是,你袖子里的匕首不是这么说的啊。”他从浴桶中站了起来,长发如瀑覆在光洁如白璧的背上,一直延伸到水里,缓缓绽开。白皙修长的手臂探过去,取过素白的软缎中衣披在了身上。   “你这傻丫头,”闻祭赤着足,站在了枫香的面前,嘴角含着漫不经心的笑,亲昵地伸出食指点了点她的额头,“刀刃太过危险,怎能由它伤了你呢?”   枫香颤抖着看向面前的男人,那张因为一个笑容而变得过分妖冶的脸,她已经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却不甘心啊!   “你杀了本尊又该如何呢?”闻祭伸手覆上枫香的脸颊,那只手竟比少女的脸庞还要白上三分。   “我不知道……有人让我杀你……”大滴的泪珠从脸上滚落,枫香哭得梨花带雨,好不可怜,“他说他会帮我爹平反,我还想见我娘……我不做他就杀了我,主人,你饶了我吧!”   “傻孩子。”闻祭用指腹拭去她的泪水,“想见你娘跟我说便是,怎么能随便动刀呢?你看……这下再也见不到了吧。”   枫香瞪大眼睛,却再也没有喊出来的机会,闻祭已经捏碎了她的脖子。   “你们起来吧。”闻祭说道。   旁边的侍女磕了个头,站起身来,面容平静。托着衣物的侍女上前来替他更衣,另一名取出布擦拭头发上的水。   “阿阮,找到她的母亲,把她……送还给她母亲吧。”闻祭对那个静静立在一边的侍女说道。   “主上太过仁慈了。”阿阮叹了口气,走上前来,接过布细细将他的发擦干。   “阿阮没有想见的人吗?”闻祭张开手臂,方便穿衣。繁杂的衣物层层叠叠,堆叠在脚边,宛若绽开的重瓣。   “奴一生伺候主上。”阿阮取过发带,替他将发丝束在脑后。他脖颈微偏,几缕发丝滑落肩头落在胸前,纯黑的发丝衬着白皙的皮肤,阿阮忍不住感叹,如若这都不算,如何才叫……冰肌玉骨。   门外敲门声响起,然后是素尔的声音,“教主,若羌公主入城了。”   闻祭坐上床沿,阿阮单膝跪下,捧起一只脚仔细擦干净,“主上今后若是喜欢,奴便叫人将地面清洗得一尘不染,省得伤了主上的脚。”   “嗯。”闻祭乖乖应了,这才说道,“让公主稍等吧,一炷香后带她来见我。”   阿阮不赞成地看着他,“不过是个小国公主,教主刚沐浴,怎么能沾风尘?”   “无妨,此次出行,本就是来见她的。”带着水色的薄唇微翘,狭长眼眸微弯,墨色瞳仁中波光流转,那一瞬便令凡世失色,让人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阿阮一愣,弯身行了礼,带着其他人退下了。   闻祭坐在窗边,单手撑着下颌,看他们收拾尸体,不一会,房间便整洁空旷了下来。   客栈大厅里,一群戎装的人站着,对着红莲教教众剑拔弩张。   “这是若羌大公主,乌图雅殿下,你们如此对待,太过怠慢了!”   乌图雅身边的勇士愤愤不平,倒是公主本人无比冷静,她已经不是年轻气盛的小姑娘了,虽然面容姣好,看起来像是二十出头的姑娘,但实际上她已三十二了。   她的眼窝下限却显得深邃,五官深刻立体,无论拿中原或西域的眼光来看,都是个十足的美人。   “帕鲁卡,不许无礼!”乌图雅制止了身边的侍卫,“这是我从若羌带来的献给教主的礼物,望您收下。”身后的人走上前来,手中托着一件白狐裘,皮毛水滑毫无杂色,一眼看去雪白得晃眼。   素尔却看了一眼就不再看,“时间到了自然会见到教主,公主不必心急。亦或是,公主还有什么别的事比见教主更重要?”   “不,没有。”乌图雅咬咬牙,让自己耐心点。   素尔看见阿阮从楼上下来了,便对乌图雅说道,“公主请跟我来,请。”   乌图雅快步上前,身后的几个贴身侍卫也跟了上来,素尔停下脚步,“请公主让您的侍卫留步,公主一人上去即可。”   帕鲁卡刚想说什么,乌图雅拦住了他,“好,你们留在楼下,教主如若有什么别的想法,我们也是无能为力的。我跟你上去。”   素尔一笑,“公主女中豪杰,此番与教主相见,必然会有所得。”   乌图雅勉强笑笑,“是。”   上了楼,乌图雅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那个传说中的教主,却被不紧不慢的素尔弄得焦急不已。   素尔轻轻敲门,毕恭毕敬,“教主,若羌公主到了。”   门内传来了一个模糊的声音,乌图雅想仔细听,却只留下一点小小的痕迹,□□如绒花轻拂。   门打开了,声音总算清晰地在耳边响起,如金钟玉磬,却远不如那张脸带来的惊艳。乌图雅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若羌公主乌图雅,得幸见到教主,实属荣幸。”   那人却道,“公主,请坐,喝杯水吧。”   作者有话要说:   没人收藏QAQ……   没动力更新QAQ……   打滚求收藏QAQ…… 第5章 第5章   “公主,请坐,喝杯水吧。”闻祭淡淡看着她,面无表情。   乌图雅在桌边坐下,率先开口,“红莲教乃第一大教,盘踞纳主雪山数百年,没想到教主是中原人。”   “中原人又如何,若羌又如何,大庆又如何?于我来说都一样,只要是我想做的,对方是谁都改变不了结果。”   “看来教主已经知道我此次来的目的了?”   闻祭抬起眼睑,眼眸清澈,仿佛已看穿一切,让乌图雅暗自惊心。   “公主的野心,不小啊。”   乌图雅瞳孔猛地一缩,面上却故作自然地笑道,“教主在说什么?”   闻祭像是回想着什么,然后说道:“公主并不是王位继承者吧?为何不见王子前来?”   “弟弟自然是繁忙,此次没有前来并不是懈怠教主,请教主勿怪罪。”   “你想得到什么?”闻祭轻轻问道。   乌图雅像是被他的问题给惊到了一般,有些无措,“这……”   “身为长女,又比弟弟更有能力,却屡屡因为不是王子而受到冷落。公主,你想……”闻祭盯着她,缓缓说道,“夺得王位吧。”   “……”乌图雅愣了片刻,低笑一声,“没错,我想当若羌的王。不,如果教主相助,我还能成为天下的王。”   闻祭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内心开始咋舌。这个女人果然不一般,说得出这样的话也是需要很大勇气的!   他原来坐在那个位置上到底是在想些什么呢?无非就是不甘心被人压制,无非希望能为所欲为,一步一步爬上高位,双手沾满鲜血,最终被人称为魔头。只要他高兴,一切规则都被无视,却也没产生过占据天下的想法。这么一想来,其实他根本就不算什么大反派了嘛,这个女人反派妥妥的!   可惜的是……他并没有在她的身上看见气运。   “教主难道不想进入中原吗?中原无尽辽阔,丰原沃土,财富数之不尽,所求之物应有尽有。中原武林门派众多,据闻那些中原门派都自诩名门正派,将其他门派视为邪门歪道,就是打着屠魔的名号侵害教主也未可知啊!教主何不将势力扩入中原,令中原臣服?若羌入主中原之时,中原武林自为教主囊中之物,那时教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岂不更好?”   “公主倒是生了张能言善辩的嘴。”闻祭眉眼淡然,像是不为所动,心中却在喊:没错就是这样,那群人会莫名其妙以一种正义的姿态来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当初要不是祝爵先来挑衅他,他才懒得理会那只蝼蚁!   “教主也是赞同才会这么说,得教主夸奖是我的荣幸。”   闻祭听她这么说话,突然笑了。   乌图雅只感觉看着那笑像是被水汽滋润了一番,清爽了下来,说不出的舒坦。无论对方是什么人,这样的美人看着总是心悦的。   闻祭想的却不是什么令人欢喜的事情。   这些人都是野心极大的,若羌国主做梦都想着入主中原,历年无数次举兵进犯,却每每都被汉军驱逐。大公主乌图雅好学聪慧,对政事敏感,如若生为男儿身,必将成大事业,可惜,是个女人。二王子喀苏想夺取王位的野心丝毫不比乌图雅的小,却是个重杀戮的人,如若当政,必残杀□□。   就算若羌什么都不做,大庆和若羌都不可能相安无事。平衡只处在绝对的弱小和绝对的强大中,势均力敌只会引起双方的对抗,最终两败俱伤。   不过换而言之,乱世出英雄,天下不乱,如何让那些气运之子真正体现出作用呢?他很期待那些人……自相残杀。   “公主性子合本尊喜好,这个联盟,本尊结下了。”   乌图雅长舒了一口气,“我代父王谢过教主!教主真是个爽快的人。”   闻祭想了下这个词,爽快吗?准确决断本就是必备技能,权衡利弊也是不可少的,但是如若有变故,改变策略也不是奇怪的事,下决定有这么难吗?必须爽快。   当然,以后总会有人用行动告诉他,有些事一时口快却半路改口是多么作死。   乌图雅踌躇了一会,还是忍不住开口,“教主,我有一事相求,是我的家事。”   “你的家事?”闻祭眯起眼睛,“你觉得本尊如此有闲情逸致,还能为你做事?”   乌图雅惊出一身冷汗,连忙道,“自然不是!此事虽是我所求,但是对我们的合作有极大好处的!”   “哦?说来听听。”   “我的丈夫是个中原人,原为大庆的边关大将,十四年前同我回到若羌,我以为他是真心待我……”说道这里,乌图雅顿了片刻,然后才说道,“两个月前,他突然联系他的旧部,带着他离开了若羌,还带走了我十二岁的儿子。我原本别无他求,只希望他把儿子留下,几番打听却得到他已死的消息,喀苏派人追杀我的儿,半个月前我的丈夫为了保护我儿被杀死,我儿则被我丈夫的旧部带走了。”   乌图雅看着他,“你知道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是多想将喀苏千刀万剐吗?可是不行。如果喀苏死了,我的叔叔就会以王位无子嗣继承而威胁父王,不到最后一刻父王是不会把王位交给我的,那王位最终就会落到我叔叔手中。”   闻祭漫不经心听着,皇室大戏早已不稀奇了,这就是个舅舅怕外甥威胁自己继承权而追杀的戏码啊,哦,还顺带一个劳燕分飞的剧情。   “我想找回我儿子。”   “你要本尊如何帮你?”   “红莲教势力之大,范围之广,我相信找到一个孩子不算难事。”   闻祭冷笑一声,“若羌能与大庆一搏,还需求到我这里来?”   “若羌无可用之人。”乌图雅急道,“若羌之内还有喀苏虎视眈眈,如若我儿归国必遭喀苏诛杀,若是教主寻得我儿,恳请教主将他留在您的势力之内!”   “你这是让我帮你养孩子?真是好胆量。”   乌图雅跪了下来,“恳求教主,教主之恩,乌图雅今生全力以报。”   “你到底是要你的儿子……还是要王位?”闻祭不怒反笑,“你对你儿子到底是抱着怎样的目的寻找的?是想母子共享天伦,还是想利用他王位继承者的身份成为最后赢家?”   乌图雅伏在地上,最终紧闭着眼说道,“乌图雅若得王位,教主可享半壁江山,红莲教即为国教,至于我儿,自然是即我的位。”   “呵,好一个即你的位。公主的心里,可真是装了太多东西啊。”闻祭抚掌而笑,“既然公主说得出这话,本尊也得对得起公主这番……野心啊。”   “若羌与本教的联盟成了,但不是与若羌国主,而是你。”闻祭走上前,抬起乌图雅的头,笑着说道,“公主可别辜负了本尊的一番心意啊。”   掌握主动权从来都是他的事,这样玩起来才有意思。   乌图雅走了之后,闻祭唤来素尔,“本尊要你寻找一名十二岁的男孩,右肩胛处有一枚铜钱大小的青色胎记……嗯,会讲汉语也会胡语。”   素尔虽有些奇怪,却毫不对教主的命令有任何怀疑,领命后,问道,“教主,今日那名奴隶可要问话?”   闻祭点头,“也好,带他过来吧。”   莫声张被洗干净带进来的时候口水流了一地,房间内那个美人是不是上天觉得他可怜送来的?但是虽然他听不懂胡语,但是看刚才那几个人恶狠狠的样子不像是这种好事啊!   美人长至小腿的长发随着动作浮动,一袭暗紫长袍繁复华丽,衬得皮肤如白玉光洁。   虽然很好看没错,但是美人胸好平啊,差评!没有波的美人注定是得不到满分的。   “请坐。”   美人声音真好听啊!莫声张哼哼着坐到椅子上。好吧,虽然已经听出了这个声音是那个蒙面变态的,但是丝毫不能影响他看美人的心情。   “没想到你居然长的是这个样子,不是说声音好听的人一般长得不好看吗?我还以为是个……”   闻祭轻飘飘的一个眼神瞟过去,莫声张瞬间被口水呛到了。   “本尊说过,问什么,说什么。”闻祭也不想太过为难他,毕竟作为第一只下手的猎物,他可是有点小激动呢,“你是如何到达这个世界的?”   “这个说起来话就长了!我走在路上好好的,尼玛居然有人缺德到偷井盖!我这不一边思考人生吗,结果就掉下去了!掉下去就算了,特码还磕到头当了一段时间的智障!想起来我就气……”莫声张讲着突然卡壳了,看了闻祭一眼,对方正听得一脸兴味,咽了口口水,“你……不会也是穿越的吧?”   闻祭想了想自己的情况,也算是穿越的一种,便点点头。   “艾玛!总算见到亲人了!”莫声张整个跳起来,就想握住他的手,却被他侧身闪开了。莫声张尴尬地收回手,有些不好意思,“对不住,激动了!你从哪里来啊?”   “我?从钴蓝星来。”   “那是个什么……不管了,反正穿越皆兄弟!你是来成为我的小弟助我完成霸业的吗!莫非我的金手指就是在这里?”   闻祭觉得他的话有些难理解,什么叫金手指?古地球人的一种特有器官?难道在漫长的宇宙发展中人类发生了退化,金手指消失了?但是前面一句他还是听懂了。   “你也想称霸世界?”   “那可不,宅男的心中,总是有一个称霸世界包揽所有妹纸的梦的!”   “我觉得你磕着头导致的智障一定还没好。”   “……”莫声张满脸泪地蹲在地上,这个人肯定不是他的金手指,他是这个世界的恶意。   “不过教中有神医,本尊会尽量治好你的。”闻祭安抚道。   莫声张看到他嘴边的微笑,怎么看都看出一种阴险的意味,这货绝壁是天然黑啊!那不经意的语气,还有那自然而然的清新笑容,却无法遮掩黑到骨子里的真面目!   这个世界好危险啊肿么破!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不看我_(:з」∠)_   看我啊_(:з」∠)_   收藏我啊_(:з」∠)_ 第6章 第6章   莫声张像是一辈子没说过话一般,一直不曾停歇,偶尔喝两口水润嗓。他话中的世界无比新奇,让闻祭很是长了一番见识。直到听见有人上来的脚步声,门外的木图敲响了门,闻祭还意犹未尽,觉得杀他也不是什么很着急的事情了,多留几天也有意思。   听了闻祭本来的打算,莫声张呆愣了几秒,然后一拍大腿,说出来的不是闻祭居然要杀他,而是:“我凑!讲了几个段子就救回了一条命啊,这特么不是一千零一夜的情节么!”   闻祭又被提起了兴趣,“一千零一夜是什么?”   “这个故事很长很长,你要听我以后空下了就讲给你听!”莫声张没想到这个教主这么好忽悠,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坏人嘛。   闻祭对门外说了一声:“进来。”   木图轻轻推开门就在门口站着,也不进来,单膝跪下行礼,“教主,属下回来了。身上沙尘太多,不敢弄脏了教主地板,请容许属下在外禀报。”   “嗯。”闻祭正襟危坐,一身矜贵之气,与刚才一脸兴味听故事的人相去甚远,莫声张也有点想避开了。   “属下奉教主之命抓回了那几个渣滓,现已绑在了刑堂,正准备剐了他们,教主可要亲自观刑?”   莫声张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转脸看闻祭的时候,却只见他面色淡然,毫不在意,说话时也是轻描淡写的几个字。   莫声张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问了句发生什么事了。闻祭睨着他,嘴角笑意浅浅,语调温柔,“他说抓回了几个渣滓,正要一个个剐了,你要不要也来?”   莫声张手一颤,咽着口水,突然觉得旁边坐着的人正冒着寒气,传到他的身上,从脚底冷到头皮。他这时才真切产生了一种刚才确实是死里逃生的庆幸,现在再看这个教主,他牙都在打颤,令人毛骨悚然。   “就、就不麻烦了!我、我自己待着就行了!”   闻祭知道他是害怕了,也不为难,只是对他意味不明地笑了声,走了出去。莫声张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欲哭无泪,这什么破地方啊,有沙尘暴、有人贩子,还有一个大魔头……他恨死让他穿越的那个家伙了!   空间属穿越组,陆仁甲突然狠狠打了个喷嚏,手上正奋笔疾书的资料被这一喷嚏给划拉出一条长尾巴,陆仁甲哀嚎起来:“怎么回事!柯靖你个扫把星,自从你让我制造几个时空漏洞之后就老有人骂我!我不跟你拼个你死我活我就不姓陆!”   闻祭下了楼,阿阮和另一名侍女清屏迎了上来,替他理好衣裳。闻祭环顾四周,却没看见素尔,便问道,“素尔何在?”   阿阮行了礼,道,“青弦使得知枫香想暗杀主上,便自行请罪,现下正关在后院。”   闻祭挑眉看她,“枫香尸首呢?”   “青弦使本想将枫香的尸首行鞭打之刑,奴转告了主上的意思,青弦使不甘也作罢了。”阿阮轻声道,“枫香想行刺本就罪大恶极,主上让她死得太轻巧,青弦使心中自是惶恐恼怒,请主上好生惩罚。”   闻祭敛了面上的弧度,“是该罚,还要罚的是掌管守卫之人。为何枫香能与他人接触到?如若不是你发觉不妥,或许与她接头之人还能钻更大的空子。都要惩治。”   “是。”阿阮回到,毕恭毕敬。   闻祭缓和了脸色,“好了,去见见素尔,木图那儿转告他,本尊就不看了,自行解决便可。”   “是,主上随奴这边来。”阿阮领着闻祭向后院走去。   这家客店本就是红莲教的产业,也是红莲教的一个联络点,设有地窖、刑房,还有暂时关押罪人的地方,后院不会随便让人进入。   闻祭看见素尔的时候,他一身狼狈,光裸的背上遍布鞭痕,行刑的是旭达。看素尔来了,旭达扔下手中的鞭子,跪在闻祭面前,一个高大汉子哽咽着,说话都断断续续的。   “教主,属下失职了……恳请教主……重罚属下。”   “起来吧。”闻祭拂开耳畔垂落的发丝,瞥了素尔一眼,“阿阮,将青弦使带回房里上药。”   阿阮招招手,身后的侍卫便上来将素尔架了起来,带过闻祭身边的时候他也不发一言,闻祭面无表情,什么也不说。   实际上闻祭的心里有些不适:下手好狠啊!不就是个女人想杀我吗,你们一个个弄得好像自己就是罪魁祸首一样是干嘛!这不什么都没发生吗,需要这样吗?难道你们这是在表达你们自己对自己都这么狠,对待敌人一定会更狠吗?你们这么厉害,难怪被称为魔教啊!   闻祭委婉地表达了一下他的想法,“严查,查出幕后主使。在此之前,你们先将此次惩罚暂且留着。”   “是,属下,属下查出主使之后定会自行去刑堂领罪!”   不,他的意思并不是秋后算账啊,他只是……算了,属下太过耿直也是头疼啊。闻祭转身出去,今天发生了好多事,他得离他们远点,免得再伤脑筋。   旭达自觉跟在他的身后,亦步亦趋。没走几步,闻祭就看见木图一身血地奔出来,满脸灿烂笑容,脚步轻快,估计是这两个月终于有人落到他手上可以动手了。   自虐达人素尔,杀人狂魔木图,以及身后的内疚大汉旭达,他的属下真是一个比一个有出息……   “主上,外面风沙大,披上斗篷吧。”阿阮轻柔的声音传了过来,闻祭总算欣慰了一点,好在有阿阮。   闻祭回房歇了一晚上,第二日又是清早便醒了,可实际上他并没有睡醒,糟糕的睡眠质量容易造成一个糟糕的早晨,以及可能持续一整天。他木着一张脸唤阿阮的名字,但看见侍女比他起得还早,也收敛了一点怒气,在侍女的服侍下洗漱更衣。   用了一点早膳,闻祭放下筷子,侍女撤了盘子,端上热茶供他漱口。   “阿阮,陪本尊去外面看看吧。”闻祭坐了一会,便起身往外走去。   “是。”   拔焕城是个以奴隶交易作为根本的城,无论是哪国,想要进行奴隶交易,选择最大的奴隶市场必是这里。这座风沙中的城几百年屹立不倒,都是拜奴隶交易所赐,而它的背后就是红莲教。   闻祭接到教内产业资料的时候,便被这里历年的盛况惊了一下,每年无数奴隶在这里买进卖出,中原人买卖便占一半。若是红莲教因此被称为魔教,中原也脱不了多少干系。   半路上能遇上私下贩卖者,也是因为最近是奴隶交易最繁盛的时节,闻祭也对自己手下的产业很感兴趣,毕竟之前所存在的世界已经废除奴隶制相当久了,再次因为变革而兴起的奴隶制也更像是工薪制度,并不是单纯的剥削,像这个世界进行垄断的买进很少见。   琳琅满目的商品陈列在人群两侧,身边的人群都被隐隐隔开,闻祭行动自如,自然很是高兴。阿阮看见闻祭走向了一间贩卖各种色彩绮丽纱巾的店铺,那只如玉纤长素白的手伸向了一块鲜红的薄莎,她呼吸一窒,然后露出个无可奈何的笑容来。   “阿阮,你戴上这个吧?”   那个嗓音轻柔像是含着笑意的声音,让听的人产生一种自己正被极度宠溺着的错觉,说话的人却毫无所知。阿阮看着周围投射过来或是惊艳或是淫、邪的目光,那人却毫无感知,目光看着一个人,清澈的眼眸中只倒映出一个人的身影,让人觉得,只是被他看着也是幸福的吧。   阿阮走上前去,将红纱接在手中,佩戴在身上,“主上,好看吗?”   闻祭看了一会,笑了起来,“阿阮戴红色好看,买下吧。”   阿阮付了钱,就佩戴着红纱跟在闻祭身后,即便实在对教主的审美不能理解,却从来不会对教主产生任何拒绝之情。   闻祭远远看见了自己教中的标志,那里有些人竖起的领口绣了一朵暗红色的莲花,正是红莲教的教徽,他便向那边走去。   “主上就不要过去了吧。”阿阮说道,“那边是奴隶卖场,有不少穷凶极恶之人,惊到主上就不好了。奴隶不驯当场打杀的也不少,恐污了主上的眼,主上还是回去吧。”   闻祭看着阿阮,再看了看那人声鼎沸的热闹之地,还是决定过去看看,“不走近了,就远远看看就好。”   阿阮只能劝慰,不能阻止,对方才是主人,便收了声,跟在他身后。   闻祭心里撒欢地跑,面上却不显,目光在人群里逡巡。阿阮以为他肯定得往那群女奴那边瞧,却见他一眼扫过便去看其他的了。她看不出他在想什么,然后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她竟然想揣测教主的心思……   “阿阮?”闻祭看向身边的侍女,她竟然也会走神?   “主上,有何吩咐?”阿阮看见闻祭冷淡的眼神,心瞬间冷却,回归了平日的冷静自持。   “那边是怎么回事?”闻祭抬眼,看着突然开始骚动起来的人群,有些好奇。   阿阮对着旁边打了个手势,人群中便有人走了过来,他的身上有莲花暗纹,是红莲教的人。   “去问清楚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是。”   派去的人进入人群中,不一会,那边的骚动平息了下来,几个红莲教中的人跑了过来,闻祭看见有一个人手中拿着一个水壶,有点眼熟。   “属下参见教主。”那几人跪在了他面前。阿阮问道,“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回教主,属下在青弦使带来的一队奴隶中发现了这个。”那人将手中的水壶呈了上来。   阿阮将水壶接在手中,熟悉的红莲图案赫然印在壶底,与其他红莲不一样的是,这朵红莲正中心是金色的。   “从哪儿得来的?”闻祭扫了一眼,这明明是他的水壶嘛!   下属刚要回答,那边再次骚动了起来,闻祭领着阿阮走到人群中,总算看见了骚动的源头。   那个正蜷缩着身子任人鞭打的家伙突然猛地弹起来,冲向阿阮,却被旁边是侍卫挡了开来,再次落入尘土里。   闻祭眯着眼睛,睨着地上的那个家伙,“来人,让他安静下来。”   旁边的人还未动,那人却突然安静下来,看着闻祭,一动不动。散乱的头发下,一双漆黑的眼睛闪烁着他看不懂的光,闻祭突然觉得……这个家伙也好眼熟啊。   啊,讨水喝的固执少年……   作者有话要说:   为毛木人跟我讲话_(:з」∠)_   这让我觉得我是在玩单机_(:з」∠)_ 第7章 第8章   不过是个少年罢了,竟然毫不畏惧周围围着的一群人,胆大包天地就往这边扑,挨打也不怕。闻祭总觉得,太过固执的人,令人畏惧。虽然面前这个看起来像个难民的少年丝毫不能威胁到他,甚至碾死他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一般容易。   闻祭觉得这样的人还是敬而远之更为合适,这样桀骜不驯的奴隶,想必买他的人甚是头疼。   阿阮拿着水壶往闻祭身边挪了一步,却引来那个奴隶少年凶狠的瞪视。他的眉眼太过锋利,眉峰如刀,竟隐有几分威慑力,让阿阮皱起了眉头。   “怎么回事?”闻祭瞥了人群中像是领头的那人一眼。   那人虽然不认识闻祭,但是他身后的那几位他都认识,见他容貌气度更不是一般人,不敢欺瞒,斟酌着,将事情一五一十说了,“今日小人来巡查,在那奴隶手中发现了水壶,小人正奇怪奴隶手中怎么会有这东西,便想拿过来瞧。岂料这小子死命护在怀里,小人觉得有蹊跷,便让人夺过来。小人一看,发现是红莲教的东西,小人想要拿走归还,那小子还不肯放手,想夺回去,这才惊扰了您,请您别怪罪。”   闻祭看了看那水壶,第一反应是对阿阮说道,“此事别告诉素尔。”   这水壶便是素尔给那少年的,虽说是他下的命令,但素尔若是知道引发骚动,还惊动他的话,肯定又要自己蹲回那间刑房了,还不是让他伤脑筋?   “水壶是本尊给的,与他无关,你们不必太过紧张。”闻祭言语间透出几分无奈,眉宇有些疲倦。他转身往回走,出来逛都不省心,果然还是早日回麟趾宫吧。   “主上。”阿阮快走几步,“主上不管他了吗?”   闻祭淡淡说道,“管他作甚?”   “主上赏他水壶,那群贩子自然不敢再卖他,却也拿他毫无办法,只能任其自生自灭了,可惜了一个孩子。”   闻祭突然停下脚步,看着阿阮,狭长的眼眸微眯,“阿阮为何替他着想起来了?昨日不还觉着本尊不该让枫香死得太轻巧,今日却怜惜一条人命了?”   阿阮突然当街跪下,不顾周边怪异的目光,“奴有一个弟弟,如果还在世,和他一般大小……”   闻祭面无表情,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来,阿阮忐忑不安,却也不再辩解。   “好。”他突然说道,“阿阮既然想让他活着,那便带回麟趾宫吧。”   一路上闻祭都是快步走着,让跟在身后的阿阮几乎要小跑着才能跟上。腿长,就是任性!   阿阮心里焦急得很,唯恐主上生气了。闻祭冷着一张脸,心里却羞耻得挠墙,阿阮太随便了,居然当街跪下,太突然了,虽然被跪习惯了,但是阿阮突然来了博同情这么一招真是不习惯!   回了客店,木图已经坐在大堂里喝着酒了,眼瞧着教主一阵风似的上了楼,招呼都没来得及打。阿阮在大堂里停下了,满脸失落。   “阿阮,教主怎么了?”木图端着碗一边喝酒,一边看向阿阮,然后喷了一口酒出来,“阿阮你怎么……”   阿阮被他一说,手不由自主地覆上了殷红的薄纱,然后有些无奈地笑了。教主有时太过不近人情,有时却又留几分余地,她跟着教主也不轻易提及感情,却每每看见教主不一样的地方,即便是奇异的审美,即便是不同于常人的行事方式,这才让他有了几丝人气,像个活人。   “主上说好看。”阿阮嗔道。   “好看!教主说好看就是好看!”木图猛点着头,然后自顾自喝酒去了。阿阮白了他一眼,去后厨准备闻祭的午膳去了。   莫声张刚蹭到闻祭房门旁,却被两个大汉提溜住了,他刚要开口喊,就被大汉给捂住了嘴。门内的人已经听见了声响,清朗的声音传了出来,“让他进来吧。”   看两人松了手,莫声张便猜到里面的人讲了什么,满脸得意,掸了掸身上的灰,光明正大地推门进去了。   “你……”闻祭看了他几眼,然后说道,“最好置办点厚一点的衣物,明日我们要启程回去了。”   莫声张一喜,“你是要把我带回你大本营去?你就不怕我去了那边,再发现你魔教做的龌龊事,带领中原武林掀了你老巢?”   闻祭冷冷一笑,“我不会给你离开的机会。”他端着茶盏,浅啜一口,“再者说,你以为我红莲教是什么地方?”   “嘿!你个人贩头头还挺自信!”   闻祭将手放在了桌子上,轻轻一压,手指便陷进了桌子里。他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桌子上留下了五个手指摁下的坑,他慢条斯理的说道,“看来你对我红莲教误会很深呢,本教可是炼剑为根本呢。龌龊事?你倒是先把你的智障治好再说。”   “……”莫声张看着那五个坑咽了咽口水,悄悄往后蹭了几步。   “没用的,本尊要抓的人,天涯海角都能抓回来,本尊要杀的人,几百米之外也一击必杀。不信……你试试?”   莫声张扑到了他脚下,抱住大腿就开始干嚎,“大侠!我就一小屌丝您跟我计较什么?求放过啊!”   莫声张深深体会到了什么叫祸从口出,都是这张贱嘴,嘤嘤嘤……不过这么一对比的话,之前那段日子过得真是舒坦,不用每天面对来自大魔头的恶意不说,就是天天嘴贱都没人把他怎么样!嘤嘤嘤,这魔头还威胁他!   “来人,把他带出去,叫人替他买几身厚衣裳,本尊要带他回纳主。”   莫声张突然听他说了几句胡语,然后门外的人就进来了,一把架住他,把他往外带。闻祭看见莫声张满脸惊恐,像是马上要上刑场一般,觉得可乐,便什么都不跟他解释,只是对他缓缓展开一个微笑,见他更加恐惧,待他被架走之后,终于忍不住低声笑了出来。   这人有意思,真有意思。   第二日,闻祭又穿回了蒙面人的装扮,全身裹在宽大的长袍里,头部也被兜帽严严实实盖了起来,只露出一双眼睛。   莫声张换上了他们一样的衣服,在骆驼队里,远远躲着闻祭。闻祭只扫了他一眼,便再也不看他。   “主上,回程遥远,主上若是遇上风沙怎么办?还是坐马车回去吧。”阿阮牵着缰绳,规劝道。   “马车太过缓慢,早日回教中,早日处理教务,阿阮随马车便可。”   “主上身体哪里受得住劳顿,马车舒适得多,还有奴伺候您啊。”   “本尊无妨。素尔就交由你照顾了,他身为教中重要人物,阿阮可要精心照料。”   是的,旭达太过认真,抽了三十鞭,鞭鞭见血,导致素尔不能和他们同行。素尔听闻大夫说不能骑骆驼甚至不能随意移动,如果等他的话就要耽误行程,差点就要以死谢罪了。闻祭只好让他和阿阮一起坐马车,还是按期返程,免得旭达再次乐于助人地帮素尔解决问题。   阿阮只能躬身行礼,目送他们远去。   耐不住寂寞的莫声张渐渐从后面挤了上来,连旁边是一身血腥气的木图都不在意,反正他说的是汉语,这个蛮子根本听不懂,而且他主子愿意和自己说话,他也管不着!   “你、你叫什么名字来着?”莫声张问道。   闻祭看都不看他一眼,显然是对他这个问题无语了,都几天了,连他的名字都没问过,今天才想起,粗心也不是这么个粗法啊。怎么都觉得,这么个人,最终还是会被气运之子弄死的吧。   “你别不搭理我啊,你看你这些属下,没一个会讲汉语的,你不跟我讲话谁跟我讲话啊?”   “我会讲,就必须得搭理你吗?”闻祭的声音从面巾下传出来,丝毫不能缓和冷硬的语气。   “话也不是这么说,你说我好歹也跟王子混过,人家脾气可比你好多了。”   “王子?”闻祭总算提起了一点兴趣,“是哪个国家的?”   “不知道啊,他没跟我说过,不过是个大胡子!他挺宝贝那把大胡子的,老子临走之前给他把胡子提了个精光,哈哈哈!”莫声张提起这事,笑得得意,闻祭不由得再次感叹,果然是个缺心眼的。   “那你如何逃出来的?”   “……”莫声张突然禁了声,半天没说出话来。   半晌,他冒出一句,“我忘了。”   闻祭多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继续沉默地往前走。身后莫声张又跟了上来,“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呢!”   “闻祭,闻名天下的闻,祭奠的祭。”   “我的名字可简单,我爸姓莫,我妈姓张,我爸跑到网上让人起名,结果就得了这么个怪名字,我爸还得意极了!让我叫了那么多年莫声张,我是多见不得外人啊?”   “也许,他是有预见性的知道了你会是个废话很多的人,这个名字只是提醒你不要说太多呢?”   “等等!你不是个高冷吗?为什么你还学会吐槽了?”   “不懂你在说什么。”   莫声张噎了一会,“你还是不是地球人啊?”   “不是,钴蓝星存在于地球消失后的两千年,虽然是由古地球移民的,但是很多文献资料已经消失了。因此,相对于我来说,你……是个老古董。”   “老……老古董……”莫声张心在滴血,他果然不应该随便和陌生人说话,怎么老是不长记性呢!一定不会有下次了!他再也不和这个魔头讲话了!   “喂,莫先生,讲讲地球的事吧。”   “啊,好的!”人家不过一句话,莫声张满脸泪地跟上去讲故事去了。   大魔头得罪不起啊!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和收藏能加敏捷、加攻击的说!   来跟窝一起玩嘛嘤嘤嘤……   收不到评论码字都木激情了呢_(:з」∠)_   懒癌又发作了,好想两天一更_(:з」∠)_ 第8章 第8章   纳主雪山绵延数百里,千百年来积雪成山,冰封雪藏,放眼望去皆是一片空无的白。深山之中掩映点点苍翠,让人知道,山中还是有活物的。   上了山没多久,莫声张的双手便冻得红肿了起来,要不是山脚下换上了厚衣裳,现在估计早就冻僵了。闻祭骑着马走在前面,似乎毫无所觉,一点都没有被寒风侵扰的样子,莫声张心里生出敬佩来,不愧是站在食物链顶端的魔头,耐寒度都比他们这些普通人强!   “闻祭,你怎么不怕冷的?有什么诀窍吗?”   闻祭被笼罩在狐裘之下的身体动了动,探出一只手来,递给了他一个雕花铜球。莫声张接过铜球,瞬间想掀桌,这哪是什么铜球,这明明是个小暖炉!这货一直揣着小暖炉也不告诉他,他都快冻成狗了好吗!   莫声张看着闻祭一副老僧入定的淡定模样,哼哼两声,把小暖炉揣进了自己怀里。   此次随行的人不多,都在山脚下换上了雪白的衣裳,换乘马。这样的装扮行走在雪山中,不仔细看很难发觉。实际上莫声张很想跟闻祭说一声,沙漠里穿浅色比较好,不吸热,雪山中还是穿黑色比较合适,你为什么要反着来?不要这么任性好吗!   但是他不敢跟大魔头这么说。_(:з」∠)_   “簌簌……”   莫声张猛然提神,看向旁边的雪松林,除了灰白的树干和一些未被遮盖住的斑斑点点苍翠之色,看不见任何东西。他疑惑地收回目光,旁边的人都没反应,好像就他感觉到了,实在不应该啊,按理说这队伍里的人没一个不是高手,特别是闻祭,怎么毫无反应?   难道是他出现幻觉了?   “簌簌……簌簌……”   不是幻觉!莫声张肯定了,他确实听见了声音,一旁的松枝还在摇晃,树林里有东西!   “闻祭!你没有感觉不对劲吗?”   闻祭睨了他一眼,眼眸冷淡如霜,手从狐裘中探了出来,伸出一根如玉削尖的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莫声张心都提起来了,前途险恶,还有一个不靠谱的大魔头,吾命休矣!   “簌簌、簌簌……”   雪松林里的声音越来越近,莫声张脖子僵直着不敢动,眼珠子却不由自主地往哪边瞟,都快成斜眼了。   “阿祭,你回来了?”   “阿祭,回来了?”   “阿祭……”   突然无数道声音夹杂在一起,扑面而来,压迫着耳膜,刺耳又带着钝痛,脑仁疼!莫声张忍不住捂住耳朵,想要咆哮出声。不多时,杂乱轰鸣的声音就消散了,莫声张疑惑地动了动,发现一双手覆在了自己的手上,好像是在帮他捂住耳朵。   顺着骨节分明的手腕,然后是眼熟的暗紫色大袖,绣着繁复的暗纹,太特么眼熟了……莫声张惊恐地掉下马,红莲教的十多个大汉围观,前方就是那个大魔头,一脸淡定地看着自己,可是眼中明显是嘲笑吧!一定是的吧!   莫声张忿忿爬上了马,心里已经哭上了。   “是纳主。”闻祭突然开了口。   “什么?”莫声张表示这句话没头没尾,不懂。   “山之精,纳主。你会知道的。”闻祭只能说这么多,不过听说古地球人类不相信有精怪,他们不能接受也是能理解的。   莫声张因为他一句话,内心争斗了一路。他活了二十多年将近三十了,接受伟大科学教育无神论杜绝封建迷信这么多年了,突然跟他说世界上是有妖怪的,这特么怎么接受?即使不是原来那个世界也不行!莫声张觉得自己要去找个厕所哭两小时。   纳主喜欢心思澄澈之人,没想到那个人还能听见纳主的声音。闻祭突然觉得是不是把那人看得太过简单了?也许,他也将是有着不可估量的未来呢,拭目以待。   远处尖锐突兀的雪峰林陡然冲出,一片高耸,观之可畏。云雾缭绕峰尖,脚下雪雾蓬松,仿佛悬空而筑,飘渺如仙境。   雪峰之上,恍惚可辨楼阁飞甍,朱漆点点,映入匠眼,殿宇金鸿,巧夺天工。   接下来,是最刺激的环节,走吊桥。   闻祭看着莫声张,对方毫不顾脸面抱着木桩不撒手,声泪涕下。   “不走!打死你我也不走!快冻个半死就算了,你还让我走吊桥,你果然还是没放弃要杀我的想法吧!我看穿你了!”   闻祭下了马,笼罩在银色狐裘之下的长袍随着步履时隐时现,然后是短暂的隐没,闻祭站在了他的面前,笑容温和。   “来,跟本尊走。”   他只消轻轻巧巧一句话,莫声张觉得对方这幅皮相真心是杀器,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松开了啊!不能这么没出息,要把持住啊!   完了。莫声张满脸泪地握住了闻祭的手,凑表脸的……   闻祭却笑着,缓缓抽出手,屈指成抓,拎着莫声张的后领就是纵身一跃。   果然还是要死吧!莫声张的脸已经扭曲成了世界名画。   闻祭足尖轻点,几个起落,飞身几丈,衣袂翻飞间,翩若惊鸿。   “到了。这是本尊第一次带人过桥,你可真是荣幸啊。”闻祭随手扔下他,自行向麟趾宫走去,对这个人的没用程度倒是又认识到了几分。纳主,偶尔也会看走眼吧。   莫声张腿发软地倒在地上,看着闻祭远去的背影,内心已哭晕。   木图骑着马踏着吊桥跑了过来,一把抄起地上的莫声张,笑的猖狂,“胆小的中原人,下次,我会经常带你来玩的。”   莫声张:我不管!随便你说什么吧,反正我听不懂!TAT   回宫第三天,素尔和阿阮的马车也到了,闻祭有素尔帮着处理教务,也轻松了许多。   “阿祭!”纳主扑到了他的怀里,浑身雪白的小丫头软软的,倒像是糯米团。   闻祭笑着把她抱进怀里,随手在她脸上留下一个浅浅红印,小丫头捂着脸,从他怀里滚下来,咯咯笑着往外面跑去。闻祭浑身一僵,就见门外涌进了一群小家伙,争先恐后地往他身上扑。   雪团子们爬上了他的肩头,口水他糊了一脸,更有甚者,叼着他的手指头就不放了。其中一个脸上带着红印的,张开嘴就咬住了他的下巴,闻祭无可奈何,只能随她们去了。   “闻祭!”半掩的房门被猛地推开,莫声张大大咧咧跨了进来,看见闻祭一个人用古怪的姿势站着,摸不着头脑。   闻祭有些头疼,他素日不喜太多人在,也不会有人不长眼来打搅他,这人倒好,吃了那么多暗亏,还是不长记性。   “你有何事?”   “我在这里待得无聊了,没人陪我讲话,你又不肯搭理我,你让我怎么办?”   闻祭看向他,突然看见从他身后一闪而过一个白色小身影,心里便有了几分计较。闻祭说道:“宫中还有中原人,过几日,本尊向你引见,你这几日就安分待在你房间中吧。”   “你说的!那我就先回了,嘿嘿,你继续啊~”   “嗯?”闻祭敛眉表示不解。   莫声张暧昧地摸了摸下巴,一脸不怀好意的笑容走开了。   闻祭走到镜子边,看见下巴上细微的齿痕,便了解他什么意思了。随即又笑了起来,他早晚也会体会到这种感觉的。   喜欢闹腾的小家伙不在了,总算安静了下来。   轩窗半掩,园中积雪透入眼帘,几丛竹依然青翠,麟趾宫内有巨大熔炉,比宫外温暖不止一点,偶尔还能见叶中花影。   闻祭看着窗外一动不动,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一只冰凉的手悄悄接近,快速抽出了他发中的玉簪,得手之后咯咯笑着往外跑。闻祭撩开散乱的发,眼睑低垂,淡色薄唇缓缓上扬,抬步往外走去。   小家伙也该收拾收拾了。   顺着长廊走出偏殿,白色的小身影总是忽然闪现,然后又藏匿于一片苍白中,闻祭漫不经心跟着,时不时拨开被风吹到脸上的长发。好在风不大,如果在山里,现下他的头发只怕已经凝成一块了。   闻祭发觉越来越靠近后山了,现在走的是向水潭方向的路。这种时节,潭水不至于结冰,但是也冷得够呛,往那边去,还因着有水,越发寒风刺骨。纳主不像是会开这种玩笑的,想必是那边有什么,要来引他过去看吧。   拨开横生出来的枝桠,闻祭看见了珅池,通透水绿的玉簪被放在水池边,然后再看向水里挣扎的那人。看来,纳主是想让他救这人了。   闻祭运起轻功,水面一掠,踏落如鸿羽入江,不过水花几点。拎着水中那人返回岸上,斗篷抖落,裹住了落水的少年,干净利落。   “咳、咳咳……咳咳……”   卫梓诸被突然救了他的人惊呆了,想到自己的狼狈模样,想要躲开,却无法让自己离开那点温暖。   他又看见了那人。不同于大漠的宽大衣袍笼罩,他穿着单薄的素缎长袍,在冰天雪地里显得形销骨立。风从袖子里灌了进去,露出了纤细骨节分明的手腕。可是他的手覆上来的时候,却是无法拒绝的温暖。   一眼,便知今生无望挣脱囫囵。   闻祭看他咳得实在狼狈,伸手在他的背上轻轻拍打,他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满脸呛得通红。水中的寒气非同一般,闻祭看见他的手已经红肿泛紫,将自己的手覆上去,冰冷得惊人。   闻祭把他用斗篷裹好,打横抱起,一身单薄的衣裳也毫不在意,他身体倍棒。   “纳主,把发簪给本尊拿回来,不然,今后不与你玩耍。”闻祭留下一句话,便向自己的寝殿走去。身后水面无波,悄然寂静,一只小手伸出来,抓起了玉簪,雪白的小身影跟上去,留下一串隐隐约约的“嘤嘤嘤……”。   闻祭派人叫来了神医,让神医和那个少年在里面诊脉,自己出了内室。   看着不为所动的阿阮,闻祭皱着眉头,说道:“是你说要将他带回来的,你却不管不顾,给本尊说是何道理?”   “主上衣裳单薄,快添衣吧,免得冻坏了。”阿阮拿着衣物,想给闻祭穿上,却被他躲了开来。   “阿阮此次过分了。”闻祭冷冷地说道,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阿阮跪在了地上,重重地磕下头,轻声说道,“奴只盼主上能真正让人近身,奴未能照料好您,总该有人去做到,即便不是奴也罢。”   作者有话要说:   为毛木人评论窝_(:з」∠)_   木评论窝就拖更新_(:з」∠)_   窝可是很任性的!是尊的哟! 第9章 第9章   山间落雪不分时节,落白飘摇跌落肩头,悄然消融,却也有几片,仍顽强坚守。闻祭拂开肩头落雪,转身向回走。不远处的偏殿外跪着一个人,闻祭走过去,脚步悄无声息,像是飘过去似的。   他站在阿阮身边,轻叹一口气,“起来吧。”   阿阮俯身一拜,站了起来。闻祭伸手覆上她的脸颊,冰冷的温度告诉他,她已经跪了不短时间了。   “本尊原谅你一回,不可再有欺瞒。”说完,闻祭收回手,踏上台阶,走入了殿宇之内。   阿阮在原地站了片刻,转身准备离开,却看见了不远处站了一个人,躬身行礼,叫了一声:“花先生。”   花间酒浅浅笑着,对她挥手示意,“阿阮姑娘。”   “花先生若是想见教主,奴替您通报一声?”   “不麻烦阿阮姑娘了,”花间酒说道,温文尔雅,带着浓浓的书卷气,“我刚从剑庐回来,尚未清洗,少许时候,自行前来便可。”   “是,先生请便。”   “不过,我听闻教主救回了一个人,还是个中原人,我很是感兴趣啊。”   阿阮说道,“您说的可是莫先生?”   花间酒露出个恍然了悟的表情,“是姓莫啊!阿阮姑娘不必在意,只是我在教中近年极少听说中原的消息,所以想认识认识这位,如若叨扰了姑娘,请勿怪罪。”   “哪里的话,莫先生住在西园,主上并未杜绝他人与他接触,花先生若是想见他,与主上说一声便可。花先生无其他事,奴便先退下了。”阿阮再次行礼,离开了。   花间酒看着阿阮离去,对西园的方向若有所思,然后踏进了大殿之内。   “教主。”   闻祭抬起眼皮看着来人,是教中赤座,花间酒。闻祭挥手示意他坐下说,自己懒散倚在窗边,看着窗外落雪。   “教主的剑修复好了。”花间酒说道。   闻祭打起几分精神来,“勾陈修复好了?”   “是。”花间酒其实十分疑惑,教主是如何做到把勾陈剑弄断的?勾陈名剑乃是红莲教教中重宝,名剑自然无需赘言,锋芒不露,却削铁如泥,教主你为何如此厉害!   闻祭也很是无奈,他虽然不是只用剑,或许就内功而言他已不需兵刃,摘花飞叶皆可伤人,但是,红莲教是炼剑为根本,剑法是先人融合西域武功独创,教主必学之绝学,勾陈又为历任教主佩剑,极为珍贵,他怎么可能去把勾陈弄断呢?   那群像是糯米的雪团子,瞧着软乎,实际上连勾陈都扛不住折腾。   不过,修复好了便是好的。闻祭欣慰地接过自己的剑,爱不释手。   最重要的是,这把剑虽然看起来是把剑,但是实际上这是一个联络器。   当初柯靖从裤兜里掏出一块板砖,闻祭虽未表现出来,但是他确实是感受到了一阵无语。头顶光环的胖子让他选联络器外形,他差点以为外形都会是砖瓦水泥之类的,还好并不是!   也是该和胖子联系联系怎么消除bug了。   “教主此次与若羌公主会面,可有所得?”   “自然。红莲教无法进入中原,但有若羌,势力伸展入中原轻而易举。”闻祭淡淡说道,“若羌素来不分外室,公主所生之子也能继承王位,因而产生了舅甥相残的戏码,乌图雅要将她的儿子寄于红莲教内。”   “这是若羌与大庆之别,大庆血缘还有亲疏之分,外室都被视为上不了台面的。不过,那才更可怕,兄弟阋墙,亲兄弟都未放过。”花间酒唏嘘感叹几句,又问道,“那小王子何在?”   “先找到再说。”   “……”   “赤座过几日随我去中原吧。”   “去中原有何事?”花间酒微愣,满是疑惑。   “本尊要亲自看看即将纳入红莲教势力的地方可行?”闻祭一脸轻描淡写。   “哈哈,教主还真是会说笑话呢!”花间酒笑得尴尬,果断决定走得远远的,“属下就先告退了。”   “去吧。”闻祭也不留他。   花间酒眼神随便一扫,突然发现了怪异之处,“教主,你床上……”   闻祭瞟了床一眼,然后一脸淡定地看着花间酒,“怎么?本尊床上有人还不成?赤座还管到本尊床上来了?”   他会说其实他一进房就被惊到了吗?他会说他的内心受到了极大的震动吗,为什么万长青没有把那家伙带走!他以为姓万的家伙不在了,结果在床上发现了那个睡得极熟的少年!万长青一定要被拖出去鞭刑!   然后花间酒就进来了……   闻祭一想,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让他看见也无妨,花间酒也是个谦谦君子的人物,想来也不会出什么事。   事实上花间酒心中已经把床上那位归为祸水了,教主清心寡欲这么多年,怎么就突然床上有人了呢?刚才连阿阮都在外面憔悴无比,这位还在教主床上睡着,一定事有蹊跷!如果莫声张在这里,他一定知道花间酒现在是怎么回事,因为他会和他一样,胸中燃起雄雄的八卦之魂。   花间酒满怀着各种猜想出了闻祭的寝殿,想要宣扬一下他的发现。长袖当风,却在风中奔跑,丝毫没了文人的形象。而殿内的闻祭却毫无所觉,脑补,从来不是他所擅长的。   闻祭走到床边,少年熟睡着,面容平静,看得出来是个好看的孩子。闻祭伸手为他把被子盖好,坐在了床沿,靠着雕花床柱闭目养神。   大庆与若羌之战不会是短暂的,红莲教能给予的只有武器支援以及挑起中原武林混乱,但凡牵扯战乱,无论谁输谁赢,都将是一场血雨腥风。越是混乱的局面,越是血流成河,气运之子即便有气运庇佑,也无法保证身边的人不受牵连,结果自然不会好看到哪去。祝爵就是很好的例子,站上最高的台阶,朋友一个个为他而死,如果不是有柯靖,他也是刀下亡魂。   挑起事端,真是令人兴奋呢。   此次上中原,便是发掘气运之子,他要亲自挑选出他看得顺眼的气运之子来,不喜欢的,格杀勿论。   杀主角,可从来不是说的好玩的。   好温暖……   卫梓诸猛然惊醒,睁开了双眼,然后被眼前的人吸引了目光。那人眉目秀丽无双,薄唇紧抿着,像是不容侵犯。他衣裳单薄,修长的脖颈□□在外,让人担忧太过脆弱,长发被一支玉簪挽起,却似一动便能散落遍地青丝。   卫梓诸轻手轻脚坐起来,将身上的被子往那人的身上盖去,却见一双冷淡如冰霜的纯黑眸子,瞬间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闻祭看清了眼前的人,眼中的冷意消退,缓缓舒展开了眉眼,露出个淡淡的笑容,把卫梓诸看呆了。   雪国冰封,一笑融雪万丈;莞尔玉颜,流泻清辉千里。   闻祭轻启薄唇,说了一句胡语:“笨蛋。”   卫梓诸不懂他在说什么,但是却听得出婉转语调中的笑意,清朗温润,宛若歌咏,骨头都是酥的。   “你叫什么名字?”闻祭换了汉语问道。   卫梓诸红着脸,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卫梓诸。”   “那我今后,叫你阿卫好了。”闻祭笑着说道。   “好。”卫梓诸看着面前那人,眼睛都无法挪开,像是眨眼就会丢似的。   “阿卫你怎么会落入奴隶贩子手中呢?”闻祭漫不经心地把他按回床上,盖好被子。   “我随我爹一起,半路遇上有人追杀,我爹……”卫梓诸红着眼眶,咬牙说下去,“我爹被杀,我跟随我爹的部下逃亡,半路遇上劫匪,几经转手,最终落入奴隶贩子手中。”   剧情有点耳熟……闻祭略一回想,那野心大得要称霸天下的若羌公主,不就是这么说的吗?这位不会是王子吧?   “你身后可有胎记?”闻祭再次确认。   卫梓诸睁大眼睛,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   闻祭心里松了口气,乌图雅说得轻巧,实际上找人很麻烦的好吗,现在好了,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闻祭陪着安抚了他一会,叫来了侍女,万长青留了方子在这,不仅有煎的药汤,还有外敷的膏药。   闻祭叫他把手脚拿出来,给他看看伤势,便看见瘦弱的手脚上冻得青紫的冻疮,闻祭见过无数严重外伤,所以这对他来说没什么,但卫梓诸手脚严重冻伤都一声不吭,冻裂流血的伤口粘住了布料,袜子脱下来的时候他也咬紧唇不发一声,这让闻祭心中生出几分怜惜。   侍女端来热水洗净手脚,闻祭看他疼得哆嗦,伸手在他的头顶安抚地摸摸。卫梓诸感觉到头顶温暖的温度,忍不住就看着他,好像疼也忘却了。   “阿卫不习惯纳主的生活吧,我送你回中原可好?”   “你是要赶我走吗?”卫梓诸低声说道,双手却死死攥成了拳。   “不,阿卫若是喜欢这里,留下也行。不过,过几日我要去趟中原,有些许日子不会回来,如若阿卫想去中原,此次便可一同去。”   “我……”卫梓诸扯住他的袖子,“你去哪我去哪。”   闻祭点点头,算是应了。   侍女上好了药,行了礼便退下了。卫梓诸看着面前的人,不觉倦意袭来,打了个哈欠。   闻祭轻笑一声,为他盖好被子,“若是困了,便睡吧。”   “你……”   闻祭制止了他,轻声说道,“今后不能再你我相称,教中规矩森严,上下有别,要叫教主。否则,要以犯上处置。”   “……是,教主。”卫梓诸眼中神采都暗淡下来。   闻祭俯身靠近他的耳边,状若亲昵私语,“不过,无人之时倒可不用如此拘谨。”   呼出的热气拂在耳朵上,卫梓诸瞪大双眼,双颊通红。   “那我可以叫你阿祭吗?”   “可以。现在,你该休息了。”闻祭说完,站起身来,向外走去。   卫梓诸紧盯着他的背影,忍不住问出声,“你……你为什么对我好?我什么都做不了,一无是处。”   “谁说你毫无用处,”那人回头,眉眼柔和,容颜舒展,“阿卫你啊,可值半壁江山呢。”   卫梓诸听见了自己胸膛里的心跳声,他说,他值半壁江山……是不是说明在他心目中,自己也是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呢?只是一句话,便能让他欢喜得不能自已。他的一字一句,他的举手投足,都像是牵着他的心。   好喜欢,好想把阿祭占为己有啊。   掌心温热的液体流淌了出来,卫梓诸连忙把手伸出被子外,免得被子沾上血。床是教主的,被子也是教主的,怎么能被弄脏呢?   作者有话要说:   果然没评没动力啊……   再没评的话,懒癌细胞就要占据上风统治我的身体了呢_(:з」∠)_ 第10章 第10章   落雪三日了。   闻祭坐在八角亭内,小炉温酒,两三碟点心,身后站着清屏,不时为他将空了的酒杯添满。   百年不消的冰雪将天地都融成一片白,空枝覆雪,几分留白,意境无非如此了吧。闻祭端起酒杯,品尝温热的清酒,感慨难得的几分惬意。   一个人失了魂似的从长廊那头飘过来,眼下一片阴影,面容恍惚。   “闻祭,你这里有鬼……”   闻祭瞥了他一眼,不想搭理他。   “真的,我已经三天没睡好觉了,一躺进被窝里就觉得浑身冰冷……你说,是不是有鬼?”莫声张整个瘫在小桌上,看旁边的人没注意,偷偷吃小碟里的点心。点心放进嘴里的那一刻,莫声张有种想哭的冲动,这就是人与人的差别啊,一个小点心都好吃哭,你之前给我吃的饭那是猪食吗?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去哪了!   闻祭倒了一杯酒给他,多可怜,吃块点心那么急干嘛,都快噎哭了。   “它很喜欢你。”   “谁?”   闻祭曲起指节,轻轻敲击了石桌一下,沉闷的声响不大,此时却好像有无数回音一样,难以忽视。莫声张又听见了“簌簌”声,他猛然转头看向不远处的圆拱门,惊奇地看见了一群穿着白衣的小萝莉!   糟!血槽要空!闻祭这个变态居然是萝莉控!   莫声张捂住自己的胸口,这么多雪团子似的小萝莉平时都藏哪了?闻祭保密工作倒是做的挺好啊。莫声张用诡异的眼神看着闻祭,闻祭睨着他,一瞬间气场突变,面色阴寒,恐怖如地狱修罗鬼煞,还是自带背景的那种。   莫声张收回视线,正襟危坐,咳嗽一了声掩饰尴尬。   “她们是谁?”莫声张指着那群站在八角亭外的小丫头,太可人了!   闻祭笑着对小丫头们招手,笑意虽浅,却温柔如暖阳。莫声张无法抑制自己诡异的眼神,画风转变太快,接受不能啊!   “阿祭!”雪团子们张着短短的手臂跑过来,像是滚过来似的。闻祭此时坐着,她们围在他腿边,莫声张发现,她们还没有闻祭膝盖高。   “这是纳主。”闻祭抱起一个跑得最快最先到达的,纤长的手指自然地在她脸上轻轻戳了两下,然后手指被一口叼在了嘴里,雪团子发出了咯咯的笑声。   莫声张被这温馨的一幕激起了一身热血,“你说,你怀里这个小萝莉叫纳主?”   “不,是她们都是纳主。”闻祭挨个揉了揉雪团子们的头,然后指着莫声张,说了声,“去吧。”   然后莫声张就看见刚才还乖乖围在闻祭腿边的小萝莉们一拥而上,全部攀到了他身上,重倒是不重,实际上感觉不到多少重量,但是冷啊!他看见自己□□在外的皮肤以眼见的速度变青紫,跟冻伤一模一样。   “快放手!快、快……”莫声张惊恐万分,就差开甩了。   “习惯就好了,纳主不会轻易伤人的。”闻祭不咸不淡,逗弄着自己怀里的纳主,雪团子笑得前俯后仰,别提多可爱了。   莫声张看着闻祭依旧白皙如玉的双手,不公平,为什么他什么事都没有!莫声张欲哭无泪的时候感觉身上的冷意逐渐消退,好像不是那么冷了,莫声张看向自己的双手,居然恢复原来的样子了。   “好神奇!”莫声张举着双手,满眼惊叹。   “你知道,为什么红莲教叫红莲教吗?”闻祭淡淡开口,像是随口一问。   “红莲嘛,就是火,你不是说红莲教是炼剑的吗,那肯定跟火离不开嘛!”莫声张为自己的博学多识感到自豪!   “聪明。”闻祭点点头,然后说道,“不过不是。”   闻祭把酒杯递给了纳主,纳主高兴地接过酒杯,却把杯中的清酒倒在了手上,手中清亮无色的液体逐渐化为一朵冰花,晶莹剔透,那是一朵绽开的莲花。   “红莲华,八寒地狱。是说人在极寒之地,皮肉青紫再而转赤,绽开重瓣,如红莲之华。”闻祭将冰花接过手中,缓缓放在莫声张面前,“莫先生,可有所感悟?”   莫声张像是掉进冰窖里,浑身发寒。眼前这个人完全不能直视,为何如此凶残!为何要互相伤害!身上的雪团子也不能直视了,清酒是含有酒精成分的,冰点比水低多了,放在手心就结冰,这是个多么恐怖的世界……   闻祭缓缓勾起了嘴角,笑了起来。   该如何形容那一笑?如化开的一池春水,桃花落瓣在水面漾起一片涟漪,温柔遣慻。   “说笑的,你不必紧张。”闻祭再次倒了一杯酒,眼底的笑意无法掩饰。   莫声张要被气哭了,算是明白了,就算是地球移民之后的人类,也确实不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拿出点人文精神来体贴体贴你的同胞啊喂!就算是骗人的,也让人觉得发寒,果然他还是得离这个魔头远一点。   闻祭心情愉悦,放下了怀里的纳主,“你们也该回去了。晚上就不要打扰别人了,扰人清梦,可是罪过。”   莫声张愣了一下,突然低声说道,“我这两天做噩梦了。”   闻祭站起身来,对清屏说道,“走吧。”   看见闻祭起身就走,莫声张一脸愕然,“为什么你不按常理出牌?你没有听到我说话吗?我做噩梦了啊,你为何没点反应!”   “你做噩梦,与本尊何干?”闻祭淡淡说道,头也不回。   莫声张一个人在亭中凌乱了。   雪山上太过严寒,就是木图都不敢轻易让血溅到自己身上,在拔焕城剐了几个人之后,总算是过了一把瘾。此刻,他裹着一身皮毛,像只大熊一样在闻祭面前晃荡。   “教主!属下请求前往拔焕城!”木图单膝跪下,高高大大的一只在面前,显得闻祭无比消瘦孱弱。   “为何?”闻祭接过清屏备好的暖炉抱在手里,看着木图脑仁疼。   木图说道,“我在山上太过无趣,还不如去大漠里呢!”   “什么无趣?”闻祭挑眼一扫,“你待在麟趾宫还憋屈到了?”   木图连忙摆手,“属下不敢。只是山上杀人不爽快,还不如去外面呢。”   “你除了杀人还会干什么?”   “打架属下也在行!”木图憨憨笑着,颇为自豪。   “也可。”闻祭略一思索,便语重心长地道,“本教即将势力伸展入中原,那时可要重用你了。”   “真的!”木图喜不自胜,眉开眼笑。   “不过,你要先学汉语。”   木图整个愣在了原地,不敢相信。学汉语?那么难!   “今后,教中教众在外出行怎能不懂与中原人交谈?”   木图挠着后脑勺,“啊,属下深思熟虑之后,决定留在麟趾宫照料教主!属下糊涂,怎么会想离开教主呢?属下要在此保护教主!”   闻祭欣慰点头,“木图有这份心便好。既然木图想通了,那便留下与素尔一起学吧。”   木图被吓到了:不!我不想学!说好出去才学的,教主不要啊!   闻祭挑眉,“嗯?”尾音在鼻腔中拉长,带出些许危险的意味,木图低下头,“属下遵命。”   闻祭满意地点头,“本尊将一个人交给你,随你操练,教会他武功便好。”   木图疑惑抬头,见阿阮从屋内带出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来,转头认真对闻祭说道,“小崽子太过脆弱,随手就……咔!”木图做了个折断的动作,“教主把他扔了吧,养不活的。”   闻祭很赞同他的看法,这些未长成的小东西看起来就是随时会死的,但是,谁在乎呢。   “你操练便是,不够顽强存活下去,也是他的命,你说呢?”   木图不赞同,“武功自然是从小练起,他已经这么大了,教主还是把他扔了吧。”   “……”一根筋木图,闻祭在内心叹气,好像他最不擅长对付的就是一根筋了,“本尊命你教他武功,你若不擅长,素尔与你一同教也行,总之,你听命便是!”   木图抿着唇,然后说道,“教他也行,不学汉语。”   闻祭眼一眯,“你这是在与本尊还价?你以为本尊是在与你商量吗?”   木图一脸“教主你任性的”表情,最终还是领命。看着那个中原少年,木图眼中满是不善,心中已经掠过杀掉他的一百种方法。   “阿卫你过来。”闻祭把手中的暖炉递给了清屏,安抚地摸摸了卫梓诸的头顶,“今后你要随他一起习武,本尊不希望手下的人脆弱得轻易被人杀死。”   卫梓诸仰脸注视着他,“我会武功。”说着,突然出手,将毫不设防的木图扔出两丈之外。   木图、阿阮、清屏:……   闻祭看了眼毫发无伤的木图,摇摇头,“不够,阿卫还是太弱了。”   卫梓诸认真点头,“嗯,我一定不辜负教主期望。”   闻祭摸摸他的头,十分欣慰。   木图从地上爬起来,松了松筋骨,这下子有点突然,而且这小子力气挺大,如若好生训练,也是个好苗子!木图有些跃跃欲试了,突然很期待起教训他来,一定很耐打!   “教主,什么时候开始?”   “本尊过几日要去中原一趟,回来的时候就可开始了。”   “是!教主,属下先告退了!”木图笑容满面地走了,不知道在高兴什么。   闻祭很满意这个安排,卫梓诸交给木图他很放心,还有素尔能帮他。   近日还太平,可谁又知道是不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更何况,他本来就是要搅乱一滩浑水。本就不是一日一月就能达成的,慢慢来,反正他有的是时间。   闻祭看向长廊之外,眼神微冷。   红莲业火,本就是乱世缭乱绝艳之华。   落白悄然停歇,雪停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睡觉睡到了下午两点(*/ω\*)   然后默默爬起来,果然是懒癌细胞开始侵蚀了吗_(:з」∠)_   看的妹纸们留个言好伐,让我有点动力好伐(*/ω\*) 第11章 第11章   中原一行被提上行程,自然是要尽快去的。阿阮收拾好了东西,足足装了一马车。   闻祭看了看阿阮,叹了口气,说道,“鲁山,把床褥卸下来吧,香炉留下那只小的,大的也放回原位……”   等鲁山把多余的东西清理掉之后,马车还剩下三分之一的东西,瞬间宽敞多了。   闻祭扫了马车一眼,随手擦拭了一下车辕,几粒冰晶悄然融化在指尖。闻祭拿出勾陈,在侧壁上敲击两下,车顶上“簌簌”落下不少雪花。阿阮也疑惑了,明明是清理干净的马车,天也晴着,哪来的雪啊?   闻祭看着车底跑出一串雪团子,飞快地跑进了雪地里,消失了,留下几声隐隐约约的“嘤嘤嘤”。   闻祭觉得好笑,转身在清屏的搀扶下上了车。   此次随行的原本只有鲁山、清屏、花间酒和卫梓诸,在莫声张的强烈要求下,就再加了一个莫声张。闻祭和清屏在马车里,鲁山驾车,卫梓诸、莫声张和花间酒骑马。   闻祭躺在一堆皮毛里,马车内有个袖珍暖炉,极为温暖。   花间酒敲着窗子,清屏小心把窗子打开一点,不至于进风吹着教主。   花间酒问道,“教主,此行的目的地是哪?”   闻祭合上手中的书页,淡淡答道,“墉都。”   花间酒一听是墉都,没声了。闻祭看他一眼,问道,“怎么?墉都有何不妥?”   墉都界临都城,皇城周边都牢牢掌握在皇帝手中,中原许多名门大派都建在深山,因此墉都按理来说不应该有武林门派,但是偏偏皇家出了个爱习武的六王爷,听闻,是疼爱幼弟的皇帝在墉都招纳武林中人教六王爷习武,因此,倒是不少武林人士在墉都。   说起来,花间酒原本是中原人,许是在中原之时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过往,却从未听他说过,闻祭有些好奇起来。   “赤座你原本在大庆朝中,你知道为何六王爷喜欢习武吗?”闻祭问道。   “自然,六王爷亲姐出生之时身体不好,便被一尼姑收为弟子,接出宫外调养身体。公主年满十六回宫,被六王爷瞧见施展武功,从此六王爷对习武痴迷起来。”花间酒笑道,“皇帝崇文尚儒,说是疼爱幼弟而在墉都建立门派,事实上,他可不待见那对姐弟俩,却又不敢将他们放在看不见的位置,以免勾结武林人士谋反,墉都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闻祭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原来如此,赤座真是大才,连宫内之事都如此了解。那被饿倒在山脚下的穷书生,如今一跃成了教中赤座,令人唏嘘啊。”   花间酒登时一头冷汗下来,这话说得他浑身不自在,他不动声色地回到,“不过是往昔旧事,花某已抛却过往,如今只为教主效忠。”   闻祭翻开书页,漫不经心道,“如此便是最好不过。”   一路无话。   抵达中原边界,一行人都换上中原服饰,闻祭一袭紫袍,长发束起,慵懒地一抬眼,便是光华流转,如谪仙一般。   莫声张在旁边流了一会口水,然后小声嘀咕,“一身基佬紫……”   闻祭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莫声张立马对他束起大拇指,“帅的惨绝人寰!”   鲁山和清屏不懂汉语,不懂他们在说什么,花间酒在旁边笑得乱颤,卫梓诸怒瞪着莫声张,像是要咬人,闻祭摸摸他的头,安抚他,然后说道,“莫先生文学造诣不错,辞藻运用如行云流水,信手拈来,长得也是随心所欲,观之可亲。”   莫声张满脸泪地闭了嘴,怎么又不长记性!   墉都繁华自然不是拔焕城那种沙漠之城的模样,街景市集自成一番景象,人来人往摩肩擦踵。鲁山驾着马车一点新奇感都没有,反倒是原本应该是中原人的卫梓诸和莫声张满眼惊叹。   闻祭让鲁山寻找带着红莲教标志的店铺,果然在城北发现了一家客店。花间酒从马上下来,抚平衣摆上的皱褶,看着客栈招牌侧面一朵暗色红莲,心生感慨。   “红莲教本就已经深入中原腹地,何必再借若羌之手?”   清屏撩开帘子,一只白皙的手探了出来,握住侧壁,然后是一张出尘的面容,纤长的眼睫微颤,缓缓抬起眼睑,如墨眼眸仿若包含世间万物,叫人溺毙其中。   “赤座以为本教是做什么的?几家客店在中原便是深入腹地了?那中原人到拔焕城买卖奴隶,便是攻占大漠了?”闻祭从马车上下来,清屏默立在身后,低眉顺眼。   莫声张也搭腔,“就是,图样图森破。”花间酒嘴角含笑看着他,温文尔雅,一身书生气,眼中却暗含风雪。   莫声张默默低头,好吧,他的武力值这群人中最低,一个都惹不起啊!QAQ   店小二迎了出来,“各位客官里面请!”   花间酒自然地走上前,去与客店掌柜招呼,客店掌柜早就接到信,一切都安排妥当了。鲁山随着店小二将马车停往后院,闻祭和清屏在掌柜的带领下上了楼。花间酒的房间就在闻祭的隔壁,莫声张与卫梓诸的房间在更靠边的地方,清屏则是睡在闻祭房间的外间,方便照料。   闻祭习惯先沐浴,又不与他们一起吃,花间酒等人就在楼下先吃上了。待闻祭清洗完之后下楼,便看见一片狼藉。   “怎么回事?”闻祭皱起眉头,竟然有人闹到红莲教的地界,花间酒是干什么吃的!   花间酒一脸恍惚,听见闻祭的声音才回过神来,“啊,没事,只是遇上……故人了。”   闻祭扬手一挥,花间酒狼狈向后跌去,脸色变得青白,“教主……”   “哪里的故人这么大脸面?赤座这是回到中原便忘了自己现在的身份吗?”闻祭冰冷着一张脸,才到中原便出了这种事,相较花间酒,连旭达、木图都要好上许多。   “教主恕罪!”花间酒面色难看,却不做解释,这让闻祭更加冰冷,一张清俊的脸黑了一大半。   “教主息怒。”卫梓诸悄声上前,轻轻扯住闻祭的袖子,仰脸认真说道,“教主想杀谁,我帮教主杀,教主不要生气,伤身。”   闻祭瞥他一眼,甩开袖子,转身上了楼。花间酒跌坐在地上,露出一个苦笑。   卫梓诸站在他的面前,“你若是再惹他生气,我一定会杀了你。”   花间酒抬头看着他,他一双漆黑的眼睛却含着凶光,暗沉着……像狼。花间酒总感觉这个孩子隐隐不妥,或许是少年遭受巨变而变成如今的模样,可是太不寻常了,太过诡异。   鲁山站在门口,手中握着一把弩,手指已经扣到了悬刀之上,虽然不说话,但是动作已经表明了他现在想杀人。花间酒苦笑着,站起来向楼上走去。不跟教主说清楚,这事怕是难了。   闻祭临窗而立,听见上来的脚步声,却不看一眼,兀自望着窗外。   “教主。”花间酒跪在了地上,“属下恳请教主饶恕。”   闻祭不多言,“找到闹事者,杀无赦。”   “她……杀不得。”花间酒跪伏在地上,“她是当今皇帝的妹妹,秦罗公主,她若是现在被杀,必会招来大患,对教主极为不利。”   “哦?是公主?本尊想要杀的人,不留一丝痕迹也可杀,到底是杀不得,还是……赤座舍不得杀?”闻祭眼神冰冷,他从不觉得有谁杀不得,只存在想不想杀和能不能杀得了,花间酒虽是书生,但武功却丝毫不必教中其他人差,自然不存在后者,只能是前者了。   “教主,公主今日见到属下的事情,已经有人知道了,若是公主此时死了,属下逃脱不了嫌疑,也会连累教主!属下确实与她毫无关系,即便曾经有,属下也已经抛却过往了。”   闻祭其实并不见得多生气,想来这几年花间酒都算为红莲教做出不少贡献,前几日还修复了勾陈,往日没有多少过错,只是今日又被人犯到头上,却未见花间酒说清缘由,便心中少许不满。   “起来吧。”闻祭冷冷说道。   “是,教主。”   “今日之事,本尊不希望再看到,本尊的地方,不容他人践踏!”   “属下遵命。”   “你下去吧,与鲁山一起将客栈清理好。”闻祭揉了揉眉心,挥手让他下去了。   墉都江湖人士极多,又与皇家牵扯,一个秦罗公主死了,确实能引发大乱,但是现在却不是最好的时机。边疆有大将镇守,若羌还未准备妥当,乌图雅在若羌之内有喀苏竞争,还未解决掉叔叔东江,气运之子还未显现便天下大乱,明显不是明智之举。   闻祭抽出勾陈剑,随手抹上了剑刃,血沾上了剑刃,然后慢慢渗了进去,手上的伤口眨眼便完好如初。   “一条!碰!自摸!给钱啊!给钱!”   “……”闻祭开始思考是不是找胖子的时机不对,要不要改日再来。   “谁、谁啊?看见时空漏洞请按一,看见bug请按二,遇见bug地图请按三,请求支援请按四……碰!”   “组长,你现在很忙吗?”   “当然,幺鸡!你谁啊?”   闻祭看着勾陈,冷冷一笑,“胖子,要不要我再给你添个光环?”   “啊,哎哟!是你啊,怎么了?”游乾举着一个烟灰缸,对陪自己打牌的组员挥挥手,表示暂停。   “我只是来问一下,遇上有气运之人,该怎么做?”   “那还不简单,杀了咯!”   “身负气运之人不可随意抹杀,你忘了吗?”   “我……怎么可能忘!只是不记得了,哦,有了,你不能杀,但是不代表别人不能杀啊,只要不是主角,其他有气运的人被杀掉也无妨。只是被杀的人身上的气运都会转移到杀人的那个人身上,也就是说,杀了也白杀。”   闻祭闭了闭眼,平复一下心情,这个胖子等他回去之后有他好看的。   “那你就只剩一个办法了,找一个身负气运的人,让他帮你杀掉其他人,把他当做一个气运收集器就行了!当然,这也被称为:主角培养计划!”   也就是说,他找到其他有气运的人,他也不能杀,那还是只能按照计划去寻找一个气运之子,这样才万无一失。最终气运之子登顶,天道之运全部归于一人所有,他的任务便完成了。   “还有别的事吗?没事的话我就挂了啊!一筒!我碰!”   勾陈安静了下来,房内一片寂静。   闻祭面部僵硬,真是……好想去杀了那个胖子呢。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本文还能叫《教主看见谁了都想杀》   以及——   有人吐槽我坑品有问题啊!!!!!我一直是觉得肯定是写得不好所以没人看就弃更了啊!!!!为毛要吐槽我!!!【甩手狂奔】   没人看我不就坑了算了_(:з」∠)_   一个评论都不给我,还要吐槽我,你们好坏好坏的_(:з」∠)_   生无可恋了啊_(:з」∠)_   我要去厕所哭两个小时!!!!【继续甩手狂奔】 第12章 第12章   清屏敲开房门,端着几碟点心,放在了桌上。闻祭放下手中的书,净手,拿着筷子尝了几块糕点,细嚼慢咽,吞下口中食物之后,笑着说道,“清屏手艺见长,不比阿阮手艺差。”   清屏睁着一双杏仁眼,面颊微红,得了主人嘉奖极为高兴,“主上喜欢就再吃点,主上舟车劳顿,还未进食,别饿着自己了。”   闻祭摇摇头,“本尊无妨,清屏随本尊出来是不是有些不习惯?听不懂中原人说什么,也是委屈你了。”   “不委屈,有赤座在,奴也不必去与中原人说什么。倒是卫小公子有些不适应,整日坐在那里,不发一言。”清屏说道,“主上上楼之后,他便谁也不曾搭理过。”   闻祭微愣,那小子?“本尊知道了。清屏难得到中原,听闻墉都夜市极为繁华,你随鲁山出去看看吧。”   清屏先是欣喜,却又想起了什么,婉拒到,“谢过主上,奴和鲁山要照顾主上,不敢离开。”   闻祭说道,“既然如此,本尊与你们一起出去便是。   闻祭下了楼,楼下已收拾妥当,花间酒不在,鲁山和莫声张大眼瞪小眼,语言不通半点没有难到莫声张,他对着鲁山滔滔不绝,神情专注,要不是鲁山看见闻祭下来而起身行礼,他根本不会发现。   闻祭也算是了解了他的秉性,懒得与他多言,直接走到了鲁山面前,“本尊想去外面走走,你与清屏一同,不必太过拘谨,今夜自行游玩。”   鲁山点头说道,“好,教主放心,属下会暗中保护教主的。”   莫声张凑过来,“你们在说什么?”   闻祭瞥他一眼,缓缓靠近,淡色的唇一开一合,“我在商量……杀、人、放、火。”   “……当我什么都没说。”莫声张望着天转了过去,企图当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闻祭拎着他的后领,明明是清朗磁性的声音,此时带着几分阴森,“你和我们一起。”   莫声张满脸泪啊,觉得自己也是倒霉,落到他手里,自己怎么会还有活路呢……他再次在心里问候了让他穿越的那个人一百遍。   墉都夜市,花灯如昼,沿街楼阁可窥一角,足以映出纸醉金迷。酒家乐坊传出人声鼎沸,青砖街道熙熙攘攘。秋娘笑倚栏杆,素手轻拨,婉转琵琶,绕梁不绝。   莫声张从这个摊头跑到那个摊头,不时发出感叹,闻祭看着旁边的卫梓诸,悄声问,“阿卫为什么不看呢?”   卫梓诸看着他,认真说道,“没什么好看的。”   闻祭伸手摸摸他的头,“阿卫还是孩子,就该有孩子的样子,哪有孩子不喜欢玩呢?”   卫梓诸抿抿唇,指着不远处的面具说道,“教主戴上面具吧,我想和教主一起戴。”   闻祭笑道,“阿卫喜欢,有何不可?”说着,牵起卫梓诸的手,走向了面具摊。   卫梓诸看了好几遍拿不定主意,其实他根本对面具没兴趣。闻祭见他兴趣缺缺,只道是小孩多变,想起一出是一出,也不在意,看了几眼,挑了两个顺眼的买下了。   卫梓诸执意要帮他戴,闻祭也不阻拦,只是体贴地弯下腰,好让他能方便系带子。闻祭挑面具的眼光不错,恰恰挑了面具摊上最凶恶的罗刹,和最和善的小童。卫梓诸戴上面具,漆黑的瞳仁从两个洞里显出来,倒也相称,闻祭的罗刹鬼面一点都不突兀地覆在了那张脸上,浑然一体,把蹿过来蹿过去的莫声张差点吓到地上。   卫梓诸仰脸看着闻祭,脸颊两块红晕,嘴角弯弯,掩盖了原本不善表情的脸,总算有了笑模样。闻祭掩盖在凶恶罗刹面具下的嘴角上扬着,摸了摸卫梓诸的头,“我们去吃东西吧,阿卫应该也饿了。”   莫声张冒了出来,脸上戴着半拉面具,配合着自己做鬼脸,闻祭半点反应都没有,牵着卫梓诸找东西吃去了。莫声张赶紧跟上,虽说清屏是给了他钱的,但是闻祭才是大金主啊,跟着金主才有肉吃!   一路卖糕点的不少,闻祭也好奇买了桂花糕尝尝,咬了一口,便被带渣的口感以及甜得腻人的味道给弄得不想吃第二口,卫梓诸接过他手中咬了一小口的糕点放进口中,然后把剩下的三块都拿走了。闻祭看他把桂花糕吃了下去,记下了,小孩爱吃甜的。   走了有一会,终于看见了馄饨摊子,莫声张在旁边拼命表示:我大□□馄饨一绝,绝对物美价廉,平价又好吃,这里想必也不差,亲你绝对不要错过哦!   闻祭白了他一眼,问卫梓诸,“阿卫想吃吗?”   卫梓诸牵着他的袖子,“教主和我一起吃吧。”   闻祭心生感慨,这孩子真乖,什么都想到自己,便点头道,“好。”   莫声张冲过去,对着摊主笑嘻嘻的,“老板,三碗馄饨,一碗不要葱花!”   “好嘞!”摊主是对老夫妻,滚水锅里冒出腾腾蒸汽,在灯光下袅袅飘散,摊主夫妻偶尔目光相会,便是一笑,足见平凡温馨。   莫声张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看见旁边的闻祭和卫梓诸还站着,立马识相地站起来,“咳!教主请坐!我刚才是在帮教主你试试凳子上有没有机关暗器,免得误伤教主!”   闻祭顶着一张不动如山的修罗面,声音似乎也沉了几分,“这个不用你关心。不过,你是怕别人不知道我的身份,才强调如此多遍的吗?”   莫声张无语了一阵,他能说他是神经反射太慢,最近才发现他一直喊对方的名字好像有点不妥吗?好吧,确实这种敏感身份不宜大肆张扬。   摊主动作很快,三碗馄饨便端了上来,没有葱花的一碗被直接放到了闻祭面前,莫声张伸出的手僵在空中,张着嘴,眼睁睁看闻祭拿起了筷子。   “怎么?”闻祭缓缓放下筷子,“难道不是莫先生知道我不爱吃葱花,才特意吩咐的吗?”   莫声张流的泪往肚里吞,强颜欢笑,“对,就是这样!”   卫梓诸在一旁,默默把葱花挑了出来,然后把自己面前的这碗放到了闻祭面前,“教主吃这碗。”   闻祭看了看面前的两碗混沌,把原先那碗推到了莫声张面前,摸摸卫梓诸的头,以示赞赏。   莫声张在心中呐喊:魔头你造不造老是摸男孩子的头会长不高的!小孩你辣么听话干嘛!这个魔头随时翻脸不认人的啊!为什么你们相亲相爱老子做什么都不对啊!_(:з」∠)_   闻祭并没有取下面具,只是掀开一个角度,这么吃了几口,就搁了筷子。不知道躲在人群中哪里的清屏冒了出来,递上了手帕,闻祭擦了擦嘴,然后把面具放回原位。   卫梓诸吃东西也是慢条斯理,看得出之前受过礼仪教导的,莫声张的画风就不一样了,吃了两个馄饨,然后吹开汤面上的油花,“呼噜呼噜”就喝上了。闻祭浑身僵硬地看着莫声张,对方吃得不亦乐乎,完全不在意旁边的人。   卫梓诸丝毫不受影响,只是看见闻祭看着莫声张,脚一动,就踩在了莫声张的脚背上。毫不斯文的吃相终于收敛了一点,喝完了最后一口汤,莫声张刚准备直接用衣袖擦嘴,清屏又递过来一块手帕,莫声张看了手帕一眼,角落的红莲没有金色正心,不是闻祭刚才的那块,这才放心擦了嘴。   清屏刚要伸手把手帕接过去,莫声张转手把手帕放进了自己怀里,“我洗干净了再还给你!”   清屏一脸不解,闻祭替他解释了一遍,清屏这才恍然大悟,对闻祭行了礼,退回到人群中去了。   莫声张打了个饱嗝,这才解释道,“我之前在大□□,就地球那个□□,旁边有个扶桑,他们吃面的时候,声音越大,老板越高兴,那是因为他们觉得客人吃得大声,是对他们手艺的承认,吃得高兴了,才会忘掉克制。”说着,指了指闻祭面前还满着的碗,“你这样的,肯定会惹他们不高兴的。”   闻祭转头认真对卫梓诸说,“今后吃饭不可随意出声,喝汤也需注意,不要发出过大的声音,像他这样,非常不好。”   卫梓诸认真点头,喝了一口汤,没有发出任何声响,闻祭对于他的乖顺十分满意。   莫声张:……   “你那是在扶桑的习俗,并非□□,你用那里的道理来说服□□的人,是不是太过荒谬?正如我在古籍中所见,点头是表赞同,而在有些国家,点头是表不赞同,你非说那些国家的人粗鲁无理,是不是毫无道理?在什么地方,遵守什么规矩,难道不是这才是真正的尊重?”闻祭慢条斯理地说道,“人,总是要认清自己所处的环境的,莫先生,你说是不是?”   “……”这是被大魔头教育了?大魔头怎么还会讲这种道理啊?为什么他的膝盖自然而然地跪在了地上?莫声张表示他要跪在地上唱征服!   卫梓诸吃完了,拿出自备的手帕擦了嘴,对闻祭说道,“我吃好了,我们走吧。”   “嗯。”闻祭站起身,对莫声张说道,“莫先生,付账吧?”   “好的,包在我身上!”莫声张满脸是泪地去付账了。还以为跟金主走能蹭吃蹭喝,省点银子,没想到不但得自己付钱还得了一通教训……QAQ   闻祭带着卫梓诸走在前面,身后磨磨蹭蹭地跟着莫声张,闻祭也不在意,反正这么大个人了,也丢不了。   “阿卫吃饱了吗?”闻祭对待卫梓诸总是语调温柔的。   卫梓诸点头,一双如点漆的眸子在灯火之下含着细碎的光,仔细分辨时,你才会发现那双眼中只有一个人影。   闻祭看了看四周,发现有一个卖冰糖葫芦的,随口问道,“阿卫想吃冰糖葫芦吗?”   卫梓诸从不拒绝闻祭的话,“嗯。”   闻祭买了两串糖葫芦,不过两个铜板,看起来红彤彤的,倒是挺能挑起食欲。但是他知道糖葫芦是什么味道,糖衣太过甜腻,山楂是酸的,即便被精心去核,表皮都是带着渣的。   闻祭递了一串给卫梓诸,自己那串只咬了一口,细细咀嚼,吐出残留的山楂核,然后不再继续吃。这样,就足够了。   卫梓诸看着他没吃了,便说,“教主不吃了吗?那就给我吧。”   闻祭略一挑眉,把手中的冰糖葫芦递给他,“少吃甜食,吃多了对牙不好。”   卫梓诸点点头,十分乖觉。   “今晚就如此了,我们回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刚准备放大招的,但是一想到这篇文可是一篇甜甜的文呢!(虽然一点都不甜)所以就先缓和一下(并不),昨天本来准备偷懒的,结果一点又良心发现爬起来码字,三点码完决定白天发,反正也没人搭理我(挖鼻),单机作者伤不起啊_(:з」∠)_ 第13章 第13章   在莫声张眼里,闻祭是那种你永远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的人,他平日太过深沉,独自一坐就能坐上一天,能不说话的时候就不说话,一开口,就是别有深意。他从来不做多余的事情,哪怕一件小事,都带着他的目的性。这样的人,着实可怕。   事实上,闻祭哪有那么复杂,他做事确实是带着目的性的,可是,谁又能说他做事是完全不带目的呢?父母抚养子女,也许目的不是让子女养老,但是让子女健康长大也是目的。一个人即便盲目做事,也存在出于一种继续手中事情,好让自己看起来像是在做事的目的。这样简单的道理,总会让很多人想得复杂。   又或许,他确实是复杂的,谁又知道呢?   闻祭站在街角,半边身子隐藏在阴影里,半边映着灯火,不声不响,却又好像融在这场景之中,一步抽身,覆灭天地。   肖厉晨观察他很久了,戴着那样的面具,却在人群中丝毫没引起注意,一点都不突兀,自然得像是本该如此。他很想认识那个人!肖厉晨抓起手中的剑,向那人奔去。   闻祭感觉得到有人在向这边靠近,内功虽算不上深厚,但底子不弱,武功应当是不错的。些许诧异过后,便随他去了。   一个人出现在视线里,一身布衣,随眼一扫,身上最值钱的大概就是他手中那柄剑了。那人模样倒是不错,剑眉星目,高挺鼻梁,周正透出一股刚毅。用莫声张的话来说就是,长了张……正派侠士的脸。   “在下肖厉晨,偶见阁下气质超凡,想要与阁下结交,敢问阁下尊姓大名?”那人行了个江湖中的抱拳礼,出言也太过直接了一些,这让闻祭多看了他一眼。   “闻祭。”闻祭随口答了,也不做遮掩,江湖中极少有人知晓红莲教教主真实姓名,告诉他也无妨。   灯火如昼的地段已经过了,街角只剩灯火阑珊,闻祭本就是随便走走,对街市没多少兴趣,一直都是随意看两眼,哪里都一样,莫声张却是出来开眼界的,这种地方没热闹,他才不跟着闻祭一起走,便和他们分开了。   闻祭微眯着眼,看着面前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依然意兴阑珊。身边摘了面具吃冰糖葫芦的卫梓诸停了动作,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人,却被完全无视了。   “阁下的面具真好看。”肖厉晨笑着,带着侠士的飒爽,语气真诚无比。   “哦?是吗?我随便挑选的。”闻祭轻抚面上的面具,指尖只接触到粗糙的纹路,他还真不知道这个面具哪里好看了,不过瞧着顺眼倒是了。   “阁下不知道这个面具吗?”肖厉晨说道,“此面具名唤‘修容’,昔日有一名将河间王,生得一副好相貌,乃是万里挑一的美男子。但其生性残暴,日斩一人。每每杀人,都要戴上面具,沐血执刀,如地狱罗刹。”   闻祭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像是对方讲了什么笑话似的,低低的笑声从面具下传了出来,肩膀耸动着,半晌才停下。   “肖公子倒是会讲故事,这副业,不会是在茶馆说书吧?”   肖厉晨被对方这一笑,摸不着头脑,却也不由得跟着笑了。   闻祭敛了笑,说道,“不过,杀人时以面具遮面,倒是个好主意。”   肖厉晨拱手说道,“在下是否有幸得见阁下真容?”   闻祭摩挲着面具,然后缓缓放下手,“抱歉,不行。”   肖厉晨有些失望,却又马上打起精神,“在下乾元山苍山派弟子,阁下可是武林中人?”   卫梓诸扯了扯闻祭的袖子,清脆的嗓音说道,“我们回去吧。”他不喜欢这个人,这个人表现得太过热络,他不喜欢别人靠的太近。   闻祭反手将他的手握在自己手中,“阿卫想回去,那我们就回去吧。”   肖厉晨看着卫梓诸,愣了片刻,开口说话的时候都有点结巴,“这、这位小公子是、是……阁下如此年轻,儿子都、都这么大了?”   闻祭看了卫梓诸一眼,思索着他到底算是什么身份,还未想出个答案,卫梓诸直接拉着他的手就往回走,面具重新罩回了脸上,看不见表情,但是手上的力气不小,闻祭暗自好笑,便随他去了。   “阁下,你我可有再见之日?”肖厉晨在身后问道,十分不解对方为什么一言不发就走了。对方走得快,不一会就走远了,只从远处飘来一句——   “愿……你我不再相见。”   肖厉晨心里对这人越发好奇了,笑着摇摇头,转身准备回客栈,却被一个少年一头扎进怀里,肖厉晨感觉到怀里不对劲,便牢牢钳住少年的手腕,用力一拧。少年立马大喊起来,“师兄!是我啊!是我!”   肖厉晨听见熟悉的声音,马上撒了手,“宋师弟?你怎么在这?”   宋如峰鼓起脸,一副气哼哼的样子,“我不过是与师兄开个玩笑,师兄对我痛下杀手,这是要同门相残啊!”   肖厉晨哭笑不得,这个师弟年纪小,嘴皮子却比他厉害多了。不过,这个最受师傅宠爱的师弟来了,师傅不会也来了吧?   “师弟,师傅在哪?”   “师兄只关心师傅,不关心师弟,我回去就告诉师傅,师兄竟然打我!”宋如峰龇牙咧嘴,势要讨个说法。   “哪里的话,师弟冤枉我了!我这不是担心师傅他老人家吗,师弟如此多人喜爱,少我一个也不少不是?”   “嗯,这倒也是。”宋如峰装模作样地做出一个大发慈悲的表情,“那我便原谅你了!”说完,自己倒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肖厉晨无奈地拍着他的肩膀,“我们去找师傅吧。”说完,揽着宋如峰的肩膀,向他来的地方走去。   宋如峰抬头看着肖厉晨,疑惑道,“师兄先前在与谁讲话?”   肖厉晨思索了一阵,说道,“一个无缘的人。”   闻祭任由卫梓诸拉着,卫梓诸走了一阵,终于慢了下来,拉着他的手也松了一些,逐渐停了脚步。闻祭跟着停了下来,却不言语,只看卫梓诸想做什么。   卫梓诸转过身来,握住了闻祭那只手,绣着暗纹的大袖覆在手背上,露出纤长削尖的手指,白皙如玉。他把袖子往上挪开一点,便看见自己拉他时弄出的红色印子,抬头看闻祭的时候,眼中的内疚浓烈得像是能化成水滴落。   “对不起……”   闻祭静静看他几秒,然后笑着说道,“只是印子罢了,又不疼。再说了,阿卫弄的,没关系。”   卫梓诸半天没说话,闻祭什么表情都看不见,他伸手掀开了卫梓诸的面具,却见到泪水已经湿润了脸颊,悄无声息。   闻祭笑笑,“阿卫哭也不像个孩子,只有大人才会这么隐忍,阿卫也像个男子汉了。”   闻祭掏出手帕,替他擦拭脸上的水痕,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弄得好笑。卫梓诸盯着闻祭的脸,闻祭差点要觉得那个目光要穿过面具了。   “教主不要戴这个面具了。”   闻祭挑挑眉,“为什么?”   “它不适合教主。”   闻祭也不多问,摘下了面具,从善如流。卫梓诸接过面具,抱在怀里,牵着闻祭的手,往回走。   闻祭看着那个面具,名叫“修容”,却并未修容,内心如此,面具怎能左右?河间王确有其人,也如他所说,好杀戮,但是,那人只讲了一半。   河间王好杀戮,每日必要杀一人,无人能阻止。起初,他只杀死刑犯,但很快城内死刑犯都被杀光了,他就开始杀关押在牢房中的所有罪人。最后无罪犯可杀的时候,他就请命上了战场,最终战死沙场。   河间王死了,面具却留了下来,卫梓诸说他不适合这个面具,他倒觉得顺眼。这个面具也不是原来的那个修容了,流传千百张假面,莫不是天下千百个河间王?这与面具无关,关乎人心,他就是再换一张和善的面容,也还是那个河间王,和善面容亦会沾染几分戾气。   闻祭回想着刚才的那个人,其实他原先感觉到了那人身上带着不寻常的气息,与气运又有些许差别,应该是与气运极强的人亲近接触而沾染上的,或许跟着他还能找到气运之子。但是,无所谓了,闻祭看着执拗牵着他的卫梓诸,轻轻叹了口气,笑了笑。   路上遇上了正在和麦芽糖斗争的莫声张,手中已经大包小包提上了不少吃的,嘴里麦芽糖粘着牙,嘴都要张不开,看见闻祭正要说话,闻祭阻止了他,含糊着一口麦芽糖还要说话也太不讲究了。莫声张悻悻缩了回去,努力和嘴里的麦芽糖斗争。   闻祭又想起卫梓诸喜欢吃甜的,便让清屏也去买了一点麦芽糖,明日再给他吃。逐渐到了夜市尽头,人影也变得稀少起来,一点红影出现在视线里,闻祭仔细看了一眼,是一盏精致的红灯笼,挂在店铺正中。雕花灯笼造型小巧又别致,足见中原能工巧匠手艺之精湛,他指着灯笼对老板说道,“我要买下这个灯笼。”   老板背对着门口,听见有人说话,回头一笑,“客人,这盏灯笼不……”待看清说话的人的时候,话锋一转,“我马上给您包上!”   闻祭心满意足地付钱,接过包好的灯笼交给清屏,转身往回去的路走了。   灯笼店老板倚着门框目送那位一身贵气的客人,满眼赞叹,容貌精致无双,通身气质如谪仙莅临,大晚上的,莫不是遇见了精怪?   作者有话要说:   开学真是一场不亚于地震海啸的灾难,我感觉我这枚正在与懒癌顽强抗争的美篮子要被这场灾难弄死了_(:з」∠)_   大家快激励我啊!!! 第14章 第14章   第二日清晨,花间酒才带着一身露气回来,发梢上还沾着水珠儿,抬眼看向二楼时,便只见一双冷淡的眼,嘴角毫无弧度,心下苦笑,知道自己又有事了。   “教主。”   闻祭看他一眼,眉眼柔和,笑着道,“赤座故人必定是惊才绝艳之人,夙夜不归,赤座可是吟诗作对度过良宵?”   花间酒唇色苍白,缓缓一笑都太过无力,扶着门框站直了身体,说道,“教主别取笑属下了。咳、咳……属下,可是被追杀了一夜呢。”   闻祭走下楼,清屏静静站在身后,接到闻祭的指示,上前替花间酒把脉。   闻祭揉着眉心,感觉头疼无比,昨夜睡得晚,今日清早醒了,然后就睡不着了,每日都是如此。清屏比他醒得更早,却丝毫不见不妥,倒也是奇怪。   “主上,赤座受了内伤,但是不严重,调养几日就好了。”清屏把完脉,一脸轻描淡写,看来对方确实没受什么伤。   闻祭更加头疼的是,每次出行都会出现这种事故,属下没一个省事的。墉都一行不比拔焕城,怎么说后者都是红莲教的地盘,前者是中原地界,还是个各方势力复杂的地方,在这里出事就是找死。他本就是考虑到教中其他人不适应中原才带了相对合适的花间酒,没想到花间酒还带着夙仇,呵,这真是赶着了。   “是属下的不是,属下不该将红莲教印记暴露在他人面前。”花间酒满脸苦闷,“属下不知秦罗公主身边有中原门派的人,平日又不需要隐藏,一时疏忽,这才招惹祸事,请教主责罚。”   闻祭嘴角的弧度凝住了一般,然后缓缓扩大,“赤座说什么?”   花间酒一僵,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道,“教主,属下不是说红莲教印记不能见人,是……是说那些中原武林门派无理,不辩是非,随意出手伤人……”   闻祭冷笑一声,“那是哪些门派呢?本尊倒是想见识见识,所谓名门正派,到底是怎样一个正义法。”   花间酒说道,“属下才去秦罗公主府邸,便被人发现,属下怕给教主带来麻烦,不敢回来,这才在外一宿,天将亮才甩开他们,还不知对方是什么身份。”   闻祭瞥他一眼,“赤座忘了吗,本教教义可是犯者必诛,一个公主杀不得,几个江湖杂鱼还杀不得吗?赤座是忘了,本尊说过不想再看到触犯本教的事情发生!”   花间酒张口欲言,然后也自觉无力辩驳,只能缄口不言。   闻祭被他那副看透生死的表情一气,只觉得无力,拂袖转身上了楼。清屏看了花间酒一眼,跟在了闻祭的身后。   这个人,已经不能再留在教中了。   店小二端着铜盆,敲开了闻祭的房门,看见闻祭坐在桌边,放下手中的铜盆跪在了地下。   “属下苏二见过教主。”   闻祭下颌微抬,“起来吧。”   “是。”苏二低着头,站在一个不显眼的位置,“教主有何吩咐?”   “昨日午夜赤座遭人追杀,可知是谁干的?”   “回禀教主,据昨日城中暗探上报,苍山派掌门携弟子来到墉都,昨日在公主府邸与赤座相遇,便当场派出弟子对赤座出手。”苏二毕恭毕敬答道。   苍山派?闻祭皱起眉头,昨夜遇见那人便说他是苍山派的,苍山派中极有可能有气运者。这下有意思了,这是旧结未解,又添新仇,苍山派这算是和红莲教结下梁子了。   闻祭又问道,“赤座可有反击?”   “赤座本欲还击,却恰逢秦罗公主出行,赤座当即离开公主府。”苏二说道,然后内心开始八卦起赤座与公主的二三事了。干他们这行的,当然不是说店小二,而是他的本职工作——情报收集者,就是要有一颗八卦的心,八卦就是他们搜集情报的源泉啊!   闻祭看着苏二突然两眼放空,一脸热血,默默任由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他想看看他多久能回过神来。   苏二脑补完毕之后,终于意识到自己面前的是顶头上司,一脸要完了的表情,看闻祭没说话,试探着说道,“教主如若无事,属下便先退下了。”   闻祭忍着笑,说道,“暗探基本条例想必你熟记脑中,本尊考考你,第三条,是什么?”   苏二眼神飘忽,咽了一口唾沫,然后猛地精神起来,“……随时集中精神,不可走神。”   闻祭看他委委屈屈的样子,突然想起莫声张来,这两人,倒是蠢一起了。全大庆的暗探都掌管在他手中,中原情报都是由他传递,虽然瞧着有些松散,但是实际上是个极有能力的人。这么想来,闻祭最终还是放过他了,对他挥挥手,“你走吧。”   苏二行了礼,退出房门,顺便为闻祭带上房门。   出了门苏二松了一口气,这平时天高皇帝远的,看不见什么教中高层,中原基本上都不是教中人活跃的地方,怎么一来就是这么大个人物!他从中嗅出了阴谋的味道,山雨欲来,这里即将又是一阵腥风血雨!   说起来,赤座花间酒与秦罗公主殷玉宇的二三事还得翻阅四年前的资料,一定有很多好料!苏二眉开眼笑,乐颠乐颠地往楼下跑,八卦这种事情太让人振奋了!   莫声张打着哈欠推开门,见客栈店小二一溜小跑往下跑,睁大眼让自己精神点,然后就走到了闻祭的房间门口,敲了敲门,然后推门而入。   闻祭无语地看着这个十分自觉推门进来就坐在了凳子上,还翘上了二郎腿的人,他总算是了解这人是有多缺心眼了。闻祭瞧了他几眼,忍了几次,最终还是忍不住说道,“莫先生,请先清理一下……面容好吗?”   莫声张挑着眉看他,然后一脸“真是拗不过你”的无奈表情,伸出一根手指抠掉了眼角的眼屎。   闻祭感到了自己内心受到极大的震动,不敢置信地看着莫声张。莫声张见他那副表情,无耻地开口:“怎么像见了鬼一样?我们大老爷们,就是不拘小节嘛!哎哟,你这有盆水嘛,来,让我洗把脸!”   闻祭捂着胸口,努力平息自己胸口翻涌的情绪,然后开口道,“莫先生,你确定你记得我是谁吗?”   莫声张洗了脸,没看见毛巾,便用湿漉漉的手在脸上抹了一把,随手甩着,水花四溅,“我知道,你是闻祭,跟我一样是穿越的小伙伴嘛~还是什么大魔教的……教……主……”莫声张甩动的手停了下来,一脸震惊,他刚才是干了什么!不,教主请听我解释!我只是还没睡醒,不要放杀气啊教主!   “我还有事我先走了!”莫声张夺门而出,他刚才一定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才会做出那种找死的事情!真的有杀气这种东西啊!还是冲着他来的杀气啊!   闻祭默默看他逃走,总是感觉有莫声张在的地方,画风都不一样了。   房间安静了下来,闻祭心情渐渐平复,看着一直站在那一言不发的清屏,笑着说道,“清屏想回纳主吗?”   清屏眨着眼睛,纯净澄澈,“奴只要跟着主上,在哪里都行。”   闻祭静默了一会儿,缓缓说道,“那就早日回纳主吧,找到一个就行了,一个就行了。”   清屏上前一步,替闻祭捏着肩膀,“主上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奴会竭尽全力帮主上。”   闻祭点点头,享受贴心的服务,温热的手掌在肩颈上按揉,活络筋骨,很舒服,果然贴心的总是这些女人们啊。   不过也不尽然,还有一个野心勃勃的若羌公主,和一个还未会面却已损掉他一员大将的大庆公主。女人啊,真是种可怕的生物。柔弱得像是能一碰就碎,强硬起来,却像是一柄利刃,轻易就是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闻祭让苏二找到了苍山派掌门歇息的地方,再巧不过,苍山派掌门被公主邀请过来客居墉都,为的是教导六王爷习武,因此秦罗公主为他们所安排的住宅就在公主府邸一旁。   门口响起细微的脚步声,闻祭看向门口,说道,“进来吧。”   门被悄然推开,卫梓诸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嘴唇抿着,似乎有些拘谨,闻祭笑着招手,“过来。”   卫梓诸走进来,静默了几秒,然后问道,“教主,今日有什么事吗?”   闻祭挑眉,“阿卫为什么这么问?”   卫梓诸说道,“今日见了玄蛛到你房里来过了,稍早赤座才回来,教主是不是有什么事?”   闻祭倒是不知道他已经认识苏二了,红莲教暗探之首,玄蛛,按理来说应是不该轻易告诉别人的,他是如何认识的呢?   见闻祭不说话,卫梓诸只是默默跪下,伏在闻祭膝头,“阿阮姐姐教过我,我想为教主做事。”卫梓诸牵着闻祭的手,“此为执刀之手,愿为刀刃,为君戮尽挡路之石。”   闻祭突然笑了,抽出自己的手,“阿卫还是孩子啊,孩子就该做孩子的事,僭越了,就是做错,这样,可就不乖了啊。” 第15章 第 15 章   接到乌图雅来信的时候,闻祭刚把卫梓诸支使开,苏二拿着信呈给闻祭过目。闻祭开启信封,逐字逐句看着,读完最后一个字,脸上瞧不出情绪,但明显整个人都明朗了许多。   乌图雅来信写到,若羌国主终于下定决心聚集兵力入侵中原,喀苏将是统帅。但驻守边疆的主将有一人武力超群,用兵如神,如能将此人从边疆调离,若羌大军便能攻破潜龙关长驱直下。   花间酒对于大庆了若指掌,他对于情势的分析极为关键,闻祭曾经听过花间酒说过大庆如今的局面。   大庆已不是当年人才鼎盛的时候了,文臣中老臣许谓清善献良策,却因年事已高被皇帝放回故里颐养天年,青年才俊不少,却因党派之争互相倾扎毫无出头之日。朝中武将除却陈武,剩下的全是功高年老之将,征战边疆是指望不上了。而乌图雅在信中提到的就是镇国公穆敬德之孙穆崇云,大庆皇帝又是个惧怕武将谋权之人,能用之人都被远调塞外边疆,穆崇云自然不能免除。   可是,大军能不能那么顺利攻破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呢?闻祭合上信纸,放回信封中,他要的,从来不是哪一方的胜利,他只要一个工具,搅起这一滩浑水。   正是吃晚饭的时间,莫声张却觉得整个客栈的气氛怪怪的。扒拉几口饭,嘴里机械地咀嚼着,看鲁山擦拭着弩,抓了一大把箭数过来数过去,闻祭在二楼坐着,手中不知看的什么书,时不时发出一声轻笑,心情似乎很愉悦,一直跟在他身后的清屏不见踪影,客栈一早就被清空,不见其他人,客栈老板和店小二都不知去向,实在诡异。   用过晚膳,门外听见马车的声音,清屏走了进来,对闻祭说道,“主上,马车备好了。”   闻祭看她一眼,放下手中的书卷,下了楼。鲁山也闻声而动,一把抓起箭塞回箭筒里,跟在闻祭身后。见他们突然都走了,莫声张赶忙放下手中的筷子追出去,却看见客栈里的店小二和掌柜的跟清屏一起站在门外,马车旁还站着几个陌生人,似乎是闻祭要出门的样子。莫声张急忙问道,“你们去哪?”   闻祭踏上马车的动作顿了一下,看着一脸懵懂的莫声张,虽说他一直对他毫不掩饰,言语毫不留情地威胁压迫,但是莫声张根本没有直面过任何威胁,即便是在沙漠被救下,也不过是受了几鞭子,这根本不算什么。他的只言片语根本无法让莫声张明白他所面对的是什么,这样的人存活于世,就算被人宰割,也丝毫不会挣扎。   阿阮说得对,闻祭还是太过仁慈了。   闻祭踏上马车,并未回头,只是说道,“你若是有兴趣,就跟来吧。”   莫声张在原地踌躇了片刻,连忙跟上了闻祭,爬上了马车,当然不敢进去,就凑活着和驾车的鲁山坐在了一起,心里又好奇得痒痒,但是因为语言不通而无法交流,莫声张不知怎的却觉得生出了诡异的兴奋之感,对待未知的事件的一种期盼。   或许他生来也是有着盼望刺激冒险的心的吧!   马车内,闻祭把玩着手中的面具,卫梓诸把那张狰狞的罗刹留在了自己手里,把这个和善的面具给了他,可闻祭接下来要做的事,只怕也要令这和善面容染上凶名了。   卫梓诸被留在了客栈之内,苏二和唐掌柜都在客栈里,客栈之内还留了几个暗探在暗中,总不会出什么大事。今日,闻祭也该与苍山派做个了断了。   马车停在了公主府邸,门卫看见有人来了,原本还在猜测是不是什么达官贵人来访,却不见有人前来通报,便向前走了几步,厉声呵斥,“你们什么人?这里不许闲杂人等停留,赶紧走开!”   马车纹丝不动,车上的人也毫无动静,车边站着的人对他毫不理睬。门卫平日也是仗着公主奴仆的身份接受他人恭维,今日一见竟然有人毫不客气,便也火上心头,大声呵斥起来。   却不想马车没反应,公主府邸一旁的宅子门打开了,一个一身布衣的青年走了出来,对着门卫拱手作礼,“这位大叔,请问发生什么事了?”   门卫见到有人来了,便觉得来了靠山,底气越发足了,“大侠,这些人擅自停在公主府前,又不反应,恐怕是些歹人,要对公主不利!”   布衣青年看着那几个闲散站着的人,想着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此时为公主府解决了这小事,也算是一个小人情。这么一想,青年便走上前来,对着马车抱拳行了江湖礼,“这位,此地乃公主府邸,并非等闲之地,若是阁下并未有它意,可否给在下一个薄面,早些离开?”   那几个人随意瞥了他几眼,并未搭理,马车内突然传出一个男声——   “黄口小儿,你可是苍山派的弟子?”   布衣青年一愣,对方好生无礼,但他又碍于自身大门派弟子的身份不好说什么,只得应道,“在下正是苍山派弟子,吕松青,请问阁下尊姓大名?”   却只听那人一声轻轻的冷哼,“苍山派掌门可在此地?让他来与本尊说话。”   吕松青按捺着,尽量恭敬道,“家师处理事务繁忙,阁下有何事,可告与我,我再转告家师。”   “你?你还不够这个分量。”那人话音刚落,便从马车□□出一件暗器,速度极快来不及躲闪。   吕松清觉得面上一痛,伸手一摸,脸颊被暗器擦过的地方已经有了一道血痕。回头一看,掉落在地上的暗器赫然是一片叶子。吕松青心中一惊,不敢对上对方,一片叶子便见敌我差距,他是断然敌不过对方的,心下较量,吕松青连忙说道,“阁下息怒,在下现在便去通报家师!。”   马车内又没了声响,吕松青试着退后几步,转身就跑回了宅子。公主府的门卫瞧着形势突变,吓得连连后退,躲进了大门之内,将大门锁的严严实实。   莫声张在一旁看好戏看得欢快,也不出声,这种场景,他这种级别的出场确实不合适。刚才那门卫也是个仗势欺人的狗奴才,看他狼狈真是大快人心!不过,今天闻祭怎么突然就跑来这里了?看这样子,像是来兴师问罪的啊,待会可有好戏看了!莫声张乐不可支地和鲁山站在了马车另一侧,隔岸观火,最是痛快不过!   吕松青进门没多久,便传来了一长串杂乱的脚步声,一个留着胡子的中年男人领着一群人出来了。   吕松青附在中年男子耳边说了几句,中年男子皱着眉头看向马车,向前走了几步,“老夫便是苍山派掌门陈道元,敢问阁下,老夫不记得与他人结过仇怨,为何阁下要对我门下弟子出手?”   “昨日你苍山派不出一言便对我教中人下了杀手,怎么说,本尊也还寒暄了几句,更是亲口与他说话,这,可是他的荣幸。”马车中的人说道,站在马车一旁的侍女伸手挽起了车窗的帘子,露出了斜斜的半边空隙,看不真切马车内的人影,只影影绰绰看得出是个削瘦的男人。   陈道元回想这事,立马惊出冷汗,这样的口吻,还有昨日遇见的红莲教中人,这位的身份昭然若示。   “师傅!”   宋如峰正跟师兄肖厉晨有说有笑地走回住所,拐个街角就见自家师兄们和师傅站在宅子门口,如临大敌,虽然弄不清什么情况,但是此情此景明显是起了冲突,宋如峰一急,也顾不上其他,喊了一声便冲了过去。   马车内的闻祭猛然睁眼,没错了,这便是大气运。不同于莫声张身上的浅浅一层,这次所感应到的是磅礴之气,汹涌如涛,所到之处都能被席卷的霸道之气。闻祭安了心,气运之子总算现身,他一定要把那个即将成为主角的家伙收入囊中,把握在手里。   闻祭扣上面具,起身站到了马车之外,清屏走过来,搀扶着他。闻祭站定在马车之前,指着抓紧陈道元胳膊的少年,说道,“这个孩子,本尊看上了。”   陈道元眉头紧锁,把宋如峰护在身后,“这孩子昨晚根本不在此地,教主若要报昨日之仇,来找老夫便是,不该对这个孩子出手。”   宋如峰看了看师傅,再看了看那个带着和善面具的男人,明明一张和善的面孔,生生显出了阴郁之气,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人!宋如峰一脸厌恶,说道,“你是什么人?你看上了我就会跟你走吗?想的倒是好!君子坦荡荡,你藏头露尾的,想必也不过是些宵小之辈罢了!”   闻祭不怒反笑,这黄口小儿倒是口齿伶俐,气焰嚣张得很。强者说什么都不是问题,但如若没有实力的狂言便是自寻死路。他也谅他年少,只当是年少轻狂不懂收敛,但若是在他手里头,再觉不出自己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早晚也是弄死了事。   闻祭冷笑一声,“陈掌门,你也是聪明人,交出这个孩子,我便放你们一马。”反正,最后还是会被他杀掉的。   陈道元紧张握着手中的剑柄,说道,“你不过是西域邪教,我中原武林名门正派,岂会屈服于你?”   闻祭视线微移,见他已将剑拔出三分之一,便知道对方的意思了,这也正合他意,不必再多言语。他们怎么说也是正邪不两立,刀剑相向才是常态。   “杀了他们,孩子留下。”   夜风拂过发丝,几缕清浅的发散乱在身后,轻轻的一句胡语,伴随着利刃出鞘的寒芒,消散在夜风里。   作者有话要说:   嗯,没错,我就是要开始放大了_(:з」∠)_   不要怀疑,这篇依然还是甜甜的文呢!!! 第16章 第 16 章   宋如峰一世都会记得那夜,刀光剑影斑驳,寒刃划过肉体的声音沉钝,却如同刺耳的尖啸,在耳畔炸开。师兄一个接一个倒地不再爬起,溅起的血花沾染到脸庞上,由滚烫逐渐冰凉。   师傅挥舞着手中的长剑,挡开身旁袭来的敌人,长袍随着动作鼓起,却不见平日沉稳潇洒,他在逐渐衰弱。宋如峰奋不顾身想要冲上去,却只看见冰冷如机械的眼睛,那人毫不留情地压制住了他,让他动弹不得半分。   那些在人群中屠戮的都不是人,只是冰冷无情的刀刃。   眼眶逐渐模糊,水汽积聚在眼眶中,宋如峰努力闭眼再睁开,他要看着他的师父和师兄们。二师兄肖厉晨站在师父身边为他挡着不断靠近的敌人,剑法却越来越乱,眼见就要体力不支,宋如峰挣脱不得,只能声嘶力竭地嘶吼,他看见马车边的那个高大男人举起了手中的剑弩,带着寒芒的箭缓缓瞄准了人群中的陈道元。   “师傅,小心!”   话音未落,仿佛还在脑中混响,那支箭划破空气,正中陈道元眉心。   宋如峰瞪大双眼,眼中的滚烫液体滑落,滑过嘴角,舌尖尝到了眼泪的滋味,是咸得苦涩的……   肖厉晨收剑回手扶住陈道元的身体,他的双眼还瞪着,眼含不甘,死不瞑目。肖厉晨紧抿着唇,任由泪水滑落,扬剑迎向还在厮杀的敌人。   莫声张无声站在鲁山身旁,鲁山正一脸平静地收回手中的弩,刚才一击得手取了一条性命好像对他毫无影响。莫声张努力张嘴,却好像失声了一样,说不出话来。他看向闻祭,那人毫无动作,只是看着面前的修罗场,面具上的笑容像是讽刺,可眼中淡淡的,毫无情绪,扫过来,让他一身汗毛耸立,寒气刺入骨缝里,阵阵地疼。   “你为什么要杀他们?”莫声张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这才发现自己在发抖,连声音都是发颤的。   闻祭收回目光,什么都不说,一个苍山派弟子突然转身向这边扑来,手中的剑剑势如风,面上是狰狞的仇恨。闻祭未动分毫,身边的清屏随手抽出一条长鞭,手腕轻抖,伴随着撕裂空气的炸响,长鞭所及,那名弟子被抽跌在地,红莲教的杀手反手一剑,没入他的胸口。   莫声张看着满地溅落的血液,颤抖着,“你为什么滥杀无辜!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   看他情绪激动,鲁山推了他一把,讲了一句胡语,莫声张听不懂,也不想听懂,他不敢相信就在他的面前发生了一场厮杀,不,也许不该将之称之为厮杀,那是一场屠杀,惨无人道!   “你在激动什么呢?”相比较他的激动,闻祭就像是置身事外一样,语气平和,衬着那张和善的面容,与身后的修罗场形成了鲜明对比。   “你不是早知道本尊是魔头了吗?”闻祭伸出手,广袖中露出的手指纤长削瘦骨节分明,“本尊做这样的事不是理所当然吗?从一开始你就知道了,可是你现在却还在惊讶,为什么呢?是你自己存在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你对本尊的无谓猜测是你自己的事,本尊为何不能做这样的事呢?”   莫声张退后一步,眼中满是无法置信。   “是本尊一开始没有下杀手而让你产生了错觉吗?可本尊做了。你这副样子算什么?是想来批判本尊的所作所为吗?本尊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不是由你臆断。如果现在是沙场,那你该觉得理所当然了吧?可为什么要你觉得应该这样?你不过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主观对本尊下了定义,你凭什么?”闻祭淡淡说道,“本尊做了,便是顺理成章,何须顾及你的擅自揣测?”   莫声张只觉得全身发寒,直观展现在面前的杀戮场,惨叫哀嚎以及刀剑相撞的声音交织叠加在耳边轰响,莫声张头疼无比,他忍不住双手抱头,痛苦地弓起了身体。   一些杂乱的画面在脑海闪过,细碎的片段,杂乱无章,犹如千丝万缕理不清头绪,却让他头疼欲裂。   “金大胡子,你为什么不刮?就跟个野人似的!”   “金工,老子饿死了,老子要吃饭!”   “金工你还王子呢!吃的都是些什么!改天去我大宗主国,各种美食让你吃个够!”   “金工,你特么又死哪去了?一个多月没见你……我都要饿得肌肉都没了!”   “金工,你快看嘿!那边是什么殿啊?你们家着火了是不是!哈哈哈!”   “金工,出什么事了?你怎么换了盔甲?哎哟,挺帅!小伙子别动,老子给你剃胡子!”   “金工,你跟我一起走!特么倔个屁啊!你家房子都快被人掀顶了!”   “金工……”   莫声张无法遏制脑中的运转,像是一台超载的机器,已经开始冒出浓烟和火花,随时会分崩离析。他不知道自己脑中什么时候有的这些记忆,也不知道这些记忆为何会消失,但是他明白一点,记忆笼罩着阴影和不详,那是他不愿意接近的,或许曾经就是他自己选择的忘却。   闻祭冷眼旁观,从莫声张从奴隶中跳出来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不会那么简单,他不问,也不处置,那是因为那时莫声张怎样,与他有什么关系?但现在,如果莫声张想要与他做对,他会杀了他,毫不犹豫。   身后的战场已经接近尾声,还剩下一个人在苦苦支撑,闻祭不再理会莫声张,转身看着人群中的肖厉晨,陷入沉思。   好像一切都透露着一点不对劲,无论是那些杀手还是在场的任何一个人,甚至是寂静得没有一丝声响的公主府。苍山派是公主请来的,可出了事,公主府无一人出来支援,公主招揽的那些高手也没有动静,透出一丝诡异的气氛。   闻祭放缓了呼吸,绵长的呼吸微不可闻,细细辨别出了空气中的异样,有香味。   那是一种说不出的味道,奇异的香味像是牵引着绳索,萦绕在鼻尖,挥之不去。闻祭拍了下手掌,红莲教的杀手立刻收手,退回了马车边,把闻祭牢牢护在中间。宋如峰也被放开了,扑上去接住了快要倒在地上的肖厉晨,瞪着闻祭的眼睛含着浓郁的仇恨。   闻祭看向街道尽头,夜色里走出了一个人影,窈窕身姿,款款而来。那个女人穿着桃色长裙,腰间佩戴着一串铃铛,每走一步,都能发出清脆的声响,却并不大。女人看都不看那一地的尸首,反而饶有兴趣地看着莫声张,“这位小哥,又见到你了?”   莫声张看着这个奇怪的女人,他不认识她,可女人的态度却像是跟他很熟,太奇怪了。   “小哥你不会还傻着吧?王子没有照顾好你吗?”女人又走进了几步,却被红莲教的人挡住了。   莫声张疑惑地问道,“你是谁?”这个女人难道知道他曾经当过一段时间的智障?他怎么毫无印象呢?   女人一笑,姣好的面容清丽脱俗,笑容像是能甜到人的心里去,“莫小哥,我是泽兰啊,你不记得我了吗?把你治好,可是花了我很大心思呢!”   “屁!你那叫把我治好吗?你明明就是拿我当试验品试你的药!”莫声张想也没想就张口反驳,说完自己也愣了,这个叫泽兰的奇怪女人真的和他认识吗?   闻祭没什么心思听他们叙旧,气运之子还在这里,看样子不打算自己跟他们走,只能强行带走了。闻祭命人把他带过来,可红莲教的人才向前走几步,宋如峰便抓起身边的剑横在自己脖颈间。   “你无非就是要我跟你走,你杀我师父杀我同门,我宋如峰在此起誓,我若苟且活下去,便总有一天要杀你报仇,但我绝不会跟你走,我宁可死在这里!”   闻祭本想,他死不死与他何干?但思及寻找气运之子之麻烦,以及对方是什么样的人,他根本就毫无期待感,面前这个将就着留下倒也无妨,便摆手让手下回来。宋如峰,他记住了。   泽兰看了看闻祭,又看了看那边的两个苟延残喘的人,疑惑地问道,“你为什么要杀他们呢?”   她的语气除了疑惑没有别的,还带着几分天真,像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闻祭看她一眼,淡淡说道,“想杀了。”   泽兰笑着拍手,语气依旧是那残酷的天真,“真的吗?我喜欢你,不如你跟我回且末吧。”   闻祭垂下眼睑,声音中带着一丝诡异的怜悯,“可是,且末一年前就灭亡了啊。”   泽兰脸上的笑容慢慢变淡,然后皱起眉头,粉色的唇微微嘟起,有些娇俏的可爱,“骗人,我的国家怎么可能会灭亡呢!我会打你哦!”   “且末……”莫声张喃喃着重复这个名字,记忆的阀门终于松散打开,他想起了他所遗忘掉的一切。   “你是且末的圣女泽兰。”莫声张终于确定了这个女人的身份,那个突然离开导致一个国家覆灭的圣女,泽兰。   闻祭淡淡一笑,“圣女不知所踪,且末国主突然重病,国主的弟弟举兵逼宫,王子金工率领宫内侍卫对抗叔叔,最终被斩杀于寝殿。新任国主上位第二日,便被若羌破城。且末,现如今已在若羌的版图之上了呢。”   泽兰愣在原地,不知所措,求助的眼光投向了莫声张,却得到了一个残忍的确认。   “他说的是真的。”   作者有话要说:   没错,我昨晚确实是偷懒去了_(:з」∠)_   是我的错_(:з」∠)_   但是又没人搭理我了,我心里就开始懒起来了_(:з」∠)_   懒癌细胞快要成为我身体的重要组成部分了_(:з」∠)_ 第17章 第 17 章   “都是你的错,如果你一直在皇宫里守护国主,就不会出现这种事情了!”莫声张厉声诘问,咄咄逼人。   “那样,”泽兰满眼迷惘,恍若未闻,“我是不是无家可归了呢?”   闻祭倒没有想到她会这么说。   他见过许多亡国之奴,无一不苦大仇深。亡国之痛永远是惨烈悲壮的,无法磨灭的烙印。殉国者史册留名,留下鲜红的一笔,但那又怎样呢?已经破灭的东西,能夺回来也无法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了。痛苦的只是国家的一部分人,剩下的,在新的政权下依然存活,继续繁衍生息,上位者是谁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能不能安定生存。   泽兰应该是那个肩负起国家重担的人,但是她没有。为什么要把这种重任强加在一个人的身上呢?莫声张的诘问看起来像是很有道理,可是,这样颐气指使的语气是在什么立场?责任就在一个女人身上吗?不是所有人都像乌图雅一样心中顾及天下的,凭什么要求她挑起这样的担子?指责她没有责任感?不过是可笑的微妙的自以为是罢了。   泽兰静静站着,突然露出一个笑容,“只要国民还安好,便是好的。泽兰无能,早就不该在那个位置上了。”   心思纯净,眼中澄澈如童稚,天真得残忍。   闻祭很少见到这样的人,更多的是像莫声张那样的,即便自身弱小如蝼蚁,却还在试图用大道义捆绑别人,愚蠢。   昔闻有一国,平民流落他国沦为奴隶,国主下诏,凡寻回本国国民者,皆有嘉奖。此诏一出,国民皆是努力帮助那些流民。有一人自诩道德高尚,不愿接受嘉奖,其他人皆以此为标榜,若有人想要取得奖赏,都会被人诟病,久而久之,国民不再愿意费力寻回本国流民。   那人错了吗?不,当然没错,但怎么做是他的事,旁人为何要以这种标准捆绑呢?人心思之复杂,单纯点,不见得不是好事。   “那么,这位先生愿意带我回家吗?”泽兰看着闻祭,巧笑倩然。她的眉眼弯弯,唇边一个梨涡,甜美得醉人。   空气中的香味越发浓郁,突然周围都寂静了。莫声张晃了一下头,鼻子使劲嗅了几下,闻祭忍不住有点鄙夷地看着他,明知道有不对劲就该屏息,这不是嫌自己中招得不够厉害吗。   泽兰穿过挡在闻祭身前的那群人,原本无比紧绷的杀手却像是毫无所觉,任由她靠近,铃铛声在寂静的夜里无限放大。   “教主,此次行动,忘了带上属下呢。”   花间酒的声音传了过来,脸色依然苍白,清俊儒雅的书卷气愈发明显了。闻祭淡定转身,看着花间酒,“你的公主殿下不在,你来做什么?哦,不对,公主殿下在你才不来呢。”   香味猛然消散,泽兰有些惊讶地看着闻祭,笑得更灿烂了。   花间酒一袭白袍,长发被夜风吹开,眉眼温润,唇上没有血色,看着一地尸首,轻轻叹息。   “何须教主亲自来?只需一个令下,属下自然遵命。此情此景,怕是污了教主的眼。”   闻祭状似无意地说道,“哦?赤座当真?本尊本还想来会会秦罗公主,赤座不介怀?”   “属下还欠着秦罗公主,不过那是私事,怎会比教中事务重要?”   “赤座如此说了,本尊自然欣慰。赤座既然有此心意,此地就交由赤座处理了。”闻祭说着,转身踏上了马车。看了一眼不在状态的莫声张,他决定让他留在中原,今后莫声张是什么模样都与他不相干,气运愈盛也好,就此消弭也罢,全看他自己的造化。而宋如峰,即便他远在纳主也能将其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即日,宋如峰便要生活在他的目光之下。   “先生……”泽兰对着闻祭伸出手,眼神无辜,柔弱无害。闻祭垂下眼睑,缓缓伸手,手心覆在她的手上,然后抽离,“清屏,带着她。”   清屏看了看花间酒,后者注视着一地残血,嘴角的笑容模糊,她转身静静上了马车。鲁山也坐好了,待清屏和泽兰上了车,便驾着马车离开了。   其他红莲教众自觉上前清理尸首,花间酒看着被留下的莫声张,浅笑道,“就剩你我了,莫先生。”   莫声张看他一眼,面容是前所未有的严肃,“你我不是一路人,从来不是。”说完,他转身走入夜色里。前路迷茫,但是好过待在这种地方,他一刻都不想再停留。   花间酒幽幽叹了口气,轻声说道,“不是一路人?哪路人呢?也许我们就是一样的,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晨光熹微,大街上已经有小商贩挑着担子经过了,客栈避开了繁华集市,坐落在寂静的城北,路过的人都不会为这清冷驻留。城北居民日常:每天早晨都能看见店小二在门口懒洋洋地伸懒腰。   苏二靠着门框,一身短打,双手抱着胸,两眼无神地耸搭着,慢悠悠张大嘴,打了个哈欠,像是用尽了力气,懒散地倚了回去。   门旁的小孩儿挂着半截鼻涕,眼巴巴看着苏二,还含着手指头。   “你别看我。”苏二挑着眉毛,不客气地指着小孩儿,“你以为你看着我我就会心软吗?你要真在乎,你就不会这样做了,我今儿就告诉你,你再怎么看我,我都不会去的。”   小孩嘴一撇,裂开嘴就准备哭,苏二眉心几乎要拧了一圈,眼神不由自主往那半截鼻涕飘去,眼睁睁看着鼻涕缓缓往下淌,还差一点就流到嘴里去了。   “打住!”苏二实在忍受不了这种场景,掏出抹布麻利地把鼻涕给他抹了,“你爹妈哪去了?你怎么就盯上我了呢?”苏二嘴里唠唠叨叨,给小孩擦鼻涕,一只手就在他脸蛋上拧上了。   “怎么了?”   “这小屁孩特淘气,要是我儿子,铁定一天三顿打,顿顿不落!”苏二说完才发觉不对劲,往后一瞧,吓得差点把手中的小屁孩扔出去。   “教主!”   闻祭头微偏,看着那个虎头虎脑的小孩儿,小孩半点不怕生,瞪着眼睛看着他,伸手抓住了他的衣摆,咧嘴露出了一个憨憨的笑容。   闻祭嘴角微翘,把小孩儿抱了起来,手指自然而然地掐在了他脸上嘟嘟的软肉上,“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乖乖任他捏,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叫虎子,我大名叫许百金,我长大要挣大钱的。”   小孩就是有意思,闻祭笑意温柔,眼眸温润,看向苏二,“他要你做什么?”   苏二嘴角一抽,相当无语,看着那个在教主怀里卖乖的小屁孩就想揍他。憋了一阵,说道,“他要我帮他去把树上的猫捉下来。”   闻祭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一顺手就做了,便轻声细语向虎子问道,“你的猫在哪?”   虎子利索地往一个方向一指,小身子扭得认真,“就在那。我家赛虎可怕高了,上了树就下不来。”   猫,叫赛虎,孩子,叫虎子……这名字也取得有意思。   闻祭向着他指的方向走去,苏二眼瞧着教主都走了,只能耸拉着头跟上,在教主看不见的地方朝着小孩龇牙咧嘴。   闻祭走到了一棵大树旁,虎子指着那棵十多米高的树,“大哥哥,就这棵。苏叔叔,你就帮我这回吧!”   苏二一脸郁闷,教主年轻貌美,就是大哥哥,我这阳光灿烂一小伙怎么就轮到叔叔辈去了呢?苏二两眼透着生无可恋,看闻祭笑得开心,叹了口气,挽起袖子,走到了树下。   闻祭看他挽起了袖子,让开几步,苏二双手抱树,然后两脚离地,攀上了树干,蹭蹭蹭几步就蹿了上去。   闻祭愣了一下,这速度确实快,但是这姿势就……真是耐人寻味,难看得也是别具一格。不一会,苏二就下来了,手上抓着一只三花猫,正瞪着一双眼,一脸惊呆的表情。   难怪说什么主人养什么宠物,闻祭觉得这只猫和小孩挺像的,怀里小孩对着猫伸手,闻祭就把他放下了。苏二抱着猫,满脸不忍,舍不得放手的样子,闻祭奇怪地看他一眼,苏二欲言又止,把猫还给了小孩,那一脸悲壮,就像那只猫是他的一样。   虎子小心翼翼地接过猫,小手在猫背上顺了几遍,“你怎么老是跑到树上去呢?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上去了就下不来?”   赛虎满眼惊恐,猫脸极肖人地显出了生无可恋的表情,闻祭还在为那只猫的表情丰富而赞叹的时候,剧情陡转,横生变故,超出了闻祭的想象。   虎子把猫往地上一放,猫刚准备撒丫子狂奔,就被一只手抓住了猫尾巴,虎子双手握住猫尾巴往回拖,“大哥哥,苏叔叔,我先回去了,我娘还等着我吃早饭呢。”说完,他就这么拖着猫尾巴,把赛虎拖走了。   闻祭看着地上赛虎留下的凌乱抓痕,还有空气中回荡的凄惨猫叫,这猫生也是,命途多舛啊。远处一只大黄狗叫着向虎子冲过来,虎子一手抓着猫尾巴,飞起一脚,把大黄狗吓得夹着尾巴蹿回了窝里。   怎么说呢……民风彪悍。   小小年纪,溜猫逗狗一把好手,将来必成大器。闻祭忍不住在心中为他鼓起了掌。   闻祭对着苏二说道,“走吧,我们回去。”   苏二跟在闻祭身后,他已经看过很多遍这种场景了,所以他才不愿意把猫交给他。苏二叹了口气,感觉只要碰上小孩子,这叹气的次数是成倍地增加了呢。   闻祭转身,愣了一下,卫梓诸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他。闻祭笑着走过去,“阿卫怎么出来了?”   卫梓诸摇摇头,“我只是看见教主不在客栈,就出来看看。”   闻祭轻抚他的脸颊,语带笑意,“阿卫只要待在这里,我自然就会回来了。”   卫梓诸点点头,十分乖觉,“好,我一定会等教主回来。”   “那,我们回客栈吧。”   跟在他们身后的苏二背着手,摇头晃脑,十分感慨,这才是乖孩子典范啊!有这么一个孩子,肯定是父母心头宝。   作者有话要说:   麻溜滚了回来,果然我就是个冷文体质_(:з」∠)_   自娱自乐的我也是很坚强啊!身残志坚的一名脑残少女不但要和懒癌细胞斗争,还要忍受孤独,我就是一个励志传奇啊!_(:з」∠)_ 第18章 第 18 章   走在路上,闻祭见卫梓诸沉默不语,就这么安静跟着,想着是不是平日与他不亲近,孩子还羞涩,放不开。想了想,开口道,“阿卫看见那个孩子了吗?要不要与你寻个伴,纳主没有小孩子陪你玩耍,阿卫不会孤寂吗?”   卫梓诸猛然睁大双眼,半晌,闷闷地说,“教主喜欢就好。”   闻祭眉梢一挑,怎么他高兴就好?这意思是不愿意?他一直以为大家都喜欢有兄弟姐妹陪伴的,看到别人兄弟间相互扶持,不离不弃,即便遇上危机也是共同进退,这样不是很好吗?闻祭从小就是形单影只,身边的人都待不长久,宛如流水的过客。他其实偶尔也会艳羡起那些人的,不过转念又觉得那些于他有些遥远,所谓不离不弃,所谓同生共死,他只会笑笑转身,毫不留恋。   闻祭说道,“与你寻伴,自然要你喜欢,我喜欢有何用?”   卫梓诸看着他,一双漆黑的瞳仁里看不出什么,“教主喜欢那个孩子吗?”   “有几分可爱。”闻祭说道,“难得童真,世间至纯。不过,我从没见过阿卫有率性而为的时候啊。”   闻祭牵着他的手,远远看见清屏站在门口候着,对她笑笑。   朝阳耀眼,不及一笑熠熠,尘世蒙光,暖了此间岁月。   正是四月天,满园新绿染目,不过零散分布,细细碎碎几丛花点缀,却也如新生焕发。泽兰见到闻祭,笑得灿烂,迎来将手中的花放在了他的手中,眉目婉转,透着纯真的喜悦,腰间的银铃清脆,已不见惑人的姿态。   “先生去看花吧,你一定从未见过墉都海棠,如若错过花期,便是枉来走一遭。”泽兰说道,提起这事,面上便是如稚童的笑,海棠盛名,她像是与有荣焉。   闻祭眼含笑意,问手中牵着的那孩子,“你也未曾见过吧?今日无事,便一起去赏花?”   卫梓诸点点头,看着那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女人,默默别开了头。   苏二凑上来,说道,“教主既然要出去赏花,那属下便去准备些糕点。”   “也好。”闻祭点头,想了想,又说道,“可以备几样甜点蜜饯,有人喜欢吃甜的。”   苏二眼珠一转,这是哪位红颜知己得此荣幸?心思百转,却不动声色,他向着闻祭行了礼准备去厨房,一旁的清屏拦住他,嘴里讲着半生不熟的汉语,“糕点,我去,你,保护教主。”   苏二自然同意,这姑娘可是教中神医万长青之徒,他要是有半个不字,说不准哪天就死于非命。她学东西学得倒快,这才几天,便能听能说了,今后下命令也是更便利了。苏二暗暗自嘲,乖乖跟在闻祭身边,不敢离开半分。   清屏备好糕点,还带了几壶花酒,细细嗅来,几分幽幽酒香,清淡夹杂着花香,应是清屏自己准备的。闻祭不嗜酒,只是偶尔小酌几杯,纳主雪山寒冷,几杯温酒暖身再好不过。赏花浅酌,不为大醉,也是意趣所在。   苏二是店小二,虽然客栈冷清得很,也不好随处走动,即便派了几个手下跟随,心里也不大放心,暗中跟了好几个暗探,随时回来通报情况。闻祭觉得大可不必,不过只是赏花,何必如此,要说有人行刺他,那可真是想不开。   泽兰在一旁期待的看着他们,看见精致的糕点,两眼微亮,问着闻祭,“我能吃吗?”闻祭说道,“自然,随意吧。”   清屏从小碟中取出几块,递给泽兰,泽兰满心欢喜,接过来,道了谢,小口咬着,满足地眯了眼。闻祭看她如此小孩子气,嘴角含着笑意,眼神温柔。   卫梓诸看着这场景,硬生生移开视线,直直地看着旁边的角落。生在阴影里,开不出灿烂花朵的草丛,从壁角裂缝中冒出来,为了偶然照拂的阳光,也在拼命生长吧。   闻祭问了清屏哪一个是比较甜的,挑了一个,伸到卫梓诸面前,温文说道,“只可吃一个,其他的待到赏花的地方再吃。不过阿卫不要吃多了,甜食坏牙。”   卫梓诸愣愣看着糕点,接到手中,看那纤长指尖沾上的碎屑,那人笑着将手指含入唇间,说了句:“好甜。”   糕点放入嘴里,缓缓化开,果然,好甜。   鲁山驾着车停在客栈门口,已经不是那晚的那辆了,壁角车沿,乃至轩辕都刻着浅浅浮雕,瞧着不起眼,细看却无一处不精致。   闻祭先上了马车,转身对身后的泽兰伸出手,泽兰拉着他的手上了马车,率先钻了进去。闻祭居高临下看着卫梓诸,发出几声闷笑,弯弯的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下了马车,将卫梓诸抱了起来,轻声在他耳畔说道,“这还是第二次抱你呢,阿卫。”   卫梓诸转脸一双漆黑的瞳仁紧紧盯着他,“我会长高的。”   闻祭再次贴近他的耳边,浅浅的鼻息洒在耳朵上,血色蔓延开,不过转眼就红透了,“长高了,本尊就无法抱起你了啊。”   卫梓诸不说话了,抿着唇,一副打死都不再接话的样子。闻祭笑着把他放到马车上,心里想着,这孩子也会羞涩啊,脸不红,倒是耳朵红了,有意思。   泽兰趴在窗口上,一路讲着她离开且末之后的见闻,讲到趣处,拍掌笑出声来,腰间佩戴的银铃“叮叮当当”,闻祭觉得,单是看她这样高兴的样子也是一件趣事。   到了城郊海棠林,泽兰不必提醒就钻了出去,闻祭看她急切的样子好笑地摇头,牵着卫梓诸也下了马车。   抬眼所见,便是一片开到极致的海棠,绚烂的花枝连接成片,如漫天明霞胭脂染尽。树态峭立,重瓣妍媚,幽艳极笔墨难描,繁似锦却无俗姿。   枝条弯垂,重花压坠,香风阵阵,风过处,落瓣随风,犹如花雨,妙不可言。   泽兰这个提议不错。闻祭生长于钢铁林立的世界,未曾见过如此大范围的植被,即便是这个世界,西域满是风沙,绿洲虽未曾到过,想必也见不到此种景致,纳主更不用言说,雪山之地,雪松常青,但断然不可能开出这样绚烂的花海来。   清屏也忍不住多看了周边几眼,这样的景色,对于她来说也是新奇的。   林中有个小亭,亭上小匾写着龙飞凤舞的三个字:敬花亭。小亭虽简,却别有一番风味,清屏上前清开了落叶和灰尘,把素瓷小碟在桌上摆开,闻祭走过去坐下了,泽兰在树中穿来穿去,不时摘下几朵开得最盛的花,面上笑容洋溢,显得极为满足。   泽兰拿着花走回来,看了他们几眼,然后笑眯眯地凑到清屏身边,在清屏一脸诧异下,将花簪入她的发中,见清屏抬手,握住她的手腕,连连说道,“好看好看,你戴着好看!”   清屏退后几步,把手抽了出来,站到闻祭身后,沉默不语,面上却染上一层薄红。   闻祭喝着花酒,尝了一两块糕点,便不再动,伸手将小碟推向卫梓诸那边,“吃吧,一早便出来了,早饭也没吃,过会儿就回去吃饭吧。”   “嗯。”卫梓诸乖巧点头,默默吃了几块。   泽兰摘了一束花,递到了闻祭面前,“给你的。”   闻祭瞧了一眼,并不接过,身后的清屏向前一步把花接下了,又退到了闻祭身后。泽兰也不在意,笑着坐到凳子上,和卫梓诸一起吃糕点。三碟糕点,卫梓诸只尝了一点,剩下的都被泽兰扫进肚子里,吃糕点吃得口渴,便自行倒了一杯花酒,入口便称赞花酒醇香,还冒出了几句胡语。   于是,闻祭才喝了两杯的花酒都被泽兰给喝了。   她喝了酒,虽然不是烈酒,却也有几分微醺了。双颊绯红,双眼发亮,美目闪着水光,面上笑容愈发艳丽。泽兰站起身,银铃相互撞击发出声响,窈窕的腰肢,款款而行。   她说,“天地真大。大到可以挣脱牢笼。”   闻祭淡淡看着她,接过清屏又取来的一点花酒,浅浅啜了一口。   泽兰回头看他,笑着,眼中却有水光,“你真好,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问。”   真好吗?或许他只是冷情无谓,对他人之事毫无好奇呢。无情淡漠,有时也成了一种体贴。但,实际上,也许是他已经知道了那些事情,不需要再多言了。他就是这样,有些事情知道了不说也不做,即使知道的不是全部也不会产生什么后果,这才是顺其自然的正确方式。但有些事不一样,要得到他要的结果就得推波助澜。   他不说也不问,只是代表他根本不在意。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又在偷懒……感觉不需要说出来了,大家也不在意这种小细节_(:з」∠)_   果然是没人看啊,这样把码文的兴致变成任务还没人搭理我,让我觉得好倦怠啊_(:з」∠)_   我才不是想坑,毕竟才十八章,我只是希望看文的妹纸们搭理我一下啊_(;з」∠)_   这样让我心好累啊QWQ 第19章 第 19 章   唐掌柜漫不经心拨弄着算盘,把玩着一支纤细的狼毫笔,在账本上几笔勾勒出一只猫来,掀起眼皮,看一双脚在半空中晃荡着,苏二正坐在二楼栏杆上,逗弄着一只小麻雀。   “坐没坐相,站没站相。”唐掌柜把笔往桌上一放,屈指一弹,一颗木珠子打在了苏二膝盖上,苏二大叫一声,上身往后一仰,差点从楼上滑下来。他慌忙扶着柱子稳住身体,手中麻雀被一惊,叽喳叫着飞走了。   “唐大哥,我这也是一条珍贵的人命啊。”苏二苦巴巴地从栏杆上爬了下来,“咱们感情就这么点深?”   唐掌柜合上账本,“你苏二轻功敢说天下第二,没人敢说第一,哪天你要是真从二楼掉下来摔死,那才是滑天下之大稽。”   苏二撇撇嘴,不以为然,“你唐妄一手暗器出神入化,我就是轻功再高,也难逃你一击,哪天你要是想打我了,还不是抬抬手的事。”   唐掌柜懒得理他,拿着少了颗算珠的算盘,撩开帘子,到后边去了。苏二咧嘴笑着,下了楼,准备在门口看看教主回来没有。才下了楼,就见有一人踏了进来,一身绸缎长袍,容貌俊美,腰间玉佩雕工精湛华美无双,贵不可言。   苏二呼出一口气,抱着手臂,挑眉说道,“六王爷倒是有闲情,三天两头往这跑,前两日不见,还以为您改了性子,变聪明了呢。”   殷玉墟对他笑,坦然又真诚的模样,“小二哥取笑了,前几日听闻皇城内兄长有碍,便与家姊连夜回了皇都,今日才回来。唐……掌柜呢?”   苏二露出微妙的鄙夷眼神,唐妄那家伙?他去哪了为什么要告诉他?好好一个王爷不安分在府里待着,在这全城最冷清的客栈干嘛?不就是把迷路的他送回了王府,这成日纠缠算怎么一回事?唐妄也是,虽然是要寻个罩得住的靠山,怎么招惹了这么个牛皮糖。   殷玉墟向前走几步,想要再问,苏二挥挥手,不耐烦地说道,“掌柜的不在。”   话音刚落,隔开后间的帘子被掀开了,唐妄拿着算盘正往大堂走,“是有客人要住店吗?怎么不叫我?”抬眼看见大堂里站着的人,唐妄又对着苏二说道,“如果是这个人的话,就不要叫了。”   殷玉墟拿可怜巴巴的小眼神看他,唐妄却看都不看他一眼,直接站到了柜台之后。殷玉墟走了过去,小声问道,“你在干什么?”   唐妄眼皮一掀,送他一个二白眼,一字一顿,“算、账。”   殷玉墟看了柜台上的账本几眼,伸手拿了过来,高兴地说道,“我学过算学,太傅说过我算学有几分天赋,我来帮你算账吧!”   唐妄嘴微张,手抬了抬,还是放了下来,斜眼睨着这个大龄弱智青年。殷玉墟翻开账本,嘴角的笑僵了片刻,翻了几页,看着连着几页几笔勾勒的猫狗,合上账本,嘴角的弧度又扩大了几分,说道,“唐掌柜喜欢猫狗吗?我府上养了几只,你要喜欢,我送你。”   唐妄冷笑一声,把账本接过来,拍在柜台上,“王爷是不是路痴不治而愈了?公主也放心放你出来溜达,不怕你再走丢吗?小心改日被人拐走了,找都找不回来。”   殷玉墟眼神一动,笑着说道,“不会的,我已经跟你走了。”   苏二头皮一麻,背上汗毛都要竖起来了,疑惑地搓搓胳膊,天儿也不冷啊,怎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楼上一扇门开了,花间酒走了出来,青衫素衣,长发披散在肩头,一副不懂人事的青涩书生模样。殷玉墟抬头向上看去,看见他,睁大眼,片刻才吐出三个字,“花侍郎……”   花间酒偏头细想,然后才露出浅笑,抬手挥了挥,“好久不见。六王爷。”   花间酒眼神扫了几圈,并未发现除了殷玉墟之外的其他人,那个把弟弟看得那么重要的女人,竟然还会让他一个人出来,新奇。不过也是,他离开了三年,这世间怎么会有东西不变呢?连那个青涩的少年都长成了如今的模样,发生什么都不奇怪了。   花间酒对苏二说道,“小二,端水来,再备点饭菜。”说完,对着殷玉墟说道,“六王爷,花某现下不过一介布衣,不必以侍郎称呼。再者,小人现在衣衫不整,还未梳洗,就不奉陪了,恕罪。”   殷玉墟退后一步,有些无措,“花侍郎不必如此多礼,当年……你对我照料颇多,怎能……”   花间酒笑笑,摆摆手,回到自己房里去了。   殷玉墟对对方的生疏有些不解,却也无可奈何,看着冷眼看他的唐妄,可怜巴巴咬着下唇,露出小狗一般的眼神。   唐妄嘴角一抽,归置归置柜台上的东西,自言自语道,“唉呀,怎么这么乱。哦,还要看看后厨的饭菜弄好没有。啊,客人就快回来了,我得再去清点清点看缺了什么东西……”   转眼,大堂里的人就四下散去,留下殷玉墟一个呆呆站着。   闻祭回到客栈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那个一身华服却委委屈屈蹲在门口的人,苏二站在门口,没有骨头似的靠在门框上,对那人视而不见。看见他们回来了,苏二才精神起来,鞍前马后地伺候着。   闻祭指着门口那个人问道,“那是谁?”   苏二心里翻着二白眼,对闻祭恭敬回到,“那便是墉都的六王爷,殷玉墟。”   闻祭仔细看着那人,突然笑了,却只说了一句,“墉都福地,人杰辈出。”说完,便不再看他,牵着卫梓诸,温声问着,“阿卫饿吗?”   卫梓诸点点头,是有些饿了。苏二一听,马上叫人呈上准备好的饭菜,领着闻祭在桌边坐下。   闻祭和卫梓诸落了座,泽兰也坐在了他旁边,刚坐下,楼上花间酒下来了,对桌上的几位打了招呼,闻祭点点头,花间酒便也入了座。   清屏帮着上菜,四凉四热,半荤半素,再是一小碗米饭。闻祭吃不了多少,但是卫梓诸还在长身体的时候,不多吃点怎么能行?闻祭格外嘱咐帮他换个大点的碗来,吃了几口菜,便静静看着,卫梓诸用那碗吃了满满两碗。   卫梓诸放下筷子,闻祭又问,“吃饱了吗?”   卫梓诸乖乖回答,“吃饱了。”   闻祭便欣然摸摸他的头顶,满意了。   他吃得多一点,闻祭也是高兴的,就像那些从未养过宠物的人,总是害怕饿着对方,做了什么,都怕还不足。看他有胃口,心里也会更放心些。   他不是个擅长照料人的,他能带着人去做任务,甚至有时候一声令下,自然有人完成,但他更适应的是一个人,如果在战斗中身边的人需要他照拂的话,他会毫不犹豫舍弃。现在不是在战斗中,也有他人帮忙照看,带着一个卫梓诸,倒也不是什么难事,他会尽量让自己关心对方的。   一顿饭了,下人将饭菜撤了,闻祭也准备回房休息,门外的那个王爷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不过,这也毫无影响。   一个人从大门外走进来,一身棉麻衣裳,不似富人,也不见穷苦之相,对着大堂里的人拱手行礼,“打搅各位了,我家主人派我来问问各位,可有空闲与我家主人一会,我家主人就在门外等候,劳烦各位给几分薄面,见上一见。”   闻祭瞥了他一眼,看似恭敬却含着几分倨傲,也不曾提前通告,这便是觉着对方断然不会拒绝,下人都是如此了,这位主人,来头可不小。   花间酒走近,说道,“他是公主府的人,背后是公主母家,专门派来为公主指使的。”   闻祭慢悠悠喝了一口茶,放下了茶盏,嘴角含笑,说道,“那可真是不巧,本尊今日有些劳累,不想见客,你去告诉你主人,请回吧。”   那人像是没料到他会这么说,静默了片刻,又开口说道,“我家主人身份尊贵,难得出行,阁下还是见见吧。”   闻祭不屑与他废话,径直起身,往楼上走去。   “阁下倒是眼界颇高啊。”门口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是小女身份低微,不足以让阁下赏脸见上一面吗?”   那下人声音恭敬,对女人说道,“公主,属下未能办妥,请公主恕罪。”   殷玉宇抬手制止,“与钟伯无关,那位身份尊贵,不肯轻易见人也是情理之中的。”   闻祭上楼的脚步片刻不停,转眼就到了楼上,清屏跟在身后,距离半分不增,半分不减。楼下的人只能看见他侧脸,那张淡薄的唇开合着,说出了淡淡的几句话,“公主折煞本尊了,论身份,怎会比公主更尊贵。只是,不愿见便是不愿见,与身份无关。”   “是吗?想来,那苍山派几十个普通弟子,都比我更得阁下青眼了?”   闻祭停下脚步,缓缓说道,“如若公主说的是想要将之屠杀的青眼,公主可以在杀手那里寻,不过,本尊也不吝于赏你几分便是了。”   殷玉宇坐了下来,丝毫不理会旁边假装看风景的花间酒,对闻祭说道,“那阁下将小女请来客居的高手屠戮殆尽,又该怎么算?”   “那,你还真该谢本尊了。”闻祭眼珠儿滑动,只拿眼角瞧她,“连几个杀手都抵挡不住,如何被称为高手?不过也只是挂着大派名号的杂鱼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嗯,大半夜的,困成狗_(:з」∠)_   一早要起床去参加活动,部长十点半了还亲自打的电话……部长是个大煞笔!部长是个大煞笔!部长是个大煞笔!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我要回雪山!我要去感受天寒地冻荒无人烟!_(:з」∠)_ 第20章 第 20 章   殷玉宇眉梢一抖,转脸看着花间酒,美目微眯,“你就是为了他不愿跟我走?”花间酒眺望远方,假装看风景,他有特殊的转移话题的技巧。   殷玉宇抽出腰间软剑,剑尖一朵剑花挽起,就往花间酒的鼻尖削去。看来这个技巧没成功……花间酒后倾躲过剑锋,两指并住剑刃,一按一放,软剑弹回殷玉宇眼前。殷玉宇目光一凝,手腕一转收回软剑,一掌拍上了桌子,娇声叱道,“花间酒你敢还手!”   花间酒退后几步,“打人可以,先说好,不兴拆房子,桌子也掀不得。”   闻祭懒得搭理他们,只要不破坏红莲教的东西,随他们打到地老天荒又有何妨。随手招了清屏跟上,闻祭转身回房,只留下两句,“赤座别忘了你也是我教中人,伤不得。阿卫也回房吧,免得误伤了。”   卫梓诸应了,听话地上了楼,离开这是非之地。泽兰还坐在原地,好奇地看着殷玉宇,再看看花间酒,绽开了笑,眉眼弯弯。   殷玉宇突然拔剑砍向桌子,长发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在胸前,“你三年前离开皇都,说是不愿在朝堂为人指使,现如今,倒是将自己的归属看得分明。”   花间酒出手拦截,将那即将劈上桌子的手挡在半途,“公主何必如此,在下何德何能得公主青眼,公主还是早日忘了在下吧。”   殷玉宇打开他的手,挥剑划向他的胸口,“谁还惦记你!你、你个……背信弃义的小人!三年前说好娶我,说好的……说好的……”泪珠儿滚落,殷玉宇气恼地抬手擦眼泪,气得把剑扔在了花间酒脚下。   花间酒轻叹一口气,眼中满是怜惜,却也只是怜惜而已了。   “莫哭,公主哭了,在下真是罪过大了。”   殷玉宇随手拭去泪水,红着眼眶,目光透出一分冷然,“你罪还不大吗?你之罪,不是欺君,不是离职,是伤我一颗真心,是辜负良辰美景。”   花间酒静静伸手将她发丝拨开,殷玉宇就是如此,从小便是这样决然,挣扎得受伤也不放。他又怎么忍心再说,他是将她当妹妹看待?   殷玉宇情绪逐渐稳定了下来,花间酒瞟了泽兰一眼,那女人却笑得灿然,带着几分童真。   “苍山派被灭门之事,我不能不管,”殷玉宇说道,“江湖一直动荡,与朝廷本就是针锋相向,如今苍山派在我的地方被灭门,又该有人挑起事端了。即便那日我不在墉都,也脱不了干系,到时又是将矛头对准朝廷,我也承担不了这个责任。”   “那公主想要如何?”花间酒拾起脚边的剑,递到了殷玉宇手中。   “你要将所有的责任揽下吗?”殷玉宇反问道。   花间酒一笑,温文儒雅,还像是多年前那个才华横溢的少年侍郎。他说道,“揽下又怎样?我红莲教本就不忌于被人记恨的,不过是在万千罪名中再添上一条罢了。”   殷玉宇将软剑放回腰间,良久,才道,“花哥哥,你变了。我那温文尔雅的花哥哥是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的,他谨遵儒生教条,从不僭越,怎么会让自己背上罪名。”   “公主也变了啊,”花间酒轻轻抚过她的发,“千金娇贵的秦罗公主,也会顾及朝堂局势,但,这样很好,很好。”   殷玉宇鼻尖一酸,又是快要哭了,生生憋回眼泪,掀了旁边的桌子,“就算不打你,我也要出了这口气的!”   花间酒无奈叹气,出手拦着,免得又招惹到楼上那位了。   “公主。”门外有人对钟伯说了什么,钟伯一脸慌乱地走过来,“王爷府上来人说,王爷不见了。”   殷玉宇回头,睁大眼睛,“什么?小弟怎么会不见了?”   钟伯说道,“今日公主出门之前,王爷就离开了王府,身边没带下人,不知去了哪里。不过,听王爷身边的侍卫说,王爷经常来这家客栈,今日极有可能是来了这里的。”   “你看这里哪有?那群废物!是怎么照顾王爷的?不知道王爷不认……不常出行吗?”殷玉宇气极,火爆脾气又要发作起来了。   缩在柜台后看热闹的苏二推了推旁边的唐妄,唐妄眼皮一掀,薄薄的嘴皮子就开始刻薄起来,“推什么?你要是乐意去找你便自己去,爱心泛滥也别拉上我,什么猫猫狗狗走丢了还要我找,你是觉得我太闲还是那王爷落魄得找他的人都没了?”   “你不是还要人罩着这间客栈吗?有了王爷照拂,官府都不过问我们的事了,可不是沾了王爷的光?”苏二揶揄道,“毕竟还是掌柜的,你也不会妄想就凭一次领路就能一劳永逸了吧。”   唐妄瞥他一眼,不言不语,撩开帘子去了后院。   苏二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哼着小曲去听下面传来的情报了,要说每日最期待的,就数搜集情报了,他也乐得听那些琐碎小事。其实说起来,这些微小之事看似不起眼,却能从中窥得大造化。零碎的部件逐渐拼凑成一张轮廓,再由血肉让其丰满起来,顺着蛛丝马迹,便能得出一张完图。   至于公主殿下,教主都不管她了,他还能说什么?随她去咯,反正还有花间酒在这里“伺候”着。   殷玉宇不能在此久留,看在花间酒的份上,她与红莲教井水不犯河水,以免诸多牵扯,但红莲教,此次必定要在中原武林留下恶名了,今后红莲教便是众矢之的。殷玉宇看着花间酒,即便百般不舍,但这是他选择的道路,她再也无权干涉。   狠狠心,殷玉宇走出了客栈,在此一别,便是与前尘了断,她与他,再无瓜葛。   唐妄翻出了院墙,不走正门完全是受不了苏二那莫名的抽风,谁知道他还能说些什么出来。城北比较冷清,见不着几个人,唐妄站在街上四处望了望,然后挑了条道就走。   “唐掌柜,您这是做什么去啊?”张婶挎着菜篮子,瞧见唐妄,远远的就开始打招呼。   唐妄笑着点头,“张婶,我找人去。可曾见过一个身高八尺,身着华服,面容俊朗的男子?”   张婶笑道,“可别说,这城北哪见得着这样的贵人,唐掌柜应到城南去找。”   唐妄含笑应了,便挥手作别,“张婶您先忙着,我先往那边去了。”   张婶拦了拦,从菜篮子里拿出两个大苹果,“我自家园子里摘的,可甜,唐掌柜拿去尝尝。”   唐妄也不推脱,接下了,平日互相照应,推脱倒显生疏了。他笑着点头,便向大道走去了。拐个角,又陆陆续续过了几个人,唐妄问了问,其中一个大叔一拍额头,说道,“是有这么一个人,往那边去了,”他指往一个方向指了指。   唐妄谢了大叔,往他指的那边走。那边是个分岔口,往里走又是数个分支,唐妄看着这路心里都生出一种无力感来,那不认识路的大路痴,连大道都能弄不清方向,在这里面,要是没人找的话能困死在里面吧?   里面的小巷子四通八达,首尾各自连接,像是个小迷宫,唐妄毫不在意地在里面走着,四处找寻那个路痴的身影,半点没有被岔道迷惑的样子。   走到第五条道上的时候,唐妄终于在一户人家的台阶上找到了殷玉墟。   殷玉墟看见他来了,眼睛一亮,蹭地站起来,站在了他面前。唐妄眼睛眯着,微抬下颌,“这你家亲戚?坐人门槛上,要饭呢?”   殷玉墟委委屈屈拉着他的衣袖,“我找不着路了,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那你能早些安分待在你自己府里,别给人添麻烦吗?”   “……对不起。”   唐妄退后一步,“您可别,小人受不起王爷这一句,您啊,回去吧,今后别来了。”   “客栈呢?”殷玉墟小心翼翼地问。   “求别来。你要是在我这丢了,你那姐姐能把城北给拆了。”   “可是,我已经记住去客栈的路了啊,我这几次都是自己来的,我已经记得了!”殷玉墟急道,大有些惊慌失措的意味,“是不是姐姐到客栈找我了?我会去跟姐姐说的……”说着,殷玉墟转头就走,唐妄无言地捂着脸,这方向还没弄清呢,就开始乱蹿,说不准待会还能当着他的面走丢一回。   唐妄走上前拎着他的后领子往出口拖,这家伙真该关屋子里,放出来都是为害人间的。   在殷玉墟保证一定会跟好的情况下,唐妄拖着殷玉墟变成了唐妄走在前头,殷玉墟紧紧跟在他身后。唐妄深感无力,不想和他说什么了。   刚出了巷子,到了大道上,便遇上秦罗公主带着一群人,估摸着是在找这个路痴王爷。唐妄指着那群人,说道,“你的人在那,过去吧,别跟我说这么几步路你还能迷路了,你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还能丢了,来年我会给你上坟的。”   秦罗公主已经看见了他们,驾着马冲过来,来势汹汹。殷玉宇半点不害怕,反倒笑着对她招手。唐妄眼见他们就要胜利会师,便转身往回走,公主或是王爷的身份,真不好意思,他还真不放在眼里。   殷玉宇看着那个背影,认出了是那家客栈掌柜,看着自己弟弟眼睛黏在人家身上傻乐,便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半晌,她说道,“我们回府。”   殷玉墟笑着对她说道,“姐姐不要对唐妄动手,我也是喜欢姐姐的,不希望讨厌姐姐。”   殷玉宇看了他片刻,抬手就拍上了他的后脑勺,“你是谁弟弟?姐姐我那么疼你,你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是想让我寒心吗?”   殷玉墟也不恼,笑嘻嘻地抱着殷玉宇,“姐姐最疼我,自然是我想要什么姐姐就给我什么,我喜欢什么,姐姐也不会讨厌什么,那,自然也不会动唐妄了。我还是爱姐姐的呢。”   殷玉宇沉默半晌,看着殷玉墟认真的双眼,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她转身上马,“回去吧。”   殷玉墟面上的笑愈发灿烂,跨上下人牵来的马,追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有其他CP,但是大概不会细写,偶尔一两章写到,所以,我还是最爱教主哒~~~~~   白天打了耳洞,痛了一整天,估计还要痛蛮久,果然耳洞还是要年纪小的时候打啊,像我这样的老年人……_(:з」∠)_   除了那章有人搭理我了之外,就又没人理我了QWQ难道我要每章都打滚求一遍吗QWQ   伦家想收评论啦QWQ 第21章 第 21 章   放在彩釉瓷瓶里的花枝逐渐枯了,绽放得极盛的海棠也日渐萎靡,零落了几片花瓣,呈现出一片衰颓来。   闻祭看着瓷瓶,把剩下的花瓣一一摘除,注视了片刻,便叫清屏把单调的枝条扔了。清屏把瓷瓶洗净,又放入了新的花枝,比之先前的海棠,更要鲜艳。   墉都不能久留,苍山派被灭门的消息已经在墉都传开,不久之后,整个中原武林都将知道,红莲教即将入侵中原。   暗探传来消息,宋如峰已经和肖厉晨到达徐州。徐州宋府第一大家,闻祭曾听闻徐州商贾敛财一万,宋府便占七千,每年官税足以养活徐州官府上上下下几百条蛀虫,徐州知府都要礼让三分。宋如峰这是要投靠宋府?倒不是他见不得人家好,可,如若宋如峰到了那锦衣玉食的生活里,忘了自己身负深仇,闻祭可不干。   他可是要看着他站在高处,继承天道的呢。   “啊,”闻祭抚掌定下了行程,“不如,此次就去徐州吧。”   清屏看着闻祭,说道,“主上说去哪,奴就跟主上去哪。”她将瓷瓶放在窗边,将窗子打开了一点,阳光透进来,将花枝照得鲜明。   闻祭又想起卫梓诸,早先说好让他去和木图习武,在外耽搁太久也不好,去了徐州之后,就回纳主吧。   那个小孩,一点都不可爱。闻祭垂下眼睑,嘴角悄无声息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清屏往窗外探了探,像是看见了什么,闻祭起身走到窗边,从窗口往外看,便见刚才还在想着的小孩站在院子里,想要躲开旁边的猫。猫儿对卫梓诸伸着爪子,不依不饶,卫梓诸往哪边走都被它拦住。小孩面无表情,却眼神不善。   闻祭看得可乐,那只三花猫眼熟得很,原来不止是孩子彪悍,连猫儿也是凶悍无比。闻祭转身踏出房门,阿卫那孩子,看着可不像能打得过那只猫的,待会再来个虎子,这可就好玩了。   闻祭穿过门廊,走到了院子里,对着那儿唤了一声,“赛虎。”   那挥舞着肉爪的猫儿耳朵抖了抖,放过了不知道该不该下手的卫梓诸,在他要噬人的目光下,几步从闻祭的腿上攀了上去,闻祭从善如流伸手将它抱在怀里,纤长的手指便从猫儿头上顺到脊背,重复几次,猫儿舒服得从喉咙里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   闻祭走到卫梓诸边上,猫儿警觉地睁眼,发出了威胁的声音,龇出了尖牙,前爪伸出了指甲,随时准备出击。   闻祭笑道,“看来,阿卫你不招它喜欢呢。”   卫梓诸睁大眼,却什么都没说,退后了几步。闻祭一愣,始觉刚才说的话有些伤他了。   闻祭把怀中的猫放了下去,走上前扶住卫梓诸肩头,“不过,我可觉得阿卫是个好孩子呢。”   卫梓诸把脸偏向一边,还是不言语,手却抓住了他的袖子。   闻祭笑着微微俯下上半身,贴近他说道,“阿卫你,可值半壁江山啊……”   看着他耳朵又红了一片,闻祭忍不住低低笑出声来。   “大哥哥,你见着我家赛虎了吗?”   闻祭转脸看见那个大名许百金,小名叫虎子的小孩,他今日穿了件石青色小褂,下半身灰扑扑的,鼻涕倒是擤干净了,看着憨态可掬,十分可喜。闻祭对他招手,虎子走了过来,也不求抱,四处张望着,“我家赛虎又不见了,平日最爱往这跑,我就来看看,大哥哥见过赛虎吗?”   闻祭在他脸上捏了两下,笑着道,“自然见过,我带你去找好吗?”   虎子猛点头,“好!大哥哥快带我去吧!”   闻祭牵着他,刚抬步,便听见楼上传来瓷器摔碎的声音,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恰巧是他住的那间。那猫从窗口蹿了出来,从二楼一跃而下,轻巧落地,身姿灵敏。   虎子松开他的手,冲着猫奔去,把猫吓得“喵呜”一声,四爪奋力狂奔,跃上墙头,消失在那一线。虎子疾步追着,只转头说道,“大哥哥再见,大姐姐再见,小哥哥再见!”话音还在响着,人便风一般地跑走了。   闻祭眨眨眼,看着空荡荡的手心,琢磨不出味来。一只手伸了过来,搭在他的手心,紧紧握住他的手。   卫梓诸抿着唇,不知道该说什么,半晌,才说道,“教主可以牵着我,我永远不会放开。”   闻祭微愣,面上的笑便如一池春水化开,道不尽的温柔遣慻。轻轻回握,突然惊觉,这个他眼中的孩子,其实也到了快速成长的岁数了呢。   闻祭说道,“阿卫要不要也养些小宠?纳主也有许多乖巧灵性的生灵,回雪山了,便可以帮你捉一些来。又或者,我那只雪貂也可以给你。”   卫梓诸摇摇头,“我不需要小宠,我也不要别的。”   闻祭笑着不再说话,这样也好,不想占有太多,没有这样那样的野心,也就不会徒增烦恼。   卫梓诸注视着眼前的人,感受着手心里的温度,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如它的主人一般太过瘦削,让他想要努力奉养,他想让他不要再为任何事劳心费力……   他想牵着他的手,一直不放。   闻祭回房便看见摔碎的瓷瓶,彩釉的瓷瓶碎片溅开,花枝也掉落在地上,萎蔫了下去。   清屏快步上前,清理掉地上的碎片,将花枝也一并捡了,准备扔掉。闻祭拦住她,说道,“花还能看,碎了一个瓷瓶而已,换一个便好。”   “是,主上。”   清屏拿着花枝下去了,闻祭看着原先放置瓷瓶的地方,随手抹去溅上的水珠。拍了拍手,窗外翻身进来一名暗探,闻祭坐上椅子,倒了一杯茶水。   “教主。”暗探跪在地上,向闻祭一拜。   “有谁来过了?”   “一个男人,轻功不凡,观其武功路数,看不出门派,但与源城一派有些许相似,应该是源城分支。”   “他拿了什么东西走?”   “一封信函。”   闻祭心中了然,有了数,便让暗探退下了。暗探又从窗子翻了出去,不声不响,像是没人来过一样。   乌图雅的信被人拿走了,虽然不在他的算计之中,却也在他的意料之内。   得了这封信,此次苍山派的灭门就不仅仅是魔教入侵那么简单了,更是结合了国土的争端。中原武林各个豪杰,事到临头,该做何抉择,他做不了主,那些少部分人也做不了主。   强者愈强,愈要顾虑颇多,总想着照拂天下万民,但哪能让所有人都满意呢,终究是那群自认集大势的乌合之众才有话语权。   但,在他的干涉下,却能让大部分的人做出他想要的选择,这便是他们的薄弱处,是人性中无法斩除的劣根。   窗外阳光暖软,花枝摇曳,新绿在枝头叶尖隐现,草长莺飞季节,垂下的发丝被风拂起,这样的天,适合杀人埋尸,清理道路。   闻祭看见唐妄的时候,他正蹲在院子里浇花,旁边的六王爷殷玉墟牵着一只狗往他面前凑,唐妄站起身,敷衍着点头,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殷玉墟站了一会,然后把拴着狗的链子系在树上,转身离开了。   闻祭站在那,殷玉墟见到他也没什么反应,像是没看见一般,垂头丧气地走了。闻祭转头看他一眼,回头的时候唐妄又折回来了,居高临下看着那只猛摇尾巴的大狗,揉了一阵狗头,解开链子,把狗牵走了,面上带着笑,心满意足。   清屏从那边过来,手中拿着素瓷花瓶,闻祭接过花瓶看了看,笑着说道,“清屏眼光好,选的花瓶都好看。”   清屏也笑,却道,“是小公子挑的。”   “哦?”闻祭挑眉,“那也好看。”   闻祭笑着把瓷瓶放回清屏手中,泽兰从前堂跑了过来,娇艳的面庞挂着汗,扑上来搂着闻祭手臂,“先生什么时候离开?带我走好不好?”   闻祭拿过清屏递来的手帕,替她擦汗,“怎么?你想离开了?”   “墉都除却海棠盛景,还有什么?交州夜景,承府食街,还有蜀川乐坊,我还有好多地方没有去过,先生和我一起去吧!”   “想得倒是轻巧,”花间酒也走了出来,“泽兰姑娘先把‘栴檀’收一收,我教教主可不是那些肤浅易受蛊惑的世俗男子,泽兰姑娘大可不必费这样的力气。”   泽兰嘟着唇,说道,“小气,不就是让那个公主发了顿脾气吗,原本她就是个易怒的,我也没做什么坏事啊。”   花间酒看着她,俊秀的眉目有一分肃然,“你还是小孩子吗?‘栴檀’诱引人之七情六欲,将其中一种扩大千百倍,影响人之举止。它本是且末圣物,你得了‘栴檀’,难道不应好好约束自己的行为吗?”   泽兰扭头不理,躲到了闻祭身后。闻祭安抚地拍拍她攀附在他身上的手臂,对花间酒道,“不要如此严厉,她也不过是小孩子心性,存不了多少坏心思。”   花间酒想说什么,却嗫嚅了一阵,闭了口。   闻祭将泽兰拉至身前,温声道,“泽兰为什么喜欢用‘栴檀’?”   泽兰偏着头想了一会,笑着说道,“那样,好玩啊!”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一想自己是两天一更已经够不靠谱了,还经常拖更新,就觉得有点心虚虚的……谢谢还在看的亲,连我这样不靠谱的人都还能坚持不弃我而去,真的很谢谢,给你们跪了OTZ   为了你们我也会不弃坑的,毕竟我这篇作为一个新年目标,我不能让自己什么都落空,毕竟这可是我冒着被舍友骂大晚上键盘敲得飞起的危险码的呢_(:з」∠)_ 第22章 第 22 章   泽兰说“那样,好玩啊!”   闻祭看着她天真烂漫的笑容,便只是说道,“你喜欢就好。”   花间酒气结,与闻祭说了一声,便拂袖而去。   泽兰虽是不明白他怎么生气了,但是她还是明白对方是对她不满了,一双眼清澈纯真不谙世事,她问,“先生,他为什么生气了?”   闻祭想了想,反问道,“他生气了又怎样呢?”   泽兰咬着下唇,有些纠结,“可是,我不希望他生气啊,先生对我好,他也对我好,我不想对我好的人生我的气。”   闻祭点点头,“哦。”   泽兰看着他,不明白他这一声什么意思。   “你不愿意他生气,但人本身就是有七情六欲的,他本来就可以生气啊。”闻祭指着花间酒离开的方向,“你用‘栴檀’诱发的,是将细微情绪放大千百倍,不是别人本身的意愿,他若是不中用,你也能让他对你依顺。你是愿意让他自愿原谅你,还是用上‘栴檀’,不知道诱发的是他的厌恶或原谅呢?”   泽兰思考了一阵,“我用‘栴檀’不对吗?可是……我一直都是这样做的啊……”   闻祭轻轻抚着她的发,“对或不对,本尊又有什么资格说呢?这是你自己的事啊。”   泽兰茫然无措,拉着闻祭的手,闻祭笑着将手从她的手中抽出,对着清屏说道,“走吧,回房。”清屏应了,跟在他的身后。   闻祭不喜欢管闲事,偶尔也有一时兴起,但他大部分情况下还是觉得独善其身的好。泽兰小孩子心性,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人会生气、恼怒,多是出于一种可悲的无能为力,“栴檀”惑人不假,但如果力量足够抵御,便也不会放在眼里了。   泽兰在原地站了会儿,向着花间酒离开的方向跑去。   原本定下要去徐州的,但是突然发生的一件事让闻祭改变了主意。   闻祭不会经常离开房间,大半时间都是在房里看书度过的,除却那位王爷时不时来窜门,这间客栈算得上是门可罗雀。墉都是秦罗公主的地方,有她在,他红莲教的行踪是不会被泄露出去的,但是有心人却肯定能察觉到,公主的行踪不可能不被人知晓,更有那封从这里偷走的信为佐证。   闻祭暂时还不想节外生枝,毕竟秦罗公主还有花间酒这份联系在,他给她几分面子也不是难事。况且他来中原虽为杀事,可也不是随便什么渣滓都要杀的,更何况时机也不对,此时,以退为进,未尝不是好事。   话是这样说了,闻祭这样想,其他人可不答应,总是有人上赶着来找死,他也很是无奈啊。   闻祭又一次察觉到了有人到了他的房里。鲁山在后院劈柴,清屏跟在他身边,还剩下一个花间酒带着卫梓诸读书。当年金科状元,殿试第一,不好好利用怎么对得起那个名头呢?   暗探只在暗中观察,绝不出手干涉,他们只负责收集情报,除了上报情况,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能现身,所以上次那人才能盗走那封信。闻祭的房间毫不设防,被人闯入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还恰恰在他离开房门之后就来了,想必,那个在暗中监视的人按耐不住了。   闻祭纵身跃到二楼,直接推门而入,门内的男子随手抓住一样物件作为防身武器,翻身从窗子跳了出去。闻祭眼眸一眯,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倒是运气不错,随手一抓都能抓到他的勾陈,这就是天意了吧,还打算放他一马,勾陈倒是为他做出了选择。   闻祭也不急,慢吞吞地走到窗边,临窗看见院里清屏在和那男子打着,清屏出手不轻,招招凌厉,占据上风,那男子已见落败之象。   闻祭踏上窗沿,一跃而下,一掌拍向男子胸口,将之拍飞落在几丈之外。清屏上前飞快几针扎在他的穴位上,男子便瘫在地上动弹不得半分。   男子恐慌地看着逼近的闻祭,不过转眼就平静下来,似乎有了底气。   “这位前辈,在下有眼不识泰山,误入前辈的房间,前辈谅我无心,饶我此次吧。”   闻祭冷冷一笑,“误入?无心?你是将本尊当三岁孩子哄吗?”   闻祭将他手中紧握着的勾陈抽了出来,前后上下查看了一番,确定没有缺损,才道,“你倒是一双手会挑,上次取走一封信,此次就挑上了本尊的勾陈,你说,你下一次,是不是要取本尊项上人头呢?”   “前辈!前辈!在下只是……只是一时情急才拿了东西防身,并不知道那是前辈贵重之物,至于信,在下不知前辈所说何事啊!”男子急忙辩解,满头汗。   闻祭看他的眼神已经不带任何感情了,不过一个蝼蚁,杀了了事。清屏抽出身上的匕首,横在了那人的脖子上,那人突然说道,“住手!那封信我放在一个朋友手中,如果你今日杀了我,那这封信会立刻出现在武林盟主手中,你休想活着离开中原!”   “哦?”闻祭挑眉笑着,带着三分邪气,三分嘲讽,“你以为我会在意?你是不是……太看重那封信的分量了?”   闻祭抬起手,清屏的匕首缓缓下沉,待一个命令就能让他身首异处,此时,苏二奔了出来。   ……   闻祭笑着对苏二招手,“你是想来动手吗?本尊给你个机会,让你来吧。”   躺在地上的男子大声喊了起来,“苏晋!你竟然投靠邪教,背叛师门!罪该万死!”   苏二冷冷吐出一句,“单行方,你这么些年了脑子也还是不好使,投靠邪教与背叛师门顺序应该反过来,我是先离开,再投靠。”   “无论你怎么狡辩,这就是事实!你苏晋背叛了教养你十多年的师父!”   “哈,好笑。”苏二面无表情,“若是要翻出这些来,为何不提十多年前就是他为武功秘籍杀我全家?我留他一命已经是我仁至义尽。”   苏二看着闻祭,“教主不必在意我,这个人随便杀。”   闻祭笑了起来,“玄蛛与他有旧怨?那本尊就不杀了,留给玄蛛动手吧。清屏,回来。”   清屏站回闻祭身后,苏二看着地上的单行方,摇摇头,“杀了太便宜,我要他回去告诉那群人,我苏晋总会回去取他们性命的。我要他们寝食难安,日日活在恐慌中。”   闻祭对他的决定不置可否,他乐意就好。但这个人,是不大可能全须全尾离开这里了,总要留下些什么。   闻祭抽出勾陈,斩上他的手腕,勾陈锋利无比,只留一个齐刷刷的切口,那只手滚落在地上,指尖还在颤动。   单行方爆发出惨叫,却被清屏点中身上穴位,瞬间失声。闻祭看他脸色变得青白,唇也失去了血色,冷汗不停地冒出来,手腕一动,想要将另一只手也斩下,却刚抬起便犹疑一下,快速将勾陈放回剑鞘中。   闻祭接过清屏递来的手帕,擦了擦手,对苏二说道,“把他处理好吧,清理之后来见本尊。”   闻祭回房净了手,看着手中的勾陈,陷入了沉思。苏二将那人处理好之后,上来敲响了房门,闻祭回过神来,说道,“进来。”   苏二还是像往常一样,站在了不显眼处。   闻祭看着他不说话,苏二虽然不解,但是也不敢贸然开口。半晌,闻祭问道,“灭门之恨,有多重?”   苏二愣了愣,面露苦涩,“恨不能,喝其血,食其肉,拆其骨。”   他说这话时,没有显露多浓烈的情感,却能感觉到这样深沉的恨已经存在不短时间了。闻祭点点头,挥手让他下去了。   清屏自觉走上前接过勾陈放置好,听见了身后那人幽幽说道,“既然如此,那就让他更恨我吧。”   第二日清早起来,唐妄牵着狗在门口溜达,苏二打着哈欠蹲在门边,一副没睡醒的模样,门外马车已经停在了门口,东西都整理好了,来的时候有什么,现在都放了上去。   唐妄还在疑惑着呢,这听都没听教主提,怎么说走就走了?这回又是要去哪呢?正想着,就看见闻祭牵着卫梓诸下来了,平日只跟在他身后的那个侍女清屏却没不见。   唐妄上前恭敬行了礼,“教主这是要去哪?”   “回纳主。”闻祭淡淡道,“你与苏二也要跟我回麟趾宫。”   苏二瞬间清醒了过来,“什么?”   “你这是什么反应,难不成,你要本尊自己驾车回纳主?”闻祭眼神轻飘飘一扫,苏二立马站得笔直,“为教主效劳义不容辞!”   “那,教主身边的鲁山与清屏何在?”唐妄还是有些不在状态。   “他们与赤座有些事要办,我们先回纳主便是。”   唐妄若有所思的点着头,“哦。”   闻祭静默了几秒,说道,“那你们还站在这里?还不去收拾行李?”   “是!”苏二和唐妄应了,跑得飞快。   泽兰也从楼上下来了,看见马车停在门口,跑过来,扑向闻祭,抱住了他的胳膊,“先生要去哪?要带着我吗?”   闻祭一只手牵着卫梓诸,一只手臂被泽兰抱着,想要摸摸她的头,却发现放哪只手都不好,特别是看着卫梓诸那双漆黑的瞳仁认真望着他,便不忍心挣脱他的手了,于是只能放弃这个念头。   “泽兰若是愿意,便跟我回纳主吧。”   泽兰好奇地看着他,“纳主?是那个大雪山吗?”   “是。”   “我要去!我从未见过雪山!且末都是沙,绿洲也不大,我在中原游走一年,只在北边见过大雪,别的地方都不曾见过。雪山,一定很美!”   闻祭想起那个就算雪霁百年,也一如冰封的白色世界,温润笑着,“是啊,很美。”   作者有话要说:   滚来更新啦~~~今天下午八百米考试,我愣是跑了三分五十秒才到终点,好在及格线是四分三十五,差点吐血的我想起高中三分二十二跑完八百米的青葱岁月,才惊觉自己真的老了,回不去了_(:з」∠)_于是我现在腿还好疼……然后看见没人给我留言评论就觉得要患手癌了,手疼_(:з」∠)_快给我评论,不然清明就去甩手玩儿不更新辣! 第23章 第 23 章   苏二和唐妄并没有什么要收拾的,衣物和一些小物件打包就能走,剩下暂时拿不走的东西,自然有人能帮他们运到纳主去。泽兰更是潇洒,就两套换洗的衣物,什么都没了。   堂堂且末圣女,混得如此落魄,却还整日笑呵呵的,一派天真无邪。这样的女子,让人怎么不喜欢呢?   昨日那人轻功不错,与苏二系出同门,看样子,在那门派中也是有些地位的。即便是源城分支,在这一事上,他们必定是统一阵营的。他留下那人一只手,便是与这源城妙空派宣战。闻祭是不怕的,但毕竟中原不是他的地盘,蚁多还能咬死象,更何况中原还是有高手的,有必要暂避风头。   马车行驶得极快,好在官道平坦,倒也不觉得颠簸。   闻祭需要尽快回到纳主,但也不急,看见车里卫梓诸面色难看,便体贴地让苏二慢些,招手让他偎进自己怀里。   卫梓诸伸手圈住了他的腰,把头埋进他的怀里。鼻尖嗅到冷香,淡似若无,浅浅的,被鼻息吹散,却在轻嗅时又悄然萦绕在鼻尖,心里渐渐安定下来,心跳却悄然加快。   闻祭伸手顺着他的发,白皙的手指穿进乌黑的发间,柔顺发亮的发丝极具韧性,从后脑勺顺到发梢,听怀里的孩子呼吸变得绵长。闻祭悄然勾起嘴角,果然是孩子。   从阿阮将他带回来也有月余,闻祭与他相处并不多,却也觉出他的熨帖来,闻祭有自己的事情,这些日子带着他也不觉得束手束脚,若是可以,放在身边也不错。   唐妄看了看对面的教主,再看看旁边看着窗外的泽兰,决定还是出去和苏二坐一起好了!   “怎么出来了?”苏二扯着缰绳,小心控制着马车。   “没什么。”唐妄手痒痒地在苏二头上揉了揉,苏二瞪着眼,脸颊鼓了起来,“别动!出事了怎么办!”   唐妄收回了手,长叹了一口气,“哎,我该把来福带上的。”   “来福?”苏二挑着眉重复了一遍。   “嗯,来福,那狗。”   苏二掏出一个肉包子,“这个包子,在西市往后一扔,砸中十条狗,六条叫旺财,剩下的全是来福。总不能那六王爷就是叫它来福吧?”   “……”唐妄嗫嚅一阵,底气不大足地说道,“好像是叫烈风……”   “是叫风烈!。”苏二嗤笑,唐妄瞥他一眼,冷哼一声,说道,“我乐意叫它来福,它就是来福,就是哪天改叫屎蛋了,它也得马上给我换过来。”   “成,你唐妄谁啊,你就是让六王爷叫来福,人也二话不说就改了啊!”苏二笑得打跌,唐妄眯着眼盯着他,直到苏二逐渐敛了笑容,这才收回视线,不再搭理他。   马车行驶几日才到边关,闻祭不是很喜沙漠,但是说来除却沙漠中无常的风暴之外,确实也没什么招惹他的。   泽兰看着窗外一望无际的沙地,眼一眨,落下泪来,抽抽搭搭一阵,转眼就泣不成声。闻祭递上手帕,猜测她是想起故国来了,总归还是生长十多年的地方,怎么可能真的毫不在意呢。   泽兰红着眼眶,说道,“圣殿的神木不知道还有没有人替它浇水,它都三百岁了,初春花开时节,它便着满树花,成千上万朵齐齐绽放,如云盖张开,美不胜收。”   闻祭取出暗格内的蜜饯,递给了卫梓诸,也拿了一点给泽兰。泽兰哀色一整,还红着眼眶就又眉开眼笑起来,将蜜饯放入嘴里,笑得心满意足。   闻祭暗自觉得好笑,泽兰这性子,想起什么是什么,还怕她悲伤不止,他也不会安慰人,到时候就有他烦恼的了,这下倒好,一颗蜜饯就能解决事情,也好,也好。   闻祭闭上双眼,作短暂的闭目养神。舟车劳顿一路,也没好好休息过,他就是在舒适的客房里都睡不安稳,更别说在路上了。卫梓诸困顿了闻祭就让他靠在自己怀里休息,于是也不见他有多劳累,但闻祭就整个人都憔悴了几分,睡不好就头疼的,真是要了亲命了。   闻祭再次睁眼的时候,启窗看见窗外都是黑的,便询问道,“到哪了?”   苏二撩开帘子,抓了一阵后脑勺,半天答不出来,唐妄头一偏,对着里面说道,“回教主,已经到了西夜与疏勒边界了。”   闻祭点点头,苏二不好意思地冲他笑笑,放下帘子转回去了。   过了疏勒便是纳主山脚,总算是快到了。苏二与唐妄两人这几天也是劳累了,白天黑夜轮换驾车,难得有同时醒着的时候,吃喝也就干粮解决了。   闻祭轻敲侧壁,苏二又探进头来,问道,“教主,何事?”   闻祭说道,“停下休息吧,不急于这一时,西夜一带有流沙,夜间稍作休整,明日再启程。”   苏二点头应了,不一会儿,马车便停下了,唐妄随身带着火折子,捡了些柴火点燃了。闻祭牵着卫梓诸下了马车,泽兰可怜巴巴扯了扯闻祭的袖子,说道,“我饿了,想吃肉。”   闻祭还未发话,苏二就自发闯进夜色里,不一会又回来了,泽兰期待地看着他,希望他能带回来点什么。苏二看了看闻祭,十分不好意思地说道,“属下低估了这里,才走几步,就一脚踩进流沙里,还看见了狼。夜间也寻不到什么,泽兰姑娘还是吃些干粮将就一下吧。”   闻祭默默无语了一阵,让他安静坐下。   唐妄翻开一块石头,借着火光,拎出一只黑蝎子来,说道,“这肉能吃吗?”泽兰眼睛一亮,接过蝎子拔掉带毒刺的尾巴,扔进火里,听火里“嘎嘣”脆响,然后用小棍翻出来,递到闻祭面前,笑眯眯的。   闻祭摇摇头,婉拒了,泽兰惋惜地收回手,把烤熟的蝎子扔进嘴里,咬得脆响。闻祭开始想念那些温柔可人的侍女来,阿阮做得一手好菜,还未雨绸缪,清屏虽然做菜不如阿阮,可是糕点面点做得好。再看这几个,带着也就能驾个车了。   沙漠夜晚极冷,相较于白日的烈日,夜晚得穿上棉衣才能御寒,在火堆边坐上一会,等会就在马车上歇息。   在火堆上烤热了馒头,卫梓诸递给闻祭,闻祭推了回去,说道,“你吃吧,本尊不饿。”   卫梓诸不信,抿着唇,再次把馒头递到他面前,闻祭掰下一小块放进嘴里,把剩下的直接放在卫梓诸嘴边,“阿卫吃吧,饿着阿卫了,本尊才心疼呢。”   红色的火光在跳跃,把卫梓诸的脸也映得红红的,火光明灭,闻祭嘴角含笑时隐时现,却在冷风中暖和无比。   在马车里过了一夜,天将明,闻祭就又醒来,然后靠在侧壁上,静坐至天明。苏二与唐妄也醒得早,收拾了火堆,就又驾着马车上路了。   马车刚走动,卫梓诸就醒了,像是睡得还迷糊,看见旁边坐着闻祭,便自然地圈住了他的腰,把脸埋进他怀里,过了一小会才坐起来,面无表情却红着耳根去找水清理了。闻祭淡淡笑着,他突然觉得小孩可爱起来。   泽兰睡得安稳,马车摇摇晃晃丝毫不能影响她,自顾自睡着,直到马车突然一停,泽兰才清醒过来。   “发生什么事了?”闻祭掀开帘子,苏二和唐妄坐着,面面相觑,马车正前方正慢慢靠近几匹狼,龇着牙,看起来凶悍异常。   闻祭看向两侧,左右两边都站着几匹狼,压低了身子,露出獠牙。前方的狼突然止步不再上前,狼群后方走上一匹体型最大的狼来,庞大的体型在狼群中脱颖而出,粗大的前爪踏在沙地上,每一步都气势强大,精悍的腰身蕴藏着强大的力量,那是一个由内至外充满力量的家伙。   头狼站在了马车前面,对着马匹目光贪婪,两匹拉车的马儿打了个响鼻,在原地踏了几步,十分淡定。   头狼顾虑着,在马车前方徘徊,周围包围马车的狼群开始四面包抄过来,闻祭从马车里站出来,狼群逼近的脚步停了下来,原地踌躇,向后退了一步。   卫梓诸跟着出来了,站在了闻祭身侧,看着严阵以待的狼群,突然说道,“这是二爹的狼。”   闻祭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二爹?”   卫梓诸还没来得及回答,就从远处跑出来一个人,一身兽皮缝制的装束,脸被面巾遮得严实,对着这边大声喊着什么。   沙木那觉得今天出来这一趟真是今年做的最正确的事了!老大和那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小白脸离开之后就再也没有音讯,连带着未来少主也失踪,如果知道会这样,他就是把小白脸给喂了卡尼斯也不会让老大离开!   卡尼斯自己带着狼群狩猎是常事,劫道的事也没少干,这次看见卡尼斯去截别人马车,他也没多想什么,没想到,这次竟然会遇到少主!沙木那欣喜若狂,向那边跑去,一边跑一边用胡语喊,喊了两句,突然想起少主是跟着那个小白脸长大的,因为老大的要求,他们都是说的汉语,少主还没来得及学胡语就被带走了,连忙改口,用汉语喊道,“少主!少主!”   眼见卡尼斯突然扑上去,沙木那心都要跳出来了,卡尼斯下口非死即伤,这下要出事了!   就在沙木那以为卡尼斯要咬人的时候,威武雄壮的头狼挤开了坐在马车上的人,蹲坐在了那紫衣人面前,仰着头,一脸求抚摸。   沙木那:“喂!卡尼斯!拿出你头狼的尊严来啊!”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在听苍云粑粑,停不下来hhhhhhhhh   然后滚来更新了_(:з」∠)_   居然掉收藏_(:з」∠)_   总共才多少收藏居然还会掉_(:з」∠)_   累感不爱了…… 第24章 第 24 章   西夜是个小国,地小人少,还带着各种自然灾害,国土饱受风沙侵扰,城镇之外散布着流沙,一眼望不到边的沙地陷阱重重,除此之外,西夜还十分贫瘠,贫瘠得都不会有人想要侵占这里。   去到中原时,驾车的是鲁山,因此避开了这里,走的是另一条道,唐妄只在关外生活过几年,苏二更是只来过一两回,不识路也正常。到了西夜这种地方,要过去,只能依靠熟识本地的人了。   闻祭摸着头狼的头,看向那个气鼓鼓瞪着自己的人,他对着头狼喊了几句,头狼舔舔闻祭的手,掉头向他跑去。   这个人,不简单呢。   “卡尼斯你是想被烤了是吗?你还不知道那是什么人呢,你就凑上去!”沙木那敲着那头蹲下都比他的腰高的头狼,“平时我喂你的肉都喂哪去了?狗吃了吗?”   “嗷……”卡尼斯皱着眉,不服地叫了一声。   “唉呀!你还顶嘴?是不是老大不在就没人能治你了?你好歹也跟我混了一年了,这么不长记性你以后也别吃我喂的肉了!”沙木那气恼地揪着头狼的耳朵,咬牙切齿。   卡尼斯眯着狼眼,任他揉捏,漫不经心打了个哈欠,舌头舔了舔,收了回去,整头狼都透出一股无奈来。沙木那愤愤啐了一声,“养不熟的白眼狼!”   卡尼斯吊着眼睛瞅他,然后轻声叫了一声,扭头轻轻叼了一下沙木那的手,亲昵地直起身舔了舔他的下巴。   沙木那别扭地哼了一声,抬手揉着巨大的狼头,心里的不高兴总算减轻了几分。   闻祭下了马车,唐妄和苏二紧跟在他身后,以防不测。沙木那注意到闻祭的动作才想起来,那边还有个少主站着呢,连忙对着卫梓诸说道,“少主!你还记得我吗?”   卫梓诸看着闻祭不说话,闻祭将他带到面前,说道,“你若是认识,便与他相认吧。”   沙木那十分激动,连忙说道,“少主,是我啊!”   “二爹。”卫梓诸乖乖叫了,又不说话了。   沙木那看着他长大的,知道他是个什么性子,跟老大一样,不爱说话,听他还叫自己二爹心里高兴得很,点着头十分欣慰。沙木那又看看闻祭,疑惑道,“少主怎么没和老大在一起?那小……你宁叔呢?怎么也没跟着?这两年都没有音讯,让我很是担心啊!”   卫梓诸拽着闻祭衣袖的手又紧了几分,闻祭安抚地轻拍两下,他才说道,“爹和宁叔已经死了……我们半途遇见了杀手,爹为了保护我,死在了潜关,宁叔想带上爹的身体……也被留在了潜关。”   沙木那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退后一步,满目震惊。   “老大……死了?”沙木那喃喃着,然后表情变得激愤起来,“我就说那个宁深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就知道他会给老大带来麻烦!”   “不是的,宁叔他……”卫梓诸想为宁深辩解几句却被沙木那打断了。   “少主不必多言,少主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吗?那本就是个来历不明的人,即使安分待了十多年,也依旧是无法将心安定在这里,还妄图带老大离开,老大一直在这里的话绝对不会出事!”沙木那越说越激动,逐渐红了眼眶。   闻祭静默了片刻,转头对着马车说道,“泽兰,下来。”   帘子被掀开,一张娇俏的面容露了出来,泽兰咬着下唇,看着闻祭的眼神有几分做坏事被抓到的可怜,灰溜溜下来,低着头不敢说话。   “怎么这个样子?”闻祭淡淡说道,“敢做就要敢认下,做了不敢承担后果?那你就不该如此肆意。敢作敢当,你就是翻了天去,本尊绝不说二话。”   泽兰吐吐舌头,撒娇道,“我不过是一时贪玩嘛,以后不会了,先生不要这样,我知错了。”   “你若是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又如何能说对错?”闻祭摇摇头,不再理会她。   泽兰嘟着唇,看了他几眼,却从那张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来,伸手覆上腰间的银铃,轻摇了几下。沙木那面容逐渐平静,有些茫然地看着面前的几个人,突然瞪大眼睛退后几步,要不是卡尼斯在后面护了一下,就跌到地上去了。   “这……刚才我怎么……”沙木那尴尬地看着卫梓诸,说道,“少主,刚才说的话不是我想说的,宁深他其实人还不错……”   “嗯。”卫梓诸点头,道,“二爹为何会在此?”   “少主有所不知,老大在时,狼煞之名谁人不怕?自从老大走了,若羌军队开始围剿我们,就只有我带着卡尼斯游荡在外,其他的人盘踞在西夜等老大回来。这次竟然让我遇上了你!”沙木那振奋起来,“既然少主还在,那便与我一起回西夜,重整狼煞!”   闻祭终于开口,“阿卫,现在可是本尊的人呢,你想带他到哪去?”   卫梓诸看着闻祭,漆黑的眸子紧紧盯着,伸手握住他的手,四周都静默了,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两下,几乎要急促得连成片。   “你又是谁?”沙木那疑惑地看着,他确实是极少见到有人会在这里出现,除却那些蛮兵,这样一身矜贵气的贵人,看容貌气度不似常人,连随从都没几个,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出现在这里的。   泽兰在旁边笑,说道,“我知道我知道!先生之名不为人知,但只消一句‘剑拂纳主连城雪,冰绽麟趾红莲诀’,中原何人不知,何人不晓?”   沙木那反复念了几遍,这才反应过来,惊道,“你是红莲教的人!”   闻祭知道红莲教有这样一句口号,源自创立红莲教的中原前辈,但是如今红莲教中人是不会这样说的,因为教中人大部分都是胡人,从百年前开始,就只有中原人有这个雅致了。不过,倒是没有数落什么杀人、放火之类的罪责,听着还算风雅,这样说来,他还要谢谢他们了。   沙木那摇头,说道,“那少主更要和我走了,红莲教驻在纳主雪山之上,那里苦寒难耐,怎么能让少主去那里?”   闻祭冷哼一声,对他的话毫不在意,一个贫瘠至此、经常被沙暴侵扰、还被流沙围绕的地方还嫌弃起纳主的寒冷来了,脸呢?风刮走了?   闻祭淡淡地说道,“你如何能做这个主?难道不应该问过阿卫的意思吗?”   沙木那看着卫梓诸,说道,“少主和我走,西夜便是尊你为主!”   这句话倒是说了重点,但闻祭依然毫不在意他的挖角行为,他对卫梓诸有种说不出来的信心,总觉得对方不会随意离开。闻祭瞥了卫梓诸一眼,他看也不看沙木那,只是认真看着闻祭,说道,“我会跟着教主。”   闻祭满意勾起唇角,摸摸他的头,说道,“阿卫不喜欢纳主的严寒,那就住山脚的山庄好了,那里温度适宜,再好不过。”   “教主会住在山庄吗?”   “当然不,本尊自然是住在麟趾宫,麟趾宫才是红莲教的总坛啊。”闻祭笑着说道。   “那我便与教主在麟趾宫就好。”卫梓诸对于要和闻祭待在一起这件事非常有执念。   沙木那不肯放弃,见说不动卫梓诸,便又说道,“少主想必也舟车劳顿了,不如你们和我先回西夜休憩一番,这一路没有好好吃过吧,还能好好清洗风尘。”   闻祭觉着与他在此说了这一会儿都是计划之外的,怎么还邀请去他们住处了?他还要早些回纳主啊。闻祭刚要婉拒,卡尼斯在沙木那身后咬了咬他的衣摆,对他叫了几声,沙木那一拍手,说道,“卡尼斯告诉我,沙暴要来了,这一带流沙也多,你们还是跟我走吧。”   闻祭看了看天色,远处黑云积压,确实看着天色不好,但是沙木那这番举动也太过明目张胆了,当着他的面抢他的人,不爽!   闻祭说道,“还是不麻烦了,此地一过便是疏勒,有驿站,还背山,风沙吹不到那里,我们还在赶路,如果可以,阁下是否愿意带我们穿过流沙域?”   沙木那虽然不大乐意,但是他也没法,少主是在闻祭手里,怎么来都凭他说。他也不能不择手段把少主弄回去,虽然,看这架势,加上一个卡尼斯和一群沙狼,他们也是打不过闻祭他们的……   沙木那任命的打了声呼哨,狼群聚集起来,向着一个方向走去,他把面巾重新遮回脸上,转头和卡尼斯一起跟上去,招呼着身后的人都跟上。   闻祭一行回到马车上,唐妄驱使着马车跟上,因为有人带路,马车行驶得比之前快多了,只要离开这块危险的地方,路就好走了。   泽兰乐呵地坐在马车外面,双脚悬在空中,晃荡着,带起一串银铃清脆的声响。   马车里,闻祭看着身边的卫梓诸,笑着伸手想抚摸着他的头顶,想起有人说过,男孩子总是被摸头的话会长不高的,便只是抚着他的发。这样贴心,真是让他舍不得让给别人呢。   作者有话要说:   啊噜~又滚来更新了~~   果然还是晚上比较好撸文啊!今天说好要早点更文,结果半路又去重温了龙门飞甲,厂花美我一脸,除了我乔美人之外也就厂花可以舔舔了,当然,我觉得是只有这部电影里颜值高了_(:з」∠)_   以及我就是我,是颜色不一样的二货……_(:з」∠)_ 第25章 第 25 章   马车外突然响起马匹的嘶鸣,马车车身震动,开始向前倾斜,闻祭一惊,将身边的卫梓诸揽在怀里,脚下发力,冲破车顶,拂开伤人的木屑落在了安全的沙地上。泽兰紧随其后,站定时还一脸没回过神来,拍着胸口,长出一口气,然后好奇地向刚才的位置张望。   苏二与唐妄坐在车外,逃离得更为迅速,但两匹马已经一半身体陷入流沙中了。   闻祭迅速说道,“苏二、唐妄,把马拉出来!”   “是!”   二人飞身踏上马车,两人一踩上去,马车便马上沉下几分。两匹马都被固定在车上,绳索扣得结实,苏二抽刀扬手一挥,割断了绳索,转手抛给了唐妄,托着马,奋力一跃,将马拉出了流沙。唐妄也随后救出了马,马车被两人先后踩踏,一瞬间就三分之二没入流沙之中,眼看就要完全陷进去了。   闻祭突然松开卫梓诸,再次踏入马车中,泽兰发出一声惊叫,苏二唐妄整个都吓到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卫梓诸惶恐地向前跑去,伸手想要抓住什么,却触不到那一闪而没的衣角。   “教主!”唐妄抛出一根绳索,闻祭从马车中钻出来,抓住绳索的一头,唐妄牵引着绳子的这边,用力一扯,将闻祭拉了回来。   暗紫色长袍在风中鼓动,重重叠叠如绽开一般,牵引着卫梓诸的视线。刚才的一瞬间,他的心跳仿佛快要静止,直到看见他又安然落地,耳边的寂静才转化为如雷轰响的急促心跳。   闻祭将手中的红色雕花灯笼交到唐妄手里,动作轻柔,对这不见得多金贵的灯笼像是珍而重之,唐妄也不敢怠慢,毕恭毕敬双手接过。   闻祭摸了摸逃过一劫的马儿,伸手抽出唐妄的佩剑,长袖被风拂起,露出一截苍白的手腕。他一手握着剑柄,另一只手指尖捏着剑刃,内力一震,剑刃碎成数十块,碎片向着一个方向飞溅而出,四下散落。   沙木那抱着卡尼斯向后急退,踉跄几步才停下,凝重地看着闻祭,惊疑不止。沙木那抬手摸向侧脸,脸上一条细微的伤痕已经渗出了血迹。   “狼煞在西夜游走数十载,流沙域早已了若指掌,就算流沙是活的,本尊就不信你们还不知道流沙出没的规律。”闻祭满面冷然,再不见平日带笑的模样,一时间,气势爆发出来,如惊涛拍岸,镇压得在场的人喘不过气来。   卡尼斯眯着狼眼,咧开嘴,龇出一口利齿,喉间发出威胁的声音,身后一群沙狼也伸出利爪,气氛剑拔弩张。   沙木那压低身体,安抚着卡尼斯,突然就笑了。   “看你这点出息!先前是谁见人就求抚摸的,怎么这下就凶相毕露了?”   卡尼斯丝毫没有放松警惕,只是支着尖尖的狼耳,在沙木那的掌心蹭了蹭。   沙木那站直了,看着闻祭,说道,“没错,我是知道这边有流沙,但是……我刚才忘了。”   “……”闻祭不动声色看着这个令人琢磨不透的人,不按常理出牌的人他见过不少,但是面前这个,怎么都透着一种……闹着玩的感觉。   “不过,不管怎么说,你现在也只能和我走了。马车已经毁了,马只有两匹,你们五个人怎么走?从这里到驿站还有六十里,你若是愿意,你便自己走,反正我是不去了。”沙木那说道,“再遇上流沙,可怪不得我。”   唐妄指尖微动,沙木那目光马上转向他,“我知道你暗器使得好,杀了我,下一步,死的就是你们。”   卡尼斯向前一步,挡在沙木那身前,沙木那一笑,摸着它的头,“就算没死在流沙里,除非你杀光沙漠中的沙狼,否则,它们会追杀你们到死为止。当然,少主除外。”   闻祭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中,卫梓诸看了看他,对着沙木那说道,“二爹,我尊你一声二爹,你总该听我的……”   “少主,我就是叫一声你少主,你不和我回去,你没有担起责任,你也没有办法使用这份权利。恕我,无法听从。”沙木那回绝了他,毫不留情面。   闻祭牵过卫梓诸的手,“既然如此,你暂时留下吧。”   他不喜欢被威胁的感觉,十分不喜欢。但他很欣赏沙木那,有时候看人还真是一件眼缘的事情,虽然这样的时候少之又少。   阿卫应该在那个位置上,他就尽力将他到那个位置上,这是他亏欠他的。   唐妄将马牵了过来,闻祭翻身上马,牵着缰绳踏了几步。   卫梓诸仰头看他,只觉得他高高在上,低垂着眼眸看着自己,离自己好遥远。   果然,还是自己太没用了吧……   闻祭俯身揉揉他的头,嘴角含笑,眼眸温柔,“阿卫不必担心,本尊回去了便就来接你。”   卫梓诸没有抬头看他,只是低着头,点了点。闻祭直起身子,另一边唐妄和苏二也商量好了,苏二和教主先回雪山,唐妄留下和卫梓诸一起先去西夜,闻祭回去之后再派人来接他们。   卫梓诸看着闻祭策马远去,目光紧盯着,直到那两个身影消失。唐妄把玩着手中的剑鞘,泽兰把目光从远去的人影身上收回来,看唐妄若有所思的样子,奇怪的问道,“你在看什么?”   唐妄转动着手中的剑鞘,将手背到身后,“教主自己也带着佩剑,却弄碎了我的,好歹也是名剑雨露呢,果然是嫌我的佩剑不如他的值钱吗?不过也是,名剑勾陈……”他不再继续说下去,走到了沙木那面前,说着一口流利胡语,“兄弟,不是说要去西夜吗?带路吧。”   沙木那看了看卫梓诸,卫梓诸面无表情,只拿一双漆黑的眼睛看着他,片刻,才说道,“我们走吧。”   沙木那笑着说道,“少主也别怪我,我也是为少主好,跟着那人,根本不会有什么好处。”   “那跟着你,有什么好处呢?”   “狼煞之胞,成千上万,英勇无畏。只听狼主一人指挥,冲锋陷阵,莫敢不从!”沙木那无比自豪地说道。   “那我如何能够成为狼主呢?”   “像老大那样,打败狼煞最厉害的勇士!”   “那最厉害的勇士是谁呢?”   “以前是前狼主老大,现在,自然就是你二爹我了!”沙木那提起这个无比骄傲。   卫梓诸抬眼看着面前这人,一字一句说道,“那,我一定会打败你。”   沙木那这才发觉起不对来,突然觉得背脊发寒,忘了,刚才把少主得罪得透透的,这下可是招人怨恨了……沙木那长叹一口气,认命了。   为老大找回少主是他必须要做的,被怨恨就怨恨吧,谁叫他就是个劳碌命呢。   闻祭连夜和苏二到达纳主山脚,在剑庄稍作休整就上了山。   阿阮早就在麟趾宫准备好一切,候着了,闻祭进了麟趾宫就把自己关进了剑庐,谁也不许进入。   苏二被留在外面,看到阿阮眉开眼笑,那个温柔可人的漂亮姐姐,就是不笑,都透着一股恬静端庄。   “玄蛛大人。”阿阮躬身行了礼。   苏二摆摆手,说道,“这可使不得,阿阮姐姐地位可比我高多了,怎么当得起姐姐一声大人!”   阿阮笑笑,便准备离开,教主虽然没说什么时候出来,但是她也要准备好,以免教主出来得太突然,来不及。   苏二拦下她,从身后变戏法似的拿出一样东西来,阿阮惊讶地看着他,苏二手中拿着一盏精致的红色雕花小灯笼,“这、这是……”   “教主给你的。”苏二将灯笼放进阿阮手中,“教主去中原特地与你带回来的。”   阿阮看着手中的灯笼,笑意浮上面容,掩饰不住,对着苏二道了谢,说道,“奴先回房了。”   “诶……”苏二伸手,这次却没有拦得住,那个满心欢喜的女人已经看不见别人的存在了,“阿阮姐……姐……你还没告诉我,我该住哪呢……”   得,几年前来此住的房间应该还能住,自己找吧。苏二看了看四周,记起路了,便向着一个方向走去。   麟趾宫是建在纳主雪山主峰上的,其他几个殿宇分布在另几个雪峰上。纳主山群深处都是山壁陡峭,四面孤立的雪峰,峰与峰间都是吊桥相连接。红莲教中高层居住在其他几个峰头,麟趾宫是闻祭的住所,偌大的殿宇空着极多房间,苏二随便找个地方都能住,闻祭向来是不管这些事情的。   苏二背着手往前走,四处张望着,看似随意扫过,实际上是在心底记下这里的路,四周山石灌木或是墙都还与几年前的样子差不多。苏二漫不经心向前走,不远处风风火火走过来一个高大汉子,手中拿着一块手帕擦拭着,满脸灿烂。   “木……图?”   木图挑眉,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啊!素尔!”   苏二嘴角一抽,这个大熊!苏二面无表情地纠正,“是苏二。”   “啊!素尔!”木图抬手挥了两下,然后一口严重变调的汉语断断续续说了几个字,苏二还没分辨出来他说的什么,他就已经放弃了,变回了胡语,“你怎么在这?教主呢?”   苏二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到了木图满是血的手上,“啊?教主,教主在剑庐,暂时见不到他了。你这是……”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被学姐叫去但模特,毕业设计啥的很虐心啊_(:з」∠)_从早上八点去等,拍到下午五点,晚上出去吃饭回来就已经累瘫了_(:з」∠)_   所以昨天没有更新_(:з」∠)_   其实……我能说我的作业还没画完而明天就要交了吗,已经哭晕在厕所……   本来想二更,,结果碰上网审,然后思维开始如脱肛的野马收不回来了……不能再愉快玩耍,我还是乖乖明天更吧…… 第26章 第 26 章   木图看了看手,憨憨笑着,继续拿手帕用力擦拭,说道,“前两天抓到了一个小杂碎,清屏不在,我就帮着审讯了几天。”   苏二听他提起清屏,自觉避开了这个问题。有些事不是他该知道的,可以说,天下之事他可知九分,剩下一分,多看一眼都是要死人的。   “你也可以和我去看看,反正暂时也见不着教主了!”木图大大咧咧拍着苏二的肩膀,把他拍得一踉跄。   苏二面上一喜,连忙说道,“真的吗?走走走!”   但是那些事,如果给他知道的机会,他也是想知道的。   木图在前面领路,走了很长一段路程才到了铁索桥边。苏二手还揣在怀里,看见铁索桥,叹了口气,抬脚就往上走。   “素尔,你到哪去!”木图扯住苏二的胳膊,指着前方的万丈深渊,“我们要从这里下去。”   苏二瞪大眼,满脸惊恐,说道,“小爷轻功是不错,但轻功再高,这么下去也是非死即伤。木图兄弟,你去吧,好走不送。”   木图拉着他往前走,指着下面让他自己看。苏二奇怪地看他一眼,探出身子往底下看去。   暗色山壁怪石突出,积着白雪,近乎垂直的整块山壁呈现出一片斑驳,向下延伸去,看不见底。峰尖如在云雾中,眼下白雾弥漫,将雪峰衬如悬浮于半空。   苏二刚想说这与其他高处没什么两样,却再度凝神细看,发现白雾中若隐若现一线黑痕,是一根铁索!苏二忍不住惊叹,他坐上这个位置这么几年,自以为了解甚多,没想到,这片雪山暗藏玄机。   “兄弟,我们一起下去吧。”木图豪爽笑着,拍拍他的肩膀,率先跳了下去。   苏二看着他一跃而下,如一只猛禽俯冲,半空中身体一翻,勾住铁索,旋转一周后稳稳停在了铁索上。苏二鼓掌赞了一声,这粗野汉子瞧着像只大熊,身手确实不一般!   苏二打了声招呼,随后跳了下去。不同于木图的猛势,苏二本身善于轻功,身姿相较于他人更为轻盈,跳入深渊之下如白鹤飘摇之势,一身漂亮轻功施展得淋漓尽致。   苏二踩上铁索,木图随着铁索上下起伏了几下,纹丝不动。苏二笑嘻嘻地锤着木图胸口,“好功夫!”   “漂亮!”木图憋了半天,说了一句汉语,虽然只有两个字,但也是一个很大的进步。   苏二伸手做了个请,木图也不客气,猛地一沉,借着铁索上弹的力,一跃几丈远,几步到了另一边的山壁那。苏二好胜心起,不甘示弱,左脚踏下,凌空跃起,几点便追了上去。   木图率先翻上一个山洞,一闪而没。苏二张望了一番,跟上木图,那个黑洞洞的山口,藏得还真是隐蔽啊!   “素尔兄弟,你……”木图招呼着苏二,苏二实在是听他叫他名字别扭,老是让他想起另一个黑面罗刹来。   “木图,你还是叫我苏晋吧。”   “哦?好的素净,可是为什么呢?”木图一脸想不通。   苏二听他怎么都念不对自己名字,忍不住说道,“你知道教主的名字吗?”   “那是自然知道,我红莲教之人,怎么能不知道教主是谁?”木图一脸对这个问题的不屑。   “那,教主的名字怎么念?”苏二就不信他把教主的名字能念对了。   木图大手一挥,一脸义正言辞,“我等下属,怎能直呼教主名讳?这是大不敬!”   哦,对,还有这茬呢。苏二也是无言以对,他已经放弃了纠正木图,随他去吧……   苏二无声跟着木图,看他熟练地将机关一一关闭,脚下踩的地方也有讲究,连忙凝神记下,这种地方,踏错一步都有性命之忧。   山洞内的石壁上镶嵌着夜明珠,倒没有什么亮如白昼的效果,幽暗柔和的光只能照亮前后二丈有余,因此隔一段距离便是一颗。苏二数着石壁上的夜明珠计数,大概四十来颗之后便是一道石门。木图上前开启石门,石门缓缓上升,他弯腰准备进去,苏二手疾眼快将他拉了回来,石门内一柄长剑猛地挥过,差一点便能将木图的头削下。   木图拍着胸口,却半点没有死里逃生的惶恐,脸上倒是兴奋异常。木图抬手拔出腰间的剑,冲了进去。   苏二怕他遇上什么危险,连忙跟上去。石室内的人一身劲装,与木图缠斗得难解难分,苏二在旁边看了一个回合,木图挥剑挡开了他,两人这才暂时停下来。苏二趁着这个空隙,连忙对木图说道,“他是莫绍清,江湖上颇负盛名的剑客,擅长使轻剑,招式灵活多变,以出奇制敌。你不要与他拖延太久,用全力攻击!”   木图听他说了,甩手弃了手中的剑,冷笑着随手从武器架上取过一把大刀,对苏二说道,“还是刀顺手!”说完,便再次冲了过去。   莫绍清看了苏二一眼,来不及说什么,眼见木图再次冲了过来,便转头冲向门外。他本无意在此地与他们搏命,只是未曾料到木图返回得如此快,还带了个认出他的人,虽然不知道他们刚才说了什么,但是看那胡人突然换了大刀,来势更猛,便也知道对方看穿了他的招式。莫绍清不再多留,此时还是走为上计。   苏二见他过来,不慌不忙,抽出随身佩戴的短剑,摆出防守的架势。莫绍清手中长剑舞得生风,剑尖直指苏二,苏二竖起短剑,挡住这一击,手腕往前一送,莫绍清眉心一拧,向一旁落下,转手又是一剑。   苏二虽然指导木图应对之策,但是那是因为木图本身功夫极好,再加上有应对之力,而他自己,功夫虽然不错,却只在轻功上独领风骚,其他的也不过尔尔。木图有心来帮忙,苏二便侧身闪过莫绍清的这一击,让木图来对付他。   莫绍清的主意不是把他们怎么样,而是想离开这里,苏二在门边守着,他无法离开,便只能作势要杀苏二,找出空子好脱身。现下苏二自动让了位,他也不再多留,从石门冲了出去。   苏二一惊,动身追出去,却发现莫绍清将机关全部引发,已经不见踪影。苏二施展轻功躲开暗箭,几步蹿了出去,木图轻功不如他,只能在后面将机关闭上,再追上来。   苏二冲到洞口,抬头往上看,就只见一个身影攀附在对面的崖壁之上,极快的速度便攀到了顶端,消失在那处。木图追上来,说道,“怎么没有追上去?要是伤到教主了怎么办?”   说着,木图就要往前冲,苏二拦住他,说道,“他把铁索斩断了,我们只能从这边爬上去了。我先上去通知阿阮,你去戒严,将剑庐那边保护好。此人能来此,肯定不止一个,就怕已经有人潜入麟趾宫。不多说了,我先上去!”   苏二沿着山洞上方的崖壁开始向上攀爬,他身手灵活,上去得也快,就是苦了木图了,大个子苦巴巴地攀在崖壁上,行动缓慢。   阿阮站在剑庐之外,低垂着头,听不见厚重的木门内的声响。周围很静,好像时间也变得很缓慢,远处飞甍之下滴着水,划过,坠落,“嗒、嗒”。   “阿阮。”   阿阮抬眼看着紧紧闭合的大门,应了一声,“是,主上。”   “阿卫还在西夜,派人把他接回来吧。”   “是,主上。”阿阮再度低头行礼,门内又没有声音了,她开口询问道,“主上可还有其他吩咐?”   “暂时如此吧。”   “是。”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做市场调研,在外面跑了一下午,然后什么都没买到,甚至连市场都没找到。事实告诉我们,你要是个路痴,你就打死都不要和另一个路痴走在一起_(:з」∠)_   然后我们出去吃了自助烧烤_(:з」∠)_吃得晚了,学校还断网,所以我要赶在断网之前发,码了一段,已经萎缩成短小君的我_(:з」∠)_明天再补上吧…… 第27章 第 27 章   剑庐前殿放置的是炼制好的剑,后殿是剑炉,往日都是炼剑的弟子在此,这几日因为闻祭需要,所以整个殿内只剩下了闻祭一人。   麟趾宫除了作为闻祭的寝宫之外,还是一个巨型兵器库。红莲教之至宝除却闻祭的勾陈,还有一把是螣蛇,可闻祭只见过勾陈,他连螣蛇的具体位置都不清楚,那柄宝剑至今都还被掩藏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   闻祭从蒲团上站起身,轻抚衣摆,向侧室走去。推开门,侧室之类的锋芒毕露的剑刃折射着火光,将一室之内照得通亮。   闻祭一身单薄素衣,长发垂在脑后并未束起,随手从门边的小桌上取过一条发带,将发丝仔细归束到一起,绑上了。   剑庐前殿附有四间侧室,闻祭所在的这一间是专门用作试剑的,与之相邻的一间用作开刃。剑打造好之后并不是直接可以使用的,还需要开刃,将剑刃上因炉火锻造导致变脆的部分磨去,一把能杀人的利剑,开刃一步极其重要。   开刃之后的剑,会有试剑之人专门测试剑刃锻造成果,闻祭所在的这间侧室便是专门用来试剑的。四面墙壁上布满刀剑砍划的痕迹,随机挑选出来的剑经过试剑之后便被留在这间侧室之内,随手一掷钉在墙壁之上,因此,这间侧室四周都是随手插上去的剑。闻祭练剑时喜欢来这里,随手便能取到武器,颇有几分随性。   闻祭现在的这具身体太过单薄,想着之前那具躯壳,随手握拳都能感受到力量,还有八块腹肌!伸出左手,看着苍白的手掌,筋络分明,手指纤长枯瘦,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健康正常的。难道这是外来者的代价?柯靖虽然很弱,但是他确定这是因为柯靖本身就很弱,柯靖的那具躯壳还是很健康的,而同为外来者的莫声张,身体也结实多了,看来真的不是因为他是外来者的缘故。   那就是修复组那边的问题了……闻祭收拢五指,握着拳,将左手背在身后,抽出了一旁的一把剑,身体未动,长剑反手一挡,将身后的突袭者挡住了。突袭者猛地下压,闻祭内力传到剑刃上,将身后的突袭者弹开,飞身落到了一柄被插在高墙之上的剑上。   闻祭站定,漫不经心看着手中的长剑,光滑的剑刃照出了他的侧脸,那个人影眼中含着杀气。他敛了眼眸,扫了一眼突袭者,看样子,是个汉人,一柄不起眼的雁翎刀,一身不起眼的黑衣裳,不由得冷笑一声,“这身装扮,倒是符合了宵小鼠辈的行径。”   “与你,不需要多少光明正大。”突袭者半点不为他的话恼怒,回了话,又举起手中的雁翎刀击来。   突袭者踏上墙壁,刀刃砍下,闻祭眼眸微眯,睨着他,眼中映出雁翎刀微翘的刀尖,逐渐放大。闻祭抬手击上雁翎刀,剑身与刀身直直撞击在一起,与长剑摩擦发出了刺耳的尖锐声响,闻祭手腕一转,长剑剑刃一卷,突袭者瞪大双眼,向后仰去,妄图躲开这一击,却还是被刀刃划出了一道伤痕。   突袭者急退,与闻祭拉开了距离,眼睛不敢离开闻祭,握着刀鞘的手抬了抬,似乎是想要查看一下伤口,他却没有,马上又摆开了格斗的架势。   闻祭偏头看了看这间还算宽敞的侧室,数百把剑散布在这间室内,都是红莲教精造的好剑,触手可及的地方正有几柄,闻祭轻跃起,脚下发力,将刚才踩着的剑踢了出去,直直射向突袭者。一剑射出,也并未停下,闻祭接连抽出数柄,全部甩了过去,突袭者躲开迎面刺来的长剑,用尽全力挥刀劈向随后而来的数柄。   长剑应声而碎,砸落在地上,发出金属特有的声响。几枚碎片朝着闻祭飞射过来,尖锐的棱角折射着光一闪,闻祭拂袖将几块碎片打开,屈起指节,弹指将一枚迎面射来的击了回去。突袭者闪身躲过,回头一看,那枚碎片击在墙上,深深嵌了进去。还未来得及做反应,便听见有什么击在剑上,然后飞速冲着这边来的声音,突袭者依靠着本能向后翻去,一样利器便划过他的大腿,穿透厚厚的衣物划出了一道伤口。   突袭者看清了,那是刚才被闻祭拂开的碎片,他惊疑地看向闻祭,闻祭居高临下看着他,随手抽出了一把长剑,嘴边含着讽刺的笑,眉眼变得无比妖冶。   “鼠辈,混上麟趾宫容易吗?”   突袭者毫不示弱,语气依然强硬,“那是自然,我入你魔教如入无人之境!”   “哦?那本尊便教你来得容易,回去难!”   闻祭握着剑向着突袭者刺去,突袭者将雁翎刀横在身前,剑尖刺在了刀刃上,突袭者退后一步,本该因此而卸去少许力道的长剑却并未减轻半分,剑身受力弯曲了起来,恢复时弹出的力道将突袭者狠狠撞向后方。突袭者跌落在地,雁翎刀掉落在不远处,虎口已经被震得裂开了,抬起手,却颤抖着无力垂下。   闻祭踏上地面,扬手便要将剑刺入倒地不起的突袭者胸口。一柄剑鞘横空射出,闻祭瞳仁滑至眼角,手腕轻转,剑鞘便被那柄长剑削断成两截,倒地的那人翻身欲拾起掉落在一旁的雁翎刀,闻祭几乎是同时左手从墙上抽出另一把剑,狠狠将那人钉在了地上。   “邢大哥!”门口出现了一个人影,手中握着剑,面上悲痛欲绝,与闻祭的淡漠形成了鲜明对比。   “嚎什么?”闻祭转动了一下右手,剑刃落下,人头滚落,那还在抽搐的人终于停止了最后的动作,“有本事来这里,便要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你是第一日出来行走江湖吗?”   莫绍清怒视着闻祭,握着剑的手忍不住颤抖。   “你是谁!”莫绍清厉声问道。   “哦?你不知道本尊是谁?”闻祭扬了扬眉,“不知道本尊是谁,便来对本尊下杀手,这便是你中原武林的做派?”   “魔教中人,人人得而诛之!”莫绍清义正言辞地说道。   “既然这样,那你,何必管本尊是谁呢?”闻祭轻笑一声,说道,“记住,你和你的同伙,来了纳主就不要想走。”   “大放厥词!我势要你今日死于我的剑下!”   闻祭不愿与他多说废话,这些无孔不入的蝼蚁,真像烦人的苍蝇。闻祭随手一招,一柄剑落入他的手中,“休要妄言。谁死,还指不定呢。”   踏入一片洁白的雪地里,阿阮回头看着一片沉寂的剑庐,沉重的大门闭合着,把剑庐内的温热与外面隔绝开来,空寂的麟趾宫,突然让她觉得比以前还要冷。   也许人多一点,就不会有这样的感觉了吧。阿阮抬步,在雪地里印下一行脚印,一点一点,远离了那座空旷的殿宇。   正在往回去的路上遇见了慌慌张张的苏二,阿阮见他面露焦急,使着轻功从一边掠过,看着像是往剑庐方向去的,便出声叫住了他。   “玄蛛大人这是怎么了?”   苏二总算见到能管事的人了,连忙落在她身边,“阿、阿阮姐姐!教中侵入了中原武林的人,方才在崖下……”   苏二话音一停,打住了。为难地看着阿阮,阿阮了然,便道,“崖下那间刑室?”   “对对!”苏二连连点头,“他斩断了那边的铁索桥,要不是我轻功好,可就过不来了,木图现在还在那边呢!”   阿阮皱起眉头,连结雪峰之间的路只有一条,好在各峰都是相连接的,从别处过来也可,但那样却要绕很长一段路,麻烦了不少。而且她并未发现附近有什么异常啊,这里除却巡查的红莲教的弟子,并未有他人来过。   “糟了!”阿阮皱起眉头,“这里的守卫是两柱香一次巡查,可这都将近半个时辰了,恐怕侵入者已经到了这边来了。”   苏二瞪大眼睛,有些苦恼,“那可怎么办?万一冲撞到教主可就不好了!”   “此事我会解决,玄蛛大人先去接收暗探传来的消息,兴许会有些有用的消息。”阿阮说着就往回走,走了几步,便施展轻功,几点地面便到了远处。   苏二摸着下巴,看着那个又走远了的女人,明明尊为上一任玄蛛,武功比他好不说,轻功也不亚于他,却甘心做了一个侍女,从此只伺候一个人。教主准许阿阮退位便是因为这点吧,那个看着理智,却实际上是感情用事的女人,在那个位子上是坐不长久的。   如此想来,自己还是有过人之处的嘛!苏二顿时心安理得了。等等!他的任务是去收集情报啊,差点忘了。苏二转头向着另一座雪峰奔去,那个专属于他的位置,数罟司。   数罟之网,网尽天下,不遗一条漏网之鱼。   作者有话要说:   乖乖滚回来更新了……QWQ   伦家这几天课程结课,很多东西要处理,忙成狗惹QWQ所以没时间更新啦,回来一看居然又掉收藏了_(:з」∠)_   这样还能好好玩耍吗QWQ留言也不给我留一条,不留言给我打个分都行啊QWQ   心很累,感觉不会再爱了_(:з」∠)_ 第28章 第 28 章   倒在地上那具身首异处的尸体已经僵硬冰冷了,闻祭收回目光,看着倚靠在墙角喘着气的莫绍清,突然觉得无趣了。   闻祭放下手中的剑,“今日不想再杀人了,本尊留你一命,趁本尊还未改变主意,你走吧。”   莫绍清擦拭着嘴角的血迹,用剑支撑起身体,冷笑着说道,“你管得了事?你做了这个主,便是为你魔教招惹了大麻烦,你当真肯放我?”   闻祭拂开散落的发丝,理了理一身单薄的素衣,随意摆摆手,“本尊自然做的了这个主。”   莫绍清脸上的笑僵了片刻,恢复了一派肃然,对着闻祭说道,“今日,你放我一马,日后再相见,我也留你一命。”   闻祭笑了起来,眉眼弯弯,像是听了什么趣事,“若是哪日本尊还能落入你手中,那便无需你动手了,本尊自然会自我了断。”   莫绍清一阵默然,突然动作,抱起地上的头颅冲了出去。   闻祭跟着走了出去,他说放了他,可外面的人,还没答应呢。   踏出剑庐便看见守卫与莫绍清打在了一起,一群人围攻着,莫绍清倒也不见落下风。   “主上!”阿阮迎了上来,为闻祭披上了狐皮斗篷,嗔怪地看了他一眼,“主上怎能让他人欺负了去,那竖子,该杀。”   闻祭笑笑,安抚道,“不该杀。他可说了,日后留我一命呢。”说着,闻祭大笑起来,笑够了,这才伸手抹去了笑出来的眼泪。   闻祭抚掌轻喝,围攻着莫绍清的守卫齐齐收手,莫绍清回头看了他一眼,运起轻功逃开了。   “阿阮莫要再追,随他去吧。”闻祭阻止了想要派人追杀的阿阮。   “可……”   “与其去追他,倒不如与我解释解释,为何会有中原人出现在此?”   阿阮欲言又止,跪在了地上,“是奴办事不力,请主上责罚。”   闻祭也不拉她,只是说道,“罚就不罚你了,去西夜将阿卫接回来吧,去晚了,那孩子又要别扭了。”   阿阮看了看闻祭,却只看见一张含笑的脸,看不出旁的来,低下头,说了声是。闻祭摆摆手,昭示着他心情不错。今日杀了人,还遇上个功夫不错的,最重要的是,他在那人身上看见了气运,不亚于宋如峰的气运。这下,越来越好玩了。   阿阮奉了闻祭的命令,带着人去往西夜接回卫梓诸,便不敢耽搁,第二日就启程。   整整一日的路程才到了疏勒,与苏二来时骑马不同,阿阮此行就要缓慢许多,没有三日是到不了西夜的。到达西夜果然又是三日,算上苏二回去花费的时间,距教主与卫梓诸分开足有六日,这与寻常人来说算不得什么,阿阮也是如此觉得的。   沙木那看着来者不善的红莲教,一招手,身后的狼煞便站了出来,兀自漫不经心把玩着手中的兵器,身旁的卡尼斯张大嘴打着哈欠,露出一口獠牙。   阿阮下了马,抬手接过了旁人递来的弓箭,另一人奉上一支铁箭,阿阮将箭搭上弓,对着沙木那瞄准了。   开始还未在意的沙木那看见弓箭已经拉得满满的,揉着卡尼斯狼头的手一抖,扯着卡尼斯后颈的皮肉就往城楼里面跑。这姑娘准备来真的,他还没准备好呢!   “狼煞西关名传几十年,也是英雄豪杰,不至于看不清情势。我家主人只求带回小公子,想必只是小事一桩吧。”阿阮说着,箭尖对着沙木那,不偏不倚。   “姑娘发话自然好商量,可这长弓太硬朗,不像是有回环余地的。”沙木那冒头喊话,哭笑不得,先前那个红莲教的人看着不声不响,怎么手下的人一个比一个铁腕?   唐妄出现在沙木那身后,转动把玩着剑鞘,笑道,“与她商量?几日前若是与教主好生说话,便也不会有这一出了。想要与她好好商量,还不如妄想时光倒流的容易。”   沙木那赔笑,“我也是为了少主好,少主在西夜,总归好过流落在外。”   “这话说得,”唐妄手中剑鞘往前一送,沙木那偏头躲过,剑鞘擦着侧脸又被唐妄收了回去,动作随意得像是不经意为之,“教主还会亏待了你家少主不成?你家少主在我红莲教也是万人之上。为少主好?你倒说得好听,西夜还有个国主,狼煞在此地不过也是仰人鼻息罢了。”   “这……”沙木那想说什么,却被突然飞来的箭打断了,底下阿阮面容沉静,缓缓接过了第二支箭。   “你带少主走吧。”沙木那对着唐妄说道,一本正经。   唐妄挑眉,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对阿阮做了个手势,阿阮放下手中的弓箭,带着人进城来了。   阿阮从围观的人群中走过,那个一直站在闻祭身后安然恬静的女人,不经意间展现着被隐藏起来的强势。   “阿阮姐姐。”卫梓诸看见阿阮,叫了一声。身边的泽兰绕着发梢,看着那个走过来的女人,笑得无比灿烂,也跟着甜甜叫了一声,“阿阮姐姐。”   阿阮面色微动,鼻尖奇异的香味挥之不去,“且末圣女?”   “不是了,早就不是了。”泽兰笑容不改,亲昵地挽住了阿阮的手臂,“我们是要去纳主了吗?我等了好多天了呢,阿卫弟弟都快不高兴了。”   阿阮看着卫梓诸面无表情的脸,黑沉的眼也瞧不出情绪来,这位姑娘是怎么看出来的?   阿阮温婉一笑,毕恭毕敬单膝跪下,“小公子,奴奉主上之命,来接您回去了。”   卫梓诸只是点点头,不说话。阿阮起身,牵着他,往城外走去。   沙木那揉着卡尼斯的头,眯着眼看那群人走远。该留下的,总归会留下,会回来的,总归会回来。   大庆皇都,皇宫内。   殷玉宇站在殿宇之外,台阶上的宫人面色淡漠,双唇开合着,“皇上身体不适,下旨谁也不见,公主请回吧。”   步摇轻晃,活嵌的坠碰到一起发出声响,殷玉宇冷眼看着朱红的琉璃瓦,这偌大的皇宫,什么时候竟是这样的冷清了……   华袍在青砖上滑过,殷玉宇转身,准备离开,却听见了细微的声响,一声接一声,是清脆的铃铛声。殷玉宇站住了,看着铃铛声传来的方向。那个梳着双环髻的小姑娘跑过来,不过五六岁,看见生人,脚步顿了顿,站在那里不动了。   那双肖似其父的凤目,眼梢上挑,却没有那个男人的冷厉,睁得浑圆,满是纯稚天真,含着困惑。小巧的唇红红的,唇珠圆润,精致的小脸已经足以看出日后定又是一个美人。   就像那个殿宇内的男人一般。   小姑娘身后的宫女看见殷玉宇,行了礼,道了一声,“奴婢见过秦罗公主。”   “皇姑!”小姑娘想了半晌,才想起面前的人是谁。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个皇姑了,方才见到只觉得眼熟,想了这么久才想起,小姑娘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白嫩的脸上现出一个梨涡,只让人觉得心都软了。   殷玉宇放缓了脸色,语气都变得软了许多,“籽玉。”   台阶上的宫人快步走下来,弯下腰,将头更靠近小姑娘,说话也不复对殷玉宇的淡漠,“公主,可是要见皇上?奴才替您通报一声。”   “好,谢谢周公公。”殷籽玉甜甜一笑,软糯的声音像是蜜糖,听的人不由自主想笑脸相对。殷籽玉往台阶上走了两步,突然停住了,转头看着殷玉宇,歪着头,问道,“皇姑也要见父皇吗?”   殷玉宇愣了一下,笑着说道,“自然。”   殷籽玉张开双手,“皇姑抱抱我吧,我们一起去。”   殷玉宇看着她稚嫩可爱的笑脸,无奈笑着,走上前去,将小小的身体抱起来,走上台阶。这个机灵的小丫头,无非看着台阶太高想要人抱罢了,却让人觉得贴心得无法拒绝。   宫人自然不能再拦殷玉宇了,她抱着的是皇上最疼爱的公主,谁都能拦,就是不能拦她。殷玉宇抱着殷籽玉就像抱着一块特赦令,所过之处畅通无阻。   殷玉宇唇边的笑逐渐冰冷嘲讽,当年父皇在位,宫内繁花似锦,一派荣华。秦罗公主的封号带来的是无上荣耀,哪有宫人胆敢对她不冷不热,哪有人阻拦她,什么地方她去不得?如今只看得萧索院落,重重阻隔,一把重锁,便是与世隔绝。   “皇姑不高兴了?”殷籽玉揽着殷玉宇的脖子,细声细气说话。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皇姑的笑像宫里的那些贵人,她们看见我的时候就是这样笑的,我告诉父皇之后,父皇就再也不让我去那边了。佟姐姐说,她们是不高兴了。”   “没有,皇姑本来是不高兴的,看见你了才高兴的。”殷玉宇抱着怀里暖软的身子,这个鲜活的身体,难道就要成长于这个没有人气的地方吗?她不想看见殷籽玉被这里变得死气沉沉,再也无法露出这样甜得让人心中一软的笑容来。   “皇姑见过宫里的贵人吗?”殷籽玉靠近她的耳边,“父皇说她们是索命骷髅,是长着獠牙利爪的恶鬼,皇姑你怕不怕?”   “怕。”殷玉宇心中有些诧异,那个男人竟然会对殷籽玉说这些话,“你父皇说得对,你要离她们远远的。”   “皇姑不怕,我会保护你的,我保护不了你,还有父皇呢。”殷籽玉软糯的声音带着天真,让殷玉宇笑了起来。   “父皇!”殷籽玉指着不远处喊了一声,殷玉宇向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男人坐在一间书房内,靠着窗子,那个登上皇位之后便只是远远见过几面的男人,竟然看起来是如此陌生。   殷玉宇放下殷籽玉,小姑娘看起来欣喜若狂,殷玉宇不知道见到父亲能让她如此高兴。男人听见呼声,站起身,走了出来,顺势把扑来的殷籽玉揽在怀里。   男人带着笑,抬眼看见殷玉宇,便慢慢敛了笑。两道斜飞入鬓的眉下一双凤目不怒自威,鼻梁高挺,淡色的唇抿着,器宇轩昂,威仪天成。   “秦罗见过皇兄。”殷玉宇跪下行了礼,不等男人说话,便自己站起来了。   殷麟初看她一眼,对着殷籽玉笑道,“解语午休过了?饿不饿?”   殷籽玉说道,“不饿,佟姐姐给我吃了甜点,我还给父皇带了些过来。”殷籽玉从袖子里掏出已经捏得变形的糕点,放在殷麟初手中,舔了一下手上的残渣,附在殷麟初耳边小声说道,“佟姐姐不让我多吃,我要给父皇吃,偷偷带来的,千万不要被佟姐姐知道了。”   殷麟初也附在她耳边,小声说着悄悄话,“佟昔管着你,你可要注意许多,要是哪天惹她生气了,把你带到后宫里,那可就麻烦了。”   “啊!”殷籽玉一脸惊慌,连忙搂住殷麟初的脖子,把小脸埋进了他脖子里。   “皇兄。”殷玉宇见那对父女讲着悄悄话,殷麟初一脸严肃一本正经,却听不清他们讲了什么,忍不住出声唤了一声。   “秦罗来此有何事?”殷麟初蹙着眉,透着几分不耐,天子威仪,只是一瞥,便让人心悸。   殷玉宇只觉得心头火起,整个都要恼起来了,却还要顾及对方是皇帝,还是哥哥,只得维持着公主的端庄,说道,“今日臣妹遇见了陈尚书,他告知臣妹皇兄已经很久未上朝了,朝政上的事也不曾过问,臣妹只是来看看皇兄是否安好。”   “你看见了?朕是否安好呢?”殷麟初冷眼看着她,“朕不理朝政又如何,秦罗是否要代朕处理国事?”   “皇兄,臣妹不想与皇兄争辩,只是边关传来战报,若羌举兵进犯,边关战况紧急。”   “哦?可,边关不是还有个穆崇云吗?”   “臣妹要说的正是这个,穆崇云擅自离开边关,正在回京的路上。”   “什么?”殷麟初脸色一变,面上的严肃近乎要崩裂,“他要回京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这几天作死去了,排练舞台剧,找不到男主角,别人拉来的外援尼玛看上我了_(:з」∠)_认识的第四天就被告白了,我真的被惊吓到了QWQ   下周开始研究“一带一路”,毛概老师简直作死,所以我这俩月真的会忙的飞起,今天撸文撸得很舒爽!明天白天又有事了,真是分分钟哭晕在厕所_(:з」∠)_ 第29章 第 29 章   待闻祭从剑庐出来已经是一个月之后了,素尔与木图将纳主上下肃清了一番,有幸得见清理门户场面的苏二抱着小暖炉,坐在会客厅里长吁短叹:   “我杀人倒也杀过不少,但这番凶残不留一丝情面还真是少见。你说这人怎么就能无情到这种地步呢?”   苏二摇摇头,叹了口气,又接着说道,“雪都染红了,一块低谷成了屠戮的修罗场,尸首零落,缺胳膊断腿……可惨了。”   “说够了?说够了把暖炉还给本尊。”   “诶!是,教主。”苏二涎着脸把暖炉双手递了过去。   闻祭看着门口,眼神放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苏二也不想去猜。   这两日得到消息,喀苏率领着若羌大军已经攻破边关,占了一座主城了,前段日子还在埋怨着边关军防密不透风,毫无可趁之机,这回发来消息,从字里行间透着喜气。但是大庆屹立不倒这么多年,又岂是丢了一座城池就能被威胁到的?近年来皇帝确实不中用,可大庆根基深厚,最后的结果还不一定呢。   “乌图雅公主在信里问到了小王子,怎么回?”没了花间酒,书信来往的重任就暂时交给唐妄了,虽不如花间酒博古通今,但是撰得一手好文章,这些小事也是难不倒他的。   闻祭直直看着一个地方,眉心微蹙,仿若深受困扰,唐妄轻咳一声,他才眼皮一动,不动声色开口说道,“就说,小王子安好,我红莲教岂会亏待了他?”   唐妄点点头,样子倒是正经,像是在好生听人说话,其实这魂早就不知道去了哪。   “清屏在哪?”闻祭想到听闻清屏回来有一两日了,却还没问过,便向唐妄问道。   唐妄看了苏二一眼,苏二笑笑,说道,“清屏姑娘去领罚了来着,挨了几鞭子,罪名是残害同门,自相残杀。”   “是……赤座吗?”闻祭面无表情,好像早就料到了,但是实际上这让他始料不及。花间酒不该这么轻易就死了,虽然瞧着文弱书生的模样,可论武功,清屏怎么会是他的对手?清屏为什么要杀他呢?   苏二为闻祭斟了茶,说道,“是赤座。徐州宋府上下三十六口皆被杀人灭口,独留长子宋如峰及其幼弟宋修远。徐州那地界儿,天干物燥,一点火星就是火光冲天,宋府大宅院付之一炬……赤座,留在了火里。”   唐妄看了苏二一眼,又看看闻祭,却见他没什么反应,便也缄口不言。   闻祭点点头,“原来如此。那宋如锋呢?”   “宋如峰随其师兄另投至雁空山门下,雁空山掌门与苍山派掌门生前为至交,便接纳了他们,不仅如此,还对宋如峰另眼相待。再有便是,宋修远于火场之后,不知所踪。”   雁空山?闻祭皱着眉头,觉得耳熟。苏二凑上来提示到,“教主可还记得那莫绍清?正是雁空山掌门座下大弟子。”   “是他?”闻祭心里又思量起来,宋如峰如若与莫绍清相遇,又该是怎样一番光景?一个深受器重的大弟子,一个身负气运的天命之人,却只有相杀这一条路可走。造化,天命,可笑至极。   “青弦使今日派人从山下接回了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唐妄笑道,“听闻,是十数年前一夜风流,招惹来的桃花债呢~”   “青弦使今年不过也是三十一二,那时候十八、九,毛头小子一个,还有这样的风流史……”苏二笑得暧昧,冲闻祭使了个眼色。   闻祭抬脚踢上了苏二坐的凳子,苏二夸张的倒在地上,袖子一甩,抱上了闻祭的大腿,“教主饶命啊!”   ……所以说之前那个虽然脱线但是好歹还是尊卑有别毕恭毕敬的玄蛛呢?现在这个不要脸的东西到底是哪冒出来的?   闻祭无奈捂着眼睛,一头黑线。   “教主。”   闻祭抬眼看着门口,那个挺拔的少年握着长剑站在那,漆黑的眼眸沉沉,眉目依旧锋利如刃。卫梓诸胸口微微起伏着,刚习武结束跑过来,还喘息未定,口中哈出的白气在冰天雪地里分外分明。   “是阿卫啊,过来吧。”闻祭见他,打心底高兴了几分,想来也不过月余未见,可这身形瞧着变化了不少啊。   苏二自觉迅速起身,面上严肃地行了礼,“教主,属下先退下了。”唐妄也跟在他身后告退,闻祭不挽留,挥手让他们退下了。   卫梓诸侧身让苏二唐妄二人离开,这才跨过门槛进来。他走了不过几步就停下了,闻祭觉得他站得有些远,便招手让他站近些。卫梓诸眼睛定定看着他,又向前走近几步,却还是不亲近。   闻祭看他一眼,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转而笑道,“今日可有认真习武?”   “有。木图师傅教的好,这几日我也学到了不少。”卫梓诸将手中的长剑背到身后,不让锋芒对着闻祭。   “木图性子鲁莽,却也认真,让他教导你,少不了吃苦头。”   “不要紧,能学好武功,便不怕苦。”卫梓诸一句话说得轻描淡写,闻祭倒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闻祭看了看他,语气带着少许不满,“怎么穿的这么少?这几日照料你的人呢?”   “天澜姐姐让我穿多点,但穿多了伸展不开,这样就好。”卫梓诸看闻祭显出几分担忧,不由再开口解释,“练武的时候没多久就会热了,不打紧。”   闻祭站起身,向前几步,握住他背在身后的手,却触及一片冰凉。闻祭握着他的手,牵到面前,少年骨节分明的手被冻得青紫,与闻祭白皙的皮肤相去甚远。   “胡说,明明是冷的!”闻祭取下他手中的长剑,捂住他的手,搓了几遍,青紫的血色褪下后又恢复缓慢,闻祭手上温热的温度过了好一会才让卫梓诸的手缓过来。闻祭将暖炉塞入他的手中,又将皮毛斗篷披在他身上,说道,“明日,我可不想再看见你穿得这么单薄了。”   “嗯。”卫梓诸低低应了一声,将手中的暖炉抱得更紧。   闻祭早就知道他怕冷,却也不曾顾及,他的眼中重要的事情很多,远比一个小小的孩子重要。可如今,看样子,他也是对这个少年上心了呢。   “随我一起去剑庐吧,挑一柄好剑。”闻祭说道,恍若未觉他已经不再自称“本尊”,而是以“我”自称。   “好。”卫梓诸觉得自己永远不会拒绝他。   卫梓诸自然察觉了闻祭的变化,被留在西夜及很长一段日子没有见到闻祭而生出的负面情绪悄然被抹去,不留下一丝痕迹,从手被握在他手中的那一刻便全然倾覆,再也生不出任何别的想法来,只觉得满心里便只有这个人了,就是有一日替他死了又何妨。   可他不需要吧,自己还是太弱了。   闻祭牵着卫梓诸往剑庐走,途经惊鸿殿,远远看见素尔,似乎正在干什么,并未注意到闻祭。这倒有意思了,往日素尔像是装了雷达一般,闻祭出现在五丈之内都能迅速被察觉,这回怎么失灵了?   “走,我们去看看。”闻祭抬脚往那边走,卫梓诸乖乖跟上去,教主去哪,他就去哪。   “那边是我教教主的寝宫,闲杂人等不能过去!如果你还要硬闯的话,我就要动手了!”素尔皱着眉头对面前的女人连说带比划的,可那个冷着一张脸的女人什么反应都没有,执意要往那边走。   路钰听对面那人一串胡语就烦,他在西域遇到的糟心事已经够多了,跟着二叔来西域找回卫姜将军,却被一群蛮子追杀,待他回朝,必将领兵踏平若羌!目前最重要的是这人怎么那么烦?一直拦着他算怎么一回事?   “发生何事?”   素尔听见这声音一惊,跪下行了礼,说道,“并无大事,若是惊扰教主,请教主责罚。”   “并未惊扰,只是青弦使在此做什么?”   “这个姑娘不识路,也听不懂胡语,我让她不要四处走动,请教主不要责怪她。”   “姑娘?”闻祭看了路钰一眼,笑道,“呵,本尊倒也不会无理至此吧。不过,本尊曾说过,教内要习汉语,怎么?这段日子青弦使的学习收效甚微啊。”   “这……”说起汉语,素尔开始舌头打结,他对这个确实无可奈何啊。   闻祭转脸对一直冷着脸的“女人”打量一番,“这位……好雅兴啊。”   路钰瞥他一眼,看素尔对他的态度也该知道,这位身份可不低,最重要的是说着一口京都口音的官话,怎么看怎么像个汉人。   “阁下是……”   “你为何一身女装?”   “……”路钰额角青筋开始跳,这么直接就戳上痛脚是闹哪样?他想穿的吗?并不!要不是要躲开追兵,他会干出这种事情来吗?   “素尔以为你是个女人,所以你现在还能活蹦乱跳,如果你不是,这么强硬,他可是会杀了你的。”闻祭嘴角一勾,语重心长的告诫。   “杀了我?哼!”路钰不以为然地冷哼一声,他可不是被吓大的。   “所以,要么安分待着,要么……这身女装永远别脱。”   路钰冷脸看着闻祭,再看着素尔,伸手解开了衣带。素尔惊悚地看着这个豪放的女人,赶紧按住她的手,当众脱衣服这种事都干得出来,传闻中的汉女可没有这样的啊!   路钰也索性不脱了,抓住素尔的手就往胸口上按,素尔没料到这个女人力气这么大,躲闪不及,一脸崩裂地按到了一片平坦上。   “……”素尔上下左右摸索了一阵,并没有摸到想象中的那两块肉,想了想把手往路钰背后探去。   路钰再次握紧他的手腕,额角青筋闲不住,要不是对方听不懂,他就要吼出来了:你家胸长背上啊!   作者有话要说:   汉服社活动终于圆满结束了……所以我很欣慰地滚回来更新惹_(;з」∠)_   昨天想熬夜补作业,然而这并没有什么卵用,我作业还是没有完成_(:з」∠)_   各位还能看见这句话的大爷请受我一跪OTL   感觉我断更这么久还出现在这里真是莫大的(不)勇(要)气(脸)! 第30章 第 30 章   路钰是什么人,京都第一冷面煞星,连当朝左相的轿子都敢掀的,这里不过是一群外族人,就算现在是居人檐下,惹恼了,路小公爷还是得搅他个天翻地覆不得安宁。   自然,要不是这个吃不得亏的性子,他也不至于落到要流离塞外,免遭左相毒手。冷哼一声,路钰暗啐一口,早晚掀了左相府!   素尔一时反应不过来,面色严肃,思索良久,体会不到他的意思。想着,这汉女的胸挺小啊,那张冷着的脸倒是清秀,虽不及教主那张脸,放在人堆里也是一眼出挑的,不至于急着求嫁啊。   素尔不解路钰何意,路钰恼他迟钝异常,两人大眼瞪小眼,僵持着,闻祭咳嗽一声,示意:摸胸口的手可以放下来了啊,汉人你也别一直抓着别人手腕了,豆腐还没吃够啊?   闻祭今日心情还算好,也就不追究路钰失礼之处了,放在平日,早就杀了一了百了。素尔也是听了闻祭的命令,暂时不动这些人,不然,凭今日之事,就该拖下去打杀,哪有他耍威风的时候。   闻祭牵了牵卫梓诸,对素尔说了句:“别随便什么人都能乱走,到了不该去的地方,后果自负。”便不再理会素尔,往剑庐走去。   素尔恭敬送走闻祭,仔细看了路钰几眼,皱着眉头,突然猛地睁大眼,“你是男的!”   路钰虽然听不懂他说什么,但是凭这震惊的模样大抵也猜出来了,瞥他一眼,转头往回走。素尔站在原地,没有跟上去,招来了护卫,吩咐了几句也匆匆往另一个方向走去,这个汉人的事先放在一边,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解决。   靠近剑庐的地方相较于他处温暖了不少,地上的积雪不过浅浅一层,延伸至大门的青砖长道经人清扫,露出了原本的模样。闻祭也曾想象,有朝一日,雪融冰消之时,此地又是怎样一番风景,大抵,也是失了皑皑白雪铺就的韵味吧。   无人知晓,江湖上寻不到出处的名剑,至少半数出自红莲教。纳主山脚的山庄出产兵刃,却只是寻常兵器,真正的好剑,都是麟趾宫的剑庐所锻造。话是如此说了,但闻祭是从未见过比勾陈更为脆弱的兵器,各种意义上。   负责剑庐的是塔达,他站在门口恭敬迎进闻祭和卫梓诸,领着他们避开了人多的地方,通过一条小道到了一间石室,闻祭对他挥挥手,他便自觉退下了,从始至终都不发一言。   闻祭松开卫梓诸,走上前去,看着陈列的刀剑,说道,“开刃的刀剑都是利器,却各有各的优劣。柳叶刀、雁翎刀、弯刀,软剑、轻剑、重剑,各式皆有不同。兵刃总要选趁手的,你……”闻祭回头看他,却看见卫梓诸看着自己的手,突然回神一般抬头看他,眼神依旧真诚无比。闻祭随手取过一柄重剑,递给卫梓诸,“试试这个。”   “好。”卫梓诸接过重剑,背过身子,舞了个剑势,转身摇头说道,“不太趁手。”   闻祭又拿过一柄刀,“这个呢?”   木图擅使刀,闻祭以为他教的也应该是刀法,可卫梓诸却还是摇头,说道,“不用换了,这柄剑是木图师傅给我的,还能用,教主不必担心。”   闻祭看他一眼,半晌,点点头,“也好,待你他日武功精进,再来挑也不迟。”   “嗯。”卫梓诸迎上来,握住他的手,有些冰凉的手与温热的相贴,又惊觉这样会冷到闻祭,连忙又松开了手。闻祭反手抓住他,笑道,“既然如此,我们就回去吧。”   “好。”   虽然并没有得到什么收获,但卫梓诸还是觉得有所得,心满意足了。   午间用过膳,闻祭转头看向卫梓诸,“阿卫可要随本尊再待一会儿?”   卫梓诸看他良久,缓缓摇头,“不了,木图师傅还在等我回去练武,我得……先去了。”   “也好,阿卫勤于习武也是好事,去吧。”闻祭笑着说道,便让卫梓诸先走了。   闻祭看他走后,向站在身后沉默不语的阿阮询问道,“阿卫最近如何?”   “卫公子早上起得极早,这月以来都是早起练剑,半个时辰之后木图左使才至演武场。夜里,也是木图左使走后一个时辰才回的房。”   好用功,倒是不错的好苗子。下得苦功夫,才能得回报,如今看来,足见此子日后武功造诣不会低于木图。他上进,闻祭自然高兴,多一条左臂右膀当然是好。   阿阮在一旁伺候着,说了这几日的琐事。听闻山下来了不速之客,闻祭还以为又是什么中原武林豪杰要来替天行道了,却不成想只是个老和尚。   “主上,那老和尚在山下驻留多日了,驱逐不去。他武功极高,三五个常人轻易不能近身。他说,他要见主上。”   “老和尚?是个什么身份?”闻祭思量,他并不曾与佛门牵扯上关系,也并未招惹佛门中人,就是去中原了,也不过解决一个苍山派,与佛门八竿子打不着。不过话说回来了,想见他的人多了去了,来到纳主的却少之又少,这老和尚不远千里来西域,图的什么?   阿阮思索一阵,说道,“听闻,是广法寺的思宏法师。”   闻祭听过思宏法师的名号,中原武林人士对其的评价是德高望重,佛法精深,慈悲为怀。这样一个正派人士,来到中原人眼中的魔教之地,是要以身阐释何为“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吗?闻祭只觉得苍蝇多了,会很烦人。   “思宏法师在山下诵经三日了,他说,一日不见主上,便一日不离纳主,若是主上一直不见他,他便在山脚住下了。”   闻祭微愣,“住下?”   “是,思宏法师自行搭了草庐,来之前还带了棉被。”   所以这还是有备而来?闻祭半晌无话,只叹这无赖的手段,中原人的脸皮一日更比一日厚了。   “不必管他。”闻祭端起茶来,啜了一口,“随他去吧。”   “是。”阿阮行了礼,取过煮沸的水,将闻祭的茶盏满上。   “说起来,本尊也有段日子不见泽兰了,她在何处?”闻祭突然想起那个一身孩子气的姑娘,不谙世事一般随心所欲,却也招了一身麻烦。   “圣女喜欢四处游走,每日用过早膳就去山里了。奴怕圣女遭遇不测或是在山间迷路,派了人跟着,教主不必担心。”   “泽兰爱玩,小孩心性。”闻祭说起她来,面上带着笑,无奈又觉欢喜。阿阮唇边的笑僵了片刻,缓缓上扬,说道,“且末神木与圣女相通,象征国运,圣女离开且末的时日长了,神木会日渐枯萎,不复繁盛。奴听闻,神木,曾显过神灵之迹。”   神灵之迹?闻祭信所谓神鬼,他与纳主相处的时间可不短了,可万物有灵不错,世间各界之神却处在另一位面之上,轻易是不会干涉的,神木的神灵之迹是否属实,还有待推敲。   “且末独有的圣殿中有着先喻:神木一旦枯萎死亡,便会招来苦厄与不幸,成为这世间的灾难之源。”   闻祭嗤笑一声,这倒是有意思了,气运之子尚存于世,一棵树也会威胁到世界,那他何必再管气运之子能生存能长进否?   “本尊倒不知道阿阮还信这个,还有些什么?讲与本尊听听。”闻祭饶有兴趣地看着阿阮,眉眼含笑,看得她有些无措起来。   “主上莫笑话奴了,奴只是听闻的杂谈罢了。”   “不,不是杂谈。”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泽兰走了进来,腰间银铃清脆,面上笑容纯真又带着深意,“神迹是真的。那一日,我于神木之下静坐,神木之上跌下一个人来,身上穿着的是我从未见过的服饰。我接到神木传达的神谕,它叫我离开,故国即将覆灭,一切都是无谓的,因此,我才会离开且末。”   闻祭脑中闪过什么,低垂下眼睑,似乎在思索着什么,“那人可是莫声张?”   “正是。”泽兰偏着头,“你可知道,为何且末会被若羌吞并?”   闻祭看着她,缓缓说道,“喀苏身边有个汉人谋士,司南。正是他向喀苏提议,吞并周边小国,扩张版图。司南喜战,喀苏擅杀,喀苏自然战功赫赫,若羌国主所要的,就是这样的继承者。”   “可我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泽兰收敛了嘴角的弧度,沉寂了下来,闻祭却扩大了唇边的笑。   自然不会简单,可这事不是她们所能明白的。这世间所受的干预太多太多,闻祭想要顺其自然都做不到了,一个不在预期之内的莫声张,一个司南,一个传达神谕的神木背后之人,他们让单纯的维护气运之子变得不再简单。为什么当初祝爵柯靖不曾如此?   对了……柯靖。   闻祭觉得这和柯靖脱不了干系,不过,柯靖蠢成那样,不像是会设局的人啊。游乾?那个胖子看起来,也不像是靠谱的呢。   事情变得有意思起来了呢。闻祭端起茶盏,拂开水面的浮叶,浅啜一口。一盘大棋,总归要棋逢对手才好玩,否则,还有什么乐趣可言呢?   作者有话要说:   啊,我要深刻地检讨。我前几天很蠢地以为事情解决了,我可以有时间了,但是我还是图样图森破……尼玛我要补作业啊!专业作业多得堆起啊!_(:з」∠)_   还要学姐学长的作品毕业秀伺候模特换衣服,直到五月末学校开放周结束……知道真相的我眼泪掉下来,又断更好几天的时候我的内心是崩溃的_(:з」∠)_   所以说五月我基本上就告别空闲时间了_(:з」∠)_我会尽量抽时间来更新的。   以及,已经看淡收藏这件事情了,毕竟我扑街文这么三五天一更的清新脱俗写法也没有谁了_(:з」∠)_ 第31章 第 31 章   泽兰在一旁安静了一会儿,就又欢脱起来了。   “先生可曾去到林深处?”   “不曾。”闻祭说的是实话,他待在纳主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看书、练功,即便是麟趾宫后山也很少去,有闲情逸致也至多在麟趾宫内消遣。   “林中有极多生灵,今日我见到了兔子,灰色的皮毛,见着人了跑得飞快,有趣极了!”泽兰笑道,看得出是打心底高兴。   闻祭耐心听她讲,直到她说,“山里还有很多小孩子,是山中猎户的孩子吗?但是穿得也太单薄了一些吧,会不会冻着?”   闻祭愣了愣,半晌,才点头说道,“大抵是吧。”   闻祭又陪她聊了一会儿,觉得有些乏了,便对泽兰说了一声随意,回到寝宫休息去了。阿阮收拾了桌上的杯碟,准备离去,泽兰好奇地问道,“阿阮姐姐,我这几日都没在山中看见猎户,这些孩子会不会跑得太远了些,你知道猎户都住在何处吗?”   “猎户?”阿阮唇边含着笑,却眼神淡漠疏离,“纳主,没有猎户啊。”   “……”泽兰缩了缩脖子,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温柔的姐姐明明是笑着,却像这些冰雪一般,透着寒意。   “圣女还是不要乱跑的好,山间多凶兽,魑魅魍魉,妖鬼精怪,可是……会吃人的。圣女安稳待着,便不会招来麻烦。”阿阮转身不再看她一眼,径直走了出去。   泽兰长出一口气,拍拍胸口,先生身边的人,未免太可怕了一些!   阿阮未曾与闻祭说过的事,是教中有人离开了纳主。那个女人被混入红莲教的中原人所描述的中原盛景所迷惑,盼望着有朝一日被带离纳主。但那终究成了奢望,弘罗谷杀尽细作百余人,为她描述美景的人不过也成了横尸谷内的残尸中可怜的一个罢了。   但就算她不说,闻祭也会知道,掌管数罟司的现如今已经不是她,而是苏二。一个人就这么凭空不见,悄无声息,说明对教中十分熟悉,至少是在教中有一定地位的。他的侍女不多,时常见到的总归会留下印象,那个女人,闻祭知道,她叫洇墨。   苏二安排了人去将她追回,如若追不回,那便让她永远留在异乡,不会再有第二种选择。   一如往常黄沙漫天的天涧,全副武装的长队向着不远处的黄龙关前进,身上的轻甲与佩刀撞击着发出声响,整齐的步伐踏出一致的脚步声,骑兵举着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   长队突然停下,前方的士兵上来传话,副将听了下面的报告,往前面看了几眼,冲着身后的马车内说道,“报告将军,我们在前方发现了一个女人。”   马车车窗里探出一个人头来,一脸不耐烦,“不就是个女人,赶走赶走!”   副将面露难色,说道,“将军,那个女人不肯走,她说让我们带她去中原……”   “我说你是不是……”男人不耐烦得眉毛拧在一起了,语气也变得恶劣起来,脑袋边却探出一只手来,一巴掌糊住了男人的脸。   “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一张清秀的娃娃脸出现在了窗口,面容稚嫩,像是不过十四五岁,嗓音也清亮,带着几分雌雄莫辨的暖软。   副将说道,“这属下就不清楚了。”   被巴掌糊住脸的男人轻轻拿下那只手,珍重放在掌心里,转脸对着副将横眉竖眼,“那你清楚什么?干什么吃的?”   “属下、属下疏忽,属下现在就去问清楚。”副将牵扯缰绳,转身要走,娃娃脸叫住了他,“不必,直接将她带过来吧。”   “是,司大人。”副将领了命,便往前方去了。   司南抽回手,扬手就准备往喀苏脸上招呼,喀苏眼看情况不对,当机立断,伸手握住司南的手腕,然后以极为缓慢的速度落到自己脸上,两片唇相碰后又分开,自行配了个音,“啪!”   司南伸出另一只手,打了喀苏个措手不及。看着喀苏震惊的表情,以及颤抖地捂住脸的手,浮夸的演技让司南清秀的娃娃脸上出现了一个与自己极为不符的冷笑,笑得喀苏背后发麻。   “司南,你为什么又打我!”喀苏一脸委屈。   “你不知道?”司南笑了一下,脸颊上出现了一个梨涡。   喀苏迷得不行,干咳了两声,说道,“我知不知道并不重要,你打得开心就好!”   “疼不疼?”司南凑近一点,把喀苏的手拿开,看了看他的脸。   喀苏忍不住开始笑,“呵呵,不疼!皮厚!”   司南点点头,“嗯。”然后抬手又是一巴掌。   “……”喀苏眼中几乎要蓄起泪花,“我能问问这个巴掌的原因吗?”   “没有原因,就是想打了。”司南恶劣地给出了残忍的答复。   “将军,司大人,那个女人我带过来了。”   副将的声音在窗外响起,喀苏变脸似的换了张不耐烦的恶煞脸,“滚滚滚!”   副将一惊,刚要带着那个女人躲着点,里面又传出司南的声音,“留下!”   喀苏话风一转,说道,“把那个女人带回来!快点!”   司南一阵无言,对副将说道,“让我看看那个女人。”   “是。”副将推搡着,将女人带到车窗前。司南仔细看了她几眼,一身不起眼的衣裳,怀中抱着的包裹不大,瞧着沉甸甸的。女人抬眼看了马车,又马上别开头,低垂着,毫不起眼的模样。   “有几分姿色,把她留下吧。就让她与卡罗副将同乘一骑好了。”司南笑着说道,抬手合上了车窗。   外面的长队又开始向前行进,喀苏伸手想把司南揽住,身上的轻甲发出了不小的声响,司南转头看了他一眼,喀苏悻悻挠了挠头,问道,“那个女人什么身份?”   司南想了想,说道,“她?可不一般呐。你父亲要寻求同盟,却找不到合适的同盟国,最终与若羌结成盟约的,你可还记得是谁?”   喀苏皱着眉头,有些不屑,“我怎么会记得?乌图雅那个女人恨不得什么都掌握在自己手中,这种事情全权由她包揽,我可不想管。”   “糊涂。”司南伸出手指头,戳上了他的额头,“公主殿下是想□□不假,可你父亲并不属意,他心中的继承者,还是你啊。”   “不稀罕!他们谋权争势,勾心斗角,太多阴谋,烦人!”喀苏靠上了身后的背垫,“谋权,随他们去,我不想干。”   “可我让你去。”司南放缓了语速,近乎一字一顿,“我在你身边不是陪你耗费光阴,我是要看你攀上权利巅峰,成为王者!”   “司南……”喀苏看着他面色逐渐凝重,变得阴沉,有些无措,抬手覆上他的脸,却被他拂开了。   司南突然缓缓笑开,伸手握住喀苏的手,“喀苏,不要担心,有我帮你啊。”   喀苏沉默半晌,终于应下,“嗯。”   司南嘴角微翘的弧度逐渐上扬,一切,还是在他的掌握之中。   喀苏啊,你忘了你所率领灭掉且末的军队了吗?你忘了你派去追杀你的亲侄儿的杀手吗?你忘了你曾犯下的杀孽吗?哦,对,还有我的份。那我们,一起承担这份罪业吧。   司南注意到那个女人,偏头时露出了内领上的红莲暗纹,想来应该是红莲教派出的人,带上她不会有坏处。这几日都不曾听闻红莲教有什么动静,除却前些日子红莲教在墉都杀了秦罗公主的宾客,灭掉了那个中原门派,此外就是暗中寻找一个孩子。   这是见过乌图雅之后的事,用脑子想想都知道,那位有着继承权的小王子还有人惦记着呢。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那位小王子还是尽早除掉的好。   这个女人要去中原,看来红莲教又要有大动作了。恰逢战事,若是国内又动荡不安,大庆的皇帝,还能坐得安稳吗?   马车内诡异地安静,司南疑惑地看着车里另外一个人,却发现他正一言不发地看着自己,“喀苏,你在看什么?”   喀苏面色有些许凝重,他说道,“我在想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的样子。从我看见的时候,你就是这个样子,一直没有变过。”   司南眉心一拧,他最烦别人拿他的娃娃脸说事了!   “小爷就是长得小怎么地了吧!”   喀苏摇摇头,不再说话,司南转头摊开地图专心研究起来。   并不是长得小的问题。十二年的时间,任何人多多少少都会有些变化,但司南是真的没有变过,身形依然是十四五岁的样子,而他却好像并不觉得这是什么非同寻常,如若不是跟在他身边,恐怕早就被人盯上了吧。司南全然的无知无觉,这让喀苏觉得有很多无法掌控的东西,有时他会陷入无尽的惶恐中,司南是个不定之数……   “这次回王宫,你去见了谁?”   “我?”司南把视线从地图上移开,看着喀苏。   “是,我夜里醒来想去找你,侍卫告诉我,你出去了,谁都没带。”   司南垂下眼睑,长睫掩去眸子,在下方投出一片阴影,浅朱色的唇角翘着,说道,“没什么,不过是遇上一只穷途末路的野狗,妄图摇尾乞怜罢了。”他话头一转,抬眼看他,眼中蕴着什么,在发亮,“你不是……知道么。”   喀苏失笑,穷途末路的野狗,说得形象极了。狂妄的叔叔,也不过是司南口中的野狗。最苦恼的事情就在于此,他该拿他怎么办啊。   作者有话要说:   又滚过来更新辣~~~这种半坑状态的我果然还是欠打吧……_(:з」∠)_   各位看见这里的,请你们可怜可怜我吧,打发我一点留言噻_(:з」∠)_   以及我现在滚去赶作业了QWQ 第32章 第 32 章   纳主雪山不分四季,日复一日的空山晴雪,仿佛是被时间遗落的世界,时间流过都恍然不觉。有道是,身在山中,不知岁月。   镂雕藤蔓花枝的香炉被人放入新的香料,铜盖合上时,从镂空的孔洞中升腾起袅袅轻烟,室内开始有着淡淡的檀香的味道。   闻祭合上书页,阿阮抬头看了看他,轻柔问道,“主上是累了吗?”说着,就要走过来。闻祭摇摇头,“阿阮下去吧,本尊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阿阮顿住脚步,低垂下头,说道“是。”   阿阮离开后不久,一个人又偷偷溜了过来。闻祭有些无奈,“这里是什么地方,需要如此小心谨慎吗,玄蛛?”小心谨慎都是说得好听的了,实际上来人简直像是个做贼的。   来者正是苏二,踏进房门内后恪守尊卑有别,站在了不远处,恭敬行了礼,“属下见过教主。”   见他态度端正得不像平日,闻祭也大概知道他是有正事要说,便点头示意,让他说。   “教主可还记得宋如峰?”   宋如峰?若不是苏二再次提起,闻祭倒还真要将他抛至脑后,他决定随他自生自灭已经过去一年有余,不过,他还是一直让苏二暗中关注宋如峰。闻祭点头道,“记得,他最近可有何动向?”   苏二抬头看他一眼,又低下头,说道,“近日,雁空山掌门与武林盟主会面,宋如峰颇得武林盟主赏识,武林盟主隐约有培养接班人的架势。”   “那很好啊。”闻祭觉得这样才是正常的发展趋势,被逼走投无路像是踏入绝境,却暗藏机遇柳暗花明,天道之气不就是如此利用?   “他开始着手调查一年之前宋府灭门一事,并利用各门派大会之际,煽动各大门派对红莲教的愤怒之情,大有结盟对付红莲教的势头。”   “哦。”闻祭安然定坐,眉峰都不动分毫,只是一个轻描淡写的哦,苏二不敢妄自揣测,也揣测不出什么。   “乌合之众,有何可畏?”闻祭嘴角含着笑,看了苏二一眼。   苏二何曾见过闻祭此时的这番模样?他平日太过深沉,熟识之后便会发觉他的深沉是根深蒂固的,面对一般的人,即便是笑着,也少见笑意到达眼底,看不出情绪。此刻的那一句有何可畏,却像是一个真正独站高处无人匹敌的强者,眉眼都透着不可一世的狂傲轻蔑,却衬出另一番让人移不开眼的气势,超脱于容颜之限。   嗯,没说过的是,苏二一直觉得闻祭那张脸全然浪费了,如若不是长在令人望而生畏的教主脸上,哪还有什么西域第一美人出风头的份。   “他风头愈盛,本尊愈是高兴,他还在成长,本尊有的是时间等。玄蛛难道不觉得,有对手才有趣吗?”   “……是,教主。”苏二无言以对。   “玄蛛来此只是讲这些?”闻祭敛了表情,淡然说道。   “是。”已经引发中原武林躁动不安,他还能淡定真不愧是教主!   “既然如此,此时无事,玄蛛随本尊一起去看一个人吧。”闻祭站起身,玄色长袍绣着暗纹,层层堆叠,繁复重华,玉簪绾起的青丝垂落肩头,眼眸清冽。   苏二抬头看了一眼,不动声色垂下头。多看一眼是一眼,这样的教主,今后,可再难见了。   所以说做他这一行的真难,知道的东西太多了,再也无法和他人一样看一件事,或是一个人。   苏二随着闻祭出了书房,走到了惊鸿殿,闻祭遣退侍卫,领着他上了楼。   高处不胜寒,更何况是在雪峰之巅,苏二感觉冷风一过,整个人都要僵了。抬眼顺着闻祭的目光看去,却忍不住赞叹出声,此间盛景,非是人间应有。   惊鸿殿,琅嬛居,十二阑干,朱漆墨瓦飞甍。此景此地,这世间,还有何物能及?   闻祭问他,“玄蛛看见了什么?”   苏二不解此问何意,斟酌着回到,“殿宇恢宏,风景如画?”   “不,”闻祭面对着望不见边的雪域,看不见脸上的表情,“应是千里冰封,不见寒鸦。”   苏二听得他的话,觉出了几分薄凉,周围似乎变得凄冷了。   “若有一日,血染寒山,这里变成修罗场了呢?”闻祭的声音固然一如往日温柔,听在苏二耳中却似在宣告着什么,带着彻骨的寒意。   闻祭遥指演武场,“那个人如何?”   苏二向那边看去,距离不远也不近,看得分明。他们恰恰处在一个纵观全局一览无遗的地方,这让苏二有一种掌握着什么的错觉,像是知晓一切,这样诱人而又危险致命的错觉。苏二摇摇头,让自己清醒一些,抛却不切实际的想法,说道,“卫公子武功精进,进步神速,少见的练武奇才。”   “本尊是说……由他手刃,如何?”   他一直以为,教主还是喜欢卫梓诸的,就算是,一点点……苏二眨眨眼,有些回不过神来,他好像听见了什么了不得的话。   “你为什么不说话?”闻祭回头看他,面目淡然。   苏二张了张嘴,才吐出一句话,“属下以为教主不会让卫公子……”   “让他怎么?”闻祭挑眉反问,苏二缄口不言,他便自己说了下去,“让他踏入无赦地狱,染上一身罪业,满手皆是血腥……你觉得他无辜,不该?但是,从他脱离奴隶队伍,便已经归我所支使,我让他做什么都是理所当然。”   苏二好像一时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却对面前人的无情有了新的认知。   突然,演武场上的那人动作一缓,栽倒在雪地里,没了动静。   苏二还在惊愕,却见临近阑干的闻祭跃了出去,速度快得惊人,就算是苏二也不敢说快得过他。苏二跟着跳了下去,只看见闻祭的背影,冲着演武场去了。   轻笑一声,苏二为自己的轻下结论有些好笑。教主他,明明还是在意卫梓诸的。   在闻祭后面到了演武场,苏二看见闻祭已经将倒在地上的少年揽在了怀里,连忙走过去查看情况。   卫梓诸脸色通红,双目紧闭,呼吸沉重,似乎已经昏厥。闻祭皱着眉伸手试着温度,却被烫手的温度惊了,转而抓起卫梓诸的手,想要将他手上的剑拿开,卫梓诸的手握得死紧,轻易抽不出来。   闻祭覆上他的手,声音沉静,“阿卫,放手,没事了。”   低沉柔和的嗓音好听得醉人,带着奇异的安抚,卫梓诸眉头放松了些,却还是没有放开剑,手背的温度凉得吓人。   闻祭把他打横抱起,一面向着演武场的休息间走去,一面命令苏二去把万长青找来。苏二有些为难,万长青带着清屏出去寻找药材去了,还未回来呢,叫他去哪里找?   苏二着急得抓耳挠腮,一旁冒出一个人来,毕恭毕敬跪在地上,说道,“教主,大人,那个和尚上山来了。”   “和尚?你是说思宏法师?”苏二蹙着眉,不敢轻易放松。思宏法师在中原声望可不小,名门大派都喜欢找他主持公道,广法寺高僧辈出,依旧是维他马首是瞻,在山下待的时候也不短了,怎么这个关头上来了?   苏二百思不得其解,迟疑着不知作何处置,闻祭并未回头,声音传了过来,“让他上来吧,不过是个和尚,还能翻了天去不成?”   “是。”侍卫接了指令,便转身离开了这里。   闻祭将卫梓诸放置在软榻上,盖上棉被。他刚才抱着卫梓诸的时候,发觉卫梓诸的衣物都很单薄,根本无法御寒,更何况卫梓诸还是个畏寒的,这样站在冰天雪地里,不会病才奇怪。   大抵知道病因了,却还是无计可施,闻祭之前没碰到过这种情况,更不会关心他人生病与否,治病是大夫的事,他根本不会知道,现在只能看着卫梓诸烧得滚烫,手足无措。   “阿弥陀佛。这位施主像是感染风寒,施主老衲略懂医术,不如让老衲一试?”一个声音响起,门外老和尚慈眉善目,眉须皆白,一身厚实的僧衣足以御寒,站在雪地里,手中一串佛珠,便是让这一方天地都沾上禅意。   “有劳大师了。”闻祭自己什么都做不了,自然要让开,就算是个蹊跷的老和尚,也无不可。   苏二眼神古怪地看着老和尚,来得也太快了些,地方也找得准,巧合也未免太过了。   “施主并无大碍,老衲写一个方子,每日服药,注意保暖,不过三日,便没事了。”老和尚笑眯眯的,自行找了纸笔,写下药方,放到苏二的手中。苏二接过药方,老和尚并不多看他一眼,转身对着闻祭,双手合十行了礼。   “阿弥陀佛,这位施主,你我有师徒缘分,不如随我下山吧。”   闻祭听了他的话没什么反应,上下打量了好几遍,这才缓缓说道,“大师,做我的徒弟,你不觉得自己年纪太大了些吗。”   “不不不,老衲是要收你为徒。”老和尚也半点不恼,依旧和善,笑脸相对。   “你能教我些什么?”闻祭倨傲地抬起下颌,出于对自身能力自信,他不觉得这个老和尚还有什么能教他的。   “老衲教你何为情,何为爱,何为世间万物之灵,何为心怀大德于天下。”   闻祭冷笑着缓步走上前,老和尚不惊不慌,安静站在那里,不动如山,如佛庄严宝相。   “那……你可找错人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去了图书馆,很安静。我走在白色瓷砖上,穿过书柜,到达最后面。我走到了暗暗的角落里,四周能看见的地方只有我一个人,头顶的灯在有节奏的闪,外面天都黑了,我感觉这是要穿越的节奏啊!   然而我并没有穿越,否则我就不会在这里更新了……_(:з」∠)_   我果然变成了周更党,拖延症已经恶化成了拖延癌_(:з」∠)_ 第33章 第 33 章   老和尚一脸一本正经,说着大言不惭的话,让闻祭不由自主地正视了他几眼,却也仅仅是几眼罢了。   “你怎么上来的?”闻祭问了个看似毫不相关,却又无比重要的问题。之前算是他疏忽,但那些潜伏在红莲教内的可疑分子已经有不少日子了,绝不是他在任这几年才出现的。之前的事有说法,但是和尚来的自如,这让他忍不住怀疑是不是纳主什么阿猫阿狗都能上来?   “哦,阿弥陀佛。”老和尚解释道,“施主不必担心,老衲自然是不识路的。今日老衲本未想上山,只不过是在山间游走,不慎迷了路,好在老衲路上遇上了一个施主,那位施主见我迷失在山路上,便好心告知老衲上山的路,老衲这才上山来了。方才恰巧看见有人向着这边过来了,便来此地看看。”   “施主?”闻祭皱着眉头,不知道是谁这么不长眼,不,是不长脑子。   “是位女施主。”思宏法师简单描述了一下那人的样子,“面容姣好,见人带笑,腰间佩戴着一串银铃,是个和善的女施主。”   闻祭额角一抽一抽的,忍不住伸手扶额,泽兰那个丫头!   闻祭咳了一声,说道,“大师,你是如何得知你与本尊有师徒情分的呢?”   “阿弥陀佛,这是天意。”思宏法师抬眼看着虚无的上空,仿佛看见冥冥天意。   “……”闻祭在想,要是把这个神棍打出去,会不会遭天谴?应该是不会的,他连气运之子都镇压过,区区一个神棍,不成问题。   闻祭刚想叫苏二把他赶出去,思宏法师就又接着道,“阿弥陀佛,今日你我相会虽有机缘,但今日并非定下师徒关系的好时机,天意不可违啊,老衲还是再去山下等候时机到来吧!”   说完,思宏法师双手在胸前合十,对着闻祭一礼,一脸正经走了出去,并不去看闻祭无言的表情,也无视了苏二的一脸抽搐。出了门依然保持着镇定的步伐,直到出了演武场,老和尚这才撒腿狂奔起来。刚才在屋子里一阵背上发寒,总觉得有什么危险,一定是在警示今日时机未到,天意,都是天意啊!   老和尚就这么来得突然,走得随意,如此自如,不愧是得道高僧,不见卑亢,不为世俗拘束,自在随风,来去不求。闻祭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夸他,但总觉得有点什么不对劲的样子……   “奴婢拜见教主,玄蛛大人。”门外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闻祭向外看去,就见天澜站在门外,手中拿着厚实的衣裳。   “进来吧。”闻祭坐在了软榻边,将卫梓诸身上的锦被盖好,“怎么好好的,就生病了?”   天澜走上前,跪在了闻祭跟前,低眉顺眼,“是奴婢没有照顾好小公子。”   闻祭垂眸看她,淡淡说道,“你什么性子,本尊知道,怎么会在这里疏忽?有什么问题,现在说吧。”   “教主好些日子没来见过小公子了,”天澜轻声说道,“小公子日渐沉寂,与奴婢说话都少。他性子倔,不肯多穿便绝不多穿一件,阿阮姐姐也来劝过,小公子没听,跟着左使走了,这些日子都住在了演武场,奴婢没法子,只能跟过来,却也做不了什么。”   闻祭听她说着,觉得她说的是另一个人,明明阿卫是个极听话的孩子啊。闻祭蹙着眉,看着软榻上陷入昏迷中的人,半晌无话。   “木图不会顾及这种小事,还是要天澜你上心,这几日煎药的事情就交给你了,务必要让他调养好。”   “是,教主。”   苏二将药方交到天澜手上,让她先去煎药,刚准备站到闻祭身边去,就被一句“玄蛛先去忙吧,需要密切关注的事情还多着呢”赶走了。   房间内就剩闻祭与躺在软榻上的卫梓诸,闻祭注视着那张逐渐成熟变得分明的脸,眉眼凌厉,依旧如刀。   “笨蛋。”闻祭无声开合着唇瓣,吐出一句胡语。他要的是一个能独当一面的下属,是一个按着他的意愿走向的棋子,他愿意满足他的棋子所有需求,付出什么都在所不惜。   但,一颗不能好好利用的棋子,他就需要再次考虑价值了。   闻祭抬手拂开落在卫梓诸面颊上散落的发丝,他在成长,这不可否认。就在他的一转眼间,再回头看时,他就已经变了一番模样。闻祭收回手,转动着手上的白玉扳指,不过,他又怎会轻易舍弃,他向来相信自己的眼光,一如他往日所言,这个人,值半壁江山呢。   “卫梓诸?卫梓诸你在哪?”   闻祭突然听见外面有人在呼叫,声音听着有些嘶哑,不算难听,却也好听不到哪去。闻祭站起身,准备走出去,原本静静躺在软榻上的人突然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一直没放开的剑跌落在软榻下,倒是把闻祭惊了一下。   “别……走……”卫梓诸艰难睁眼,表情像是很难受,手上的力气真不小。闻祭听到他的声音低沉沙哑,比外面那个声音过之而无不及,大抵是少年时期变声了吧,再加上感染风寒,嗓子难受,这才让声音变成这样。   闻祭便又坐了回去,安抚地摸摸卫梓诸的额头,感觉到他额头上烫手的温度,眉心又蹙了起来。闻祭不明白,卫梓诸锋利如刃的眉眼无端透出的焦虑,到底缘何而来。   卫梓诸还未睁眼之前便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果然是他。卫梓诸将闻祭的手紧紧攥住,把身子蜷缩起来,任闻祭反复顺着背脊,胡乱跳动的心被鼻尖充斥的冷香安抚,节奏都变得平缓。   “还难受吗?”闻祭问道。   卫梓诸张张嘴,却像是想到什么,没有说话,只是摇摇头。闻祭眉梢一挑,这……不会是变声时期,不敢说话吧?想起天澜倾诉他极少说话,怎么看都像是羞于变声时的尴尬啊。   闻祭微不可闻地长出一口气,心中安心了些许。阿卫还是乖顺的,不是天澜口中那个冷硬的家伙。   苏二走时带上的门被一下推开了,一个少年探头进来,粗略四下张望几下,就走了进来,看见屋里有人时吓了一跳,当真是往后一跳,吓得躲到了门边上。闻祭坐着没动,身体笼在宽袍大袖里,看着软榻上的卫梓诸,面无表情,却眉眼温润仿若含着暖意,少年这才走出来,对闻祭打了招呼。   闻祭瞟眼一睨,麟趾宫半大小子就两个,一个是随那个住在琅嬛居的路钰上山的,还有一个是卫梓诸,这个人是什么身份昭然若示。   “大哥你好!”卫慎笑得一脸灿烂,虽然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但是叫大哥总没错!   闻祭听他一口胡语讲得流利,看了卫梓诸一眼,转头对卫慎点头示意。卫慎看了他正脸,先是被容貌惊艳,随后却被那双深邃黑眸中的冷淡看得有些无措起来,寻思自己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了。   “这是你的朋友?”闻祭特地换了胡语,毕竟卫梓诸在这里也不少日子了,阿阮闲时会来教他,今后总是要和他人讲胡语的。   “不是。”卫梓诸很是无情地拒绝承认卫慎是他朋友,卫慎一脸受伤,捧着胸口做捧心状。   闻祭突然笑了,卫梓诸见他看着卫慎笑,心里的不快又要翻上来了,仗着自己是病号,扑到了闻祭怀里,圈着他的腰,还攥着他的手不放。   “我也不问你们怎么认识的了,既然你们在一块,今后一起习武如何?”闻祭摸摸卫梓诸的后脑,极具韧性的发丝被紧紧束在头顶,垂下落在背后,随着动作,被顺得平整。   “好!”卫慎高兴地应了,半点不推辞,还很是兴奋的模样。   卫梓诸将脸在闻祭怀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看着卫慎,眼中满是嗜血杀意。卫慎嘴角笑容一顿,却又扩大了几分,对卫梓诸笑得无比灿烂。   卫梓诸不再看他,握着闻祭的手紧了紧,突然抬起头来,皱着眉头,说道,“你瘦了。”   “阿卫何出此言?”闻祭挑眉笑道,只当是玩笑话。   “手,手腕,还有腰,都瘦了。”卫梓诸语气坚定,满脸认真,还有几分严肃,“我刚才摸到了,感觉得出来。”   “咳。”闻祭瞟了眼站在一边笑得一脸无知的卫慎,感觉有点尴尬,这话说得太过亲密了,好在卫慎不知道他的身份。   “我倒是觉得,是因为阿卫你长大了,你的手都和我的一般大了。”闻祭握着他的手,和自己的比对一番,自己的手与那只骨节分明有力的手相比较显得太过纤细,只在长度上堪堪超出半个指节。闻祭垂眸看着两只手,不动声色地屈指将手收了回来。   天澜端着药进来了,第一眼看见了卫慎,然后看见闻祭对她轻轻摇头,便闭上嘴,把话咽回肚子里,只将药端了过去。   “天澜姐姐!你今天又漂亮了!”卫慎看见天澜就是一句夸,天澜只是笑笑,然后越过他去喂卫梓诸。   闻祭给天澜让了位置,天澜自然地坐在软榻沿上,舀起药凑到卫梓诸嘴边。卫梓诸一瞬间感觉空落落的,黑沉的眼看着闻祭,然后乖乖把药喝下去了。   闻祭坐在一旁看天澜喂药,门外走进来一个人,附在闻祭耳边说了些什么,闻祭点点头示意知道了,对卫梓诸保证明日再来看他,便转身离开了。   被闻祭驱了出来,走在冰天雪地里,苏二脑中盘桓着杂乱的信息,想要理理头绪,抬眼就看见吊桥尽头站着青衫老和尚。   “……”   “阿弥陀佛,施主有礼。”思宏法师笑得慈祥,对苏二挥了挥手。   “大师怎么在此地伫留?”   “老衲绝非记不得路,可老衲并未找到下山的路,施主可否送老衲一程?”   “我送你?”苏二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老和尚像是看非人生物,“大师别怪我不尽地主之谊,你要是我请来的,别说送你一程,背着去都不成问题。可你这擅闯……”   “我送你。”   苏二话还没说完,惊讶地看着旁边不知道哪里跑出来的唐妄,唐妄笑得一脸邪乎,慎得他汗毛竖立。   “大师,请随我来。”唐妄领着思宏法师往前走,一只手放在身后,对着苏二摇了两下,暗示随他去,不必担心。苏二白眼一翻,领路领上瘾了,没了路痴六王爷,现在来遛老和尚,真出息!   苏二摇摇头,还有一堆正事等着他处理,才不跟他们纠缠这种事情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在拖更这种事情上我还真是没有下限呢,呵呵= =   感觉我离铜皮铁骨又近了一步,因为我已经相当脸皮厚了_(:з」∠)_   饱受拖延癌折磨的我已经不敢奢求你们的原谅了_(:з」∠)_   所以说我真的要变成周更党了么_(:з」∠)_谁来鞭策我一下!!! 第34章 第 34 章   卫慎笑嘻嘻地蹲在了卫梓诸旁边,一开口就是让卫梓诸想打他的贱兮兮的话,“说让你教我武功,我拜你为师吧,你不肯。怎么样?错失良机,没了个徒弟多了个师弟,你说这是不是命?”   卫慎对着卫梓诸挤眉弄眼,十分滑稽,但是卫梓诸不觉得好笑,只觉得他这张笑脸碍眼极了。想了什么就做,卫梓诸抬手,一掌把卫慎拍下地。他可不会为了别的什么人克制自己,宁深就没有教他这些。   宁深教他的是为着自己想要的可以不择手段,只要强,便什么都可以不在意,随心所欲。   但是宁深教他的时候还说过,对着某些人,却是断然不能使手段的,需要的是献出一片真心,认定的一个人,即便是满途荆棘,亦不能退。宁深说着这句话的时候看着卫梓诸的父亲,眼中却是与他说的话相去甚远的独占欲与几近癫狂的热烈。   卫梓诸不懂宁深的矛盾,他甚至不知道宁深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可他现在懂了。眼中还有着整个狼煞的父亲,只为一个人倾其所有的宁深,无法对等的付出看似完全不能理解,可最终陪父亲到最后的还是宁深,只有宁深,即便是死亡。   那个人需要有用的人,那他就成为一把锋利的刀,现在的他,远远不够。卫梓诸黑沉的眼愈发深沉,在演武场练习已经没多大用处,是磨练的时候了。   见卫梓诸服了药就好好休息,而卫慎还在旁边各种嘚瑟,天澜谨遵教主的意思,让小公子好好调养身体,怎么能让卫慎在此胡闹?柔柔弱弱的侍女缓步上前,身姿款款,伸出手来,一拿一放,卫慎瞪着眼还未反应过来,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卫慎眨眨眼,看着一截儿下裙,再往上,最上面是天澜那张纯良恭谨的温柔脸,“呵呵,你瞧这、这……一不小心就跌了一跤!”卫慎没事人似的爬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尘,乐呵呵地又往前凑。天澜玉手一拎,就提溜住了卫慎的后领,手再一抬,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就这么被拎了起来。   脚尖碰不着地,一脸惊恐,卫慎差点就扯开嗓门喊了,但一想这地方偏,人少得很,来的也是侍卫,哪里敢管天澜?便歇了喊人的心思,恹恹地任凭侍女拎出了房门。   “没想到,天澜姐姐这么漂亮,这力气也是举世无双!”卫慎一脸讨好的笑,然后被同样笑着的天澜放在了梅花桩旁。   “上去吧。”天澜笑着,伸手摸摸卫慎的脸,“就你一张小嘴甜,可这练武不是光靠说的,嘴上功夫你是展示了,脚上功夫也得练练。木图左使过来了,我便会告诉他,今后你与公子一起习武,若是他见你现在就开始练了,说不准还能少让你吃点苦头。”   卫慎笑嘻嘻地爬上梅花桩,蹲着跟天澜说道,“那不怕,我吃得了苦!”   “哦。”天澜展颜一笑,像是信了,卫慎也笑。天澜面色一转,就是一指头戳向了卫慎的腰眼,“那你还不站好?”   卫慎表情一整,摆了个标准的姿势,“怎么样,天澜姐姐,是不是这样?我站得可还潇洒帅气?”   “贫!”天澜好气又好笑,青弦使素尔向来沉稳,平日也严肃,怎么这传说中的风流债是这么个性子?随了母亲?那倒也不像啊,琅嬛居的那位虽然极少见,但每每看见,都必是一张冷若寒霜的脸,似乎张嘴就能吐出冰渣子。   天澜把卫慎扔在了这里,又回到了房内,公子还病着呢,她得小心照料。   苏二思前想后了好几天,吃饭的时候都没心思,那天在惊鸿殿,教主说的话可是认真的?可他到底是在想着什么样的事情,血染寒山,怎样的场景需要用上这样的形容?   “叩叩、叩叩。”   敲门声传来,苏二抬眼看见半敞的门边站着多日不见的清屏,面上清减了些许,一双杏眼沉静,还是有几分精神的。   “清屏姑娘。”   “玄蛛大人。”清屏声音依旧清亮,“家师已回到纳主,听闻天澜姐姐在药堂取走了一些药,按方子看,治的是风寒之症,家师让我来问问,是不是主上身体又不好了?”   苏二站起身来,把清屏迎进来,“没有的事,教主好得很!是卫小公子生病了。”   “卫小公子?”清屏更疑惑了,麟趾宫有两个卫公子,他说的是哪个?   苏二听出她的不解来,解释道,“是教主身边那个。”   “你都好久没去教主那边了,教主好几次问起你,我都不知该如何作答。教主跟我说,吃了好些糕点,还是清屏做的糕点最合心意呢。”   苏二笑着说道,言辞间表达的意思让清屏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她自作主张杀了花间酒,主上不会怪她吗?   “主上是想吃糕点了吗?那我现在马上去做。”清屏满眼恍惚转身就走,这样的反应让苏二想起了阿阮。   一年之前,刚从中原来到这里,半路上被人摆了一道,最后只能骑马回来,他把教主买的礼物送到阿阮手中的时候,那个女人便是欢喜难抑,转身就走。这两人的反应如出一辙,苏二摇摇头,那个冷情的人,不会在意这些的吧。   清屏一走,苏二猛地想起刚才她说的话来,清屏说的是,主上身体又不好,这个又字是说之前教主身体不好过吗?可他这里没有半点消息啊。   “来人。”苏二坐回自己的桌前,对着进来的属下说道,“将这一年药堂取药的记录抄送一份到我这里来。”   “是。”   苏二又拦住他,“等等,此事尽量不要让别人知道了。”   “是。”暗探恭敬行了礼,便退下了。   另一厢,万长青捻着胡须端坐在桌前,眼皮耸搭下来,没精神的样子,主位上坐着闻祭,难得情绪外露的一脸不耐。闻祭转动着手上的白玉扳指,看都不想看万长青一眼,直到万长青慢条斯理开口,“教主,今日脉象平稳,并无不妥,教主若是觉得放不下心,属下便写个调养方子,慢慢温养。”   “本尊不需要调养,神医可是闲得慌?山下剑庄的人少不得有些小病小痛,万神医屈尊,他们必定感恩戴德。”万长青最喜四处搜寻药草,除了待在麟趾宫,其他时间都在外,这一回来就到他这里给他把脉,不请自来,又没什么实际用处,闻祭嫌弃的不行。   万长青依旧一只手捻着胡须,点点头,“教主说的也是,那属下便去山脚住上几日,这几日若是教主有什么不妥,一定要叫属下。”   “嗯,你去吧。”闻祭终于打起几分精神看他一眼。   “教主好生休息。”万长青站起身往外走了两步,又走了回来,坐在了闻祭不远处,叹了口气,“教主再把手伸出来吧。”   闻祭挑眉看他,把手伸了出去,万长青捏着他的手腕,专心把脉。良久,万长青的眉头逐渐向内聚拢,最终还是摇头,“教主脉象无异,却日渐衰落,身体再这样下去,恐怕撑不长久了。”   “哦。”闻祭点点头,说道,“神医不是说去剑庄吗?早些去吧,夜里山路不好走。”   “无妨,”万长青不在意地摆摆手,“反正,就算是白天也不好走。”   “……”闻祭无法反驳,毕竟人家说的是事实。   “吱——”   窗户边传来几声叫,夹杂着尖锐的物体刮挠的声音,闻祭抬眼看去,有人把微启的轩窗合上了,某个小东西想进来进不来,在窗户外面着急呢。声音响了没多久,就听吱的一声,又安静了下来。   “阿阮,把它放进来吧。”闻祭朗声对外面守着的阿阮说道。   门开了,阿阮站在门口还未动,肩上趴着的雪貂就迅速从她身上蹿下来,钻进了闻祭的袖子里,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惊呆了一旁的万长青。雪貂进来了,阿阮并不打算进来,依旧守在门外,合上了门。   “这小家伙倒是机灵。”万长青摸着胡子,不知道打着什么小算盘。   闻祭瞟他一眼,袖子里的雪貂开始往上钻,从肩头窝到了胸口,探出一个小脑袋,一双黑豆眼盯着万长青,不动了。闻祭伸出一根手指头,在小脑袋上揉了揉,看似漫不经心地说道,“别打它的主意。”   万长青面目严肃,不似玩笑,“属下记得一本古籍记载,灵貂血,可解百毒,将死之人,一滴精血便可续命百日,以灵貂肉为食,更可延年益寿。若是吃了这一整只,教主可……”   胸口的雪貂嗖地缩回了闻祭衣服里,在狭窄的空间里瑟瑟发抖。闻祭凌厉的一眼扫过去,责怪的意味毫不遮掩,就算对方是为他好,他也不愿听见这样的话。   万长青叹了口气,“也罢,也罢,也罢。”他连叹三声,站起身来向外走去,闻祭也不拦他,随他去了。   胸前的小东西听见外面的动静,连忙探出头来,黑豆眼看着万长青远去的背影,然后转头看着自家主人的下巴,身子灵活地一扭,又从衣服里钻了出来,圈在了主人的脖子上。   暖和的皮毛贴紧皮肤,身子柔软的雪貂安静地圈在闻祭脖子上充当围脖,除了黑豆眼偶尔眨一眨,和一条皮毛领子没什么区别。闻祭顺了顺它的毛,顶着伪皮毛领子回房间休息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呵呵呵……我断网了,学校的什么鬼网卡断货,手机也没流量,已经弹尽粮绝好几天了_(:з」∠)_总觉得这样的艰难日子很难过。   安利一部电影,《□□者》,胸脯碎大砖终于找到了出处,那个G杯的胸无比坚硬,让我等小平胸情何以堪(╯‵□′)╯︵┻━┻ 第35章 无责任端午特别篇   司南捏着粽叶,看着一旁的江大厨手指灵活翻动,牵着线绕上几圈,打个结,一个精致的粽子就包好了,扔进了那一堆包好的粽子里。司南眼神轻蔑,这种简单的东西,他怎么可能学不会?当他信心满满地抓起一把米,塞进叠好的粽叶里,想要将粽子包裹起来,却怎么也包不好。司南眉毛拧得打结,手不够大,有些握不住,眼眸一横,喀苏摸摸鼻子,自然而然的过来,裹住司南的手,取过粽子,却也拿它没办法。   闻祭坐在透风的地方看着他们笑,司南炸起一头毛,指着他道,“笑什么?你来包一个试试?”   闻祭眉梢一挑,轻轻抚掌,门外就进来几个侍女,阿阮和清屏领头,后头跟着天澜、花错、湘守,几个侍女对闻祭行了礼,一边说笑一边手脚麻利地包起了粽子。闻祭下颌微抬,虽然什么都没说,却毫无遮拦地透露出让司南气得牙痒痒的傲气。   司南转脸看喀苏,眼神不善,喀苏无奈,叫来了副将,“军中可有擅长包粽子的?”   “属下不知,待属下询问之后便来禀报将军!”   “你去吧。”喀苏转脸看着司南,“帮你叫人去了,别生气。”   司南一张娃娃脸阴沉着看向闻祭,“你别得意,我叫人去了!”   闻祭笑而不语,看着窗外,卫梓诸在帮着劈柴,额头上细密布着小汗珠,手臂连着腰背无比有力,每一次劈下都精准坚定,锐利的眉眼确实好看,适中的唇看起来像是面庞最柔软的部位了。像是察觉到这边的目光,卫梓诸停下动作,看见窗口的闻祭,脸上半分不动,耳根却红了一片。   旁边啪嗒啪嗒跑过来的副将极煞风景地从两人视线中穿过,闻祭暗道一声可惜,就看见卫梓诸已经回过头继续劈柴去了。副将奔回来,对着喀苏说道,“将军,军中并未有人擅长包粽子,汉人的东西,实在少见。”   喀苏还未发话,司南袖子一甩,“连个会包粽子的都找不到,你还有何用?无用之人,弃如敝履!”   喀苏:……所以为了个粽子你就要抛弃我了吗?   江大厨挥挥手,“让开让开,你俩挡路了知道吗?包好的粽子要拿去放进锅里了。”   闻祭也奇怪,包粽子很难么?可是看那几个女人的动作,简单麻利,包出的粽子既整齐又好看,不一会就包出了十多个,闻祭走上前,也想试试。阿阮让开了位置,端了一盆水过来让他净手。   闻祭洗了手,擦干手上的水珠,取过两片粽叶,一旁的清屏放慢动作,好让他看得清楚,先是将粽叶围成一个圆锥状,再填上糯米,一步一步形成了一个完整的粽子。闻祭学着做,动作有些生疏,倒也做的不错,粽子虽然没有阿阮或清屏做的好看,但也算是个粽中之美了。   这下彻底把司南给气到了,两袖突然被风灌满,一股强大的气流掀起衣袍,猛地向着摆满材料的长桌冲去,闻祭心中一凛,拉着身边的侍女急速向后退去,气流冲击着桌子,在轰的一声中,长桌被绞成了碎片,食材散落了一地。闻祭摊开手掌,还好,手中握着的那颗粽子幸存了下来,刚才江大厨还拿走了一部分先下了锅,倒是不用担心没粽子吃。   门外卫梓诸一脸惶恐地冲了进来,看见闻祭安然无恙,这才松了一口气,擦了擦滴落的汗,看着闻祭不说话。闻祭心里好笑,却也不提,只是将手中的粽子放入卫梓诸手中,“给你,我亲自包的,仅此一个。”   卫梓诸把粽子放了起来,一把把闻祭打横抱起往外走,说什么也不放心闻祭和这些人待在一起了。喀苏摸着下巴,这个法子好,以后拉不住了直接抱走。喀苏余光察觉到一道蓝光,却见司南掌心凝聚着雷电,向着卫梓诸的背上打去。喀苏来不及阻止,只见一只纤瘦的手轻轻一挥,火花四溅,雷击消散在半途,那个被抱在怀里的人投来一个警告的眼神,司南脸色阴沉,终究还是什么都没做。   闻祭两人刚走,江大厨就听见声响从厨房里跑了回来,看见满室狼藉,粮食散落一地,心疼得手指都在颤抖,抽出腰间的杀猪刀,“我和你们拼了啊啊啊啊啊啊!”   晚饭时间,闻祭坐在阁楼上,一旁摆着一旁热气腾腾冒着香气的粽子,看着楼下司南一脸嫌弃地吃着粽子,旁边站着江大厨,一刻不停地数落。   闻祭拿起一个裹得精致的粽子,解开绳结,剥开粽叶,递到卫梓诸跟前,唇边笑意温柔,“阿卫吃一个吧。”   卫梓诸张嘴咬了一口,闻祭收回手,在他咬过的地方也咬了一小口,嘴角向上勾起,“是甜的。”   卫梓诸愣愣地看着他,嘴角无法抑制地弯起,“……嗯,甜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与正文无关,与正文无关,与正文无关!重要的事情说三遍!端午已过,但我还是来补上了……作者君一如既往的没吃药呢~~~~ 第36章 第 36 章   路钰冷眼看着低眉顺眼站着的侍女们,他真是脑子进了水才觉得跟那群人上山是明智之举!一个一个瞧着不显山不露水,竟然个个都是高手,要不是前两日踏出了琅嬛居,他还真不知道这些女人把他看得这么紧,还深藏不露,不过几招就把他给逼了回来。   一旁的女人生了一双上挑的凤目,眉毛稍浓,眼窝相较于中原人的深了几分,嫣红的唇边缘分明,一张分明的西域人的脸,透出几分果断狠厉。花错唇不含笑,面不柔缓,冷硬得像是坚石,路钰的冷脸在她面前都相形见绌了。   花错不喜多言,路钰不会胡语,两人冷脸相对,像是要就此僵持到地老天荒。一旁的几个人也不上前,远远望着,虽不言语,却眉眼流转,往来间便了然。最终这僵持的场面被推门而入的卫慎打破,半大少年推门,看见两人僵持不语,愣了。   路钰看着门口,便是脸色一沉,花错轻飘飘一眼,收回目光,道了声,“见过公子。”   卫慎感觉背后的汗毛一炸,硬着头皮接下了花错的招呼,用胡语说道,“花错姐姐有礼。啊!对了,我今日在演武场流了很多汗,身上难受,可以烧水洗澡么?”   花错看他一眼,她是知道卫慎在和木图习武的事情的,他的身份不一般,又受着特别照顾,既然他发话了,她又怎能不照办?   “是。”花错应了一声便走了,其他几个侍女也随着走了出去,路钰知道她们并未走远,就在门外守着。   “您这几日又怎么了?”卫慎顶着路钰骇人的眼神坐到了桌子边。他察觉出了路钰的不爽,他理解,毕竟一起带上山的,一个能出去跑,一个却只能被圈禁在这里,肯定心里不安,他懂的。但好歹也待了这么些日子了,路钰怎么看起来越来越不适应?   “他们是在软禁我们。”路钰强调。   “是啊。”卫慎满眼不解,这不是明摆着的么。   “你知道?”路钰皱起眉头,语气中有些不可思议。   “你不知道?”这下轮到卫慎不可思议了。他一直以为路钰知道自己的处境的,看他平时都……   “你倒是很适应。”路钰看卫慎的眼神不善。   卫慎干笑几声,“哈,哈哈,我这不是随遇而安么!”   他才不会说,每每听见那些红莲教的仆役谈起路钰时都一脸红颜祸水的模样,他就对自己的处境没什么可抱怨的了。   “你与这些胡人走得如此近,你对得起你爹在天之灵吗?”   “路大哥,既然他已经死了,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卫慎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更何况,他也不见得做得多好,还娶了我娘,我也算半个胡人,我如今又有何过错?”   “他与你娘就是个错误!”路钰愠怒,一时口不择言,话一出口便后悔了,看着卫慎少见的面无表情,想要说点什么,却被卫慎一个哈哈带过,“错既然已经造成,那又何必再为此烦恼?”   路钰仔细想想,还是想说点什么,却又被卫慎拦住,“有些事较真不得,也要看看是什么地方、什么时候,你也是个小公爷,还比我大了好几岁,这么浅显的道理都要我这个小孩子来教你么?你在大庆皇都是怎么活到这么大的?”   路钰一愣,倒不知道怎么说的好了。   仔细想来也是,如果路钰不是这性子,也不至于落到这步田地了。他爹把他保护得太好了,让他不知世事险恶,不知人心如海深。   门外花错敲响房门,“小公子,热水已经打好,小公子可以沐浴了。”   卫慎还是笑嘻嘻的,对路钰说道,“娘亲好好歇息,儿子去清洗去了。”   路钰冷着一张脸,指着门口,“滚。”   第二日,路钰起了,在侍女的伺候下洗漱之后,便要到大堂用早饭。房门开启,昨日一场夜雪,门外院落积着雪,一片银装素裹。院子里站着一个人,见他开了门,对他招了招手,清俊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素净得如同这片白雪。   “早。”   卫慎看着坐在圆桌那头捧着热乎的银耳汤暖手的人,再看冷着脸的路钰,这人是谁?路钰翻了个二白眼,鬼知道他是谁,反正那群侍女都对他恭敬,想来左右不过是魔教里的某个人物罢了。   面容清俊的青年放下精致的碗,开了口,一口大庆官话,细细听来还带着点南方口音,“二位不认识鄙人,容鄙人做个介绍,鄙人姓萧,单名一个浮,萧浮。”   卫慎脑子一转,双手撑着下巴,一脸天真,用着胡语说道,“大哥是从哪来的?我怎么都没见过呢?”   萧浮一笑,干脆地无视了他的话,“我家教主这一年公事繁忙,一时未想起二位还在此地,请阁下多多谅解。”   卫慎冷哼一声,这话说的,一时未想起?路钰在心里骂了句娘,去你的公事繁忙!   萧浮视线往上走,权当没看见那两人的脸色,继续道,“这纳主严寒,总将二位留在纳主确实不妥当,这两日,二位收拾了东西,早些回大庆吧。”   路钰瞥了卫慎一眼,不知道他们打的什么主意,卫慎面上瞧不出什么,像是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开始吃起早饭来。   路钰见萧浮捧着瓷碗细细品尝了起来,白皙的面孔清俊儒雅,干净得像是早晨初见时的雪,叫人提不起防备的心来。   萧浮喝完了碗里的银耳汤,取过手帕擦擦嘴角,说道,“多谢款待,话已带到,鄙人就先走了。收拾行李事宜,花错姑娘会帮助阁下的,不过,想必两位也不会有多少行李可拿,这两日想必就能启程了。”   路钰虽然在某些事上少根筋,但是又不傻,他是想早日离开没错,但萧浮这个不速之客带来的不见得是什么好消息。西域对中原虎视眈眈这么多年,自他来到塞外,亲眼见证诸多争乱,红莲教似乎都参与其中,路钰和卫慎身份特殊,红莲教留他们在雪山上肯定是有所图,现在要让他们走,还催的那么急,一定有什么事!要么是大庆出了事,要么是红莲教内部有了大变动,无论是哪种,现在的情势都不利。   看着路钰难得在那想问题,总算是长大了,卫慎感叹一声,然后继续吃东西,这里厨子的手艺就是好!这个好吃!嗯,那个也好吃!   萧浮才走出琅嬛居,被冻得打了个哆嗦。刚从红炉暖帐里出来就被拎过来传话,胡因那个家伙仗着能说会道留在了暖和的屋子里,命苦如他,车马劳顿没日没夜从中原赶回来,连个好觉都没得睡,可怜了。   碎碎念了一路,萧浮只想回被窝里睡个好觉,一个大大的哈欠打完,抬起眼皮就看见不远处站着教主身边的侍女,萧浮心里一声哀嚎,认命地跟了上去。   闻祭发誓,他绝对只是随口一说,那个传言中易容术出神入化的下属出现在面前的时候,他只不过一句:“你的面上,到底戴着多少面具呢?”虽然说是有些许好奇,但也不至于真的去探究别人脸上弄了什么,谁知道那个叫胡因的男人当场就开始卸□□,足足掀了六张下来。   闻祭默默端起茶盏,润了润嗓子,平复了一下些许受惊的心脏。然后看着胡因展示完成之后掏出药水和镜子来,一层一层又粘了回去。   “教主你放心,属下绝不自吹自擂,易容这门手艺不算多稀奇,但我师父教我的可算是绝学了,防水防晒防脱落,没有药水,粘上了就别想抠下来,除非连着原来那张脸皮一起扒!”胡因顶着一张粗狂的大汉脸,带着刀疤无比凶悍,让闻祭根本无法联想到面具底下那张平平无奇的苍白面孔。   胡因的声音清亮,有些耳熟,闻祭暗中回想了很久,突然想起那个声音和苏二的一模一样,就连语调都是一样的。胡因还在那里说着,从面具工序讲到了师门传承,然后话头一拐讲到了浔江沿岸教坊出了新的花魁,还未见上一面就赶回了纳主,万分可惜啊。   闻祭听他讲了一段下来,嗓音竟然几次变化,有闻祭认得出的,也有他不认得的。闻祭听得眉头皱了起来,胡因顿了一下,再开口时又恢复了苏二的声音。   “教主不喜欢?想听谁的声音便告诉属下,属下听过的声音都学得出。”   闻祭眉峰一挑,“你……学我的声音?”   胡因心一颤,跪在了地上,“属下冒失,不该在教主面前现技,请教主饶了属下!”   萧浮被阿阮领到会客厅门前的时候,门口站着守卫,他还没进去就听见那句话:   “既然你口技如此妙绝,那没了这副嗓子,还能学吗?”   原本还混沌的睡意全然被惊醒,再无半分残留。萧浮一身冷汗,在冰冷的雪地里只觉得遍体发寒,冷汗都似乎结成了冰渣,浑身上下都在不自在。   阿阮止了脚步,转身对他行礼,“主上恐怕暂时见不了您了,请您先回去歇着吧,若是主上再传,奴会来找您的。”   萧浮后退一步,面上表情微妙,却也不说什么别的,只是应了,转身就走。阿阮唇边的温婉笑容不变,静待里面的那位传唤,这才进了门。   闻祭坐在主位上,两步开外跪着胡因,开口时嗓音嘶哑,已然是嗓子全毁的模样。闻祭嘴角微翘,“‘镜子’本就只有一个影像,没有声音,才是真的‘镜子’啊。阿阮,你说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来自于一个没有网络的苦逼作者的怨念,一怨念就想写写虐人之类的情节,沦落到要用笔记本来蹭手机的热点共享我也是蛮拼_(:з」∠)_   我这么久都没更新居然都没有掉收藏!哦,就这么几个收藏也没什么好掉的吧呵呵……   而且也没人骂我……我怎么会想要人来骂我呢?真是扑街_(:з」∠)_ 第37章 第 37 章   运城,八月。   清早,当第一缕阳光照到城楼上,运城的百姓就开始了忙碌于生计的一天。当然,对于一些地方,清早,便是熄灯、散场、歇息的时候。   颐园便是这么一个地方。   芳荷迈着虚浮的步子,狼狈地上了楼。昨晚喝了三坛陈年佳酿,那姓李的,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好酒,酒香四溢,害得她也多喝了。   脑子昏沉的,迷迷糊糊,上楼时差点踩了裙子。推开房门,随手拨乱了发髻,珠钗掉了一地,什么也不顾地把自己仍在软榻上,睡了过去。   芳荷一困,便什么都顾不上了,雷打不动地睡到了黄昏。   完全清醒过来的时候,下人已经是来叫的第三遍了,说妈妈催的急,今日早些下去。   因着刚醒来,有些烦闷,撩开薄纱帷帐,看着镜子里那张惨白得像鬼一样的脸,连唇也没有血色。皱起眉头,狠狠将一枚玉佩砸过去,镜子应声碎了。   “姑娘,没事儿吧?”   门外守着的翠儿问了声。其实,这种事自芳荷来了便时常发生,那些人也见怪不怪了。表面瞧着没什么,可芳荷知道,自己越来越控制不住脾气了。   深吸几口气,对着门外叫道,“翠儿,打水来,我要洗澡。”   命人打来了水,自行洗澡,换身衣裳。随意抹了胭脂,便下楼去了。   “姑奶奶!你可是我颐园的招牌,这幅样子叫客人看见了,还不吓死!”春娘看见芳荷下来,手上一抖,青瓷茶盏的盖子跌碎了。嫌恶地指使几个小丫头收拾,向芳荷走过来。   “新晋花魁的名头你才顶了几天?这么个德行,别说三年一选,恐怕过不了两天你就被人给替了!”春娘一脸恨铁不成钢,涂了蔻丹的尖长手指像是要戳进皮肉里,好不吓人。   芳荷懒散地往椅子上一坐,掀起眼皮看她,一双眼白占了大半,看起来刻薄又冷清。盯了片刻,收回目光开始吃起点心来。把春娘气得眼前发黑,连连拍着胸口给自己顺气。   “我说春娘,您也别这么激动,芳荷妹妹虽说……不怎么讲究,可这小脸儿长得标致,那些贵人们好的就是这一口,换不换全凭他们喜欢。”早就来大厅里坐着的良玉嫣红的唇色艳丽无比,“要说美貌,浔江教坊是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妹妹来了,再不然,就得去南风馆。哦,说起来,最近南风愈盛,保不齐下任花魁就是个倌儿了呢~春娘你的招牌保不住了不说,饭碗都保不住了啊~”   春娘更恼,“你们一个一个该打杀的丫头!嘴也是没个把门的,气死了老娘,教坊一个也别想待下去,教你们去那些暗巷里的娼馆,和那些染了病娼妓们一起!”   一旁的千芝随手拨了怀中的琵琶弦,半冷不热地接了句,“都是贱籍,外人眼里都是任人把玩的东西,谁瞧不起谁啊。”   莲观补了一刀,“暗巷里的娼馆又不是地里会长出娼妓来,还不是教坊里出去的?”   莲观今年不过十四,小脸还有些圆润,一双大眼灵动机敏,稚气还未散,在一众姐姐眼里还是个没长成的丫头,春娘就已经派人□□起来了,整日里都在耳提面命,让她检点些,十五岁就要□□,别还像个不懂事的黄毛丫头。   可她确实还不大懂事,连被送到教坊的时候都还是迷糊的。这几年被那几个口没遮拦的女人教得越来越不像话,春娘想着,总要好好用鞭子抽一顿才能老实下来!   厅里越来越热闹,外边的灯笼也开始点起来了,还没到开门迎客的时辰,莲观仔细听着门外的声响,带着些许婴儿肥的脸上笑容愈发灿烂。   “春娘,我要出去!”   春娘眼神凌厉地看着莲观,“你出去干什么?”   “我想吃糕点!”莲观半点不畏,“厨子做的糕点我吃腻了,前两天良玉姐姐给我带了喜晏斋的芙蓉糕,可好吃了。”   春娘锐利的眼神又扎向了良玉,良玉拿着手帕掩了唇,轻咳一声,“前两日刘大人府上宴客,叫了我过去,回来的时候顺路买了。”   “顺路?刘大人府上在城东,喜晏斋在西岸,顺路还顺过了河?”   “啊,如此一说,我想起来了,那日刘大人是包了画舫游河。”良玉笑得温柔,眼神已经开始往莲观那边瞟了。莲观瞧见良玉在看她,吐吐舌头,俏皮又活泼。   春娘哼了一声,“谅你也不敢乱跑。莲观你好好在这里待着,哪也不许去。翠儿,带你芳荷姐姐回房打扮,你们这些丫头都回房去,就待在自己房里。”说完,便转身准备去了。   见春娘走了,良玉说道,“芳荷妹妹啊,你这副样子确实欠妥当,活像个嫁了几十年的妇人,男人可不喜欢。”   “随他们去吧,有客人的时候便打扮,平日又不用刻意打扮起来。”芳荷站起身,“反正,我又没有情郎。”   良玉脸色一僵,笑容都有些挂不住。芳荷像是什么都没有察觉到一般,转身往回走,留给良玉一个窈窕的背影,“自己都是微薄如草芥的命了,有什么资格拿钱去倒贴些小白脸呢?”   良玉一阵恍惚,莲观凑上来拍拍她的肩膀,“良玉姐姐,你想吃什么?我帮你买一份回来。”   良玉回过神来,理了理莲观的额发,“春娘不让你乱跑是为你好,浔江沿岸什么样的人都有,鱼龙混杂,你一个姑娘家,到处乱走可不安全。”   “良玉姐姐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莲观嘻嘻一笑,连蹦带跳地往后门跑去。   良玉想着芳荷的话,心里乱成了一团乱麻。   夜间的浔江最为热闹,沿岸一路灯火通明延伸到远方,仿佛看不见尽头,重重楼阁高筑,透出了暖光。江面映着灯火,粼粼闪闪,仿若揉碎了一片星河。莲观走上桥,看着点着灯火的画舫自桥下穿过,飘渺的乐声从船舱内传出来,有歌伎合着乐声在唱词。   没有良玉姐姐唱得一半好听。容貌艳压群芳的芳荷,歌喉绕梁不绝的良玉,琴技无人能敌的千芝,全部都在颐园!莲观想着,抱着点心往回走,脸上带着与有荣焉。   走在正街,远远看见街边站着一群人,人不多,七八个的样子,街对面就是颐园的大招牌,春娘坐在二楼往下看,旁边是盛装的芳荷和另外几个姐姐。那群男人手上身上都带着兵器,要不是官差就在旁边,莲观都吓得要去报官了。   走近了才看清那是经常在颐园看见的周协。那个身上仿佛带着煞气的男人,却意外的好相处,经常给莲观带点心吃,莲观还挺喜欢他的。看着周协坐在树底下往二楼看,目不转睛,专注得像是在看一件珍宝,嘴角渐渐勾起,无法抑制地散发出男人的魅力。莲观摸着砰砰跳的小心脏,却也不是生出了什么别的心思,单纯就是欣赏这个男人。   二楼有谁?虎着脸的春娘?那一张板得僵直的脸紧紧绷着,能吓跑大半客人!再就是芳荷姐姐,那个几个时辰前还懒散的女人现在笑靥如花,媚眼像是能勾去魂儿。莲观了然点头,周大哥原来喜欢芳荷姐姐。   春娘眼神犀利,在下面扫了几回,差点就被发现了。莲观赶紧走到一旁的小巷里,从那儿可以到后门。   拐角便看见一对紧紧拥在一起的人,莲观简直要惊叫起来,马上又缩了回去。思量再三,莲观最终决定翻墙进去,反正这事她也没少干。   翻过了院墙,莲观上半身挂在墙头,脚着不了地,胡乱蹬了几下,好像踩到了什么,便放心松了手。落了地,看清自己刚才踩了什么,莲观瞪大双眼,嘴巴张得大大的,看见对方将手指竖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眨眨眼,捂住了自己的嘴。   “你看见了?”那个年轻男人对着莲观挤眉弄眼,有点滑稽,莲观觉得看着他就是没办法害怕起来,便点点头,扑哧一声笑了。   “看见了,易大哥,他是谁?”   易时压低了声音,“他是运城太守的儿子,我三哥那么喜欢良玉,倒还抵不过几句甜言蜜语。”   “那难说。”莲观想了会,又补上一句,“保不齐是别人长得好看啊。”   易时想了想自己三哥凶悍的样子,点点头,说的也在理。   “诶,易大哥,我在前面看见周大哥了,你们怎么都出来了?”莲观好奇地问。   易时看她实在好奇不过,也是个小姑娘,还什么都不懂,便说了,“今夜要去码头迎接一些人,都是贵客,看着时辰还没到,便先过来瞧瞧。怎么?周大哥也在?”   “是啊。”莲观点头,有些神秘地凑过去,易时看她一本正经可爱得紧,便也配合的靠近些,莲观说道,“我发现……周大哥喜欢芳荷姐姐。”   易时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捧着肚子,气息都不稳得像是要岔气。   莲观鼓起脸颊,有些恼火,狠狠一掌拍在了易时的背上,“不跟你玩了!”   易时这才停歇,面上笑意却未退,“不笑了。”   “时候快到了,我要先去和周大哥会和,先走了。”易时揉揉莲观的头发,轻轻跃上墙头。   莲观见他真的要走,有些不舍,问道,“就走了?那你什么时候还过来啊?你们今晚要接的人一定很重要,他要一直在这,那你就不能来和我玩了。”   易时挠挠后脑勺,“没什么重要的,是你萧大哥和胡大哥回来了。他们来他们的,我还是能来找你。”   “嗯,那你说话算话。”莲观仰头看着他,对他伸出手,要勾小指头。易时没法,只得又跳下去,和她勾了小指头,看她露出大大的笑容,这才放心地消失在墙头。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去看了大圣归来,被猴哥帅哭,开头就被飘扬的红色披风给镇住了,这是第一次看3D感受那么强烈……【这样是不是有点村?不,我要营造出一种我经常看3D的感觉!】怎么说呢,片子后半部分燃炸!想要多多支持优秀国产动画电影!【总是在这种地方安利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是不是太闲了些?_(:з」∠)_】 第38章 第 38 章   浔江沿岸灯火通明,往来船只络绎不绝,除却教坊花船画舫,往来货运,还有些官船,在船头船尾都打着官家名号的灯笼,其他船只见到都要避开道路来,让官船先行。   路钰坐在船舱里,面色不善地看着旁边这群人,卫慎趴在窗口,饶有兴致地看着窗外景致,为往来热闹的江岸赞叹。萧浮白净的脸在烛光下随着光影变幻,让路钰觉得有几分咬牙的可恨来。   卫慎突然回头,看着萧浮,“萧大哥是商人,直接打着商家的船号就好了,怎么打了官家的船号?”   萧浮一笑,眼神清澈,眉眼秀气柔和,“公子有所不知,这浔江贯通南北,乃是通商要道,往年由官府直接管理,要的通行税可不少。近年更是奇怪,一伙流寇伙同一群码头苦力建了个漕帮,码头停船要交钱,卸货要交钱,途经也要交钱,身后恐怕也有官府撑腰,寻常商人可难招架。”萧浮看了眼路钰,继续道,“刚好在路上遇上位小公爷,既然一起走了,打了晋王爷的旗号也不算蒙人啊。”   卫慎一脸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他说怎么送他们下山的时候催的那么急,却又弄了匹根本走不快的马,拖拖拉拉一个月了这才到边关,还“巧遇”了后来的萧浮等人。   卫慎看向离舱门最近的卫梓诸,“你来过中原吗?”   原本面无表情的卫梓诸听他这么一说,锐利的眼猛然眯起,面色不好看起来。卫慎感觉莫名其妙,一想,大概是他没出过山,被他一问戳中了痛处。卫慎暗自佩服自己,果然明察秋毫推理严谨!看他心情不大好,还是找别人讲话比较好。   隐没在人后的一个人悄然靠近卫梓诸,递上一包油纸包好的东西,开口时声音嘶哑难听,“吃吧,有人叫我带给你的。”   卫梓诸看着面前这个胡子拉碴的男人,脸上还有一道大大的刀疤,从上到下都是粗狂的大汉形象,他叫胡因,被那个人毁了嗓子。想起那个人,卫梓诸觉得心口一阵紧缩,忍不住地翻滚,他握紧了拳头,不让自己的情绪外泄。   那个人要送他离开,只说了一句话。   “本尊要的是能屠戮之人,送死都还轮不上他。还是……太弱了。”   那个说着他在他心目中重如半壁江山的人,那个会笑语温柔的人,那个面无表情杀伐决断的人……   胡因见他不接,又把手往前送了送。卫梓诸松开紧握的拳头,接过油纸包,打开之后,发现里面是清屏做的梅花糕点,虽然有几块被压碎了,但是还是保存得比较完好。胡因看见有几块碎了,有些不好意思,对卫梓诸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在意。   “他毁了你的嗓子,你恨他吗。”   胡因意外地看着他,然后想了想,摇摇头,“还能说话,倒也不算什么,若不是教主,我这颗脑袋现在都不知道还留不留得住。他做的事,总会有理由的。”   “哦?就这么原谅了……”我可不想这么轻易原谅呢。   卫梓诸把糕点放进嘴里,嘴里的甜味瞬间扩散到口腔的每一个角落,太甜了。但卫梓诸半分不动,一口一口细致地将糕点吃了下去,然后把油纸折了放进怀里。   胡因看着他把甜掉牙的糕点吃下去,咽了口唾沫,感觉自己都被腻到了,不由得对他肃然起敬。清屏做糕点是越做越回去了,都不知道这些年经历了些什么。他偷摸着尝了一口,甜得喝下了一壶水,这位居然全吃了。   胡因算是完成了任务,清屏姑娘送来的糕点独一份,因着保存不了多久,所以只做了一点,专门嘱咐是要交给卫公子的,他已经完成了。这一想,清屏不过二十出头,卫梓诸也近十四五岁,个头拔高,身形逐渐也长起来了,有些人家,这年纪的孩子已经成亲了啊……   胡因干咳一声,驱逐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坐到了萧浮身边。   卫梓诸看着外面,半弦月,一江水,粼粼波光离了岸边也只是映出冷冷月光罢了。   船只一路畅行,从最初的甘州直下运城,只有两三次遇上官府巡视船只,按例应登记,都要路钰来完成。路钰已经弄烦了,出来打着父亲的名号,过不了多久肯定就被父亲带回去,这以为到运城就好了,结果临了还被拦,真是烦人。   “下官运城太守李泰昌,求见大人。”   萧浮听着外面传进来的声响,眼带笑意看了眼路钰,路钰腾地站起来,冲出了船舱。   “我是晋王府世子路钰,太守大人有何贵干?”   李泰昌原本见到灯笼上打着晋的名号,却不是很显眼,猜不出是个什么来路,此时见船舱里真走出个皇亲贵族来,顿时紧张起来。   “世子光临,下官并未接到通知,未曾远迎,失了礼数,世子见谅。”   路钰见对方诚惶诚恐,心里舒坦了几分,总算找回了点小公爷的脸面,有了这小官做对比,里面那群根本不把他身份当回事的人更加面目可憎了。路钰缓和了脸色,对李泰昌说话也有了好声气。   “运城太守李泰昌,我远道而来,要在此地暂做停歇,你是本地官员,我自然要告知你一声。”   “世子这说的什么话,是下官怠慢,早知世子要来,自然要夹道欢迎。下官招待不周,这几日的住处可有安排?下官这就安排下去,给世子安排好一切。”   “那就麻烦李大人了。”路钰毫不客气地就把事情交给对方安排了。   “那……这船舱内,可还有什么人?”李泰昌问道。   路钰虽然不喜这些人,但他心肠耿直,也不想给对方招什么麻烦,听李泰昌问起来,警惕了几分,“怎么?”   “哦,世子别误会,下官不过是想问问世子带了多少随从,好一并安排下去。”   “我只带了一个人,其他的,不过是与我顺路同行的商人罢了。”   听路钰这么说了,萧浮从船舱里走了出来,对李泰昌行了礼,“李大人,可还记得小人?”   李泰昌认得萧浮,可以说,他认得运城商会十位领事每一个人,萧浮是第三位领事,也是最年轻的一位。   “原来是萧领事,青年才俊,本官又怎么会不认得?既然是你,那本官也放心了。世子,随下官一起?”   “有劳李大人了。”   船舱内的十多个人听见外面的对话,相视几眼,没当一回事。齐威听见路钰说的话,皱起眉头,路钰要跟李泰昌走,这他们管不着,但是要带走卫慎的话……教主说过了,要把卫慎掌控在他们的范围之内,若是跟李泰昌走了,路钰有了官府可用,再把卫慎带回来就难了。   齐威在胡因耳边悄声说了几句话,胡因看了眼还张望着江岸的卫慎,站起身来准备挽留卫慎。谁知他刚站起身卫慎就突然蹿起来,嘴里喊着路大哥跑了出去。胡因和齐威心一惊,以为对方知道了什么,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办。   卫慎哪里想了这么多,他只是刚才看见江边有他认得的人……那个当年追杀他的人。   路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见卫慎受了惊似的跑出来,满脸惶恐。待他稍微平静下来,便凑到路钰耳边说道:“路大哥,我不能跟你走了。你是世子,于情理应当跟那个官走,但你到了官府那边,耳目混杂,我的身份若是暴露就麻烦了,我们暂且分开,跟着红莲教的人,我不会有什么事的。”   路钰想不到他还想跟那群人待在一起,他说的也很有道理,但他刚才跟李泰昌说了他还有一个人同行,卫慎要留在这,那他再改口岂不是很可疑?   “那谁跟我走?我可是说了还有个少年和我一行的。”   “我跟你走。”身后传来卫梓诸的声音,路钰回头一看,那个与卫慎差不多大小的少年站在身后,背脊挺得笔直,眉眼比卫慎更为锐利,漆黑的瞳仁深不见底。经过战事的路钰看得出来,他的眼里有狼性,有杀意,有被深藏的嗜血。   路钰勉强能接受这样的安排,身份不明总比带着卫慎好,便答应了。   他这厢是解决了,萧浮等人听了卫梓诸的话头皮都要炸开了。路钰是需要看好不假,卫慎是要握在手中不假,但要照看好卫梓诸才是头等大事!胡因顾不上已经毁了的嗓子,扯住卫梓诸的手臂就不放了,咿咿呀呀说了好些话,对方却不动声色地挣开了他的手,一句话也不说。   萧浮捂着有点晕的头,他好像预见了卫公子出事,教主血洗运城的场面……第一个剐的就是他办事不力的萧浮。   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第39章 第 39 章   行船靠岸,路钰下了船就跟着李泰昌走了,萧浮派人熄了船上的灯笼,换上自家旗号。刚挑上旗,岸边等候多时的周协就带着人迎了过来。   “掌柜的,你回来了。”周协朝身后的人一招手,便有人上前去卸下船上的货物了。   “嗯。”萧浮心不在焉应了,眼睛止不住地往李泰昌一行人离开的地方瞟。   “此次去边关,可有所见闻?”周协见萧浮心不在焉,凑上前去,声音低沉,暗含压迫。   萧浮回过神来,“啊,有一奇事。从主家带来了一件珍宝,暂借他人观赏,小心注意着点,若是珍宝出了事,主家可是会生气的。”   周协听懂了,萧浮说有一个重要的人或物落到了别人手里,要他去照看好。刚才从船上下来的那个年轻公子哥和一个半大少年,跟运城里的官走了,就在那两人中,差不离。周协点点头,“小人定会好好照看。”   一直都很跳脱的卫慎这会儿安静得诡异,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甚至是把自己隐藏在这群人中间,极力隐蔽自己。   萧浮自然不会对他这样有意见,越是低调越好,他还怕对方给他惹什么麻烦呢。   “周协,你将货物运回宅子,我们先回去了。”   “掌柜的放心,这里交给我们了。”   萧浮归根结底也是个商人,这苦力的活就交给打手们去干,萧府养的打手可不就是干这个的。   萧府带着胡因走了,周协在一旁看着货物卸下,有条不紊。不远处的一个矮小的身影背对着码头,悄悄摸摸往远处挪了几步,月光下显露精致的娃娃脸,这人分明就是应当在战场的司南。吃了一口手中的凉面,鼓着脸颊就开始理刚才听见的信息。   “珍宝……珍宝……主家……”司南嘀咕着,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当然,他刚才压根没有仔细观察,只是端着凉面路过而已。   司南再吃一口凉面,嚼嚼嚼……花生好香!司南两眼发亮,看着不远处的市集,那里一定还有很多好吃的,再多吃一些去!   一旁的侍卫毫不留情地捂紧自己的钱袋,司南的脸瞬间阴沉下来,另一个侍卫及时奉上刚出炉的小笼包,司南这才缓和了脸色,慢条斯理地夹了一个小笼包放进嘴里,努力嚼嚼嚼……好粗!再来一笼!   于是难得松懈的司南与有着敏感的敌人感应能力的卫慎就这么错过了。不过有什么关系呢,对于司南来说,千金难买爷高兴,他可是抱着满满的信心和决心,杀一个人,不过是时间问题。   “信坦,唔于定会饿属你,于定!(我一定会饿死你,一定!)”司南嘴里塞着小笼包,十分严肃地对身边的死士发出死亡预告。被预定死亡方式的死士信坦坚定地捂着自己的钱袋,虽然对于一个死士来说,饿死确实不大体面,但是跟着这个人混的话,大概是活不到可以被饿死的那一天的吧。   司南好不容易咽干净了嘴里的小笼包,“你死士的职业操守呢,混蛋!连钱袋都不能为主人献出来的话,你这样的死士为什么还没有去死!”然后司南沉默了一下,继续说道,“所以说就是因为连钱袋都不能为主人贡献出来,生命就更加不会了是吗?”   一旁献上小笼包的死士实在不忍心看着对方再被炮轰,上前吸引司南的注意力,“我愿意为你献上生命。”   司南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堵了一下,一时语塞,然后又开始转动脑子想一些之前好像没注意的一些事情。   信坦皱着眉头看向对方,王……喀苏对信坦使了个眼色,让他不要暴露自己。司南为了避开喀苏的耳目独自潜出来,使了很多计策,他也差点就上当了,还好留了个心眼,不管司南怎么绕路防止追踪,愣是让他跟上了。   现在两军对峙还在僵持状态,司南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时候独自带了几个死士跑出来,喀苏不放心让司南一个人,没他跟在旁边,不管司南是不是领着千军万马,他都觉得司南是一个人,忍不住要担忧。喀苏也实在不想待在乌图雅身边,总感觉那个姐姐,看他的眼神都是带毒的。   司南苦思冥想,觉着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但又确实想不起来,只得暂时先放在一边。嗯,困了,回去睡觉。便招招手,带着手下回下榻的客栈去了。   卫梓诸前一天晚上随着路钰一起进了太守府邸,虽然不住在一间屋子,可别院亮敞的大厅就一个,反正路钰不主动搭话,他也不开口,就靠着窗,擦拭着自己的佩剑。   剑刃临来之前,被那个粗鲁得像熊一般的师父木图磨得锋利无比,吹毛立断,闪着寒光。剑柄被主人的手掌磨得圆滑,剑鞘简朴,没有一丝花纹,虽然只是一把普通的剑,却不负剑庄之名。   师父是个不善言辞的人,总在说他还差得远,即便是在被他把剑架在了脖子上,也轻蔑地说不算什么,再来过。那人也是,偶尔会在暗处看着他一次次被师父打败,然后笑开了。   对了,那人说要亲自带他去换一把合适的剑的。   路钰斜眼看着那个坐在窗边细致擦拭着剑刃的少年,一把剑,不需要擦拭那么久吧?同样是姓卫的,这位怎么就和那位那么不同呢?卫慎是安静下来基本就是放空状态,平时那可是停不了,乍一少了这么个聒噪的声音,路钰还有些不习惯。   门外有人传话来,太守设了宴,邀请路钰出去。路钰看了眼卫梓诸,“你来吗?”   卫梓诸把剑收回剑鞘里,点了点头。   剑刃摩擦着剑鞘内壁的声音尖锐得让路钰头皮发麻,不知道对方这是在不满什么。路钰也无暇探究这个,跟着下人出去了。   来到大堂,路钰这才发现太守府聚集了不少人,这小官设的还真不是一般的宴席。   “李大人有脸面,才来运城多久,便与商会的人打好交道了,如今太守府还来了位皇亲,新官上任便走了大运,王半仙你算算,这运道如何?”挤在人群中的贺千钧往嘴里扔了颗瓜子,拿肩膀轻轻撞了撞一旁的王半仙。   “难说,贫道只在此处察觉出煞气来,贺小友还是离这里远些的好。”王半仙阖着眼,端坐人群中,自有一番仙风道骨。   “煞气自然要有。”贺千钧靠近了些,“李大人,可得罪了了不得的人呢。”   贺千钧坐回去,抓了把瓜子,像是说书一般开始和王半仙扯了起来。   “近日江湖上风头愈盛的那个宋如峰,未曾听闻父母是什么人物,可我听说,早些年,宋如峰可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呢。”   “徐州宋府王半仙可曾听说过?除却运城,就数徐州商贾最多,宋府家大业大,名下产业遍布整个大庆东南。按理来说,这样的家业难败,就是出三两个败家子也能养活他们几辈子了。可坏就坏在出了个宋如峰,不但不是败家子,还在江湖上有了小名声。他嫉恶如仇,又是年轻气盛,不知怎么就得罪了魔教人士,这可招惹到了麻烦。”   “十多年前开始出没的红莲教,可谓声名狼藉,为非作歹无恶不作,被一个毛头小子得罪了,这还了得!红莲教派出十大杀手以及魔教人士数百名,灭了宋如峰的师门,还追踪他去了徐州,灭了宋府满门。”   “宋府上下,仆役都没有放过一个。宋如峰正失魂落魄沉浸于双亲被害的悲痛之中,徐州太守手下一个府吏进言,宋府家财应接收为官府所有,徐州太守邪念一起,便合伙以宋家账目不对为由,收敛所有财物,名下产业也归了官府。那小吏立了功,随着徐州太守升迁,也终于结束了几十年的小吏生涯,当了个有品级的官员。那狗官唯一留下的宋家宅邸,都是因为在那日屠杀中付之一炬,只留一地残骸灰烬。”贺千钧为自己所说的人间惨案唏嘘不已,连连摇头。   王半仙没反应,也不知道听没听他说,仍是坐在那闭目养神。半晌,才缓缓睁眼,贺千钧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出现了幻觉,王半仙刚睁眼的那刻仿佛有金光自瞳中划过。   “各自有命,宋小友的命就是如此。命中带煞,克尽父母亲朋,甚至是祸及妻儿。若是熬过命中的劫数,自然否极泰来,有望登顶,做人上之人。若是没熬过……”王半仙又闭上眼,念了一句无量寿佛,站了起来。   贺千钧呆呆看着王半仙突然变得高大的身影,背后仿佛金光万丈。王半仙直视前方,向前跨了一步。   “啊!”   贺千钧眼睁睁看着那个神棍左脚绊到了自己的右脚,一头栽倒了地上。   “……”最终贺千钧还是忍不住伸出脚,踹了几下,以表被骗的愤怒之情。   “宋如峰……李太守……”司南抬起头,看着那两个说话的人,没想到凑个热闹还能听这么个消息,李太守这位子来得不干净啊。娃娃脸露出明朗的笑容,有些甜美,亦有些意味深长。若是没有不择手段,那司南就不是司南了,摆在面前的机会,怎么能不利用呢?   作者有话要说:   本宝宝要滚粗去玩去啦~~~已经做好去海南那边晒成煤炭的准备了,所以,大家也要做好本宝宝又停更的准备。每次消失的时候都在愧疚,会不会有人在等我更新……后来本宝宝才知道,嗯,本宝宝想的有点多……本宝宝一个人自娱自乐了这么久,也真是坚强呢! 第40章 第 40 章   路钰屁股下的凳子还没坐热乎,李泰昌就带着一群人上来敬酒了,路钰手忙脚乱喝了几杯,酒下肚了,脾气上来了。   “都给我坐下!”   李泰昌不愧是多年人精,也不显露半点尴尬,笑呵呵地打圆场,“世子喝多了北地烈酒,喝不惯南方这清淡小酒,来人啊,换酒。”他又转脸对着一旁站着的同僚说道,“各位同僚也是对世子敬仰万分,才显得迫切,不过世子又不是今日就走,怎么说也得留个十多日,不急于这一时,大家都坐下,开席吧。”   人又散了开去,其实说实在的,一个世子确实不算什么。运城此地顺着浔江上走便是京都直辖天庆府,此地又是富庶之地,达官贵人还来得少吗?李泰昌做了太多年小吏,学了一身圆滑的本事,就算做了太守,却不如此地的寻常百姓有见识。   原本应该宾主宜欢的一场大宴就在路钰的冷脸中尴尬结束了,卫梓诸远远地在静谧处,抱着手臂倚靠在柱子上往那看,就像是在看一场闹剧。一旁的几案上是太守府上的人给他准备食物,不算差,或许相较于其他下人,这算是极好的待遇了。   李泰昌太仔细,连个随从都不肯怠慢,生怕错过了什么,但是他好像打错算盘了。   卫梓诸虽然不大了解大庆的官场,但他知道路钰什么都做不了,若是李泰昌想讨好路钰以谋求更好的出路,那就错了。路钰不懂官场的弯弯绕绕,李泰昌做得再多,也不如直截了当的在路钰面前说一句他想升官,其他的根本就是枉然。这一套在别人身上或许有用,路钰?李泰昌是谁转脸就会忘记。   路钰只是一个转脸,就发现那魔教的眼线不知所踪了,眼睛四下搜寻一番,却没发现半点对方的影子,随即一扫疑惑,不管他!随他去哪,总不会出什么事。   庭院之中设有达官显贵富商望族的家眷席,多是夫人小姐,而萧浮坐在一堆女眷中没有半点不自在,反而言笑晏晏,游刃有余。站在他身后的周协则是强忍着刺鼻的脂粉味,把剑横在身前,一脸谁要上来就砍了谁的煞气。   “萧掌柜,前两日去了你店里,伙计却说你不在,本想换一种胭脂,可没了你的举荐,我都不知道选什么了。”   “得徐夫人信赖,是在下荣幸。前段时日在下去了一趟西域,西域盛产香料,品质又是上乘,不但香气袭人,又能滋润养颜。即使西域路途遥远,为了夫人的美貌,在下可是……哪里都去得。”萧浮笑容浅淡,眼睑覆盖住了瞳仁,明明看不见眼底的情绪,却生生给人一种委屈又甘愿坚持之感,嗓音明晰动人,似含千思万绪,诸多深情。   “去了西域?”一旁的秦家小姐秦倾一脸心疼,“那里风刮日晒,还有凶神恶煞的蛮子,萧公子大可让手下去就好了啊!”   “诶,若是手下人能懂得如何选择上好的香料,那也不必在下来为小姐挑选啊。在下实在是不放心交于他人,唯恐怠慢,也怕他们做不妥当,在下这只鼻子,可就是为了香料所生,任是差别细微的胭脂水粉,可都逃不过。”   秦倾秀丽的面庞染上一层粉红,明亮的双眼看着萧浮,满满的欢喜。   萧浮转脸对着席上的太太们说道,“说来,此次在下也有所得。在下从西域新进一种香粉,初嗅浅淡,是之香甜之味,再而转浓,如夜之优昙瞬展,最后转为清淡,如幽谷花开,或醉,或迷……”   萧浮瞳孔微缩,视线猛然扫到偏门小径处,一群衣着光鲜的女人正鱼贯进入偏门之内,一片衣角一闪而过。他不会闻错的,就是那个味道……   “萧公子,这香粉叫什么名字?可有得卖?”秦倾见他停了话头,忍不住焦急发问。   萧浮展开笑颜,“它的名字……叫‘且迷醉’,小店内还未正式出售,若是小姐想要,在下自然要派专人送到府上。”   “我也要!”   “我也要!”   萧浮这一句话一出,席上的女人们都炸开了,萧浮不急不忙,一一安抚,“各位夫人无需着急,萧某每位府上都会奉上一份。承蒙各位夫人小姐照顾,才有萧某今天,日后也要继续仰仗各位的光顾才是。”   “那是自然!”徐夫人俨然是那群夫人中的首领,她发了话,其他夫人们也就只有连连附和的份了。   秦倾的父亲只是个清廉的官吏,家中并无多少产业,萧浮店里的东西多数昂贵,秦夫人在一旁听见这话,也只能悄然敛了声响,连带着秦倾也不说话了。   萧浮笑着喝了几杯敬来的酒,自然地端着酒杯转向了秦夫人,“夫人有了秦小姐如此美貌的女儿,真是大幸,萧某敬夫人。”   秦夫人有些惊讶,却还是端起酒杯,喝了下去。   萧浮放下酒杯,起身告了退,带着周协回到了自己的座上。留下一桌女眷又开始炸开了,纷纷表明秦家小姐貌美,家教极佳,半点都不冷落秦夫人。秦夫人笑得开怀,看着自己的女儿,心中宽慰。秦倾突然变成众人焦点,有些羞涩,却还是落落大方,恭敬有礼,视线飘向了那个坐到了远处的人身上,明明是背对着,却好像依然能够看到对方笑颜不减的模样。   “你可看见了?刚才从偏门那进去的都是些什么人?”萧浮问道。   一旁蓄着八字胡的商会领事之一赵志河,对他的孤陋寡闻横飞白眼,“那是教坊的人。”   “怎么?教坊,大白天的也迎客了?”萧浮摸不着头脑,他只知道教坊都是晚上开门的,也不懂什么别的规矩。   “瞧您说的,自然是为了欢迎世子大人,特地邀来的啊。”赵志河嘴一努,“瞧瞧,千金一面的花魁都请来了,就为一舞。说什么教坊的规矩,寻常卖艺不卖身,可这价钱到了,什么人睡不到?身份有了,还能外带送上门,和我店里的一盘菜有什么区别。”   “哦,赵掌柜博学!”萧浮一脸崇敬。   赵志河喷他一脸唾沫,你才博学!你全家博学!   酒席吃得差不多了,餐盘碗筷都被撤去,萧浮坐等看花魁表演,却等来了一声送客。   主席那一桌的人也都散了,互相喊着不送不送、留步留步拥到了门口,这才跟着自家随从上了马车或是软轿离去。   “……”萧浮眨眨眼,怎么?这教坊的姑娘们不是请来给他们看的?   赵志河站起身来,一身锦缎袍华丽无比,显得整个人富贵又豪气,看着还呆坐着的萧浮,“还坐着呢?等人抬啊?花魁这盘菜你又不是吃不起,何必瞧着别人碗里的?回头自个买了,想吃多少吃多少。”   萧浮清澈的眼看着他,一脸我很纯洁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怎么还没走?”一道温柔的声音响起,沉着有力,十足的男子气概。   萧浮站起来,笑着说道,“方才坐久了,腿有些麻,坐着缓一会儿。”   “腿麻了?我帮你揉揉?”乔念识眉头蹙了起来,作势就要蹲下。   萧浮连忙扶住他的两臂,“不用了,你看我这不是好了吗?”   乔念识自然地抬起双手,握住萧浮的手臂,“还是小心为好。”   “是,多谢会长关心。赵掌柜,同行?”萧浮挣开乔念识的束缚,往赵志河身边自欺欺人地蹭了几步。   “走吧。乔会长,再会。”赵志河率先抬步走,萧浮淡定跟上,乔念识在后面无声笑了笑,跟在了他身后。   萧浮手下人抬着软轿过来了,刚掀开帘子,萧浮却看见了不远处秦夫人母女正步行,旁边并没有随从仆役,想了想,萧浮招手领着下人抬轿过去。   “秦夫人,”萧浮叫住了她们,“您的马车呢?”   秦夫人有些羞赧,羞于说出她们并没有马车接送,有些讪讪。   萧浮露出一个了悟的表情,“定然是那些贱奴欺主,看夫人脾气好,便骑到主子头上,竟然连主人都不来接了,这样的恶奴早日辞退的好。”   “是。”秦夫人点头,虽然萧浮说的并不是实情,但也为她保留了一些颜面,看向萧浮的目光有些许感激。   “秦夫人府上离此地有些距离,怎么能徒步走去呢?更何况还有秦小姐在,如若不嫌弃,萧某的轿子借予二位,虽然不是很宽敞,但坐下夫人小姐绰绰有余。”   “这怎么好意思呢……”   “夫人不必客气,夫人能屈尊坐萧某的轿子,是萧某的荣幸。”   萧浮的再三坚定,让秦夫人母女再难拒绝,便道了谢坐上轿子。   “你还是如此心善啊。”乔念识在他身后说道。   萧浮笑着绕过了乔念识,“小善有何可提,或许是为了掩盖大恶,或许是别有所图,你又从何得知?”   赵志河的家仆驾着马车过来了,车帘掀开,赵志河那张刻薄地主的脸露了出来,“两位,我先行一步?”   乔念识的马车也驶了过来,他说道,“你的轿子给了别人,不如和我同乘?”   萧浮无视了他,对赵志河道,“赵掌柜,我的轿子借予他人,恰好你我同路,携我一程?”   “上来。”   “诶。”   萧浮抬脚要上马车,却被乔念识拉住了,“我也有马车,你为什么不坐我的?”   萧浮视线在两辆马车中来回扫视,十分理直气壮地说,“他的马车比你的大。”说完,转身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离开,车窗里露出一张脸,赵志河依然那样一副刻薄地主相,“乔会长,先走一步。”   乔念识回头看着自己的马车,沉默了片刻,然后对着自己的手下说道,“换马车,换成全城最大的,不,全国最大的,一定什么都要最好。”   他的语气无比认真,总而言之,无处不透着一股壕气!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到了有网的地方了……我在海南那几天居然没网,流量也没有,然后我果断呆不下去了,没错,我就是个网瘾少年…… 第41章 第 41 章   萧浮回到了自己的宅子里,胡因在园子里站着,正厅门口守着几个人,不是萧浮的人。衣服上绣着的红莲暗纹精致又分明,里面的人是谁,昭然若示。   萧浮在门外跪拜,“属下拜见教主。”   闻祭将视线从窗外盛开的曼陀罗上移开,揉揉雪貂的头,坐回主位上,“进来吧。”   萧浮走进门内,看见闻祭端坐在那,不敢多瞧一眼,低垂着头,“不过才离开几日,教主怎么亲自过来了?”   闻祭玩弄着缠着他手臂的雪貂,捏它的耳朵揉它的毛,把雪貂惹得急了,龇出一口小尖牙,这才放过它。   “有趣的小东西不见了,本尊甚是挂念啊。本来只是来看一眼,却连小东西的影子都看不见,小貂貂,你说,他去哪了呢?”闻祭语气哀怨,雪貂瞪着一双黑豆眼,一溜小跑攀上了闻祭的脖子,又被闻祭很嫌弃地扯下来。这大热天的,还以为跟雪山上一样啊?   萧浮看着自己的脚尖,只觉得脖子后面的汗毛都立了起来,盖过了被那个“小貂貂”激起来的鸡皮疙瘩。   “回禀教主,卫公子现下正在太守府中。”   闻祭眼睑微垂,纤长的睫毛盖住了那双瞳仁,“太守府?那个被江湖人盯上的太守府?”   听见闻祭的话,萧浮心中一惊,他竟然忘了这么重要的事情!李泰昌是武林盟主知交宋如峰的仇人,宋如峰恨不得除之而后快,江湖人中少不了意气之辈,为巴结宋如峰,为所谓江湖正义,打着各路名号要来杀那个狗官。若是被他们发现太守府中有红莲教的人,后果不堪设想。   “是属下疏忽,请教主责罚。”萧浮跪伏在地上,还未受刑就开始想着疼了。   “起来吧,”闻祭并不想责罚他,年轻人总会犯点错的,“你没有武功底子,就是个商人罢了,受不了几鞭的。”   闻祭此行的目的并不是来兴师问罪,他是来传消息的。   “你坐吧。”闻祭待萧浮坐下,便说道,“行兵打仗,粮草先行。大庆富庶,不缺粮草,却也耗不了长时间的战役。军队人口众多,一年下来,国库所剩无几,这两年强行加税也只是苦百姓。譬如此地,高官权宦,富人商贾,其中勾结复杂,仗着朝廷里的关系免于上贡,可战事要粮草,这钱从哪里来?”   闻祭见萧浮听得仔细,坐正了身子,缓缓说道,“宋府倾倒,连点渣滓都不剩,徐州商会已散,元气大伤,少于十年不能恢复。一个太守,有这么大的胃口?徐州之后,该是运城了吧……”   萧浮细一思索便能察觉出此中猫腻,教主这是说幕后有人要打富商的主意了,而且还与运城背后之人不是一个战线。他在运城中这么多年,运城靠谁屹立繁荣他最清楚不过。   明面上运城是归属廉州,由廉州刺史管辖,实则浔江教坊、商户皆握在户部手中,背后是左相一手操控。徐州宋府产业庞大,实在不是一个太守能吞得下的,更何况那太守升迁之后就没了音信,反倒是李泰昌被捧到了明面上,这摆明是要找一位替罪羊。   “李泰昌背后的人……是谁呢?”萧浮不知道这人是不是与教主此行有关,但是他肯定,这人跟他有关,运城商会领事都会是那人的下手目标。   “自然是,”闻祭微抬下颌,颇有些无奈地长出一口气,“那位巾帼不让须眉的秦罗公主啊。”   闻祭摇摇头,他就说这些女人不是省油的灯。他要提醒萧浮早日避开这场争战,毕竟,这也是红莲教一笔不小的产业。但他也只是言尽于此,能不能躲过就看萧浮自己的。   “去把胡因叫来。”萧浮陷入沉思,闻祭也随他自己去想,让他出去顺便把胡因叫来。   萧浮行了礼退下,不一会儿胡因进来了,门外的侍卫关上了门。   闻祭看着胡因,展露一个浅笑,“准备好了吗?”   胡因站在两步开外点点头,然后开始解开衣服……   萧浮在外面思考了一炷香的时间,然后又看着白云放空了一炷香的时间,低下头看见台阶下的蚂蚁,顿时醒悟,为什么自己要蹲在这里?他家宅子多的是凳子!   萧浮站起身来,拍了拍微皱的衣摆,正要抬步走,只听身后的门开了,胡因走了出来。萧浮瞪大双眼看着空无一人的前厅,门口守着的人也不见了,“这、这是……教主走了?”   胡因点点头,因为嗓子坏了,从他下了船之后就再也没开过口,萧浮和其他人知道他原先就爱炫耀嘴上功夫,现下哪会去碰他的伤口,自然都不会在意了。   萧浮仔细看了看胡因的身体,“嗯,没有缺胳膊少腿,看来教主手下留情了。”   胡因斜睨了他一眼,凉飕飕的,从他背后窜出来一个白色的小身影,黑豆眼圆溜溜的,对着萧浮龇牙。   萧浮一脸惊奇,“没带走什么,还留下了东西,胡因你赚了。”   胡因转头不搭理他了,揉着貂头往房间走。身后萧浮长吁短叹,教主的心思你别猜,你别猜。   “你在说谁?”   一个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把萧浮吓一跳,回头发现那人正是教主不久前提起的卫梓诸,立马握住他的手臂,“听我一句,赶紧离开太守府,跟着我最安全!”   卫梓诸不解地看着萧浮,觉得他有些莫名其妙,蹙着眉不肯放过刚才的问题,“你说谁?”   “我说太守府啊!太守府太危险,你还是……”   “我听见你说……那个人了。”卫梓诸一双剑眉压低,漆黑的眼睛压迫感十足,萧浮觉得自己受到了惊吓。   卫梓诸浑身陷入阴郁里,萧浮感觉他再看一眼就要杀人了。   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卫梓诸回头就看见一个貂头放大在眼前,乌溜溜的黑豆眼泛着水光十分无辜,然后那只雪貂就被塞到了他的怀里。卫梓诸呆呆看着怀里的小东西,那小东西十分机灵,看见他就裂开嘴露出一口尖牙。卫梓诸看着胡因走远的背影,默默把怀里的雪貂搂得紧紧的。   萧浮感觉今天就跟做梦似的,他怎么就飘乎乎的呢?走到园子里,看见花圃里的花开了,萧浮点头,嗯,一定是花的问题,下次一定不种罂粟了。   “我发现那个女人了。”抱着雪貂的卫梓诸柔和了许多,说出来的话让萧浮清醒了。   萧浮自然知道他说的是那个逃离纳主的女人,这样的叛徒,有几个就该杀几个,可教主没杀她,跟他们说要留给卫梓诸练手,看来现在时机到了。   “哦?她在哪?”   “她混入了教坊中,冒名顶替了一个罪官的女儿,许芳荷。”卫梓诸能辨认出那个女人身上的香味,与阿阮的一模一样,这种香粉萧浮也有货,但从未给过别人。   萧浮确认了在太守府闻到的味道确实是洇墨身上的,但是他一介商人,根本做不了什么,只能交给……那只一直被转交的雪貂突然被放到了萧浮怀里,动作极其温柔。   “照顾好它。我只是来告知你一声,这个女人,由我解决。”卫梓诸摸了雪貂两下,头也不回地走了。   萧浮看他走得十分坚定,一脸唏嘘,“小貂貂啊小貂貂,你看那些人,都是摸完就走的主,一点都不负责。还是我好,走,我们去遛貂。”   萧浮向前走了几步,不对,方向错了,是这边。萧浮拐了个弯,走了几步察觉出不对劲来。   “周协!周协!易时!全部给我去护驾!快点!”   他刚才居然又让卫公子一个人单枪匹马去太守府,这回太守府不但有狗官,还有一堆江湖人,更有一个武功超群的教主贴身侍女洇墨,教主刚走就出这事,果然他萧浮注定要成罪人了。   易时冒了出来,“掌柜的,救什么驾?”   “卫公子去太守府了,快去保护他!”   “周大哥就在太守府暗中保护卫公子啊,刚才还传话说公子回府了,让我们照看着,他继续在太守府以免公子又过去出事。”   “……”真的吗?   萧浮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周协是没有跟他回来……咳,他一介商人,哪懂这些武夫的事,遛貂,遛貂!   看着自家掌柜的喊了又噤声,就这么走了,易时摸不着头脑,对这个经商的时候精明得要死的掌柜捉摸不透。他想着府上还有一位卫公子,不久前在街上甩掉了跟随他的人,然后不见了,这事还没跟掌柜说呢。但易时也知道萧浮什么也干不了,手无缚鸡之力说的就是他了,反正派出去的人在找,告不告诉也不重要了,便摇摇头,继续站岗去了。   胡因站在房门前,看着远去的萧浮,轻轻叹了口气。把这场角斗交给萧浮,希望是明智的决定。   清风炎日,绿叶婆娑,林影阴翳,怪石杂陈,茅草肆意疯长,草丛里还有着残旧毁坏的神龛,无论是多富庶的城镇,城郊就是这副破落像。   被众人遗忘的卫慎用他舅舅的生命发誓,如果现在有人放他下来,脱离这个单脚倒吊的姿势,他一定会为对方做牛做马端茶倒水,暖床也可以接受!   “哟,抓着了一个野味,还是穿着衣服的~”有人拿了根小木棍戳了戳,吊着卫慎的绳子开始转悠,快脑充血了的卫慎转了一圈儿,终于看见了来人的脸。   卫慎再次用他舅舅的生命起誓,还真有人倒着看都很好看!   “这位大叔,你缺暖床的吗?”   晋王爷呵呵一笑,“不缺。”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没更,今天补上!我不会告诉你们我和我爹撕了,而原因很简单,我爹说忠言逆耳,我说傻逼说的话也逆耳,我爹说,你说我是傻逼!然后就怒了,呵呵哒。这么喜欢对号入座的玻璃心小公举居然是我爹,呵呵哒。 第42章 第 42 章   被放下来的一瞬间,卫慎脑子里一片天旋地转,差点一步栽倒在地上起不来了,好在旁边的晋王爷扶了他一把。卫慎感激地说道,“多谢!请问大叔如何称呼?”   面前这人看起来不过三十多岁,容貌俊秀,衣着富贵,还带着随从,不像是猎户啊,怎么还在这里设了陷阱?   晋王爷没捕到想要的猎物,颇有些失望,看着卫慎不说话。一旁的随从走上前来解释道,“我家主人听说城郊有白獐出没,便起了兴致,小公子叫什么?若是小公子受了什么损伤,我家主人愿意赔偿。”   卫慎脑子还有点晕,歪着头看着眼前的人,穿着比其他几个随从好上一些,看来也是个有点地位的下人,摆摆手说道,“没事!我叫卫慎,也是我自己不小心,明明看见地上有绳子还凑了过去,我该绕左边的。”   随从又说道,“左边也是陷阱,底下布着一圈削尖的竹竿,掉下去能扎个对穿,右边也一样,您就不该来城郊的。”   这随从说话虽然态度客气,可这话说得半点不留情面,卫慎有些不好意思,心里也对这群人的来历抱了更大的怀疑。   “陈安,我们进城吧。”陷阱被人给踩了,晋王爷也对白獐失去了兴趣,决定趁着天还没黑进城了再说。   “是,主子。”陈安弓着腰,毕恭毕敬跟在了晋王爷身后。   “你……随我们走?”晋王爷问了卫慎一声。卫慎自然高兴,身边有人作伴,看起来还没什么威胁,好事。   “好!”   晋王爷点点头,向着城门方向走去。   卫慎跟在他身后,心里一直犯嘀咕。这么随便就把一个来历不明的人给捎上了,要么是心无防备,要么是有恃无恐,这位瞧着不像是前者,那么就是后者。卫慎猛然醒悟,他怎么就跟着这个人了?方才他看着这人,戒心就不知道抛到哪里去了,他现在都还不知道对方是哪路的,连姓什么都没说,总觉得这人很可疑啊!   卫慎心里开始对那人提高警惕,脚下却还是跟着他的步伐。不知不觉停了下来,卫慎抬眼一看,他们竟然到了太守府。   卫慎想溜,又觉得自己有什么好怕的?那些杀手又怎么会那么巧在太守府跟前呢?谁知道他们是来运城干什么的,一群胡人,就算不是在这大庆与若羌交战的时候,胡人可也不讨中原人喜欢,光天化日之下,在官府面前也不会轻举妄动。卫慎瞬间理直气壮起来,大摇大摆跟着那人进了太守府。   不远处的茶馆里,司南临窗坐着,冷眼看着卫慎进了太守府,溜走的小老鼠终于露面了,可让人等得好心急啊。司南站起身,往楼下走去,一旁的几个死士对视一眼,跟了上去。   “盯住他,找到机会,杀无赦。”   太守府的下人领着路钰急匆匆地赶到大堂,就见晋王爷站在大开的大门那,气定神闲,一如往日在北地看见的那样。   路钰激动地看着晋王爷,“爹!”   正站在晋王爷身后的卫慎惊恐地瞪大双眼,“他是你爹?看起来不像啊!”   确实不像父子,站在一起倒像是兄弟一般。长得确实有几分相似,但是晋王爷的脸白净无须,光洁如玉,剑眉星目,实属一等一的美男子。路钰虽然也生得好看,但是正如烛火与日争辉,根本比不得。   晋王爷笑得谦和,“小儿随了内子,长得好看。”   卫慎无比遗憾地看着晋王爷,可惜了,生了一双美目,眼神却不好使。   晋王爷还是笑呵呵的,身后不知不觉中聚集了一大群人,整齐地站在他的身后,把整个太守府的正门堵了个水泄不通。   “这是我爹的亲兵,天字号至黄字号,一共一百人。”路钰看卫慎有些怔愣,好心替他介绍。   “是一百零二个,陈平、陈安,府上武师。”晋王爷点了名,两个随从从身后站了出来,抱拳行礼,“属下见过世子。”   这两人声音浑厚,中气十足,下盘极稳,内力深厚,不是一般高手。卫慎看路钰的眼神都不对了,这个家伙有他爹这么大个靠山,还过得那么落魄,沦落到被人追杀的地步他都替他羞……哦,说来他也是没有什么资格说路钰的,因为他自己也是个处境艰难的苦命人。   卫慎抹一把辛酸泪,只想找个墙角蹲下静静。   晋王爷旁若无人地走到了太守府里,看了看四周,笑着点头,“好地方。”   路钰不知道他爹这是在夸什么,在他眼里,晋王府就是最好的地方了。   “庭院宽敞,种有佳木,楼阁精美,不愧是运城太守府,我晋王府都相形见绌。”晋王爷摸了摸朱漆柱子,“好,好。”   “这,运城太守何在啊?”晋王爷问道。   “回禀王爷,李大人听闻王爷莅临,正赶回府中,小人这就叫人备茶,请王爷稍候片刻。”太守府的李管家连忙站出来,回了晋王爷的话。   “哦,既然如此,那我先去萧府一趟,李太守若是回府,也不必寻我,该来的时候我自然来。”晋王爷说话颇有些随性,但却不容异议,“钰儿,听闻你这一路,颇受照顾,受人恩惠,为父自然要拜访一番,你随我一同来吧。”   卫慎这会儿像是抱到了粗大腿,打定主意要跟着晋王爷一起了,“我认识去萧府的路,我就是从萧府出来的!”   晋王爷说道,“那就有劳小公子带路了。”   李管家听见他们这么说,立马替他们准备好了马车,领着一众家丁恭送晋王爷。   马车行驶开去,那一百多号人散入人群里,不一会就不见了踪影。时刻关注着这边的司南笑了笑,他知道这事不会那么容易,但这也不过是立刻死和拖几天再死的区别,没有什么能逃出他的手掌心。   人群中一张布幡在飘动,王半仙掐着手指,面目凝重。   “姑娘,你近日有血光之灾啊。”   殷红的唇被描画得丰润,嘴角细长的弧度优雅又有些单薄,唇瓣微启,如黄莺般美妙的嗓音从皓齿中逸出,一句话说得婉转如歌,酥入骨子里去。   “血光好,红色应景,利姻缘。”   王半仙微愣,他观相看风水这么多年还从没听过这么个说法的,这位姑娘……   红唇再次开启,说的是告别,“多谢道长,薇儿,给赏钱。”   王半仙看着女人走远,再看手中分量不少的赏钱,轻声念了一句无量寿佛,走到街边,将刚到手的钱分放入了周围的乞儿碗中,自己半分未留。   萧浮看着眼前的不速之客,眨眨眼,瞬间就换上了一副不卑不亢温文有礼的面孔,“草民萧浮拜见王爷。”   晋王爷说了句免礼,自然地坐到了座椅上,椅子上的软垫十分舒适,看着萧府昂贵的梨花木桌椅,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茶具,就连下人穿的衣裳都是绸的。晋王爷叹了口气,“也难怪……”   萧浮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也不太想知道,只是命人奉上泡好的茶,静静立在一旁等候差遣。胡因和萧浮对视一眼,胡因淡定把视线移开,捋着乱七八糟的胡须不知道在想什么。萧浮一愣,听见晋王爷开了口,便迅速转脸看向晋王爷。   晋王爷端着茶盏,低垂着眼睑,“听闻是萧老板为首的几位带着小儿来的运城?”   萧浮回道,“正是草民。”   “嗯。”晋王爷点头,说道,“小儿离了京,也是好事。原本就是当做质子送过去的,稍不留神可不知道会出什么问题。我就这一个儿子,还怕有人居心不良断了我路家的后,能与你们这些江湖义士同行,倒也好。”   “王爷先祖乃是忠烈义士,王爷也是尽忠之人,为何要委屈世子为质子呢?”萧浮试探着问道。   晋王爷端至嘴边的手一顿,浅浅啜了一口茶,笑着说道,“因为,我想造反啊。”那语气半似玩笑半似认真,让萧浮不知道他到底说的是不是真的。   萧浮想了想,笑道,“王爷定是说的玩笑话,您就算为了您的儿子,也不会造反啊。”   晋王爷语气认真,“你看,连个商人都知道的事情,我那麟初侄儿都不明白。我就这么一个儿子,难成大器,就算我得了江山,又能交给谁呢?”   坐在一旁默默喝茶的路钰莫名其妙的中了一箭,怎么突然就说起他来了?爹你能在外人面前给你儿子长点脸吗?当着他的面说他不成器,亲爹啊!   卫慎在一旁憋笑,憋得脸通红。   萧浮的心里却警觉起来,这几句话绝不是那么简单,晋王爷怎么可能随便对着初次见面的商人说起这样敏感的话题,这稍有不慎就是掉脑袋灭九族的事情。   “此事草民也不敢妄下断论,对于草民实在太过……”   “你们……也想造反吧。”晋王爷笑眯眯的,现在在萧浮等人看来却像是索命的阎罗。   路钰头猛地抬起,卫慎咽了一口口水,这句话让整个场面变得无比僵硬。易时手腕微动,刀剑就要出鞘,胡因悄然按住他的手,示意他稍安勿躁,看接下来情势如何。   萧浮突然笑出了声,“王爷真会开玩笑,刚说了您自个,现在又来拿我们取乐了。”   晋王爷也笑,“是啊,玩笑话。那便只是窝藏敌国皇室的罪名了。”   路钰放下茶盏,“爹,不是……”   晋王爷瞟他一眼,成功让他禁了声,“我送你去京城可不是让你去闯祸的,更不是让你去西域掺和那些个混战的!就为了个早已叛国的卫姜,你差点就留在那里回不来了你知道吗?”   卫慎脑子已经懵了,但是危机感已经开始在心里迅速膨胀,总觉得下一秒就要亡命天涯。这位面目和善的美大叔居然是个这么凶的人,那他这个罪魁祸首之一下场已经可以预见的一片黑暗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没看见奇怪的吐槽吧!辣是因为这是存稿箱君_(:з」∠)_ 第43章 第 43 章   胡因并不觉得晋王爷是威胁,这个人有胆识有谋略,晋王府手握重兵,为了路钰连野心都不敢透露半点,因此这也绝不是拉拢,晋王爷一开始就说他们是江湖人,说明晋王爷已经知道了他们的身份,却不提这点反倒揪着卫慎不放,这便是别有所图。   晋王爷转了话锋,又说道,“不过,好在你是回来了。”   “北地由我管辖,麟初侄儿的手伸不到那里去,别人也休想。”晋王爷看着卫慎,满面慈爱的笑容,“若羌要做什么我不管,大庆亡不亡我不管,卡迪萨小王子你记住,说我叛国者也好,说我前朝余孽也罢,若要动北地,休怪我不客气。”   卫慎愣了片刻,迅速反应过来,坚定地点头,“我在一天,北地便一天不受侵扰。”   萧浮松了一口气,这晋王爷不是冲着他们来的,这样便好。不过,晋王爷这样对卫慎说的话也相当于是对他们说的,若羌四处扩张,靠着红莲教的支持夺了不少领土,他这是在提前为日后做好保障。   “你们便安心在此地待着吧,窝藏敌国皇族之事,本王不会再追究了。”晋王爷放下茶盏,站起身来,“既已达成共识,本王便先走了,钰儿,随为父回太守府。”   “是。”路钰半点不敢对晋王爷的话抗议,乖顺地走在晋王爷身后,目不斜视,与之前那个冷面清高的小公爷模样相去甚远,卫慎看着大长见识。   “小王子,你还坐这里干什么?不随我走?”   晋王爷突然回头,卫慎吓了一跳,连连摆手,“不、不必……”晋王爷眼睛微眯,嘴角的弧度收敛了一些,卫慎慌忙改口,“好!我跟你走!”   夭寿啦!跟这个老狐狸走,还不如和红莲教的人待着呢!卫慎觉着自己这就叫:才出龙潭,便入虎穴。娘亲,你儿子好惨啊!TAT   待晋王爷一走,萧浮皱着眉头苦苦思索,不知不觉咬着指头,胡因在他一旁坐下,淡定无比,坐等晚饭。   萧浮突然想通了,茅塞顿开。红莲教救了晋王府世子一命,还妥善送回大庆,晋王爷不是感恩戴德来拜谢恩人,倒还成了红莲教与卫慎欠了他一个人情。   萧浮伸手猛地在一旁的桌子上拍了一掌,大喝一声,“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胡因瞟他一眼,觉得自己都没眼睛看他。   萧浮气都要气饱了,辛平来叫他们吃饭的时候,萧浮袖子一扫,“不吃!气饱了。”   辛平一脸不明所以,胡因拍拍他,示意萧浮不去他去。辛平说道,“易时说今天来了客人,江大厨做了很多好菜……”   萧浮耳朵一动,转身就往外走,“吃饭去。”   辛平不懂他怎么这么快就又改主意了,又问道,“那些客人呢?”   门外传来萧浮气愤的声音,“都死啦!”   辛平惊讶地看着胡因,“都死啦?”   胡因想了想,点点头,绕过辛平走了出去,留下一个摸不着头脑的辛平四处张望——尸首呢?血呢?   吃过饭,萧浮还有一堆账簿没看,去了书房。胡因在大堂里静坐了片刻,向易时示意一下,离开了萧府。   天色渐晚,太守府前的灯笼早早亮起,除却明面上的侍卫守在门前,胡因还发觉暗中有不少人,这些大概是晋王爷的手下。胡因寻了个没人的角落,轻身一跃,轻巧落在了围墙内,避开了下人,来到了后院,仔细观察了一番,发现一个鬼祟的身影跃上了房顶,胡因跟着上了房顶,悄无声息地接近,捂住了那人的嘴。   卫慎被猛地抓住,惊恐地挣扎起来,却被对方完全镇压。卫慎只是想来看下路钰,却发现路钰被晋王爷关起来了,不得已这才上了房顶,却被人抓了个正着,真是倒霉。不过对方好像也没有伤他的意思,卫慎仔细一看,原来是胡因!卫慎安静下来,眼神示意胡因可以松手了。   胡因放开了他,两人一起趴在了房顶上,轻轻揭开了一片瓦,下方果然看见路钰正跪在书桌前。卫慎刚要张嘴喊他,被胡因一把捂住,底下房门被人打开了,进来的是晋王爷身边那个侍从。   “世子不要生王爷的气,王爷罚跪也是为你好,让你长长记性。”   侍从一开口说出这样的话来,卫慎倒也不觉得奇怪了,这人本来不像是能说出什么好话的,要是看着对方是世子就奴颜媚骨,卫慎真要下去打他一顿。   路钰不吭声,也没说对方不是,看来也是习惯了他这张嘴。   “世子被送往京城本就不是王爷的意愿,皇上的意思是若是王爷没有谋反之心,又何必怕有人会害你,若是不送,那便是坐实了谋反的罪名。眼见世子在京城混成一霸,也没人拿你怎么样,王爷心里安心多了,谁承想你竟然出了关。”侍从端出了饭菜,一一摆好,“王爷急得大病一个多月,派了好多人去打探你的下落,这才在知道你在哪里。病好后,王爷又时刻担忧你的安危,从你下了水路,行踪传到王爷那,王爷就动了身,亲自来接你回去,就怕再出什么差错。你这么鲁莽冒失,不顾及自己安危,也要想想我们这群为你担心的老骨头,世子真该好好反省一番。”   “是,师父。”路钰恭敬回道。   “吃饭吧,老奴先告退了。”侍从说完走了出去。   胡因松开了捂住卫慎的手,准备离开,卫慎一把拉住他,“你怎么来这里了?”   胡因指指喉咙,卫慎懊恼地锤了自己一下,他忘了胡因嗓子坏了!   不远处一扇窗子打开了,一个人悄声翻了出来,几个跃起就跳到了另一个园子去了。胡因看着那个熟悉的背影,紧紧跟了过去。   “诶!带上我!”卫慎顾不上别的,扑上去扯住了胡因的手臂,胡因也不挣脱他,反手一捞,将卫慎夹着追去。却已经不见了方才那人的身影,胡因停下脚步,从高处落了下去。   卫慎问道,“那人是卫梓诸……”   “嗯。”胡因点点头,四处看了看,辨别他去的方向。没想到,这小子轻功精进到这种地步,胡因轻笑一声,不得不承认这轻功得了苏二的精髓,轻且巧,融于风,匿于影。   胡因拉着卫慎再次跃上屋顶,远处一个身段窈窕的身影逐渐显现,有人过来了。   东厢房内,李峤看着面前的不速之客,皱起了眉头。   “你是何人?今日父亲邀来了教坊的人,也没听说有南风馆的人啊?”   司南脸一黑,额角青筋暴起,心里已经把面前这人划入死人行列了。即便对方如此出言不逊,司南还是恢复了笑脸。   “听闻贵府来了位贵客,可是真的?”   “与你何干?你到底是谁?若是不说,我要叫人来了!”   司南闭着眼,又缓缓睁开。   “贵府被人盯上了吧。”   李峤脸色变了变,说道,“没有的事,你到底是什么人!”   司南浅浅一笑,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瘦小的身材在李峤面前显得娇小无比,却给了李峤巨大的压迫感。   “令堂可安息了?”司南走到了一边,拿起玉笔洗,看了几眼,又放下,“明明会死的是你父亲不是吗?哦,对,接下来要死的就是你父亲了。”   “你在胡说什么?来人呐!”   司南笑着看他喊,“没用的,这里的下人都被你爹为了保护贵客调出了东厢,不会有人听到的。”   李峤满头冷汗,强压下心头的不安恐惧,问道,“你到底是谁?”   “我是来救你的人啊。”司南缓缓勾起嘴角,“只要告诉我那姓卫的在哪,我保你一家性命无忧。”   “姓卫的?我怎么知道你要找的是谁?”李峤皱着眉拼命想,却毫无头绪。   “哦?你不知道?那我再帮你想想。”司南背着手绕着李峤踱步,“江湖人已经跟随你们到了运城了,随时会下手。原运城太守是谁?是陈堂英。是廉州刺史的表弟,是户部尚书的小舅子。你爹是谁?是不知道从何来的替罪羊,是廉州刺史的眼中刺,还是……江湖人眼中的狗、官。”   “你说的人我知道是谁了!”李峤终于承受不止司南的压迫,说了出来,“他正和晋王府的人在别院,但那里有极多武林高手看守,你不可能随意靠近的。”   “这我自然知道,不然也不会来找你了。”司南看着李峤,一张无害的脸分外真诚,“你爹是被逼的吧,是朝廷里有人利用了他,现在准备遗弃这颗棋子了,对吧?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自救呢?你帮我将姓卫的与晋王爷分开,我帮你和你爹脱离困境,何乐不为?”   房顶上的卫慎心里猛跳,戳了戳胡因,比出两根手指,飞速交错移动,示意自己要逃走了。胡因点点头,然后继续看着下面,卫慎不敢再弄出什么动静,只能任由胡因留下。   “什么人!”司南突然轻喝一声,李峤猛地拉开房门,一个女人站在门外,满脸惊恐,李峤看见她的第一眼就认出了她是谁,那个颐园的歌伎良玉。   李峤伸手将她扯入房内,良玉受到了惊吓,一个不稳跌倒在了地上。   “她看见了?”司南瞥了一眼伏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良玉,随手抽出佩剑递到了李峤的手中,“杀了她。”   “她只是看见了我们,不至于要了她的命吧。”   “那,你说怎么处置?”   李峤狠狠心,“毒哑她,让她再也说不了话,这样就不怕她说出去了。”   “哦?”司南突然笑了,“不愧是李太守的儿子,这歹毒的心,真是一样啊。”   李峤看着已经惊慌失措的良玉,满脸阴狠,“再不行,就连她的眼睛一并弄瞎!”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不是存稿君,但是还是没有奇怪的吐槽……最近好热,吐槽力退化了…… 第44章 第 44 章   胡因静静趴在房顶,看着司南拿出□□给良玉灌了下去,李峤在一旁束缚着良玉以免她挣扎。不一会,良玉没了动静,李峤颤抖着松开了手。   “现在怎么办?”李峤还未从刚才发生的事回过神来,两眼无神。   司南有意无意微微抬头向上扫了一眼,说道,“自然是送回去。这个时候教坊的人不是应该在府上贵客那里献艺吗?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晋王爷回来便把世子关了起来,又说舟车劳顿不喜太过嘈杂,父亲不敢冒失行事,便没有安排。”李峤虽然看着地上的良玉恍惚,但思绪还算清楚。   “那这个女人由你处置,我还会来找你的。”司南说完,便要离开。   胡因把瓦片盖了回去,身形悄悄隐没在黑暗中。跟随在李峤身后,看着他将良玉放置在西苑的花圃里,然后转身离开了。不一会就听见有女子的尖叫声响起,一群女人涌了出来,将晕倒的良玉围了起来,胡因虽然不认得这些人,但是他知道其中并没有洇墨。   屋子里,洇墨看着攀在房梁上的那个少年,笑得温婉,“哪来的俊俏小弟,姐姐给你吃点心啊~”   卫梓诸从房梁上一跃而下,手中的剑刃出鞘,手腕转动划向了洇墨,动作流畅一气呵成。洇墨顺手从头上拔下一支长长的金钗,抵着剑刃,任由带着寒芒的长剑从面庞划过,相差不过毫厘。金钗擦着剑刃,转眼到了尽头,洇墨手中握着的金钗一挑,拨开了长剑,另一只手抓上卫梓诸的手腕,面上带着妖娆的笑,倾身倚靠过去。   卫梓诸手段灵活,长剑在手中挽了个剑花,反手划向了洇墨抓他的手,洇墨面色一凛,迅速收回手避开了急速袭来的剑势,却还是被长剑划出了一条伤口。   “好凶的小弟弟,这样,可没人喜欢了。”洇墨勾起嘴角,从头上扯下一根发,却又好像不是,那根头发的长度远远超出了其他的,缠绕在双手上,扯开了横在身前,“你是中原江湖人,还是红莲教的人?我也没做过什么错事,我只想在这里活下去,是你纠缠不放,别怪我欺小。”   “你说得好听。”卫梓诸嫌恶地甩甩手,想要甩掉刚才被那个女人碰到的感觉,“你就是那个内应吧。麟趾宫毫无警备地被人侵入,不正是有你做了内应吗?就为那么一个中原人倒戈,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潜伏在教内伺机发起攻击的那些个该死之人一个也不该留下,你也不该。”   洇墨冷冷一笑,“是我引来的那又怎样?那个冰冷的地方我已经待够了,那里的人的血也是冷的,特别是教主……你知不知道他在做些什么?他在毁灭……”   剑尖迎面袭来,洇墨戒备起来,护身的弦刃绕上剑刃,瞬间绷紧,摩擦出了尖锐的声音。洇墨稍稍放松,卫梓诸的长剑就挣脱出来,再次挥向那个女人的脖颈。   他不喜欢这个女人,不喜欢她说的关于教主的话,更不喜欢她说那些话的神情。   眼中嗜血浓烈得近乎占满瞳仁,手下的招式更是招招带着杀意。洇墨艰难抵御着,身上又被划伤了不知道是第几道伤,这才惊觉她根本不是面前这个少年的对手,对方是带着必定让她死的决心。   “芳荷姑娘!你快来啊!良玉姑娘出事了”门外突然响起翠儿的声音,洇墨一喜,慌忙避开了卫梓诸的剑势,向着门口跑去。卫梓诸举起长剑要一举杀了她,却被人从身后阻止了。卫梓诸反手将剑刺向身后的人,却被那人抓住手腕一个巧劲送回了剑鞘里。   轻而易举被卸了力道,卫梓诸瞪大双眼看向身后,一张满是络腮胡的脸出现在他眼前,胡因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带着他悄无声息地从窗子冲了出去。   洇墨踉跄着扑到门口,惊恐地回头,却没有看见人影了,这才惊魂未定地瘫倒在地上。门口的翠儿又敲了敲门,却不敢催的太急,唯恐里面的花魁又是大小姐脾气发作,惹来一场骂。   门里传来芳荷有气无力的声音,“待我披件衣裳……”   胡因看着灯火通明处,女人们挤作一团,加上倒在地上的良玉一共七人,被引来的太守府管家敷衍着送走了那些女人,怕她们惊扰了贵客,强行封了口。   卫梓诸看着旁边的人,眼睛一眨不眨,也不敢开口说话,一只手悄悄动了动,将对方的一片衣角紧紧拽在手里。   眼见着今晚的事都被掩了下去,太守府表面依然一片安宁,这消息恐怕早就传到了晋王爷耳中,但是,看来晋王爷是不打算管闲事的。胡因行踪隐蔽不怕被发现,也自然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太守府,忍不住抬手在卫梓诸头上轻敲了一下,鲁莽。   卫梓诸也不作辩解,任他作为,看对方要走,连忙跟上。胡因瞥他一眼,看他一张脸面无表情,漆黑的瞳仁一如平常,却愣是被他看出一点可怜巴巴的意味来了。在心底训斥了好几遍,却还是叹了口气,带着他离开了太守府。   夜色已深,萧浮的书房还亮着灯火,胡因看了一眼,领着卫梓诸回到了房里。其他客房还未收拾,不过卫慎被带走之前住的那件房可以将就一晚上。胡因打开柜门寻了套宽松的衣裳,递给卫梓诸,示意他换上。   卫梓诸解开衣带,顶着对方淡定的目光缓慢脱着衣服,玄色外衣褪下,然后是深色里衣。胡因淡定盯着卫梓诸宽衣解带,一点都不懂得避讳,看着卫梓诸穿着里衣好像不打算再脱了,敲了敲桌子,下颌点了点,示意他继续。卫梓诸眼睛微微睁大了些,有些无辜的不知所措,胡因偏着头,眼神里透着微弱的不易察觉的戏谑。   卫梓诸垂下眼睑,脱下了里衣,露出了上半身。介于少年人与青年之间的青涩身体,有着习武练出来的健壮肌肉,不常见阳光的肌肤白皙光洁,却有一道伤口显眼地横在肌肤之上,手臂上也有。渗出来的殷红血迹沁在深色衣物上,看不清,去了衣服,伤口就完全展露出来了。   胡因还是一句话都没说,只是转身打了一盆水,取了伤药。卫梓诸就坐在床边,看着他来回走动,看他动作轻柔地清理伤口,然后凶残地上药。   卫梓诸一动不动地,也没说话,好像对方根本不是在动他的伤口一样。动作慢慢缓和下来,胡因绝不会承认他心软了,这个家伙就是活该。   胡因收拾好东西,准备回房睡觉,一直没说话的卫梓诸突然开口了。   “这是我第一次要杀人。”   胡因的脚步停了下来,欲言又止。   卫梓诸坐在床边,眼睛直直看着胡因,“受伤会疼的。”   “……”   卫梓诸继续说道,“有时候夜里会惊醒,梦到刀刃切进骨肉里的场景,就像那个时候,爹死了,宁叔也死了,我的身边谁也没有剩下。”   胡因走了回来,戳着卫梓诸的眉心,把他按倒在床上,卫梓诸乖乖靠里躺好,让出一大半给胡因。   胡因并不躺下,坐在床边,闭目养神。卫梓诸看着他的侧脸,觉得仅此也心满意足了,将对方的衣摆抓在手里,闭上了眼。   胡因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卫梓诸的眼神有些复杂。卫梓诸以为胡因不知道,他绝不是第一次杀人,也可以说他根本不惧怕杀人,持剑的手不会颤抖,斩下肢体就像切菜一样简单,可他学会了骗人,这个小骗子……   虽然重点完全跑偏了。   清晨,萧浮眼底映着大大的阴影,昨晚看账看到很晚,好不容易睡了一会,天就亮了。踏出房门,不远处的房门也开了,胡因从那个房间里走了出来。萧浮瞪大眼睛,那个房间不是胡因的,可是住在那里的卫慎也被晋王爷带走了,他怎么会从那个房间里出来?   萧浮脑中充满了胡因与卫慎的传奇事迹,是不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些什么!胡因和卫慎不可言说的二三事!等等,那个人是谁,和胡因从一个房间里出来的卫梓诸……   萧浮脑中又充满了胡因与卫梓诸的二三事,果然还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吧!   “掌柜。”   一个人打断了萧浮不知道跑偏到哪里去的思想,萧浮回过神来,才看清面前站着的是周协。   “怎么了?”   “老三现在在颐园,想赎一个姑娘。”   “那就赎啊,缺钱吗?账上支啊。”   “恐怕难。”周协无奈摇头。   春娘倚靠在雕花的窗口,细长的烟杆还冒着烟,晕散在眼前,模糊了景致,也模糊了脸上的表情。床上躺着那个往日红唇绝艳的女子,脸色苍白,除了还有微弱的呼吸,跟个死人没什么区别。   薇儿在门口小声啜泣,惹得春娘心烦,忍不住呵斥两声,将那些看热闹的驱逐了开去。洇墨站在门口没有走,看着良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让开,大夫来了。”春娘看见大夫被人领进了园子,连忙让洇墨让出路来。   洇墨走到了门外,莲观蹲在不远处,看见洇墨便问道,“芳荷姐姐,良玉姐姐怎么了?”   “不知道。”洇墨蹲在了莲观的旁边,揉揉她的脑袋,往日会避开的莲观此时却沉默着没有避开。   半晌,莲观闷闷的声音传了出来,“让我知道了是谁害了良玉姐姐,我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洇墨浅浅笑着,“嗯。”即便她并不觉得莲观能做什么,但是良玉对莲观好,莲观也真心对良玉,有这分心思便是好的。   知道芳荷不会信,她也不多做解释,莲观气愤地拧起眉毛,果然贺大哥说的没错,太守府里没一个好人,她早晚要帮良玉姐姐报了这个仇。   作者有话要说:   我会说不更是因为天气太热吗……果然像我这样任性的家伙确实是欠抽吧_(:з」∠)_ 第45章 第 45 章   送走了大夫,春娘坐在椅子上指着良玉骂,“叫你逢场作戏,你偏要招惹些不三不四的,都是一条贱命了,还盼着能有多好的结果?你在我这亏了什么?至于还要贴那些男人?”   春娘骂的凶狠,门外的人面面相觑不敢贸然进去,直到春娘口干了,才停了下来,门内却听不见另一个人的声音。良玉是最忍不得春娘教训的,今日却听不见她回嘴,莲观黯然低下头,大滴大滴的眼泪砸了下来,和薇儿哭作一团。   春娘瞪着床上苏醒了却毫无动静的良玉,想着大夫说良玉已经看不见也说不了话了,便敛了表情,麻木地看着窗外,一片灰败。   周协带着萧浮到颐园的时候,薇儿已经哭得说不出话来了,周协安抚着薇儿,让她平静下来,问道,“昨晚良玉做了什么?”   薇儿一听他提起自家姑娘,眼泪又要决堤,强自忍了,断断续续说道,“昨晚……姑娘去……去找……太守的……太守的公子……然后就这样了……”   周协昨晚一直暗中保护卫梓诸,却在太守府附近发现了可疑的人,后来遇着胡因,向他告知了卫梓诸的位置,便去查看情况了,根本没在意太守府的其他人,哪晓得有晋王爷在还能出了这种事。若是其他人倒也不惋惜,老三喜欢的女人遭了这样的罪,是断然不能姑息的。   周协迟疑着,又问道,“春娘还好吗?”   薇儿停了哽咽,顺了一下气,说话顺畅多了,“春姨昨日没有去太守府,是月姨领人去的。夜里见姑娘被抬回来,春娘照看了一夜,还没休息,几位姑娘劝说了好久,都没用。”   萧浮蹲在薇儿跟前,轻轻抚了抚她的背,温声问道,“那春娘现在在哪?”。   看着面前这个生得干净清俊的男人,薇儿心头的焦躁平复了不少,听他问这里管事在哪,怯怯地不敢开口,指了指良玉的房门,示意春娘在那。   萧浮道了谢,径直向那走去,听见房里没有声响,便敲了敲门。里面传来春娘的声音,“进来。”萧浮推门而入,春娘似乎没有预料到是个男人,坐直了身子,隐隐有些许防备。   “是萧老板啊,这才什么时辰,您有何贵干啊?”   萧浮浅浅一笑,温文干净,“我是为良玉而来。”   春娘皱起眉头,“良玉生了重病,不宜见客,萧老板不是看见了么,请回吧。”   萧浮摇摇头,“我要替良玉赎身。”   “那官府批文呢?”春娘见他认真,也少了些戒备。   “官府批文?”萧浮一愣,还真不知道有这回事。他不是长年流连烟花之地的人,教坊来过几回,也是赵志河请他来的,至多听个小曲儿,哪里知道原来赎身还是这么麻烦的一件事。   “颐园是教坊司管辖的,”春娘拿着烟杆,抽了一口,向萧浮解释道,“这里的姑娘都是罪官或重犯的家眷,入了奴籍,没有官府批文,是不可能脱离贱籍的。那些暗娼私馆随意买卖倒是方便,萧老板大可去那里一试。”   “不不,你误会了。”萧浮脸微红,连忙解释道,“我是为了家中义兄来的,虽说这位义兄较为内敛,但他心意确是认真的……”   “你是说外面那个?”春娘指着窗外,围墙外的一颗树上蹲着一个人,萧浮睁大眼睛,那个人确实是白翊。春娘收回手,抽了一口烟,吞云吐雾,“昨儿晚上就蹲那了,我也没管他。萧老板既然没有官府批文就别白费劲了,顺带把他也给捎回去,在那蹲着还不知道会吓跑多少客人呢。”   萧浮总算明白周协说的难是怎么一回事了,但他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退缩的人。萧浮对着床上躺着的良玉说道,“良玉姑娘,我知道你醒着。赎不赎身不是我说了算,我虽为义兄而来,若是良玉姑娘不愿和我义兄在一起,那我也不做这个坏人,但只要良玉姑娘点头,别说批文,嫁妆萧某也能为姑娘备齐全了。我只问一句,姑娘你愿不愿意与我义兄白翊成亲?”   良玉猛然听见对方提起那个名字,全身颤抖了一下,两只手紧紧握成拳,咬着下唇,坚定地摇了摇头。萧浮错愕地看着那个女人,找个良人嫁了不正是那些女子的心愿吗?难道良玉真的对李太守之子情根深种?   “这……”萧浮不知道说些什么,踌躇了片刻,怀疑自己是不是不该多此一举,他听周协说的,这应该是个两情相悦的故事啊。萧浮满腹狐疑,对春娘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在此叨扰了……”   “慢走,我还要照料良玉,就不送了。薇儿,带萧老板出去。”春娘一脸敷衍的笑,看得萧浮浑身不自在。   萧浮被送出了门,看了看头顶的颐园招牌,又看着跟在身后的周协,说道,“我见着那个女人了。”周协没说话,萧浮忍不住说道,“春娘是早些年的头牌没错,容貌半点不假,但是那性子那脾气……”   “我觉得很好啊。”周协嘴角微勾,浅浅一笑,丝毫不顾旁边被这个笑容震慑到了的萧浮,“很可爱。”   萧浮抖着一身鸡皮疙瘩,可爱?要是真的在春娘面前这么说的话,他怕春娘用细长的烟杆抽他一脸!   “老三呢?”周协问道。   “在树上呢。”萧浮指了指白翊的方向,“想办法弄到官府批文吧,那些蛀虫的胃口越来越大了啊。”萧浮不满地嘀咕了几句,坐上软轿,打道回府了。   胡因没去别的地方,就在萧府待着,卫梓诸一早又回了太守府,不知道晚上跑到哪里去的灵貂冒了出来,头上几绺毛乱七八糟地支着,黑豆眼眨巴眨巴,裂开嘴就伸着爪子抱住了胡因的小臂。   “吱——”   胡因戳了戳它的肚子,灵貂挪了挪,再戳戳,再挪挪,直到躲了一圈又回到了原位,忍不住龇出一口小尖牙吓唬胡因,然后又被一指头戳萎了。胡因玩得开心了,这才给它顺顺毛,不记戳的灵貂舒服得骨头都软了,整个就像软乎乎的一滩。   “坨坨!”萧浮高兴地喊着自己给灵貂取的名字,冲过来捞了一把,但是被胡因一抬手躲过去了。   坨坨……胡因绝对不承认这么土的名字是给灵貂取的!萧浮的内心也在说着,小貂貂什么的名字简直就是取名界的耻辱,坨坨简直贴切又可爱!   易时远远地观望,看不见硝烟的战场,果然这就是头目们的气场吗!   胡因一手拎着灵貂的后颈,另一只手漫不经心地随手在萧浮身上点了一下,站起身来回了房。   易时失望地低下头,期盼中的武斗并没有出现,可惜。哦,他忘了萧浮根本不会武功,他还是去帮江大厨劈柴吧。   萧浮站在原地,内心开始咆哮了,点穴算是什么本事?胡因你回来,先放开我啊!   再也不要和这些武夫混一起了……武力值完全被碾压简直是世界的恶意……   刚进到屋子里,候在暗处的暗探悄无声息出现了,递上了一份信笺。   胡因接过暗探递来的信笺,挑眉看着信笺上的字,是晋王爷派人送来的。上面的消息也是本不该告知他们的,胡因没想到晋王爷还会把这样的消息传给他们,这用意,真是猜不透。   这信笺上的消息,是说晋王爷在抵达运城之前所见的流民恐怕要到运城来了,到时候恐怕又是一阵荒乱。西边战事频频,近来好像暂时未曾听见战役打起,但城破家亡的灾民已经不少了,再加上因增加赋税徭役逃离村庄的农人,流民的数量恐怕不少。他们逃难的方向,是有人故意指引的,这其中恐怕诸多阴谋。   胡因看完信,点了火,将信笺烧着了。手里的纸张快要烧到指尖了,胡因松开了手指,任它飘摇落地,最终灰飞烟灭,拍拍手,没事人一般往外走去。   胡因解开了萧浮的穴道,坐在了凉亭中的石凳上,淡淡说道,“买药,买粮,要变天了。”   萧浮撑着桌子以免倒下,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压抑住心中的震惊,半晌,回了一声,“是。”   胡因再次缄默,萧浮不敢说什么,腿脚发软地离开了凉亭。拎起灵貂,看它挥舞着小短爪,不甘心地挣扎,然后一脸生无可恋地放弃了。胡因无声笑了,果然还是这种小东西可爱啊~   运城的酒池肉林,就如同一层浮沫,瞧着醉生梦死炫目迷离,实则一触就破,底下暗藏着一片死水,散着恶臭,腐烂不堪。   他可什么都没有做,这场繁华的美梦一直沉睡下去才好,可是枝头盛开的花,朽烂成泥土,本就是一场轮回。任他们自己抉择,他什么都没有做。   “昨夜梦见墉都的海棠开了,盛开成了一片,像火。然后皇宫烧起来了,籽玉在宫门那哭,旁边都是席卷的火舌,我想去抱籽玉,然后发现自己的手上也是火,也许是血,我分不清……”   殷玉宇看着躺在龙床上的那人,往日天子威仪,现如今和这座清冷的殿宇一样,只剩衰颓。   “皇兄不必在意,不过是个梦而已。”   殷麟初脸色苍白,依然俊美,“我本就不该来到这个世界,我是个错误。”   “皇兄怎么可以这样说,您是一国之君,是天子啊。”殷玉宇皱起眉头,对他的话很不解。   “你不懂……”殷麟初捂住脸,“六弟已经成人了,我把这个位子……交给六弟如何……”   殷玉宇愣住了,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她迟疑地问道,“皇兄……你说什么?”   殷麟初拿开手,看着她,“你不是一心想帮六弟吗?为他筹备银钱,广幕有识之士,甚至为他拉拢朝中大臣……有如此有才干的姐姐支持,六弟这个位子坐得恐怕要比我稳多了。”   “臣妹并无……”殷玉宇想要辩解,却被殷麟初打断了。   “随你怎样想吧,我不愿再坐在这个位子上了。如了你的意,也遂了那个家伙的心愿。”殷麟初移开视线,看着窗外,“拉拢了镇国公,为穆崇云解决了军饷,文臣武将都站在你这边,不就是要逼我退位吗?我自己让路,不必劳烦你们了。但,我要带着籽玉离开这里,谁也不能阻拦。”   “穆将军并没有这个意思!”殷玉宇听殷麟初的语气中带着必要断绝的决心,有些着急,“穆将军并无它意,他只想为你守住疆土啊!因为回朝所致几座城池失守,他便立刻回了边疆驻守。臣妹也并无夺位的意愿,只盼国泰民安,万事安好啊!”   “你没有这个心思……”殷麟初喃喃,“那朕给你这个心思啊,朕在位一天,这个国就不会安宁一天。朕命令你,为了这个国家,你要让朕从这个位子上下来,明白吗?”   殷玉宇还想说什么,却被殷麟初挥手阻止,让她退下了。   殷玉宇退下之后,空寂的寝宫里,没有其他宫人了,殷麟初躺在床上,不满地呢喃,“什么狗屁昏君系统,老子不和你玩了!即使回不去也打死不在这里混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要道歉,我要承认错误,本来这章是要昨天发的,前两天刚从外地回家所以没有更新,昨天又半路跑去渣游戏了,所以我错了QWQ原谅我_(:з」∠)_我决定开学之前这20天都日更!如果没有日更就随便诅咒我吧! 第46章 第 46 章   浔江夜景出了名的美如画,往日那些高官贵人来了运城,必要去教坊走一遭,那些人所恋慕的无非是美酒佳人、锦楼画舫,大有醉死在美人怀的意味。可徐管家在太守府这么多年,从没见过向晋王爷这般的人,到了运城足不出户不说,带着的亲兵把太守府的下人隔开了老远,界线画得分明,可晋王爷本人又是和气的,笑咪咪的,还逗弄府里养的猫儿,怎么瞧都不像是这么个人啊。   这么想着,徐管家抬眼看着不远处已经收拾好行李的晋王府的人,凑上前去,“王爷有什么事叫小人就好,怎么说也是在太守府上,有我们这些下人,怎么敢劳烦各位军爷,您若有事尽管吩咐,这几日也没好好招待,怎么着最后也尽尽地主之谊啊。”   晋王爷摆摆手,“无妨,这随我出来后就没有演练了,他们的骨头也该活动活动了,这几日打扰了,替我对太守道一声谢。”   徐管家心里叫糟,这晋王爷来得也随意,走得更是随意,礼数什么的在他这完全没用啊!这要是趁着老爷在公堂就这么走了,老爷回来非得打死他不可。这报信儿的怎么还没回来?可急死他了!   “王爷!王爷您怎么就要走了?是不是下官招待不周?”李泰昌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推开了挡路的徐管家,一张脸苦巴巴的,“王爷莅临下官府邸,下官身为本地父母官,却未曾为王爷一展本地风采,王爷这就要走,实在令下官惶恐啊!”   晋王爷眨眨眼,这样的官员他见的多了,无非就是想讨好他,再在他这里讨点好处回去,。晋王爷点头,语气认真,“你确实是招待不周,本王现在要走,你若是阻拦,那便又多了一个犯上的罪名。”   这是个弃子,晋王爷明确知道,他那个侄儿不是个管事的,侄女倒是令人刮目相看。攘外必先安内,朝中确实鱼龙混杂,有些个贪官污吏就是唯恐天下不乱,搅得整个朝堂乌烟瘴气。整治确实是要整治,可这最终会导致什么结果谁又知道呢?或许走了大运,一举将那些贼子拿下,充盈了国库;或许闯了大祸,动摇国之根基,外敌还未驱逐,内里先乱成一片。   正如眼前的一个小小太守,养了个出息的儿子,为了保全自身,便要勾结外人了。更不用说上面的那些手握重权的大官,通敌叛国的事情也是做得出来的。不过想来他也是没设么资格说别人,他虽然不会为虎作伥,却也是选择了袖手旁观,与那些人相比,也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李泰昌果然不敢多说了,连忙行了大礼,“下官恭送王爷。”   晋王爷来的时候一身轻松,走的时候也没带什么,只是多了个路钰。晋王爷倒是想把卫慎也带走,但是转念一想自己带着也无用,卫慎终归是要回到若羌才有用,在这里,不过就是个没用的累赘。   “这位小公子留在运城……”晋王爷指了指卫慎,“他若是想在你这住几日,你也随他,不过,大概他也会走吧。”   “我就住这了,王爷您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您好走!”   没用的累赘卫慎呵呵,他才不想和这个凶残的大叔一起走,他宁愿就在这里等那个舅舅的杀手找上门来!   司南揉揉发痒的鼻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太守府热闹非凡的门口,看来那位贵客晋王爷是要在今日走了,以免夜长梦多,干脆今日夜里就下手吧,趁着人刚走,还松懈着,一举拿下。   司南是这样想,很显然另外也有人是这样想的。   贺千钧在暗处盯了很久了,他以为这太守府戒备不会太森严,前几日不能动手是因为在这个府上有一群高手,一个小别苑愣是让一百多号人轮番看守,气得他直跺脚。好不容易等到那群高手走了,想着这回不会有什么阻拦了,生生从半路杀出几个黑衣人,这算是什么事?   “请问阁下是哪路人马?是前来杀那个狗官的吗?”贺千钧小声问道,对方听见了,却没说话,几人对视了几眼,举起手中的兵刃就冲了过来。   贺千钧脑子跟不上,手脚倒是反应过来了,眼见刀刃向他劈了过来,横起手中的剑挡了这一击。虽然被挡开了,但那力道仍然震得贺千钧虎口发麻。   “娘的!”受了伤的焦卢捂着伤口靠在贺千钧身后,抵御着黑衣人,忍不住啐了一口。   贺千钧没想到那黑衣人如此厉害,他带来的五人被那三个黑衣人快速击杀得只剩下了他和焦卢,眼看焦卢也要抵挡不住,贺千钧吹了一声口哨。   听见口哨声,在门外候着的王半仙猛地打起十二分精神,抽出剑跃上墙头,直奔声音传来的地方。   黑衣人的刀法招招凌厉,贺千钧马上就要支撑不住了,躲开了这一刀,却怎么也躲不开另一把袭来的刀刃,一把剑破空刺来,打偏了刀刃,贺千钧勉强躲过了这一劫。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退。”王半仙说完,手腕微动,举起剑击向黑衣人,贺千钧拉着焦卢努力逃离此地。黑衣人想要追击,但被王半仙挡了回来,黑衣人里看起来像是头目的人说了句什么,另外两个回到了他的身边,王半仙也不敢久留,趁机脱了战。   “不要追了,完成任务要紧。”信坦叫回了两个属下,转身向别苑冲去。   卫慎睡得正迷糊,突然感觉有人在摇他,立刻警觉睁眼,借着窗缝里透出的微弱光线,看见了来人的大概轮廓,那把熟悉的大胡子尤为明显。   “胡大哥?你怎么在这里?”   胡因睨他一眼,他还真以为自己命大么?竟然敢一个人待在这里,要死也不能这个时候死,自己可为了他废了不少功夫。要说不惜命,素日里又谨慎,可见是个怕死的,这又干了这事,真是个胆大包天的家伙。   胡因不与他多废话,听见外面急促的脚步声,拎着卫慎飞身上了房梁。卫慎吓了一跳,却也识相的没有发出声响,只是颇为不解,这人怎么三番两次冒出来。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房门被人轻轻推开了,一个人走了进来,卫慎瞪大眼睛,欲要张嘴,却被旁边的胡因一把捂住,卫慎看着胡因面无表情的脸,激动地指着下面的人,胡因却没有搭理他,静静看着下面,顺手点上了卫慎的穴道,让他动弹不得,也说不了话。   房间里很黑,但卫慎借着一缕月光模糊地看见了那个身影,身形与他相似的卫梓诸。   紧接着,三个人也从门外进来了,看见屋内的人,亮出手中的兵刃,冲了上去。卫慎眼睁睁看着下面的人被围攻,却发不了声,也动不了,眼珠子滑到一旁,拼命冲胡因使眼色:快下去救人啊!你现在这么淡定,是因为你没看见下面那人是谁,等他出事了你就知道错了!你看我啊!看我啊!   胡因瞥他一眼,见他眼睛抽得难看,又别开了视线。饶有兴趣地看着下面模糊不清的打斗,看不清人影,只有兵刃反射出的寒光。在一片混乱不清的声音中,他听见了利刃划开布帛的声音,刀尖刺入肉体的声音,血液溅出来的声音,只是不知是谁受了伤,没有人发声,但是听得见粗重的喘息声,一声一声不绝于耳。   有人趁机冲出了门,然后剩下的人也跟着追了出去。   胡因解开了卫慎的穴道,跃下了房梁,什么也没解释,向外走去。卫慎默默跟在他身后,有很多问题想问,却又有些不想和他说话,兀自在一步开外纠结了很久,终于忍不住问了,“你为什么不救他?”   胡因没理他,连脚步都没有一点停顿,旁若无人地走出了太守府。不是他肆无忌惮,是已经有人先一步处理掉了障碍。   卫慎要气死了,居然无视他!不管了,卫梓诸可是他亲口认下的朋友,虽然对方不承认,但是他不能不讲义气,胡因冷眼旁观,他做不到!   卫慎转身就走,胡因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你去哪?”   “我去救人!你不救早晚会后悔的!”卫慎怒气冲冲,像是一头愤怒的小牛,脚步跺得碰响,非得撞上点什么东西才能发泄出来。   “不许去。”胡因只说了一句话,这下更加让卫慎炸了。   “你说不许去就不许去?你不救还不许别人救了?你知不知道被追杀的是……”   “那你知不知道追杀他的人是谁?”面对卫慎的暴跳如雷,胡因依然语调平静,一句话就让卫慎安静了下来。见卫慎安静了,胡因继续说道,“你知道他们是谁,因为你就是被他们追杀至绝境的,所以你知道他们是一群什么样的人,你还要去……自取灭亡吗?”   卫慎站在原地喘着气,他不知道该怎么做,脑子里想着一定要去救人,心底却在告诉他,没错,去了只有被杀死的份,那几个死士是若羌最顶级的杀手。卫梓诸凶多吉少,就算他去也救不了他,至多陪他一起死,但是他怎么甘心就此死去!   “想明白了吗?”胡因不紧不慢的声音响起,卫慎从自己的思绪里回过神来,听见对方的声音觉得有些耳熟,却又好像没什么印象,但是这个声音绝对不是胡因本人的,胡因应该哑了才对啊!   “你到底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大半夜跑来更新了,本来早就该发了,但是我居然睡着了_(:зゝ∠)_但是天还没亮!只要天还没亮就还不算第二天!嗯,我就是这么不要脸! 第47章 第 47 章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天还是好黑。原来运城也有寂静的地方,路上看不见人影,只依稀窥见远方的灯火。弯曲连结的小巷好像没有尽头,他疾奔在路上,身后追逐的人怎么都甩不掉,就这样追逐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他停了下来,抬起拿着武器的手,趁着那些人还未追来粗略调息,追杀的人一至,便脚下发力冲了上去。   身上又添了新的伤口,有些疼,但是他不在意,反正也不会有其他人在意了。动作越来越沉重,仿佛已经变成了机械,一举一动只随着潜意识动作。剑尖刺入了一个人的胸口,看着对方倒在地上内心却趋于麻木,抽出长剑,眼前只有血的颜色。手腕转动着,挥剑划过了另一个人的喉咙,又一个人倒下了。还活着的那个黑衣人却突然停了手,转身迅速脱离了这个地方,对自己同伴的尸首毫不在意。   他自己也支撑不住了,身上的血好像流动得缓慢,他能听见自己的血滴落在石板上的声音。眼前的景色模糊不清,长剑立在身前支撑着身体,他努力想要站着,却最终还是倒在了地上。   为什么……好恨……   阿祭……   “您也真是狠得下心。”万长青眯着眼,挥挥手让人端走一盆血水,取过白巾擦拭着手。万长青真是服了,这位到底在想些什么?要人死,那简单,就现在这半死不活的样子,扔路边上不管,一时半刻就没气了。   闻祭两眼直愣愣地看着手上的雪貂,手无意识地捏着软乎乎的耳朵,他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雪貂瞪着黑豆眼,你是主人才给摸的哦!其他人才没这么好的待遇呢!然后理直气壮地窝在了闻祭的怀里。   闻祭偏了偏头,明明决定让他去替卫慎死的,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根本毫不在意,可是当看见那个半大少年躺在血泊里,所有的心理设防都分崩瓦解,突然就不忍心了。   卫慎最终还是决定去找卫梓诸,可惜的是晚了。闻祭看着那个倒在血泊里的人,一瞬间有些不知所措,视线无法从那摊血上移开。几日之前,苏二传来消息万长青来了大庆,恰好在闻祭不知所措的时候出现在城内,救了卫梓诸。   看着怀里的雪貂,闻祭轻声问道,“能活吗?”   万长青叹了口气,望着上面,“难说,受的伤很重,流的血好多,你没看见吗?那地上,一大片一大片……”   “别说了。”闻祭垂下眼睑,纤瘦的手指安抚地在雪貂身上揉了几下,然后拎给了万长青,“取血吧。”   雪貂努力瞪大黑豆眼,什么?主人你不要窝惹?你要把窝交给这个坏人放血?主人你忘了这个坏人盯着窝很久惹吗?主人!   闻祭无暇感受雪貂在想什么,任由万长青把雪貂抱走了。他已经恍惚到忘记万长青被称为神医,是因为他专治将死之人,受重伤失血这种根本不在话下。   万长青笑得一脸慈祥,终于有幸能试试剐……不,取灵貂血了!反正取一滴也是取,多取几滴也没人能发现,不如……   雪貂害怕得瑟瑟发抖,它已经感受到抱着它的人恶意都变成了刀子,在它身上戳了一刀又一刀。貂生多难,可是主人窝还是爱你的,下辈子还做窝的主人啊么么!   这间宅邸就在城外,是万长青救过的一个人所赠,万长青以自己周游四海居无定所为由拒了,原主人却说只为他暂留歇脚也可,此后就将这座宅邸空置了,因此除了万长青带的几个随侍,也没有其他下人。万长青抱走了雪貂,这里就静得可以听见风声。   闻祭站起身,走到了床边,坐在床沿上。又是这样的视角,需要微微低下头,才能看见他的脸。卫梓诸脸色苍白,唇上也没有血色,整个人都没了生气,像死了。闻祭有些不安,伸出手放在卫梓诸的鼻下,确定还有微弱的呼吸。指尖抚上了他的额头,为他拂开粘在脸上的细碎发丝,掌心覆在他的额头上,却只感受到冰凉。   “蠢,那么听话干什么……”闻祭轻声说道。   万长青端着药走进来,听见闻祭的话,接了一句,“听话的都这样了,不听话的肯定更惨。”   “……”闻祭很想打他一顿,但是他说的确实是对的。   “您让让,属下给他喂药。”闻祭起身让位,万长青一屁股坐下去,不管三七二十一,抬起卫梓诸的头就开始灌药。   闻祭见他动作粗狂,药也根本没有灌进去多少,皱起眉头,“还是我来吧。”   万长青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看他一眼,“这药可不好喂啊,他昏迷不醒,根本咽不下去,教主是准备怎么喂?”   闻祭想了想,还是决定站在一边看着就好,“还是你来吧。”   万长青又继续手上的动作,只是这回总算是温柔了一点,捏着卫梓诸的下颌,把剩下的药灌了进去。   明明可以好好喂,刚才那是闹哪样?闻祭乜斜着眼,觉得万长青果然还是欠打。万长青可惜地拿着空碗,站起来,差一点就能看见教主亲手细心喂药了,差一点!   “教主您一夜未休息,属下哈啊~~~也没休息,教主您先歇着,也容属下去睡一觉,小公子不会有事的。”万长青说着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他确实累了。   “好,你去吧。”闻祭点了头,随着万长青走了出去。   门外角落里窝着一个白色小身影,闻祭走过去,伸出一只手抓住它,想要把它捞出来。平日里摸起来柔软又顺滑的皮毛倒成了把它□□的阻碍,软绵绵的身子拼命往角落里钻。不用力捉不出来,用力又怕捏坏了,闻祭有些无奈,只好用双手把它捧出来。   看见雪貂的小脸,闻祭眼睛微微睁大,他惊奇地发现小东西居然在哭,黑豆眼里蓄着泪水,没精打采的,看起来尤为可怜。闻祭觉得有点心疼,把雪貂抱在怀里顺毛。雪貂仰起头,伸出一只小爪爪,示意闻祭看。   闻祭握着小爪子,看见不显眼的白色绷带,应该是万长青割出的伤口,但是已经处理过,并包扎好了。   “没事的,小伤口,很快就会好的。”闻祭柔声安慰道,但是雪貂一点都没有好转,反而一脸委屈的把脸埋进闻祭怀里了。闻祭给它揉揉顺毛,想了想,又说道,“疼吗?那我给你吹吹?”   雪貂耳朵动了动,利索地伸出爪爪,大方的灵貂大人表示,虽然窝幼小的心灵受到了桑害,但是只要主人给吹吹,伤口马上就好了!   闻祭握着那只受伤的爪子,轻轻吹了几下,问道,“还疼吗?”   雪貂麻利地窜上了闻祭的脖子,前两天绝对会被撕下来,但是现在可以为所欲为!   果然,闻祭没有反应,见雪貂又欢脱起来,反而放心了,随它翻天都觉得是应该的。   卫梓诸昏迷不醒了三日,闻祭也暂时不想理其他的事情,闲来无事就坐在藤萝架下看书,书看过一半,万长青进城里买药材回来了。   净了手,万长青让随侍去放置药材,自己坐到了闻祭身边,“今日城门开始戒严了,进城的人要求衣冠整洁,还要登记,说是城内出现了不少来历不明的流民,怕出乱子。城里好几家药铺的药材都被人买光了,另外几家药铺里的几味清热解毒的药也快没了,我走遍全城才在一家小药店里买到了想要的药材,谁这么机灵?”   闻祭放下手中的书,说道,“应该是萧浮,前几日我有跟他提过。”   万长青点点头,说道,“是该这么做。这还只是几个流民,接下来便是大批到此,背井离乡,一路水土不服,再不清洁身体,与牲畜相栖,浊气侵体,又是三伏天,到时候流民集结于城外,一场时疫恐怕免不了。”   “还有粮食要解决,若是流民没有妥善安置,之后便会途有饿殍,城内却是每日丢弃吃不完的粮食。好一座运城,好一个太守。”万长青唏嘘不已,这还没发生的事,已经被他看了个十之八九,在他看来,这么些年,但凡有流民,最后都是这么个下场。   “嗯。”闻祭又拿起了书,听见这个消息好像事不关己的样子。万长青也不在意,他只是随口这么一说,他本身就不是那种心怀天下、关怀天下苍生的人。他救人,是他的恩德,他不救,谁也无话可说,他没这义务。   “小公子还没醒呢?”万长青随口一提,闻祭翻书页的手顿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动作。   “尚未。”   “教主也不必担忧,小公子身体恢复极快,体质有别于常人,伤口愈合速度也快……”万长青想了想,总结道,“耐打。”   闻祭瞥他一眼,然后视线挪回书上,不想看他。脖子上的雪貂感觉到主人的情绪不爽,溜下来,对着万长青就是一口,势必要报一刀之仇!   万长青随意抬手伸个懒腰,避开了那口小尖牙,雪貂见一咬不成,又要黏过去咬,万长青站起身来,说道,“教主,属下去给小公子换药了。”   “你去吧。”闻祭眼睛没离开书,对万长青挥挥手,然后把雪貂捞了回来,放上了肩头。雪貂高高兴兴地缠回闻祭的脖子上,果然还是主人最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就是喜欢半夜更文,本宝宝好任性啊! 第48章 第 48 章   书页上的字都认得,也排得工整,却好像怎么也看不进去了。闻祭叹了口气,埋怨起万长青哪壶不开提哪壶了。既然看不进去了,索性去看看万长青换药,也让自己安心些。闻祭拿着书踏入房门,万长青手脚利索,很快完成了,转脸看见闻祭,说道,“教主若是无事,也可多与他讲讲话,说不准听见了就能醒呢?”   闻祭瞥他一眼,这胡说八道是跟谁学的?闻祭冷哼一声,却也没说拒绝的话。万长青收拾好了也不多留,向闻祭行了礼就出去了。闻祭看着床上还无意识的卫梓诸,内心别扭了一阵,坐到了床头。张口欲言,却戛然而止,他实在不知道和卫梓诸讲什么,半晌,拿起了手中的书,念了起来。   “行物量,得平波,玄走丝,明道曲,百会开,天地来,纳周天之灵气,转至上、中、下丹,识导气转任督二脉,周天三旋,归气海,封百会,走五行宫府,法行三天,还气海,走车河大周三天,还气海,归气穴,藏气府,内力顺经脉而行。”   门外万长青捏着小茶壶喝水,仔细听着房里的动静,随即一口水喷了出来。教主这是在念内功心法?这要是没听错的话应该是红莲教教主独门绝学吧,他只是让教主多说说话而已,怎么就教起了武功来了?   万长青忍不住敲敲窗棂,提醒道,“本教绝学内功心法,只有历代教主能习得,不能外传,教主切莫犯错。”   闻祭停顿了一下,声线一如平常清晰悦耳,此刻带着点无辜,“可是已经念了啊,半途而止会致走火入魔,经脉逆行,爆体而亡……”闻祭嘴角勾起一个微不可查的弧度,“万神医也听了,何不看看自己有没有事?”   万长青不以为然,他有没有事自己自然知道,但是教主这么说了,就是在嫌他多管闲事了。万长青摇摇头,他认识闻祭近十年了,却还是觉得他难以捉摸,有时候性子可以称得上是乖戾了。亏他原先还以为闻祭是个渊渟岳峙的人物,坐上教主之位之后,越觉心思诡谲,无法靠近。   闻祭念完心法,觉得不够,又拿出剑谱,“剑法无形有式,当静如山停岳峙,动如电闪雷奔……”   门外万长青捂住耳朵,心里开始后悔自己多嘴了。万长青在心里诚心向教主忏悔,不该多言,不该多言,不该多言。多言之罪,当掌嘴三十,无人执行,只能自己来了。万长青老泪纵横,一生恪守教规,临了成了元老倒还因为小过领罚,心已成灰。   “教主您渴了么?这里有金银花薄荷叶熬的茶水,您护好嗓子。”万长青奉上特地为闻祭煮的茶水,“您可暂时歇会,若是有什么,属下可为教主代劳。”   闻祭从房子里闲置的一堆书里随手拿了一本,递给了万长青,“念吧。”说完,端着茶盏抿了一口,润了润唇舌,然后再咽下一小口,润了嗓子。   万长青无奈,自己说的话,一定要做到,他拿出了一股壮士扼腕的豪迈气势翻开了书页,“那李生翻过院墙,见秀娘早已在桃树下等候,娇声道……小……冤……家……”   万长青老脸一红,咳了一声,将书合上了,“教主挑的好,不过此书不宜大庭广众之下观赏,应该……应该夜里细细品味。”   闻祭听他念的前面就觉出不对劲来了,便也道,“神医说得对,这便不劳烦神医了,麻烦将书带走,你自己细……细细品味。”   万长青才踏出房门,就见萧浮被随侍领了进来,招呼了一声,对房内通报一声,“教主,萧浮来了。”   闻祭应了一声,放下手中的书,走了出去。萧浮看着房内走出的人,张口道,“胡……”惊觉不对,生生改了口,“教主。”   “你怎么来了?”   “属下……属下来看望教主……和卫公子。”萧浮看着闻祭脸上的□□怎么看怎么别扭,原先不说话的时候这样还好,换了教主的声音配上那张有着粗狂络腮胡的面孔,也太奇怪了些。   “你准备得如何了?”闻祭坐到了藤萝架下,围在脖子上的雪貂爬下来窝进闻祭怀里,接受主人的抚摸。   萧浮看着雪貂,心里暗骂自己怎么这么蠢,他就没看见教主的雪貂能安分在别人怀里待过,还那么亲昵,连他抱着雪貂不过一会,雪貂就跑到别处窝着了。想必是在见到教主的那天就换了吧,教主确实和胡因有些许差别,他虽然察觉出不对来,却也没想到教主那去。   “店中的香粉内添入了玉丁香,店内常客不少出现红疹不适,脂粉店被封。江大厨没有去糕点店,喜晏斋也门可罗雀。府上余钱买了粮,周边小城的粮铺也光顾过了。属下可是快散尽家财了啊……”萧浮叹了口气,他这人,没别的爱好,不嗜酒,不好赌,不贪女色,就爱赚银子,没了银子,人生寡淡,了无生趣。   “留着命,便能将银子再拿回来,没了命,还谈什么银子。”闻祭好声气地宽慰他。萧浮乃是赚钱的一把好手,偌大的一个红莲教,不正是由这些产业支撑起来的么?第一大教的人口还是要养的,谁离得开银子,闻祭自然也明白萧浮不开心。   萧浮点头称是,与闻祭闲聊了几句便起身告辞了。走了几步,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又道,“自从属下将小王子带回,这几日小王子极为焦躁不安,总忧心杀手,属下想着,是不是暂时将小王子送到此处避避?”   闻祭想了想,摇摇头,“随他去吧,有你们在,保他一命有何难?怕的是他自己乱走,招惹上什么,怪不得我们。”   “是。”萧浮答了,转身离开。   转眼到了九月,运城突然变得萧条,城内的人不怎么出门,街上到处躺着行乞的流民。应了赵志河的邀,萧浮到了楼外楼,上二楼包间,赵志河在里面坐着,见萧浮来了,便让小二上菜。萧浮坐了会儿,站起身透过二楼的窗子看着楼下的街景,半晌,默默合上了轩窗。   赵志河的酒楼有三样名菜:八宝鸭、佛手金卷、绣球乾贝,借的是萧浮的厨子江大厨做的,这些日子江大厨没来楼外楼,便没人会做了,赵志河的酒楼也就少了一半客人。这几日更是,根本没几个人来。赵志河派人去问了,萧浮府上回话,江大厨染了凶疾,不能外出做菜了,赵志河只是点点头,说了声好。   小二端上来的菜都是些寻常菜式,赵志河取出一壶酒,启了泥封,认真为萧浮倒上,“愚兄不知萧弟遇上了何事,只是这常言道,兄弟有难,当出手相助。愚兄做不了锦上添花,近几日还是能雪中送炭的,萧弟有何难处,但说无妨。”   萧浮愣了愣,有些不明就里,也有些感动,“小弟并未有难处啊!”   赵志河一脸你别瞒着我了的表情,“你名下产业转卖的转卖,查封的查封,钱庄的钱也取了,你还说你没事?”赵志河叹了口气,“最近是世道艰难,不知道刮的是哪门子邪风,那些人估摸着是收到了什么消息,一个个夹着尾巴做人,我一想,萧弟肯定是遇上什么事了!”   “赵兄!”萧浮心里确实感动,他在此地开始发展之时,赵志河一直领着他,这时候也是赵志河关心他,果然是好大哥!   “最重要的是,你一声不吭推了领事的位置,乔会长也担忧你啊。”赵志河不紧不慢的接着说道,包厢的门打开了,乔念识走了进来。   “萧浮。”乔念识浅浅笑着,语调温柔。   “乔会长,别来无恙啊。”萧浮说着看向赵志河,心里的感动灭了那么一丢丢,这个卖友求荣的家伙。   “萧领事离开商会,导致商会发生人事变动可有些麻烦啊,萧领事非要离开商会吗?”乔念识惋惜地看着他,“若是有事,大可找我,商会本就是为本会商贾协作而存在的啊。”   萧浮也认真点头,“您说的是,但是我确实很好。”   乔念识静默了一会,说道,“是我让你觉得讨厌了?”   萧浮心一颤,摇摇头,“我怎么会讨厌你。”   “可你拒我于千里之外,真是让我有点伤心呢。”乔念识眼睛里有些淡淡的哀伤,嘴边的笑容淡淡的,却不是滋味。   萧浮看着他的脸,然后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我没有拒你千里之外,乔会长多虑了。”   “是吗?我多虑了啊。”乔念识点点头,像是同意了他的说法,“原来你都会经常来找我,可是突然你就不来了,还对我那么生疏,再也不是原来的那个跟在我身后的小弟弟了。”   萧浮扯扯嘴角,勉强笑了一下,“我是成人了,不是那种不懂事的小孩子,你……恐怕也不会喜欢这么大个人跟在你身后吧。”   “怎么会呢?你在我眼里还是可爱的弟弟啊。”乔念识笑着说道,伸出手想要触碰萧浮,萧浮却站起身避开了他的手。   “若是没有事,我先离开了。”萧浮说道,然后毫不停顿地走了出去。   赵志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迷茫地看着合上的门,又看看乔念识,“乔会长和萧弟从小认识?”   乔念识叹了口气,他总觉得见到萧浮叹气的次数就多了起来。喝下赵志河斟的酒,想要一吐为快的欲望占了上风,便开始向赵志河倾诉起来,“萧浮从小住在我家附近,他小时候很可爱的,圆润白净,跟在身后叫乔哥哥、乔哥哥。七年前他随父母出行,两年之后回来就只剩他一个了,他叫我,乔哥哥。可是现在,你看他叫我什么,乔会长……”乔念识又叹了一口气,语气十分哀怨。   赵志河觉得自己懂了一半,但是还是有点不懂,萧浮是发生了什么?想要问,却发现乔念识又喝了几杯酒,然后站起来就走了,留他一个人在原地。赵志河看着一桌没动的菜,开始思考自己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他为什么帮乔念识约出萧浮却变成了这样?   他这是被玩了吧?一定是吧?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错,我昨天是偷懒了没错,我就是这么一个没救了的懒癌加拖延癌患者_(:зゝ∠)_以及我居然已经在想下一个写什么了,如果我把自己的脑洞都开了坑的话,我觉得我一定会被自己坑死吧_(:зゝ∠)_ 第49章 第 49 章   乔念识走出楼外楼,没见着萧浮的身影,那个干净如新雪般的青年终究还是要远离他了啊。车夫将马车驾驶到门前,停住了。乔念识踏上马车,掀开帘子,见车里还坐着一个人,愣了一下,却没说什么,坐了进去,语气如常的对车夫说了声,“走吧。”   马车开始行动起来,乔念识看着面无表情的萧浮,温柔地说道,“你刚才没有吃饭,要不要吃些糕点垫肚子?”   萧浮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今后不要来找我了。”   乔念识脸上的笑意少了几分,问道,“为何?”   萧浮最不想看见他这个样子,这个人什么都不懂!总是那样一副温柔的样子,看他的眼神像是看最宠爱的人,可是他知道乔念识的心里想的是什么,他怕自己继续在他的身边待下去会忍不住破坏这一切。   乔念识又扬着笑脸,温声说道,“纵然你这么说了,我还是会继续打扰你的,我不会眼睁睁看你就此消沉下去。”   “你真的希望帮我?我要什么你都能给?”萧浮看着他,平静地说道。   “那是自然。”乔念识见萧浮总算松了口,心里极为高兴,“你可是我最疼爱的弟……”   萧浮逼近乔念识,他毫无防备地看着自己,脸上带着喜悦,萧浮有些自嘲地笑笑,闭上眼狠狠吻了过去。乔念识愣了一下,然后猛地挣扎起来,却被萧浮压倒,推拒的手也被握住手腕压在身边,根本无从躲避。   萧浮不敢太过分,他怎么忍心伤害乔念识呢?心里这样想,却还是忍不住被唇上柔软的感觉吸引,想要汲取更多,更多!   克制住内心的渴望,萧浮放开了乔念识,被压倒的那人满脸惊惶,退缩到了马车角落里,瞪大的双眼里满是不敢置信。萧浮忍住想要过去安抚他的欲望,说道,“这样……你还要我待在你身边?”   乔念识感觉自己受到了极大的惊吓,那个可爱的弟弟不见了,面前这个带着极强侵略性的人是谁!强压下惊惶,乔念识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却还是带着颤抖,“无妨……我可以帮你找南风馆的人……”   萧浮脸色难看起来,“我不要那些人。”   乔念识以为他嫌脏,连忙说道,“有清倌儿!”   “你还没懂吗?我不要别人,我只要你,想要扒光衣服,上了你的那种要你。”   受到了惊吓的乔念识整个人都像是被打击了,话都说不出来了。萧浮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效果,却没有得到自己内心真正想要的结果,这次真的把他吓到了吧。   “停车。”萧浮喊了一声,车夫便将马车停在了路边,萧浮看了乔念识最后一眼,认真说道,“我不愿伤害你,你也不要来招惹我。”   萧浮下了马车,乔念识在角落里静默了一会,幽怨地看着一帘之隔的车夫,这个人一定是萧浮的人吧,叛徒!开工钱的人是他啊!   扮成车夫的齐威不管车内的人想的什么,他只负责暗中保护乔念识,当然,能领两份工钱也是一件好事。齐威重新驾起马车,回乔府。   萧浮再次去了颐园,刚受了挫,现在看白翊怎么看怎么不舒服。白翊在颐园里整日和良玉朝夕相处,亲手喂药,过的好日子,而他人财两空,什么都没有了。   白翊刚喂完药,端着空碗出了房门,见萧浮看他的眼神不善,没多想,领着萧浮到了个隐蔽的地方。   “颐园有身份可疑的人。”白翊表情凝重,皱着眉头。   “有什么不妥吗?”萧浮也认真起来。白翊懂得轻重,他觉得严重的事情一定有问题。   “我昨日见到几个江湖人出现在了颐园附近,后院的一个小房间里藏匿着两个人,这儿的姑娘莲观经常探望他们,而春娘明显是知情的。”   “他们什么来路?”   “还未知,但是那位姑娘尤为可疑,她与易时走得很近,却对易时诸多隐瞒。”   萧浮想了想,说道,“也许是那位姑娘不想让易时误会?任谁都会有点不想说的事情,总不能有什么事就告诉别人吧。”   白翊摇摇头,“我还是觉得不对,莲观不说自己的事,与易时相处的时候倒是一直套他的话,瞧着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但是上当的却是易时。”   “那我回去提醒一下易时,你注意着点莲观和那些江湖人。”   “是。”   “对了,这几日官府批文就要下来了,你准备将良玉安置在何处?”萧浮问道,良玉现在情况不是很好,运城不安生,最好是早日解决,走水路离开。   白翊听他提起良玉,愣了片刻,摇摇头,“没想好,我只是喜欢听她唱歌而已,没想到你们都误会了,还冒失地去提了赎身的事情。”   “……”那你蹲人家院墙外蹲一夜?是谁跟他说白翊想给良玉赎身的?萧浮抽着嘴角,开始在心里骂周协那个王八蛋。   “没事,你也一个人这么多年了,帮你找个伴也好。”萧浮开始自我安慰,但是一想到并没有人有情人终成眷属他就很高兴了!   白翊点点头,他对良玉并无恶感,不就是照顾一下姑娘家么,没问题的。萧浮想着春娘的事一定要和周协说,这个女人极有可能和那些武林中人有牵扯。   萧浮与白翊作别,出大门时与一个中年人擦肩而过,脚步一顿,觉得有些眼熟,也无暇细究,带着些许疑惑离开了。   身后王半仙回头看了看他远去的身影,念了一句无量寿佛。此人将临大劫,凶多吉少,愿天承佑,保天下太平。   司南在城里漫无目的地走着,看着不远处的糕点铺开着门,便走了过去。一旁突然扑上来一个乞丐,将手中的破碗凑到他的面前,喊着少爷行行好,一只手扯住了司南的衣摆。司南皱起眉头,拿出一枚铜板,放进乞丐碗里,哪知那乞丐见他衣着光鲜,却只给一枚铜板,站起来就破口大骂。   司南看着这个不知死活的乞丐,手指屈起,想想觉得不值得,又缓缓松开了。身后一个少年的声音传过来,“嘿,我说你这个乞丐怎么这么不识相啊?人家好心给你钱,你不感恩戴德还骂人家,着实该你破落!”   乞丐见有人来了,有些退缩,但一看又是个少年,不比刚才给钱的那个大,便又壮起胆子骂起来,还举起手中的棍子打了下去。司南回头看来人是谁,看清的时候,一张秀气稚嫩的脸展露出笑颜,随手推开一旁的乞丐,走上前去抓住少年的手,“终于,找到你了。”   卫慎咽下唾沫,惊恐万分,想要挥开他的手,却发现那个身形比他要瘦弱得多的人根本无法撼动,亦或者说,像是自己的身体被控制住了一般,无法反抗。   “别怕别怕,”司南笑着安抚,“我今天没有带人,小王子你走运。”   卫慎想喷他一脸,走运?一出门就遇上杀星,这叫走运?路见不平想助人为乐,结果帮了杀星,这叫走运?   “您这是要去哪呢?”司南笑眯眯地问道,一张娃娃脸看着格外可亲。   但卫慎此刻无法平静,结结巴巴说道,“去、去玩……”   “玩啊,小王子玩了这么久,是不是该回去了?”司南走近几步,卫慎想退,却发现腿脚也动不了,司南说道,“乌图雅公主殿下可是万分思念您啊,您的舅舅也盼着您回去呢。”   卫慎不知道说什么,司南也不在意,看着卫慎精神十足,这日子恐怕过得也滋润,生起了见见他背后的人的想法,便说道,“小王子在何处歇脚啊?带我去坐坐?”   卫慎心想,他才不会那么傻把他带回去!司南像是看透了他的想法,又说道,“不然,殿下随我回去,去我那里坐坐?”   “跟我走。”卫慎选择了明哲保身,不是他不讲义气,是情势逼人,红莲教的人选择保护他,那么遇上这种事本就该让他们出面。   司南也对他的识相非常满意,松开了握住卫慎的手。卫慎感觉身体一松,看了司南一眼,突然拔腿就跑,跳上了墙头,刚要跑开,却感觉脚下一沉,重重跌到了地下,痛得差点当场飙泪。司南还在原地,看见他掉下来,悄悄勾起嘴角,走上前,伸出手,“还跑吗?”   “不跑了。”卫慎拉着他的手爬起来,决定老实吃了这教训。   “那请。”   卫慎扯着嘴角老实带路,腹诽司南这个混蛋。司南再他身后笑眯眯的,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却一点也不恼,谁会跟死人计较什么呢。   他们离开的地方,被司南推开之后倒在路边的乞丐悄无声息,一动不动的伏在那里。一个小乞儿看了看四周,没什么人,悄悄靠近地上的人,推了推,对方没有反应。小乞儿咽下一口口水,鼓起勇气将那人翻过来,伸出手,颤颤地探了探他的鼻息。没有气儿了!小乞儿吓得倒退一步,跌到在地上,连忙爬起来,转身要逃,又看见散落一地的铜板,胡乱捡了一把,压抑不住内心的恐惧,生怕那人去而复返,连忙逃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嗯,一如既往的玩着单机,这个日渐冷漠的世界,没有人关爱我们这些智障儿童,嘤嘤嘤嘤嘤…… 第50章 第 50 章   看着面前的大宅,司南毫不防备地走了进去,笑容可亲地和里面的人打着招呼。刚回来的萧浮还坐在大堂里喝茶,眼睁睁看着一个生人走了进来,也没人拦着,放下茶盏,走了出来。十多个护院紧张盯着司南,原本跟在他身后的卫慎趁机脱离了,躲到了周协身后。   “周大哥,你要小心他!”卫慎语气里带着担忧,这个人真的不好对付。   周协瞥了卫慎一眼,“如果不是你要甩开我们派去保护你的人,会落得这个下场吗?”   司南四周望了望,然后转头看向这边,“你……是管事的?”   周协看着这个卫慎忌讳颇深的人,瞧着也不过十四五岁,明显养尊处优的贵公子模样,卫慎是有几手功夫的,轻易也不会顾忌什么人,若是这人就一个,武功定然不容小觑。周协思量一番,双手紧握,兵器不离手,行了个江湖礼,“红莲教廉漕堂口堂主,周协。阁下是?”   司南笑了笑,“若羌兵马大元帅帐下参谋,司南。”   一口官腔,地位不低,还是正与大庆交战的若羌的人,周协更不明白这个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了。   “你的地位就是这里最大的了?”司南又问道,周协刚准备应下,却被萧浮打断了。   萧浮走下台阶,站到了司南不远处,不会过近,但也不算太远,算是较为让人舒适的距离,他说道,“这里自然有比他大的,但是以你的身份,够格见吗?”   司南认真想了想,点点头,“我想是够格的,就算是你红莲教教主,也没什么见不得的啊。”   周围的人看他的眼神瞬间不善起来,易时手中兵刃将要出鞘,司南视线扫了过去,便动弹不得。周协余光察觉不对,跳出横栏之外,一剑向司南刺去,却感觉动作一滞,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禁锢了一般,但周协一施力,又马上冲破了这种禁锢。   司南见他并未受到很大影响,赞赏地鼓起掌来,“我记得训练死士之时,将那些人驱赶入虿盆,二百人,只有十把武器,能动的人才能抢到武器,拿得到武器的人才有可能存活下来。但因为最后还要防着那些毒虫,所以只剩下了六个人,这六人都是最出色的死士。如此看来,这位周堂主也能活下来呢。”   萧浮听他提起虿盆,顿时心里有些不适,这么歹毒的刑罚他见过,却也只见过将一人处决的,如此大规模的虿盆,简直残酷。萧浮对周协摇摇头,周协又退了回去,只是时刻注意着司南的动作。   萧浮不知道该不该将这个人带到教主那边去,正纠结着,门口响起了敲门声。   “请萧浮阁下开门。”   周协使了个眼色,易时走上前去,把门打开了,门外站着一个面生的青衣小童。小童向易时略施一礼,然后往屋子里探了探,看见萧浮,行了一礼,这才说道,“我家主人请萧大爷带着客人寒舍一叙。”   “是。”萧浮向小童回了礼,对司南道,“我家主人有请,请这位小先生,随我来。”   “哦?那你是什么身份,你家主人他又是什么身份?若是身份不够,我可不去。”司南笑眯眯的,大有找个地方坐定的架势。   萧浮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只能解释,“这位主人,是红莲教教主。”   司南点点头,语气也认真,“那可以一见。”   城门紧扣着,萧浮出面叫了守城的卫兵,马车这才得以出城门。沿途看着不少流民倒在路边,萧浮没说话,司南看得一脸兴致,让一旁的卫慎忍不住侧目。   到了城外的空宅,大门之上连块匾额都没有,萧浮来过所以不觉奇怪,卫慎看着觉得有点恐怖,再加上司南在旁边,总觉得司南随时会动手杀了他,忍不住靠萧浮更近了一些。萧浮有些无语,卫慎是又忘了他只是一个不会武功的普通人吗?   青衣小童上前敲了门,门立马就开了,另一个小童守在门内,手中拿着一把艾叶,见到人来了,便点燃了手中的艾叶,一个接一个地绕了一圈,拿艾叶熏了一遍。   “好了,各位客人可以去见主人了。”青衣小童行了礼,然后低着头退到了一边。   司南想了想,恍然大悟,“焚烧艾叶是为了驱除身上不小心沾染的病菌,你家主人这是怕我们将城外的浊物带进来?”   两个青衣小童面面相觑,然后摇摇头,其中一个小童说道,“我家主人不是这样说的。”   “嗯?”司南有些意外,“那他怎么说的?”   “我家主人说,焚烧艾叶,是为了驱邪。”   小童一本正经驳了司南的话,司南不怒反笑,“你家主人有意思。这驱了邪,现在可以带我去见见他了?”   青衣小童点点头,“客人请随我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苍翠的藤萝架,阴凉处放置着藤椅,看着极为闲适,让人不自觉放松下来。藤萝架下坐着两个人,其中一个不惑之年,见到人来之后便起身走到别处去了。   司南第一次见到闻祭,觉得有些震惊,他第一次见到这么……狂放不羁的人。那条横亘在脸上的刀疤,以及肆意张扬的络腮胡都是那么的夺人眼球,以至于司南紧紧盯着闻祭的胡子盯了很久,直到闻祭开口说道,“你看够了没有?”   “你的胡子真好看,可以给我一把吗!”司南盯着闻祭,眼神发亮。   “胡子?”闻祭摸了摸下巴,然后摇摇头,“不行。”   司南有点失望,坐在了闻祭对面,“你就是红莲教教主?”   闻祭不急着开口说话,看了萧浮一眼,然后再看了卫慎一眼,两人自然懂了他的意思,识相地跟着两个青衣小童到偏厅去了。   “闻祭。”闻祭这才开口,简短两个字介绍了自己,然后直截了当地问道,“你是谁派来的?”   “我?”司南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然后说道,“在下司南,是若羌王子的手下。”   “不是这个,我是问你谁让你到的这里。”   司南挑眉看了他一眼,娃娃脸上浮现出纯真的笑容,“我只知道这个啊,你若是问其他的,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呢。”   闻祭手动了动,袖子里的雪貂被惊醒了,冒出头来看了看主人,发现主人大人依然是那么英明神武,内心陶醉了一番,窝到闻祭怀里去了。   司南眼睛又亮了起来,“能给我摸摸吗?”   “不行。”闻祭摇摇头,一脸正直,丝毫不承认他奸诈地出卖了宠物的色相。   “就一下,求你了!”司南真的很喜欢这只小东西,忍不住向闻祭撒起娇来。但是这对闻祭来说丝毫不起作用,他看得见这副稚嫩的皮囊下是个多么沧桑黑暗的灵魂,虽然不至于厌恶,但是也是不可能对他有任何好感。   司南有些气恼有些无辜,“我就是莫名其妙地来这里了啊,你又是什么人?”   “我是时空属的,你不属于这个世界,并且也未签订穿越条约,如今还影响了这个世界的正常进展。”闻祭摸着怀里的雪貂,说出的这些话并不会有除他们两人之外的人听见。   “正常进展?”司南狐疑地看着闻祭,“据我所知,若羌能与大庆发起战争,少不了你的参与吧?”   “是啊,”闻祭毫不否认,“这便是正常进展啊。可是你离开边境,导致了歇战,这便是阻碍。”   “……”司南怎么想都觉得不对,时空属的人不都应该是将维护世界和平为己任的一群中二吗?这怎么异军突起,中二里杀出个鬼畜来了?   “话是如此说了,那你准备如何处置?我可说明白,任人宰杀可不是我的风格。”司南并不是第一次遇上时空属的人,在原来那个世界,也遇见过,“时空属的那个蠢货,我要见一次杀一次!”   “你说的是谁?”闻祭有预感,他可能知道对方说的是谁。   “柯靖啊!”司南面目凶狠,“你认识吗?”   “认识,还很熟。”闻祭轻轻叹口气,为这种事实觉得心有点累。   “你能联系上他吗?你们不是会时空穿梭吗?你带我去干掉他!”司南提起柯靖就感觉自己战斗力在飙升,能一拳打翻柯靖的那种。   闻祭静静看着他,然后说道,“可能要让你失望了,我的联络器坏了,好像与时空属那边断绝了联系。”   司南警惕起来,总觉得他接下来说的不是什么好话。   “所以,我要尽快完成任务,将你们这些错误消除掉。”   司南冷哼一声,“那你准备什么时候杀我呢?现在?”   闻祭淡淡说道,“当然不是现在,你们尊敬的王子殿下可还在附近呢,我要是杀了你,岂不是自找麻烦?”   “卡迪萨?他盼着我死呢。”司南嗤之以鼻。   “不是小的那个,是大的那个。”闻祭提醒道。   “喀苏?”司南皱起眉头,摇头表示不信,“他现在应该乖乖待在他的军帐里……”说完又觉得不对,开始想起刚才闻祭说的,因他而致歇战……他是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有一条食物链,闻祭→司南→卫慎,没错,卫慎就是最低端的生物!我在想这篇写多长……如果写得没意思了的话大概我就会把剧情写紧凑一点了,快速完结掉,这个没意思就是说并没有人给我留言以及并没有收藏的意思_(:зゝ∠)_ 第51章 第 51 章   “那个家伙……”司南气恼地啐了一口,阳奉阴违到他头上来了,绝对不能放过他!   “对了,你的人,伤了我家孩子,你要如何赔偿?”   司南错愕地看着闻祭,“你说什么?我的人伤了你家孩子?怎么可能!”司南想也不想张口反驳,却又想起之前的事情,派出去三个杀手,却只回来了一个,终于忍不住拍着扶手站起来,“原来是你的人!杀了我的死士,竟然还敢跟我提?”   “人若是死了就死了,顶多一抔黄土就埋了。人若是活着,就还有无尽的麻烦。我替你省了事,你给我添了麻烦,该不该你赔?”闻祭看着他,一双冷淡的眸子像是蒙着雾,透不进一点光。   司南注意到这人有些不同寻常的地方,总是看起来有些奇怪,具体却又说不上来什么,就是觉得此人诡异得很。   闻祭虽然知道司南,却也仅是红莲教收集的关于若羌的情报中提过只言片语,得不到更多的消息了,刚才在见到他的一刻才察觉到司南的不妥。现在正处于双方都不了解对方的时候,闻祭仗着一点优势暂时压制了司南,却也能断定,此人日后必为阻碍。   “既然如此,那我认了。”司南突然笑着说道,像是变了个人,“我这里有一种灵丹妙药药,吃了包治百病,多重的伤都能治,还能以、绝、后、患!”   闻祭瞟他一眼,“□□吧,死了一了百了,以绝后患。”   “哈,对了!”司南高兴地鼓起掌来,然后在闻祭不善的目光中偃旗息鼓。好嘛,开个玩笑都不行。   “他要是死了,你们都别活,整个若羌给他陪葬好了。”闻祭轻描淡写地说着,怀里睡得一塌糊涂的雪貂咧开了嘴,龇出了一口森寒的白色尖牙。   司南凝重地看着面前的人,他能感受到突变的气场,充满压迫和威胁,仿佛面临着重山倾覆,以摧枯拉朽之势绞碎着他。   司南抬起眼睑,嘴角勾起,“真是……严重的警告啊。那我可得小心着点了。”   “最好是这样。”闻祭颇为赞同地点点头。   司南嗤笑一声,说道,“那教主带我去见见那位重要的人物吧。”   闻祭站起身,领着司南往后院走,路过偏厅,里面的人都向外面看过来,外面的两人倒是目视前方,无视了他们。   万长青捻着胡须,闲着没事给在座的把脉,“各位身体都不错,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卫慎紧张盯着外面,然后实在是按耐不住看向一旁的周协,“周大哥,你听见他们说什么了吗?”   周协皱着眉头,有些茫然,“没有,萧浮,你呢?”   和万长青凑在一起研讨药方的萧浮猛然听见有人叫他,抬头时表情比周协还要茫然,摇摇头说道,“没有。不过咱们哪里管得了他们说什么,看样子,那人暂时也不会来要卫小公子的命了,难得糊涂不是吗?”   卫慎白了他一眼,但是提起的心也稍稍放下了些,“不过,他们这是去哪啊?”   万长青朝外面看了一眼,便知道他们要去哪里。万长青静默了一会,沉沉叹了口气,他不知道自己做的这些事,到底应不应该,但是那个人坚定地说不会后悔。他是为了教主好,那个人更不会害教主,谁又知道教主会怎么想,大概不会在意吧。   司南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卫梓诸,又看了看闻祭,“这就是你所说的重伤?”   诚然,卫梓诸看起来确实不像是受了伤的样子,至少露在外面的部位看不出来。闻祭拉开他身上盖着的薄被,“腰腹,胸口,肩膀……深可见骨的伤口,右臂脱臼,失血过多……”越说语气越低沉,闻祭感觉有点闷闷的,伸手把薄被盖了回去。   司南并未在意他,仔细凑上去观察了一会,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来,塞了一颗到卫梓诸嘴里,手在下巴脖子上上一抚一抬,药就下去了。   “这个药很好,喀苏每次上战场受伤了都吃这个。这还有四粒,可以口服可以溶于水中外涂于伤口上,伤口好得快,就是会留下比较深的疤痕。”司南看了看闻祭的脸,“不过,想来你也不会介意吧。”   闻祭知道他说的是脸上的这副皮相,但是这有什么关系,反正不是他的脸。司南奇怪地看着卫梓诸,说道,“他怎么像是被药物迷晕的?”   闻祭略有些不自然地别开头,“这个不需要你管。”   司南挑挑眉,心里猜了个七八分,大抵是觉得对方醒了会尴尬,干脆让对方一直睡着自欺欺人罢了。只是这种罪魁祸首的心虚之感竟然会出现在这人身上,真是开眼。   “这个小鬼和你什么关系?”司南问道。   闻祭目测了一下司南的个头,再配上那张清秀的娃娃脸,跟司南比起来,他家阿卫才不是小鬼。   “其他的都不关你的事,不要多言。”闻祭冷硬地断开了话题。   司南嗤笑一声,又说道,“啊,我突然想起来了!这种药虽是治疗外伤的绝佳药品,但是它与那些迷药相冲,并且会导致伤口剧烈疼痛,虽然过程颇为痛苦,但是,良药苦口利于疾,长痛不如短痛啊。”司南语重心长地说道,悄然退开了一段距离。   闻祭心里一突,想要抓住司南,却不敢离开。床上的人猛地屈起身子,面容因为剧烈的疼痛皱了起来,意识也逐渐清醒了过来。司南三步一回头地走到了门口,闻祭皱起眉头,还是转身查看卫梓诸的情况如何了。   “虽然没有告诉你不良反应,但是我没骗你哦,”司南站在门口笑咪咪的挥手,“喀苏受伤的时候我也是用的这种药,痛过这一阵就好了,很有用的。”   “下次见到你,一定杀了你。”闻祭挣脱不开紧紧攥着他手腕的手,只能勉强在原地安抚卫梓诸。   “嗯,彼此彼此。”司南挥挥手,一身轻松地踏出了房门。果然弱点这种东西就不该存在啊,即便强大如闻祭,也会被牵绊住,弱点就该完全消灭掉才对。   闻祭努力压制住卫梓诸的手脚,以免他动作太过剧烈撕裂伤口,但是根本没有用,血已经渗出纱布了。万长青听到司南的话匆忙赶了过来,看见痛苦不堪的卫梓诸,连忙走上前,抽出几根银针扎到了他的几个穴道上。   几针扎下去,却好像并没有起多大作用,卫梓诸依然浑身绷紧,身体几近痉挛。闻祭的头上隐隐冒出了小汗珠,紧锁的眉宇昭示着他的紧张。   卫梓诸的手背鼓起青筋,用力握着所能握到的东西。手中的触感很熟悉,布料上带着淡淡的冷香,想要睁眼看清楚,却被汗水模糊了眼睛。   万长青见闻祭被握住脱不了身,准备帮他将卫梓诸的手弄开,闻祭只是说道,“不用管这个了,先想办法让他安稳下来。”   万长青没法,只得随他去,但是卫梓诸现在处于失控状态,下手不知轻重,恐怕等他平息了,这只手都要被捏废了。更何况在教主身体这种情况下,等下还得帮教主处理,真是任性!对他而言,教主可比这个家伙金贵多了。万长青看着那只手气得吹胡子瞪眼,对伤患也没什么好气,解开纱布看见好不容易愈合一点的伤口又被挣得血肉模糊,差点就要弃医了!   “这么胡来的药,简直不该存在于世上,要是让老夫遇见制药之人,非要让他尝尝老夫的伤筋动骨丸不可!”   注意力完全被卫梓诸吸引的闻祭哪管得上这个,看见血又流出来了,身体都僵得无法动弹,连忙叫万长青,“止血!”   折腾了好半天,万长青才再次把伤口包扎起来,卫梓诸无意识了一阵,又突然清醒了过来。闻祭一顿,想挣开他的手离开,原本以为对方不会放手,却一下子挣脱了。闻祭微愣,脚步往后挪了一点,就又被抓住了。   “对不起。”   闻祭没想到他清醒过来的第一句话是这个,片刻的愣神,然后一把拉过万长青,“把他给我弄晕。”   万长青有些无语,抬起手对着卫梓诸的脑袋准备就是一掌,然后视线对上卫梓诸那一双漆黑的眸子,感觉森冷的寒气从背上蹿了上来,生生打住,收回了手,“咳,现在卫公子不适宜用药,也不适宜再次受伤,不然危及生命可就不好了。”   “哦。”闻祭将信将疑,却也没说什么了。万长青以出去打水为借口溜了出去,并体贴地带上了门,将那些耳朵快从院门支到门口的看热闹之人驱走了。   闻祭静静坐到了床边,卫梓诸松开了握住他的手,将他的袖子拂开,看到一圈立刻就已经转为青紫的淤青,苦笑了一下,“又让你受伤了。”   这句话让闻祭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脸,面具是不是不小心脱落了?   “不要紧,你弄的没关系。”   卫梓诸手紧了紧,将他的手放置在脸边,“你又是这样说了。”   闻祭静默了一会,伸手顺了顺卫梓诸的发,“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见到你的时候。”卫梓诸直直望着闻祭,明明没有表情,却透露出一点“你看,我一看就发现是你了,快来夸我吧!”的感觉。闻祭拿出手帕擦拭着卫梓诸的额头,拂过英挺的眉,他的眼睛却一眨不眨。   “再有下次,就直接离开吧,身死也好,远游也罢,留在我身边也没什么别的用处了,只有杀人或是被杀。”闻祭浅浅笑着,说着残忍的话。   卫梓诸恍若未闻,将脸颊贴在他的掌心上,“此为执刀之手,愿为刀刃,为君戮尽拦路之石。”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告诉我们一个道理,不要随便吃陌生人的东西~~~大家七夕快乐摸摸哒~~~~~ 第52章 第 52 章   服下司南的药之后卫梓诸果然恢复得很快,不过两日伤口结了痂,万长青都忍不住向闻祭讨了一颗去,看看到底是怎样的灵丹妙药。   城里有人送了信过来,司南带着他的人走了,留下话说,他耐性不大,等不了多久的。司南临走之前废了李太守的公子,挖出了一双眼珠子,乘在盒子里让送信的人一并送了过来,旁边放了一张字条:没用的东西就该废了,见不到效果就该换了,望君思量,早日赴约。   闻祭拿过那枚压着字条的一小方玉章,正是运城太守的官印,底面沾着人血,不知道盖在了哪份文书上。随手将玉章碾成了粉末,闻祭看着还哆嗦着的送信人,目光冷然,“让你送来的人是怎么说的?”   送信人手中的盒子掉落在地上,眼珠子滚了出来,送信人发觉自己拿着的竟然是人的眼珠,惊骇地扑通一声跪下,“大爷饶命!小的只是个送信的,小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闻祭抬手,纤长的手指微微一动,一个黑影出现在了送信人身后,一把匕首架在了他的脖子上。送信人感觉到脖子一凉,腿一软几乎要瘫倒,却又被迫支撑着身体,腿打着颤,裤裆突然湿了一片。   闻祭取出手帕浅浅掩住口鼻,清冽的声音传了出来,“再问你一遍,让你送信的人是怎么说的。”   送信人声音发颤,哆哆嗦嗦地将司南说的话说了一遍,“他……他说,让我告……告诉萧浮大爷,也……也就是您,您交代……的任务完、完成了……”   “他口中,我所交代的任务是这个吗?”闻祭对着地上的眼珠子微抬下颌,黑影按着送信人的肩弯下腰去,直视着黑色的瞳仁。沾着血的眼球十分完整,眼白上还带着血丝,与其对视,正如被恶鬼所逼视,恐怖异常,吓得送信人白眼一翻,晕厥了过去。   黑影毫不留情地将手中的匕首刺入送信人的大腿中,一阵剧痛使得送信人再次清醒了过来,一时间哀嚎不止。   闻祭皱起眉头,对着黑影一挥手,黑影低头接受了命令,锋利的匕首划破送信人的喉咙,血液顷刻间涌了出来,   “咯……咯咯……”送信人惊恐地捂住自己的脖子,划破了气管,血液里夹杂着血沫溅开,从手指的缝隙中喷涌而出,身体一直抽搐着,直至失去所有存活的迹象。   黑影自觉捡起那对眼珠,放入盒子里,搁在闻祭脚边,然后将尸首带了下去——总不能放置在这里让闻祭来收拾,他会找个地方抛尸的。   闻祭不是要滥杀无辜,只是这个人知道了,就留不得活口。   司南临走还要摆他一道,还是使的借刀杀人,这手段,简直阴毒。官印没了,暗探传来萧浮刚拿到手的除籍文书恐怕就是罪证;李峤出了事,又是让人觉得与颐园那个歌妓有关,萧浮是提了替人赎身的有情郎;这个送信人更是明明白白指名道姓说了萧浮,谁又知道他有没有透露出去,说不准已经有人将这个消息传到了李泰昌耳中。种种迹象皆指向了萧浮,李泰昌怎么会不往这边想?现如今这运城太守恐怕要把矛头指向他们了。   民不与官斗,更何况李泰昌做这些事背后有人撑腰,只要对背后之人有利,李泰昌就能多活几日。国难当头,谁还管那些富商不富商的呢,与其将富商留着交予敌人掠夺,不如先化为己用,那位忧国的公主正是如此想的吧。李泰昌已经无所顾忌,像是一条盲了的毒蛇,咬到目标,就能拼死一搏,不在乎鱼死网破。   只是这司南也还真是放得下,知道有他做阻拦,便干脆放过了卫慎,但,司南所说的换了,到底是什么意思?   宅子大门开启,两个青衣小童从外面回来了,瞧见院子里一滩血,只是惊呼一声,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过来清理掉了。   小童见闻祭坐在外面,相视一眼,跑过来,你一言我一语地汇报今日所见,“教主你知道吗,外面好多流民!”   “是啊是啊!他们被阻拦在城门之外,进不去,城门被封了!”两小童再次对视,“路上的流民有些走着走着就倒地不起,发着高热,人没多久就不行了。”   “城里陆陆续续有不少人被扔了出来,也是衰弱得不行,看样子是之前混进城的。”   “师父进城去查看了,教主不用担心,我们会照顾好您的!”青衣小童作了一揖,慌慌张张的将东西收拾了,取出艾叶在宅子里开始熏,跑了一圈,整座大宅都是一股子味,熏得雪貂吱吱直叫,小爪子捂着脖子仰翻在闻祭的腿上。   万长青进门也被熏了一喷嚏,随手抄起一旁的笤帚,“木童水童你们是要烟熏腊肉吗?”   “啊啊啊!”小童惊慌地抱头逃窜,最后抱在了一起,“呜呜呜……师父,我们不是有意的。”   万长青气势汹汹一笤帚挥在了木童的屁股上,然后罚他们将一碗水高举过头站在墙根,不说放下绝不准放。   万长青顺了顺气,心平气和地坐了下来,“教主,今日我听闻太守儿子被人挖去了双目,还未在现场找到那双眼珠,太守誓要将凶手抓获,以血尝血呢。”   “嗯,本尊有听闻此事。”闻祭点点头,俯身拾起脚边的木盒,“听闻神医医术高明,能为人接上断臂残肢,一双眼睛,可能换否?”   闻祭将盒子递到万长青面前,万长青挑眉,接过木盒,打开一看,竟是一对眼珠。万长青也不问来历,眉目扬起,道不尽的自信,“自然不在话下。只是,教主要将这副眼珠给谁呢?”   “听闻颐园有位良玉姑娘,苦于双目失明,万神医日行一善,得计一大功德。”闻祭笑笑,“自然以血尝血,自然以眼还眼。”   “嗯,看着这双眼睛还算新鲜,属下这就去了。”万长青拿着木盒行了礼,“木童水童不许偷懒!为师回来了你们才能休息!”   “呜呜呜……是。”小童背对着这边,短短的小胳膊举着头大的碗,看着可怜极了。万长青无视了他们的可怜相,大踏步又出去了。   闻祭觉得可乐,起身走到了两个小童身后,看他们在干什么。   水童一脸泪水,瘪着嘴哭得委屈,木童皱着眉头,凶巴巴地道,“师父都走了你哭什么!我还挨了一笤帚呢!”   水童看了一眼木童还未干的泪痕,眼泪掉得更凶了。木童扭曲着脸,不一会也跟着哭起来了。   闻祭在身后听着,不由自主地勾起了嘴角,真是有趣,万长青从哪收来的这俩活宝徒弟?看着两只小肉手有点儿发颤,他伸手将小童举着的碗拿了下来,木童水童吓了一跳,马上收了哭声,一脸呆滞地扭头看着闻祭。   两双水汪汪的泪眼看着他,闻祭浅浅笑着,纤长的手指放在唇边,轻声说道,“师父走了,休息一下。”   木童合作地点点头,水童红着脸,有些别扭,“可是,师父说他说放下才能放下,师父的话要听的。”   “那,是师父大,还是本尊大?”闻祭依然笑得温和。   “是……是教主大。”水童小声回话,低垂着头,眼角偷偷瞟着闻祭。   “那就乖乖听话。对了,厨房里那个江大厨做了点心,给你们留了,去吃吧。”闻祭温和地摸摸两个小童的头,两人点点头,一齐向厨房跑去。   两人窃窃私语的声音又传了过来,“我觉得教主没有长得那么凶嘛。”   “教主才不是长的那个样子!那叫人皮/面具!”木童在水童后脑勺拍了一掌。   “人皮/面具好厉害!我以后能学吗?”   “师父什么都会,他一定会教的!”   “真的吗?好厉害,我一定会听师父的话,好好学的。”   闻祭听着,揉了揉雪貂的头,还是决定不要告诉他们万长青并不会制作人皮/面具的事实。毕竟基本的对于师父的尊敬与仰慕,是一个徒弟的必要条件,至于之后如何告诉他们并不能学人皮/面具那就是万长青的事情了。   闻祭心满意足地站起身,转头看见不远处的小径上站了一个人,笑着走过去,牵起了他的手,那个人是本该躺在床上休养的卫梓诸。   “怎么?是床上躺得不舒服了?”   “嗯。”   闻祭把雪貂放入卫梓诸的怀里,听说小动物有助于伤者心情恢复,他很乐于把小貂貂给卫梓诸抱抱。然而卫梓诸并不觉得心情有所好转,这只大老鼠一直霸占着闻祭的怀抱,躺在闻祭的腿上,圈在闻祭的脖子上,甚至钻在闻祭的衣服里……卫梓诸把视线紧紧锁定在闻祭身上,他怕再看那只大老鼠几眼,会嫉妒地把它撕掉。   雪貂感觉得到危机,那些看到它的人都只想杀它,那个取它血的人也是,这个“掐”着它的人也是,果然这个世界只有英明神武的主人才是好人!   嗯,看来它全然忘了是闻祭把它递给别人的了,不过没关系,它开心就好。   “这里有本书,你反正闲来无事,可以看看。”闻祭掏出一本书,交给了卫梓诸。   卫梓诸接过书,看见书的封面上一片空白,有些疑惑。翻开第一页,上面书写着红莲诀,他并无印象,便只是当做一般的内功秘籍看了下去。   “可以照着上面的内功心法修炼,我觉得应该适合你。”闻祭笑着说道,“若是有不解,可以来问我,虽然我武功不济,内功心法的修炼还是懂一些的。”   若是有旁人在场,定会笑出声来,闻祭要是武功不济,这世上大概也没几个会武功的了。卫梓诸虽然觉得有些不妥,但是他的注意力还是偏重于要努力学习武功,可以保护阿祭。   “今天有甜点,但是万神医说,你重伤未愈,不宜吃这些,所以我给小貂貂吃了。阿卫也不用难过,等你伤好了,我再让江大厨做和你口味的,好不好?”闻祭略带歉意地抚着卫梓诸的发,语气带着点哄他的意味,卫梓诸自然不会拒绝闻祭的示好,乖顺地点了点头。   难得安分躺在别人怀里雪貂猛地觉得有点发毛,是谁?是谁在心里惦记着窝!   面无表情却因为是闻祭递过来而抱着雪貂的卫梓诸已经在心里把雪貂撕碎几百遍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七夕本来想更文的,但是被恩爱狗伤害了,所以罢更!今天眼睛出了问题,右眼布满了血丝而且很干涩,差点就要以为自己拥有了特异功能的我还是明智的知道自己快瞎了_(:зゝ∠)_大概是这几天一直守着电脑熬夜的原因吧,为了不瞎我还是不熬夜了,今天要把白天没码的字码上除外……以上。 第53章 第 53 章   今日闻祭闲来无事,素日里并不想多言,但今日有些许兴致,便干脆指导起内功修炼来了。   “内功是习武之人必修之道,你木图师父教你的是硬派功夫,刚劲十足,一招一式蕴力深厚,与同一类人打斗不会吃亏,但是若是与修炼内家功夫刚柔并济的那类人打,可就得小心点。”闻祭把雪貂拎回来,示意卫梓诸打开书,继续说道,“那日我将你带离,你是不是觉得若是我未阻止你,洇墨不会得以存活?”   卫梓诸看了他一眼,还是默默点头了。   “傻孩子,”闻祭轻笑一声,“洇墨的武器是弦刃,坚韧无比,又是需要内力深厚才能驾驭得了,能做我的侍女,你以为她那么好杀,她让着你呢。”   闻祭伸手覆上卫梓诸的小腹,惊得卫梓诸背脊一僵,仰靠紧贴于椅背上,呼吸都停了一瞬。闻祭似乎毫无所觉地用指尖摸索几处,一一说明了是什么穴位,一本正经的声音几乎都要让人觉得他只是在认真讲解,如果没有看见他嘴角微不可查的弧度的话,那真是极纯良无辜的。   “一个普通人习得多好的剑招也是无用的,因为他根本无法将剑诀的威力发挥出来。而一个普通人若是拥有深厚内力,一个普通的小招式,亦能击溃敌人。你还差点火候,若是能将内功心法修炼如同剑诀一般熟稔,那便最好不过。”   “是。”卫梓诸认真点头,将书收好,然后静静等闻祭再开口,耳根悄无声息地红了一片。   木童水童去了有一会儿了,解决完点心才想起要陪伴教主这一重任,连忙慌慌张张又跑了出来。刚穿过长廊,冲在前面的木童被教主旁边的人吓得骤停,后面的水童来不及停下,一头磕到了木童的后脑勺上,嘴一瘪,捂着鼻子又开始掉眼泪了。   木童摸摸后脑勺,看着水童又在哭,顿时心头火起,却又不知道拿水童怎么办,然后抱着手臂开始生闷气了。   闻祭看了一眼,不想管这个事了,看着卫梓诸,下巴朝那儿一点,卫梓诸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表示明白他的意思了。   卫梓诸站起身来,向两个青衣小童走去,面上一如既往的没有表情,锐利的眉眼与生俱来带着一股凛冽的煞气,吓得木童一把抱住了水童,水童收了声回抱住木童。两人全部被他震住了,水童眼泪都忘了掉。   那个很凶的人过来了!真的过来了!师父救命啊!   场面变得太快,闻祭静默了一会,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太有趣了。   “阿卫你啊,今后一定凶名远播,能阻行人夜游,能止小儿夜啼。哈哈哈哈~”   卫梓诸无言看着他,好吧,闻祭开心就好了。   闻祭摇摇头,抹开笑出来的眼泪,看卫梓诸一脸无言,温声说道,“我这可是在夸你呢。”   “谢谢。”卫梓诸认真道谢,却惹来了闻祭更大的笑声。   木童水童看着站在他们面前的人,一点都笑不出来,欲哭无泪。师父!下次长得凶的人一定不要救了啊!   夜里万长青回来,看见卫梓诸起来了,陪着闻祭下棋,愣了片刻,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摇摇头,让小童去打水,清洗身上沾染的风尘了。   卫梓诸看万长青没说话,权当他不存在,闻祭伸出手,放下一枚黑子,顺手探过身去指尖在他的额头上一点,“你是小辈,见到长辈可不能如此无礼。尊敬长者,礼数不可少。”说着,话锋一转,“不过若是有资历,这些陈规倒是可以不理。明白了吗?”   卫梓诸点头应了,万长青再次过来的时候,开口打了招呼,“见过神医。”   万长青脚下一趔趄,心底骇然,这一声招呼非同小可啊,这个家伙不能用常人的想法来揣度,他万长青可受不起。   “你去了颐园?”   “是,属下替那位姑娘换了双眼睛,还遇上了一位奇人。”   闻祭挑眉,有些好奇,“怎么个奇法?”   万长青回想了一会,说道,“那人像是个算命先生,他说我乌云盖顶,身带怨气,恐生不详。我觉得他说的在理,我这人最不爱听实话,恰巧那位姑娘哑了,便将两人换了一换,治好了姑娘毒哑了他。”   闻祭手中的棋子一顿,淡淡说道,“他还不止说了这些吧。”   万长青一笑,拱拱手,“不愧为教主,果然英明。此人与其同伙在房内闲聊,属下耳朵真是不该听的清楚,不小心听得这秘密,真是罪过。”   万长青换了个坐姿,笑眯眯地看着卫梓诸,“小公子请回避吧。”   卫梓诸看了闻祭一眼,闻祭点了头,候在一旁的两个小童便走上前来,领着卫梓诸回房去了。万长青这才慢悠悠坐到了卫梓诸方才坐的位置上,看了看棋盘,看着乱七八糟毫无章法的棋盘,狐疑地看着闻祭,怎么教主棋艺退步了?也不至于这么糟吧!   “神医有话就说吧。”闻祭淡淡开口,取过另一盒白色棋子,自顾自下了起来。   万长青在一旁看着无处下手,便罢了,叹了口气,说道,“那几个中原武林中人,不知从哪里得来的传言,说红莲教历任教主信物为两柄宝剑,一为螣蛇,一为勾陈,得勾陈掌管教内事务,得螣蛇指挥千万教众,手握生杀。而教主你,并未拿出过螣蛇,极有可能螣蛇不在你手中,只要武林中人得到螣蛇剑,便能取而代之。”   闻祭手中的黑色棋子落下,静默了一会,抚掌而笑,“说得好。”   万长青盯着闻祭的脸,笑不出来,“这事情如何传出来的?”   “自然是纸包不住火,就这么传出来了啊。”闻祭毫不在意,“这本就是事实,螣蛇不在本尊手中,早晚也会被人知道。不过这也好,与其从内崩溃,不如让自以为集大势的掌权者也尝尝,利益所趋各怀鬼胎的滋味啊。”   “你……”万长青忍不住想对闻祭说这是大危机,却被闻祭打断。   “嘘……”闻祭将手中的棋子放在棋盘上,“这事情就不要再张扬了,这种好事,不正是该独享吗?神医你说呢?”   闻祭起身离开了,万长青一个人静坐在院子里,夜空如墨,星子清明,耳边偶有虫鸣。他救人无数,杀人无数,此生肆意潇洒,为教中独有的奇药入了红莲教,见此中人也好,行事也好,倒也并不觉得这所谓魔教有多惊世骇俗。独独闻祭,他像是善的,又似极恶,有时心思纯净,又城府极深,谁知道他在想什么,恐怕不会有人知道了。   万长青看着闻祭留下的棋盘,棋盘上的棋子黑白分明,就在方才还毫无章法的黑子已经列出了阵势,如重兵压城,压倒性的摧残压制白子,而白子几枚残兵败卒,毫无胜算。   九月下旬了,天还热着,但夜里的风吹着,生生将万长青冷得一哆嗦。   门外灯火如昼,即便是在如此萧条的日子里,夜晚的教坊也像是另一个世界,橙黄的灯火,聚集的人群,即便入夜已深,这个昼夜颠倒的地方依然布满行尸走肉。   洇墨在大堂里坐着,笑靥如花,一旁春娘啜着烟杆,不时招呼着来往的客人。洇墨抬眼瞟着二楼,然后对春娘说了声,“我有些不舒服,先回房了。”   “你去吧,若是有客人要找你,我便直接带去你房里了。”   “好。”洇墨应了,起身上了楼。   房里的人已经坐着等着了,洇墨看着眼前这个留着络腮胡的粗犷男人,有些疑惑,方才看着身形熟悉,这才上来,怎么不是?   洇墨迟疑着问道,“请问阁下是?”   “你不认得本尊了?”男人淡淡开口,洇墨猛然惊醒,连忙跪下。   “奴拜见教主。”   “起来吧。”闻祭说道,“看来,你过得还不错?”   “奴……奴并未……”洇墨咬着下唇说不下去了,她还是怕他。   闻祭听见门外有接近的脚步声,洇墨也看向门口,春娘带着一个富商推门而入,洇墨一回头,却不见了闻祭的踪影。   “这位是张老板,芳荷你好生伺候着。”春娘说了这句话,便走了出去。   洇墨笑着迎上去,领着张老板坐下,终于放松的掌心里全是汗。   “芳荷姑娘啊,我真是好喜欢你啊!”中年发福的张老板除了有些胖,但是五官长得周正,浓眉大眼的,年轻时想必也是青年才俊。   洇墨巧笑着斟了酒,“张老板是客人,小女也是敬佩张老板的。”   “哎,你说的都是客套话,我明白的。我张某人别的没有,就是钱有一堆,内心仰慕芳荷姑娘已久,却从不敢轻易来找你,就怕芳荷姑娘觉得我轻浮,几日之后我就要离开运城了,姑娘可愿意与张某走?”   洇墨心里疑惑,想了想,便说道,“张老板人中豪杰,自然有好本事,可是……”   张老板听她话未说完,急忙问道,“可是什么?”   “小女还是奴籍不能随意和张老板走,况且这城门被封,张老板是要从水路走?”   “自然不是水路,运城此地虽然是四通八达,但是水路上有漕帮,前两日有不少大老板带着全部身家从水路走,都没能逃过那些水盗的毒手。若是姑娘愿意,张某与京中大官有所联系,自然能带姑娘离开。”   难怪。洇墨心中的疑虑这才解开,她知道运城正处于什么情况,如此危急,这些贪生怕死之人白日都战战兢兢,却不见人离开,原来是水路上都已经安排好了阻拦。事态加急,看来这运城又要移交他人之手了。   洇墨敷衍着张老板,忍不住观察着周围,却再也没有发现闻祭的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我整个暑假都在作死,眼睛还没好,昨天狂吃绝味,辣得胃疼了一夜,今天和一条死狗一样躺在床上,刚才终于码完了一章……以上。 第54章 第 54 章   王半仙回顾自己一生,觉得自己除了话比较多以外也没什么错处了,话多还是因为求问的人多,这也着实不算是什么错。但是说来也是他活该,不知道是不是多了那几句嘴而招惹上不该招惹的人。   他这双眼睛,看得到一些人的辉煌灿烂,也能看见一些人的污浊不堪。本不该多言,又不忍心将自己置之度外,就如之前那位姑娘,就算他出言提醒,却还是无法改变。遇上这样的事也好,哑了之后也不怕泄露天机了,窥见天机之人自古都没有好下场。   贺千钧在一旁急得抓耳挠腮,急切地问林大夫,“大夫,他这是中了什么毒?还能救吗?会死吗?林大夫,你说话呀?”   林大夫烦人的看他一眼,像是挥苍蝇般把他挥开,“你当老夫是神仙?这毒老夫没见过,人死不了,你倒是让我说话啊!”   贺千钧义愤填膺地捶着桌子,“上一次遇上西域人,杀了我的弟兄,这回是不是又是这些西域人干的?”   王半仙摇摇头,他觉得不像是西域人,但是在那人所拿的布包上他看见了红莲纹样,极有可能是与红莲教有关。   王半仙取过一张纸,写下了他的猜测,在运城里,很可能有红莲教之人。   贺千钧看了字条,皱着眉头,“你是说,运城有红莲教的人,上次那几个西域人也有可能是红莲教的人?”   王半仙不敢断言两伙人是一起的,但是上一次出现在太守府的西域人是为什么出现在太守府呢?   贺千钧挠着脑袋想不出所以然,焦卢捂着伤口,撑着上身坐起来,“我想起来了!我与太守府上的下人交谈时得知,那日正是晋王府的晋王爷离开之日,但是与晋王府世子一同到达运城的一个少年留在了太守府,红莲教的人极有可能是冲着他去的!”   “如此说来,那个少年的身份极为可疑!”贺千钧拍着大腿,“道长放心,我一定会帮你报了这仇!”   王半仙摇摇头,在纸上写下:稍安勿躁,敌我并未分明,静观其变。   贺千钧恨恨垂头不语,他本就是到运城替宋如峰盯着那个狗官,想着趁机取他狗命,没想到却牵扯到了西域魔教,这要早日告知其他侠士才好啊。   “道长你写一封信,就写运城发现魔教踪迹,请各位武林豪杰前来相助,明日我让莲观送出去。”贺千钧打定主意,要找来帮手,西域人武功诡异莫测,还善使毒,良玉和王半仙肯定都是着了他们的道,一定要小心行事。   王半仙并不觉得人多了是好事,人多眼杂,这运城现况并不宜让大队人集结于此。但是贺千钧主意已定,他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了,便点头应下。   “这几日城外疫情加重,城内不少百姓穷困不堪,还好有几个富人开仓放粮,摆了几个摊点施粥。”林大夫捋着胡须说起杂事来。   “那是应该,本就是赚着百姓的血汗钱,这些人就该这么做。”焦卢一脸不屑,让王半仙微微皱起眉头。   “最狠的是那个狗官!关了城门,不让城里的人出去,也不让城外的人进来,那些苦难的百姓在城外饿死病死,狗官都不管不顾。这颐园也是,外面苦难滔天,这里喝酒吃肉寻欢作乐,就该一把火烧了,都烧死在里面!”   王半仙看着他随着出口的话语变得狰狞的面孔,仿佛他口中为富不仁的那些人真的对他做了伤天害理之事一样,被他的恶毒话语刺得心悸。   不论是不是狗官,也不论是否是为了城内百姓,不放城外的人进来,城内的人便还是安稳的,染上时疫的只是城外之人罢了。若是当时便将流民放入城中,恐怕现在也轮不到说这话了吧,满城皆是病体弃尸,闻风丧胆,是否又要责怪太守多事了呢?   林大夫听他的话忍不住侧目,坐得离他远了点,看着王半仙,与他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不予理会。   贺千钧好奇多问了一句,“有哪些富商行善了?”   林大夫回想了片刻,然后说道,“这,运城商会会长乔念识是首富,除了施粥之外,每日还有两顿馒头可领。前商会领事萧浮次之,虽然没有馒头,倒是每日有一些米发放。其后是商会领事赵志河,再几位也大多是商会的人,每日施点白粥便算功德圆满了。”   “好,我知道了。”贺千钧点点头,在心底记下了那几人的名字,“这些人,就冲这施粥,我贺千钧也会替运城百姓记住。日后他们有难,我必会相助。”   王半仙理智的让自己不在意贺千钧说的话,摊开一张纸,开始写书信了。   第二日,莲观趁着黄昏又出去了,黄昏的人比白日的多,莲观在几条街上兜兜转转了好几圈,最后走进了一家米铺里。   “哟,姑娘您来了。”米铺老板迎上来,领着莲观往里走。   “掌柜的,最近你还能出城么?”莲观仰着娇俏的小脸,满脸活泼。   米铺老板笑笑,“姑娘,这几日戒严加重了,若是没要紧的事,不会随便出去。不过您要是有什么重要的信,我还是能送走的。”   莲观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递到了米铺老板手中,“这封信,劳烦您今日就送出去,事态紧急。”   “好,姑娘放心。”米铺老板连连应下。   莲观完成了任务,笑容满面地从米铺中出来,拍拍手,心想,本姑娘还是很能干的嘛!既然完成了任务,还是早点回颐园吧。   莲观背着手,长发在身后甩着,心情十分愉悦。抬眼看见不远处站着易时,心里一突,然后转念一想,这人也没什么嘛,他还能害到她不成?   “易大哥!”莲观笑着向易时跑过去,易时有些意外,却还是打了招呼。   莲观见他像是兴致不高,有些疑惑,便问道,“易大哥,你怎么了?”   “啊?”易时有点恍惚,听见她发问,想了下才说道,“最近我雇主越来越穷了,我要到外面找点事做呢。”   “啊?好可怜啊。”莲观同情地看着易时,“颐园也不缺人了,前几日春娘善心大发,留下了好几个无家可归的人,他们在颐园做苦力,地板擦得比桌子还干净!”   “你又在这里干什么?”易时问道。   “我啊,我原先不是喜欢吃喜晏斋的糕点么,可是那家糕点关门了,我在找有哪些好吃的糕点铺子啊。”莲观有些羞涩,像是在为自己的馋嘴不好意思了。   “你早点回颐园吧,外面这段日子有些乱,我回头有时间了去找你。”易时认真说完,然后对莲观挥了挥手。   “嗯,易大哥再见。”莲观道了别,连蹦带跳地跑开了,还带着未长大的童真。   辛平从一旁的小巷里走出来,看着易时,手中拿着一封信,嘲讽似的笑笑,“你要看看?”   易时沉默着摇摇头,辛平把信放回怀里,“不看可就没机会了。这家米铺一直负责消息传递,信件子时来取,我不是第一次看见这个小姑娘出入这里了。”   “嗯。”易时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我现在把这封信交到堂主手中,你好自为之。”辛平拍拍易时的肩膀,突然有些同情他了,喜欢这么一个小姑娘,立场却不一样,不可谓不悲哀。   易时还是很恍惚,大黄为什么不吃东西了?是不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生病了?要不要找大夫去给它治一治?不管怎么样,好担心啊。   一边恍惚着,易时迈开腿走开了,刚才好像发生了什么?   莲观回到颐园,贺千钧在隐蔽角落向她招手,莲观四周看了看,走了过去。   “贺大哥。”   “信递出去了吗?”贺千钧问道。   “当然,我你还信不过吗?”莲观笑嘻嘻地,语气里带着娇嗔。   贺千钧有些面色奇怪地看了看二楼,然后小声说道,“我今日听到有人说良玉能说话了,是真的吗?”   莲观欣喜地叫到,“真的吗?我要去看看良玉姐姐!”说着,提步要走,贺千钧拉住她,“你去探探情况,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好。”莲观忙不迭地应了,挣开贺千钧的手跑开了。   快步上了二楼,良玉的门口守着薇儿,见到莲观过来,招招手,莲观也注意着,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   “良玉姐姐还好吗?”莲观冲着门往里张望,却什么也看不见。   薇儿笑得开心,说道,“是白翊公子,他请来了大夫,昨天为良玉姐姐治疗了,今日能开口说话了呢。虽然只有几个字,但是……但是太好了……”   眼睁睁看着薇儿说着说着就哭了,莲观感觉自己也要哭了,良玉姐姐引以为傲的就是一把好嗓子,若是再也不能治好,真是太可怜了。   “那我去看看良玉姐姐。”莲观说着就要去推门,薇儿却拦住了她。   “春娘说了,让她好好休息,你若是一进去就又要她开口讲话,那多不好。”   “也是。”莲观也知道自己有些闲不住,不去打扰也好,便对薇儿说道,“那你告诉良玉姐姐我来过了,我先走了。”   莲观一个人又去了后院,贺千钧已经不在了。莲观有些无所事事,开了后院的门,张望张望。只见不远处坐着一个小乞儿,惊恐地看着她,好像有些意外这扇极少开启的门竟然被人打开了。   莲观看着小乞儿,笑笑说道,“喂,要不要进来吃点东西啊?”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比我小几个月的表妹来家里了,她喜欢和我待在一起,而我又是得了有别人在做事情就会尴尬的绝症,所以断更了,这还是我跟她提私人空间这才有空闲,然而我好担心会不会伤她自尊了……而且接下来可能又要29号才能再更……_(:зゝ∠)_原谅我 第55章 第 55 章   运城商会会长被抓之事传来,恰在九月之末,时值若羌再度与大庆开战,朝内大臣主战主和各执一词,皇帝病危,朝政大权落入了六王爷殷玉墟之手。朝中皆传,其后,有着秦罗公主的影子。   闻祭望着窗外的雨幕,叹息般的说了一句,“多事之秋啊。”   从纳主赶来的苏二站在他身后,看着那张胡因惯用的脸,觉得心里有些累。只是出来一趟,回去就换了个人了,胡因那做派与闻祭出奇的像,容貌一样,声音一样,就连冷眼睨着你的模样也是惟妙惟肖。若不是泽兰傻乎乎地问起阿阮雪貂在哪,阿阮根本不会起疑,趁着沐浴之时,才发觉调了包。   有人推门而入,脚步轻柔,体态窈窕,温柔如同一碗清水,“主上,外面风凉,还是将窗子合上吧。”   苏二自觉让出了闻祭身后的位置,没错,阿阮跟着来了。   闻祭收回目光,点点头,任由阿阮合上了轩窗。苏二眼尖地看见闻祭笼在袖子里的手上戴着手套,黑色的,再想细看,闻祭却把手完全收了进去。苏二自然地把视线移到别处,什么也不问。闻祭垂着眼睑,腿上睡得昏天黑地的雪貂眼皮并未完全合上,平日里的一双黑豆眼总算露了眼白,却滑稽得可笑。   窗外一声猫叫,惊得雪貂一哆嗦,警惕地抬起头张望,却什么都没有发现,只好又缩回去。阿阮走上前来,把雪貂从闻祭的腿上抱开,温柔说道,“主上成天抱着它,累不累?奴先带它去别处了。”   闻祭有点不舍,想把雪貂要回来,特别是看着黑豆眼含着泪水,伸着小爪子软弱又无助,闻祭刚把视线投向阿阮,妄图说几句,却对上那张满是温柔体贴的脸,默默把话咽回肚子里,任由阿阮把它抱走了。   “吱!吱吱!”   “喵~~”   真的有猫。   闻祭疑惑地走到门口,墙头坐着一只猫,看见有人出来了,高傲的舔舔爪子,然后走开了。苏二觉得那只黄色皮毛的猫有些面熟,但他又觉着一个颜色的猫长得都一样,并未在意这些。闻祭瞥了眼阿阮怀里的雪貂,似乎安分了,又睡了过去。   “没心没肺的小东西。”   不知道到底在说谁,闻祭嗤笑一声回到房里了。苏二摸摸鼻子,松了口气,教主并没有把心里的气发到旁人身上。阿阮突然开口了,“您是知道些什么呢?”   “这……”苏二一五一十说了,“万神医说卫小公子要治伤,把他转移到别处去了,教主都不让见。”   阿阮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无从说起,轻叹一声,“大夫说的就听罢。”   “教主也是这样说的。”苏二点点头,“可万神医说日子也没定数,说不准什么时候能回来。”   “哦。”阿阮若有所思地轻点着头,忽的听到前院一阵杂乱,似乎有人来了。   木童水童打着伞站在前院,一个人跪在地上,雨水毫无遮挡的打在他的身上,散乱的发已经淋湿,水顺着发梢滴落,那么狼狈不堪的一个人,黑润的眸子坚定异常。   “我要见教主,马上。”   苏二和阿阮看着那人,吃了一惊,谁也不说话,直到身后响起闻祭的声音,“进来吧。”   往日所见如新雪般干净清俊的萧浮,竟然有一天会如此狼狈,却又如同被撒上墨点的纸,随即开始肆意蔓延至无法遏止的张扬。   阿阮递上干净的布巾,已然浑身湿透的萧浮双手接过,却并未顾及身上的水,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我要救乔念识。”   闻祭坐在大堂中央看着他,淡淡说了句,“你去啊。”   “凭我一己之力毫无胜算。”萧浮面无表情。   “那你又为何觉得本尊会去救他呢?”   “他是因为我才被囚禁的……”   “可,那又与我何干呢?”闻祭垂下眼睑,淡漠得令人心冷,“你忘了你自己是什么身份了?”   萧浮一阵沉默,“并未。”   闻祭抬起眼睑,“本尊问你,本尊有叫你杀人放火?”   “没有。”   “本尊有叫你欺男霸女做伤天害理之事?”   “没有。”   “既然如此,本尊什么都未说,你什么都未做,乔念识被囚,你又为何觉得是本尊该去救他呢?”闻祭的目光紧紧锁定在萧浮脸上,压迫逼人。   萧浮哑口无言,却也不见衰颓,“教主说的是,是属下鲁莽,此事属下绝不会再叨扰教主。”   闻祭收回迫人的视线,点点头,“你走吧。”   在门外守着的阿阮躬身送客,一旁的木童取过伞双手呈给萧浮,发丝还淌着水的萧浮微愣,然后接过伞,白净清俊的脸上展露一个笑容,“多谢。”   木童行了礼,退回到了水童身边,萧浮撑开伞,走进了雨幕里。   闻祭看着萧浮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皱起眉头。他虽然一口回绝了萧浮,但是他也奇怪为什么出事的不是萧浮,当真的因为萧浮散了家财?   苏二从门外进来,拿着一份名帖,交给了闻祭,“教主,有人邀廉漕堂主周协游览花船。”   这份名帖裹着外壳,瞧着精美无比,看来名帖的主人不是什么普通人。闻祭翻开名帖,路禀鳌三个字占了一页,头衔并未写上,这个路姓却让人想起某位王爷来。   这人是谁,闻祭心里有了数,这时候来的,大概就是来顶了李泰昌的位置的。此人还知道周协,值得一见。   “什么时候?”   “明日。”   “好,明日本尊一同前去。”   清早,雨停了,空气里含着水汽,屋檐滴着水,在地上汲成了一小片水洼。树上的枝叶被雨水冲刷得干净,白日里显得绿的通透晶莹。   浔江两岸是酒馆廊坊,秦楼教坊多是楼阁高筑,白日熄了灯火,倒显得一派闲适了。运城往年十月十五一场□□是惯例,城内多富商,又是临着浔江,斗花船少不了,比谁家花船气派,比谁家花船大,还有,比谁家花船上载着的歌姬舞姬身价更高。   还以为今年怕是办不起来了,没想到还是有人要劳民费力。十月十五尚早,竟然约人前来看花船,不知道对方想要干什么。   闻祭上了一艘小船,船舱容纳十人至多了,一旁是苏二和阿阮,本该是正主的周协倒尚未到来。   船停靠在岸边,等待周协的到来。船舱外传来了猫叫声,阿阮掀开布帘,看见昨日那只黄色皮毛的猫儿蹲坐在船头,一脸高傲地看着他们,然后迈着软绵绵的步子走了进来,尾巴在身后优雅的甩了甩,一步攀上了闻祭的膝头,巡视自己领地一般踱了几步,趴了下来。   苏二头上的雪貂瞬间炸毛了,窝都没有趴大腿,你居然敢?窝的主人才不喜欢不明生物靠近呢!英明神武的主人快把它扔出去!   闻祭有些诧异,然后欢喜地揉着猫儿的头,从头梳到背脊,给它顺着毛。苏二看得分明,教主戴着一双质地轻薄的手套,一直延伸到袖子里,教手腕露不出一点。雪貂痛心地看着主人摸到了那只不要脸的猫,气得小尖牙都龇出来了,冷淡的猫儿瞥了它一眼,不动如山地窝在那,当它不存在。   雪貂心很痛,很伤心,揪着苏二的头发开始吱吱叫唤。苏二赶紧把头上的大爷抱下来,看着爪子上的几根头发痛心疾首。   闻祭不知道雪貂怎么突然狂躁了,连忙把怀里的猫儿放到一边,把雪貂接过来,然而伤心的雪貂觉得自己已经不会再爱了,这个见异思迁的主人它不要了,不要了。   船身突然晃悠了一下,吓得雪貂马上钻进了闻祭的袖子里,它从未坐过船,这种失去平衡的感觉简直可怕。   另一艘楼船停在了小船边上,一个人从楼船上跨了过来,微微偏头透过门帘缝隙看向里面。船舱里的人也能看见对方大半边身子,白胖的脸很有福相,皮肤白皙细腻,染了丹朱一般的唇嘴角翘起,眼睛也是一道弯弯的缝隙。   他对着闻祭伸出手,走了进来,阿阮时刻提防着要使出武器,来人却眯着眼睛转了个方向,用胖乎乎的手把猫儿抱了起来。   “上船之前不要乱跑,找了你一会了,原来跑到别人船上来了,不乖。”   那人自然而然地坐了下来,一瞬间,这个小船舱就好像变得狭窄了,对方体型似乎确实有些大了。   “您是周堂主?”来人面朝着闻祭,说话也温和有礼,就是那双眼睛,像是睁不开似的眯着。   “不是。”他一开口,闻祭便知道这位是谁了。衣料是绸缎,衣着工整得体,虽说是个胖子,却也半点不觉油腻,待人也有礼,可见是个好教养的,与那封名帖也配得上。   路禀鳌听他回复,又看向苏二,“那,您是?”   苏二连忙撇清,“对不住,我也不是。”   路禀鳌的眼睛似乎睁大了些,却也只是一条缝与另一条粗一点的缝的区别,“哦!失敬失敬,没想到偌大个廉漕堂,居然是个女中豪杰做了堂主!在下路禀鳌。”   说着,路禀鳌把脸对向了阿阮,从那张白胖的脸上看得到明显的惊讶和敬佩。阿阮微垂着头,温言解释道,“奴并不是周堂主,堂主尚未到来,客人若是无事,稍等片刻,奴给客人备茶。”   “不用,我成日在家喝茶,难得出来,就不喝这寡淡的玩意了。听闻运城楼外楼有名菜八宝鸭、佛手金卷、绣球乾贝,听着就让人食指大动啊。”路禀鳌说着,咽下口中迅速分泌的唾液,“还有有名的鲜鲤鱼汤,很好喝啊!”   “路大人来此就是为了说这个?”苏二见他一脸陶醉于美食的模样,十分不解。   路禀鳌笑眯眯的,“不然呢?”   苏二更不能理解了,“那您就该去楼外楼,怎么找上了周堂主?”   路禀鳌轻叹了一口气,说道,“若不是大厨被你们藏起来了,我又何必费那么大工夫找你们呢?”路禀鳌抱起怀里的猫儿摇了摇,“世间,唯有猫儿与美食才是最重要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   表妹今天走了……开始恢复日更吧,我自己都觉得我简直慢热得过分了_(:зゝ∠)_ 第56章 第 56 章   路禀鳌这么说了,谁还能说什么呢,苏二收了声,看了闻祭一眼,却见他低头默然,没有半点搭理这边的意思。停在小船旁边的楼船划开了,像是知道路禀鳌暂时不会回来一样,闻祭听见水声,心道,这路禀鳌胆子还真大,这都敢一个人来。   路禀鳌逗着猫儿,然后又开口说道,“怎么周堂主还没来,我都又饿了……各位可认识那位大厨?给我引见引见?”   话音刚落,船身又是猛地一晃,只听得一声喝:“让开!”就听见有人落水的声音,听呼声,那位落水的应该是船夫。闻祭不动声色,一旁的苏二阿阮警惕地靠近了闻祭身边,以防不测。   一个人坐在一边的路禀鳌一脸茫然,身子要往外面探,布帘被人一把掀开,狭小的船舱闯进两个人来。两人一个穿着灰色麻布衣裳,一个穿着石青棉质长袍,麻布衣裳体型健硕,孔武有力,另一个看起来较为文质彬彬,见船舱内有人,面上带着歉意说了声抱歉。   船舱之外还有个人,把船夫打落水后撑起船桨把船划离岸边。闻祭掀开一旁小窗口上的帘子,看见善水的船夫游到了岸上,渡口追来一群拿着武器的人,船夫不顾一身湿淋淋,对领头的人说着什么,伸出手指向了这边。领头的人抬起手,阻止了身后想追的人,对船夫吩咐了什么,站在岸边向这边看来。   一把长刀对准了闻祭的脖子,麻布衣裳一脸凶悍,说道,“你在干什么?想耍什么花样?”   阿阮皱起眉头,怒视着他,杀心顿起。闻祭放下布帘,装哑巴。麻布衣裳见他不搭理,顿时要暴怒,却被一旁的青年拦住了。   “刘大侠不必如此,我们私自上了别人的船还没有道歉,怎能威胁呢?”青年看向船舱内的那个大胡子,还有另一个胖子,看起来那个大胡子才是主人,便抱拳行礼,“这位阁下,在下肖厉晨,这位是刘三江刘大侠,外面划船的是单行方。我们兄弟三人遭人追杀,逼不得已才上了船,我们并不是坏人,请您多多谅解。”   闻祭点点头,还是不说话,对于这几个人,没什么话好说的。肖厉晨这个名字,如果没记错的话,应当是苍山派余孽,和那位武林新秀宋如峰是师兄弟。单行方?好运气,当初盗走乌图雅的信,逃走拿了他的勾陈,一双手能挑好东西,就连逃命都找到了一艘好船,闻祭真是为他的幸运感到赞叹。   一旁的苏二听见了单行方的名字,微不可查地翘起嘴角,真是山水有相逢啊。   刘三江一屁股坐在了路禀鳌旁边,路禀鳌还是那样一张和蔼可亲的胖脸,嘴角上翘着,默默往旁边挪了挪,刘三江眉毛一竖,刚要发火,又想起自己不是恶霸土匪,转脸看向帘子,喊道,“单兄弟,你可还好?”   门外传来那个苏二无比熟悉的声音,“好着呢,别看我少了一只手,这点小事难不倒我。”   刘三江嘿嘿一笑,“那是,我知道你们门派手上功夫好。”   路禀鳌撇撇嘴,表示对这些粗鲁的人无比瞧不上眼。怀里的猫儿看着离它很近的刘三江,跳出了路禀鳌的怀抱,想要攀到闻祭腿上去,却又记得那只小气的白色大貂,退而求其次地爬到了苏二怀里。   “诶……”路禀鳌伸手一阵无言,像是带笑的嘴角都有点下垮了。   肖厉晨还在道歉,说,“我们到了岸边就会马上离开,给你们带来麻烦真是抱歉。”   闻祭听得厌烦,说了一句,“若是真的有意赔罪,现在马上下去。”   一句话噎得肖厉晨不知道说什么好,尴尬地退到了舱门边。   刘三江看起来无比气愤,随时要跳起来一般。闻祭能不在意,路禀鳌可耐不住,他虽然一直待人有礼,那是在自己与他人能交流的情况之下,可这人和恶霸土匪有何区别?路禀鳌长年身居高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坐的船还能被区区一个江湖人给劫持,算什么身份?成什么体统!   最重要的是猫儿居然不要和他待在一起了!   苏二被这猫儿一跳,顿时想起来了,朝中右相爱猫成痴,喜食八方美食,朝中位高权重,官位虽不如左相高,但他是皇亲,母亲为当今皇帝的亲姑姑。那位右相的名字,正是路禀鳌。   撑船之人突然探头进来,对着肖厉晨说道,“江上有船靠过来了,是艘楼船,船上打着官家的灯笼。”   肖厉晨略一沉吟,说道,“避开它。”   单行方把头探出去看了一眼,说道,“来不及了,已经靠过来了。”单行方看了船舱里的人一眼,猛然睁大双眼,“是你!”   苏二甩出一把钢针,针上泛着寒光,淬了毒,“是你大爷我。”   单行方侧头避开,一旁的肖厉晨与刘三江猛地一惊,抽出武器退出了船舱之外。苏二邪邪一笑,放任他们苟活已经够久了,这条命该取回来了。   苏二把猫儿放到一边,站起身来准备往外走,却被闻祭拉住了,苏二狐疑地看着闻祭,不明所以。闻祭松了手,抬眼看着他,“那两个可以杀,肖厉晨留他一命。”   苏二一笑,冲出了船舱,那三人已经跃到了楼船之上,一群身着轻甲的侍卫从船舱中跑出来,将三人包围起来。苏二还未来得及讲话,一旁抱着猫儿走出来的路禀鳌开了口。   “此三人挟持本相,给我拿下!”   苏二被这一嗓子镇住了片刻,然后纵身跃了上去,稳稳落在了楼顶上,抽出短剑,与单行方缠斗起来。   身着轻甲的侍卫显然训练有素,并且看得出各个都会武功,其中有一发号施令者,指挥着侍卫在楼船上摆阵,将刘三江与其他二人分了开来,手中的刀刃将其伤得体无完肤,不多时刘三江就被斩于刀下。   “刀客……”闻祭站在路禀鳌身边,看着那二十余侍卫,问道,“这便是楚刀门的刀客?”   路禀鳌面上笑眯眯的,谈起手下侍卫他还是尤为自豪。   “我供养楚刀门上下,门派由我壮大,其徒子徒孙由我所用,合情合理。江湖门派已经混不下去了,寻得庇佑已是大势所趋,可有些人就是不听话,还想着要反朝廷……”说着路禀鳌一顿,又说道,“楚刀门出了不少好刀客啊。”   闻祭点点头,确实是。前者说得是,后者也说得是。   楼船上的单行方见刘三江已被斩杀,一双眼通红,调转剑尖向小船上的路禀鳌冲过来。苏二心里一突,连忙要挡住他,却被肖厉晨所阻拦,“你现在是在与我战斗,休想去追他。”   苏二看着肖厉晨,上下扫视了他几眼,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呵,是你要放他过去的哦。”   路禀鳌眼看着有人要杀过来了,也没半点慌张,处事不惊早已是他的习惯,但他还真不知道该往那边躲这一剑。身旁的闻祭随手将他扯到一旁,拿过阿阮奉上的长剑,往剑身一击,单行方手中的剑整个一颤,偏向了一边。他身体灵活一转,反手刺向闻祭的脖颈,却被闻祭将手中的剑打落。单行方落在甲板上,惊慌看着面前这个陌生的人,那双眼睛……   闻祭一剑将单行方钉在了柱子上,淡漠地说道,“连剑都拿不住,这只手还有什么必要留下。”   说着,他抽出钉着单行方的长剑,齐刷刷地斩掉了那只当年幸存的手。   路禀鳌惊奇地张着嘴,看着那只手滚落至江里,然后被凄惨的嚎叫声吵得眯眯眼眯得更小了。   阿阮走上前来封了他的嘴,一刀了结了他,顺手将尸体扔上了楼船,与刘三江的尸体摆在一起。路禀鳌看着还剩下一个,刚准备招呼侍卫放箭,却想起方才闻祭对苏二说的话,要留肖厉晨一命,便哼了一声,叫侍卫都退下了。   苏二挡开了一击,轻身一退回到了顶上,笑着对肖厉晨说道,“你看,就剩你一人了。”   肖厉晨皱着眉头往下一看,乘其不意,苏二聚力一掌拍在了他的胸口上,将其打落水中,让他顺着水飘走了。   苏二跳回小船上,厌恶地看着残留的血迹,取过小木桶,舀水将血迹冲掉了。路禀鳌抱着猫儿顺着背脊上的毛,猫儿不理他,冷淡地看着别处,路禀鳌又对闻祭说道,“阁下好身手,愿不愿意与我回京,我可保阁下锦衣玉食,前途不可限量啊!”   闻祭没看他一眼,将手中的剑递给了阿阮,坐回船舱里了。不远处另一艘船靠了过来,上面载着船夫,周协也来了。   “路大人?在下周协,来晚一步,请您不要见怪。”周协抱拳行了江湖礼,路禀鳌见到周协来了,却也没多大兴趣,转脸看着船舱,“阁下可否告知姓名啊?”   船舱里静默了一会,传来一个声音,“胡因。”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真傻,我又断网了……感觉不会再爱了…… 第57章 第 57 章   朱漆彩绘的精美楼船染了血,甲板上摆放着两具尸首,水面上的风一吹,一股血腥味顺着风就飘过来了。路禀鳌站在小船上没动,半点回到自己船上的意思都没有,指使着楼船上的人清洗干净血迹。   周协在外人面前自然是要端出堂主的架势来的,但路禀鳌不在意,对着周协严阵以待的脸笑着说道,“周堂主,你看这天色已不早了,我们去吃饭如何?”   周协点头称是,“今日路大人受了惊,小人已备好美酒佳肴,为路大人赔罪。”   路禀鳌笑容更深,“如此甚好,咱们,回去吧。”他一招手,楼船上的人得了令,驶着楼船转了方向。小船上的船夫显然更为灵活,船桨左右划弄两下,就走到楼船前面去了。   闻祭坐船里逗弄着雪貂,胆小的小东西,有点什么事就能吓得缩进衣服里。雪貂大爷表示,不管,反正窝就是天下第一,主人只许抚摸窝一个人。   苏二把路禀鳌的身份向闻祭说了,又把左相右相不合的事情说了一遍,中途路禀鳌探头进来纠正了好几次,最后索性坐进来跟闻祭讲了起来。   “左相太过死板,我不过是上朝路上抱着猫儿一会,他就说我玩物丧志,还有我路钰侄儿,被他骂得离京出走,连皇上都要让他几分,你说,我是不是该躲着他?”   路禀鳌一脸控诉,闻祭还以为他准备对左相做些什么,没想到却听见了这么一句,这位右相大人,还真是不一般啊。   船靠了岸,周协的手下在岸边候着,周协说道,“路大人随小人这边来,您的下属随后就到。”   路禀鳌踏在平实的土地上,感慨了一声还是地上好啊,含笑的嘴角透出的满足感轻易能够看得出来。路禀鳌加紧几步跟上,迫不及待地想要吃美味了,连声催促周协,把船上的闻祭几人抛至脑后了。   “看来,这位右相还真是位老饕啊。”闻祭轻笑一声,并不打算跟上去。   周协迎客宴安排在教坊,教坊不同于普通秦楼,是官府所管辖的正当乐馆,虽说性质相同,但地位不一样就是不一样。平民家的妾,帝王家的妃,一个道理。   一旁有人凑上来对苏二说了什么,苏二点点头,那人退下了,苏二对闻祭说道,“萧浮去了监牢,一个人。”   “哦?”闻祭眉峰微挑,瞳仁深邃幽微,“好事啊。自己的事,自己做,他只是担起了应负的责任罢了。”   摸着怀里的雪貂,闻祭又道,“他虽然不会武功,但是这世上,还有谁比他更会使毒呢。”   昏暗的牢室,豆大的灯火飘忽着,阿牛坐在桌前,时不时看不远处的牢室中的人几眼。他衣着干净,利落的眉眼也好看,看见阿牛在看他,浅浅一笑,“小兄弟,可否给碗水喝?”   阿牛忽的听见他开口了,一时愣住了,他的声音好听,很温柔。阿牛没读什么书,想不出有什么词来夸他,只觉得声音好听,非常好听。   “小兄弟?”他疑惑地挑眉,嘴角依然含着笑。   阿牛反应过来,有些窘迫,找了个干净点的碗倒了点水,细心地冲洗了一下,再重新倒了一碗水递给他。   他接过碗,喝了一口,动作也斯文。靠近了牢门,将碗放在了栏杆之外,长袖被栏杆弄上去了一点,能看见一截白皙的手腕,阿牛更为紧张,有些不敢靠近。   他收回手,退了回去,却总感觉在暗处也能看见唇上泛着温柔的水光。   阿牛还未来得及把碗拿回来,替班的狱卒已经来了,一脚踢翻了地上的碗,碗中的水全部溅到了地上。狱卒看着栏杆内的人一阵嗤笑,“乔老板真是体恤民间疾苦啊,亲自来牢里体会一把?哈哈哈哈哈。”   乔念识看他一眼,没搭话。阿牛心里不舒坦,却也没办法,他惹不起,这个狱卒是牢头的亲戚,平日里毒打虐待犯人没少干,还欺负他们这些地位低的。阿牛只能拿着自己的东西,低着头离开了。   阿牛匆匆到了门口,走出十米之外,一个钱袋掉落在了他的脚下,吓了一跳,周围却没有别人,只有不远处一个男人站着,面容俊秀,背着手,身姿挺拔。   只听得他说,“十两碎银,一碗水钱。”   阿牛惊疑地看着那个男人,他转身向着牢门走去,阿牛想要叫住他,却想了想没有叫,捡起脚下的钱袋头也不回地跑了。   狱卒倒了酒,狭窄的空间里弥漫着酒气,乔念识微微皱着眉,掩住了鼻子。突然听见砰地一声,那个狱卒倒在了地上,不远处的另外几个狱卒听见声响跑了过来,却也倒在了地上,没了动静。   乔念识察觉不对想要查看,却发现自己也腿脚发软动不了了。这个角落就这一间囚室,除了看守的狱卒看不见其他人,乔念识隐隐不安起来,看见走廊那头出现的萧浮,他睁大眼睛想要提醒他这边不妥,却见萧浮毫发无伤地走了过来,并未受到任何影响。   萧浮拿脚尖把狱卒翻了个身,从腰间取下钥匙,随手抽出狱卒的刀,了结了他的性命,“一条命,一碗水钱。”   萧浮手上身上未沾一点血,手中拿着钥匙,对乔念识笑了笑,“乔哥哥,回家吧。”   “你……怎么……”乔念识靠在墙上,全身无力,他觉得站在那里的那人熟悉又陌生,无比危险。   萧浮打开牢房的门,走进来,蹲在乔念识身边,将他搂进怀里,忍了忍,还是说道,“以后不许对别人那么温柔,绝对不许!还有这里,”萧浮握着他的手腕,“我不喜欢你的身体被别人看见!”   “我……”乔念识无言,手腕?连手腕都不能露他是还小吗?   萧浮将乔念识搂得更紧,把头埋在他的脖颈处,嗅着他身上的味道,一向灵敏的鼻子充斥着乔念识的味道,让人心安,“有人要抓我,随他们去,但是他们抓了你,这就不该了。明日,我就教那位太守大人赴黄泉……”   “萧浮……”乔念识紧紧抓着萧浮的衣服,生怕萧浮做什么对他自己不利的事情,“没了家产还能再赚回来,你没了就是再也回不来了!”   萧浮轻松将乔念识打横抱起,往外走,“我一条命没了也不可惜,反正这些年也是捡回来的。你若出了事,我定要罪人以死赎罪。”   出了监狱,外面天色已经暗了,除了门上的灯笼还有光,周围一片寂静黑暗。乔念识的头靠在萧浮的肩上,感觉这样一个姿势被萧浮抱在怀里有些羞耻,想要自己走,却根本使不上力,最终还是自欺欺人地将脸埋在了萧浮脖子上。   远处驾驶来了一辆马车,齐威拉扯着缰绳,饶有兴致地看着萧浮二人,“啧,冲冠一怒为蓝颜啊。”   萧浮面上带着笑,抱着乔念识上了马车,与齐威擦身而过的时候,咬着牙说道,“若是他抵触我,我就让你知道我能做什么。”   齐威麻利往边上挪了挪,无比冤枉,无比委屈,他不喜欢你关我什么事?虽然萧浮不会武功,可是轻易也没人敢惹他,这个温文有礼的家伙是带毒的啊。现在居然连那干净青涩的假面也不要了,简直不要脸!一边腹诽着,齐威还是驱使着马车走进了黑暗里。   教坊商阙与颐园相对,两家的人不怎么对付,基本毫无来往,周协便选择了此地招待路禀鳌。   席上的菜都是江大厨做的,味道也好,但是见席上并没有八宝鸭等菜,路禀鳌还是有些失望,白胖的脸还是带着笑,可吃菜的时候有些不在状态。   周协见他不对劲,便吩咐江大厨过来,路禀鳌见到了江大厨,整张脸似乎都亮了,差点就要当场将江大厨带回京都。周协连忙拦住,对路禀鳌说道,“您若是对席上饭菜不满,您想吃什么,厨子为您做。”   路禀鳌按耐住,提了三大名菜,还要一碗鲤鱼汤。江大厨回到后厨去了,路禀鳌心里惦记着菜,谁也不搭理,直到菜上桌。其间虽然等待漫长,但是路禀鳌终于吃到了心心念念的三大名菜,吃饱之后,接过茶水漱了口,满足地呼了一口气,觉得来这一趟也是值了。   周协见他已经吃饱喝足,便问道,“路大人,到运城来所为何事啊?”   “我来……清理余孽啊。”路禀鳌上翘的嘴角笑容可掬,弯弯的眼睛笑意满满,整个人瞧着都极为和善可亲。   周协看他一眼,“是什么余孽?”   路禀鳌看向他,“反朝廷的罪臣余孽,还有勾结外敌叛国之罪人啊。”   “路大人什么意思?”周协沉住气,他知道此事事关重大,切不可操之过急,一定要冷静问清楚。   路禀鳌对侍从招手,侍从双手奉上一封信,他拿过信,打开来,一页的外域文字,字字分明。   “周堂主懂不懂若羌文字?我不懂,但是懂的人告诉我,这是一封……情报信。”路禀鳌将信叠好放回了侍从手里,“上面写的是,西域大教与若羌勾结,攻打我大庆,周堂主你,知不知情啊?”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看见有人跳我坑我会鸭梨有点大……毕竟我要是坑了肿么办!背负着怨念而滚走,再也不敢回头看一眼_(:зゝ∠)_我觉得我就维持小透明状态就好!再也不求收藏了_(:зゝ∠)_ 第58章 第 58 章   “哦?还有此等事?”周协一脸惊讶,严肃的道,“那朝廷一定要多加提防啊。”   路禀鳌见他半点不慌张,也不动声色,心里却起疑。这封书信是从一个江湖人手中得到的,那人告知信上写的是红莲教与若羌勾结入侵中原,但是他手下有精通西域文者,却说信上是若羌出兵的事情,并未提及其他。   路禀鳌能知道周协的身份自然有他的路子,只是他还真无从知晓红莲教是否真的有敌意。江湖混乱,与朝廷针锋相对,总是说着什么掌权者昏庸无道,阉党掌权,后宫干政,真是劳烦他们江湖人为朝廷操碎心了。红莲教与江湖人势不两立,虽说是外域所控,但也不是非得让路禀鳌来铲除不可。   不过,于路禀鳌来说,少一个敌人就是多一个朋友,就目前来看,他与红莲教还未到兵刃相接的地步,还能享用一个好厨子,这才是最重要的。   “周堂主说的是,”路禀鳌站了起来,指着窗外的繁华灯火,“你看,是不是到了时候了?”   周协不明白他说的什么,下一刻,路禀鳌就对着侍卫说道,“给本相在颐园搜,将罪臣余孽全部抓起来,一个不留。”   周协从座位上站起来,看着那群训练有素的侍卫整齐地冲进了颐园,一瞬间教坊内响起男男女女呼声无数,一群人蜂拥逃窜,跑了出来。   路禀鳌站在窗口,将对面的情形完全收入眼底,侍卫上了楼,一间一间破门而入,将整座园子的人驱赶到了大堂中,再把一些不相干的富商驱了出去,一群女眷站在大堂里,一个个噤若寒蝉,还响起了呜咽声。   路禀鳌慢悠悠地走到了颐园里,自己寻了把椅子坐下,侍卫长走上前来,报道,“大人,颐园三十七位歌伎,十八位舞伎全部在此,人已清查完毕。”   “嗯。”路禀鳌点点头,对侍卫的行动迅速极为赞赏,“把那几个罪臣余孽,带上来吧。”   “是。”侍卫长一声令下,几个女子被人从人群中扯了出来,跪在了路禀鳌的面前。   路禀鳌眼睛虽小,可是看得分明,也记得清楚,面前的四个女人,他都叫得出名字,“你叫赵素娥,是吧?”   身着粉裳的女子流着泪,哭花了一张脸,颤抖着倚靠在旁边的人身上。   “你爹是赵参判,可真可怜,被一群藏头露尾的宵小之辈一撺掇就做了出头鸟,想要谋害我……”路禀鳌摇着头,白胖的脸上满是怜悯。   他又看向旁边的人,“你是……谢韵儿,你是岑欣敏,两位的父亲为首联名上书弹劾我与吏部尚书,被下狱之后,竟然派遣江湖人劫狱、刺杀我,贼心不死。”   岑欣敏瞪着路禀鳌,一双杏目瞪得浑圆,她狠啐一口,“呸!你这个狗官,死不足惜,我恨不得切下你的头,将你挂在城楼之上,让世人见你卑鄙可憎的面目!”   路禀鳌捂着胸口,像是有些难过,“小姐说得好狠毒。此法甚好,待我回京,就刨开岑大人的坟,将岑大人按小姐所说,挂在……城楼之上。”   “不!不可以!你这个禽兽……”岑欣敏猛地向前扑来,伸出尖利的指甲妄图在路禀鳌身上留下痕迹,却被侍卫架住了,路禀鳌还未说什么,就见岑欣敏拔出了侍卫的刀,横在了脖子上。   “落到你的手里,定会遭受百般折磨,如今的日子本就如炼狱一般……路禀鳌我告诉你,有朝一日,你定会遭到报应!”岑欣敏闭上眼,手下一用力,就在纤长白皙的脖子上划开了极深的一条口。血液飞溅出来,落在了路禀鳌脚尖前。   一位妙龄女子就横尸当场,却丝毫不能引起路禀鳌动容,一旁的侍卫也像是没有看见一般,只是围困在大堂之内的人又骚乱起来,见到尸首或是惊声尖叫或是大声嚎哭。   路禀鳌听得不耐烦,只是用寻常的声音对侍卫说,“再吵闹者,杀无赦。”   侍卫抽出手中的刀刃,当场斩杀三人,现场马上安静下来,能听见小声的啜泣声。   路禀鳌看着地上的尸首,真是佩服这些人,明明是他们做的错事,却能表现得像是自己无比贞烈。正道?正道就是秉着自己不知从何而来的所谓正义感,然后行着强盗之事,所谓劫富济贫,所谓清理恶人。   那位岑小姐脱口而出的话语,当真是性情。   路禀鳌看向最后一个人,她还不算一个女人,至多是个少女,十四五岁,面容纯真,咬着下唇似乎有些怯怯。路禀鳌对她一笑,“木莲观,是吗?真是个小美人,若是在皇城成人,一定能迷倒不少公子哥。”   莲观垂着眼睑,不敢看他,却也没有多害怕,她知道贺大哥会来救她的。   “木大人当真是糊涂,竟然还想要毒杀左相。左相那个人啊,凶得很,怎么会轻易放过你们。你还有个姐姐吧?没在这里吗?”路禀鳌仔细看着人群,好像还真没发现木家的大小姐,然后一拍额头,“想起来了,三年前你们贿赂押解之人,由江湖人带走了你的姐姐,而你却被留在了一堆官婢里。”   “大小姐的名字,如果没记错的话,是叫木枫香对吗?”   听见路禀鳌提起姐姐的名字,莲观忍不住看他一眼,眼中含着愤怒和恶毒,恨不得他马上去死。   路禀鳌叹了口气,“你们早该死了,可有人一直在保你们,是谁呢?”   他的眼睛再次在人群中扫视了一遍,那群人挤在一起,躲避着他的视线,突然其中一个女人引起了他的注意,女人的视线与他有一刹那的交错,又马上垂下头避开了。路禀鳌静静看着,没出声,莲观没有等来贺千钧,却等来了运城太守李泰昌。   李泰昌看着地上的尸首,带领着卫兵包围了门口,“里面的是何人?本官已将你包围,快快束手就擒!”   可现场又如戏剧般反复,路禀鳌的仆从亮出了一份文书与一枚官印,“原太守李泰昌,办事不力,丢失官印,在任期间毫无建树,并导致民不聊生瘟疫横行,今奉圣上之命,将李泰昌关押入狱。卫兵,把他给本官抓起来。”   李泰昌尚未反应过来,便被自己带来的卫兵给抓了起来,无论怎么喊冤枉,都无人理会。   在暗处观察的贺千钧和王半仙对视一眼,连忙撤出,此时决不可轻举妄动,一定要与其他人商议之后再行事。   两人迅速撤离此地,两个黑影隐没在巷子里就不见了。在一旁看热闹看了有一会的闻祭坐回了桌子旁,吃上了刚做好的饭菜,商阙还真是比颐园安逸。   闻祭拿着细长的银汤匙搅着汤水,尝了一口,果然鲜美,难怪路禀鳌如此惦记。这些人他都不在意,倒是那个小姑娘,木莲观……木枫香……   闻祭轻笑一声,有缘啊。   “周协。”   “是。”周协候在一边,侧耳倾听。   “你那位春娘,可要小心点。”闻祭的声音漫不经心,像是提了个无关紧要的事。   “多谢教主提醒。”周协在心底苦笑,春娘想要护着那些姑娘,她总觉得这些事与子女无关,不能祸及子女,可那些姑娘心里积着的怨气又岂能轻易化解?若是被那几位知道春娘是红莲教的人,恐怕也不会放过她。   “右相所掌控的是吏部,任免官员,操控官员升迁贬谪,这权利关乎党派纷争,若是能争取,这一党派就能握住实权,路禀鳌不是那轻易能左右的人,所以朝中不少敌人。”苏二说道,“这几年陆陆续续不少官员落马,其中有一位许姓官员,他的女儿名叫许芳荷。”   闻祭手中的筷子略一停顿,“有意思。”   “更有意思的是,木枫香与许芳荷为闺中密友,木莲观是认得许芳荷的。”   木莲观认得许芳荷,那洇墨不早就应该被察觉是冒名顶替的了吗?闻祭也不想这么多了,路禀鳌来管这事,他也乐得省心省力。   换了一身黑衣的萧浮到场时,人已经散了,颐园暂时关了门,禁止寻常人等出入。辛平坐在街边端了一碗花生米,时不时往嘴里扔两粒,看见萧浮招招手算是打了招呼。   “颐园里的那些人被清了?”萧浮也不嫌脏,盘腿坐到了地上。   “是啊,但是没找到那几个藏身之人,约摸是趁乱逃了。李太守被一个更大的官给抓了,你是没见着,那官,啧!”辛平眯着眼,一脸服了,“我就觉得,那群大官都是笑面虎,原先那位晋王爷也是,这个人也是,一路人。”   萧浮也拿了一颗花生扔进嘴里,“你猜对了,他们就是一家人。”   “真的?”辛平不敢置信,然后看着萧浮疑惑道,“你来这干什么?”   萧浮笑着说道,“没什么,就是来问问李泰昌去了哪里。”   “李太守被关牢里去了,他可惨,儿子被废如今自己也遭了殃。那个取代他的新太守竟然只是个随从,真是……诶,你去哪啊?”见萧浮起身走了,辛平问了一句。   “去逛逛。”萧浮头也没回,挥挥手就消失在长街里,辛平嘟囔几句,靠了回去,按吩咐盯着颐园,时刻注意着动向。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其实我……一点也不黑暗【对手指】 第59章 第 59 章   一早就听说李泰昌死在牢里了,浑身溃烂,依稀可辨确实是他。   几日未曾露面的万长青回来了,两个小童万分思念地给他熏了一身的艾叶烟。   闻祭坐在长廊尽头,转头看他,一双冷然的眸子看不出什么来,却让万长青心里一突。万长青摸摸胡子,想了想,理直气壮地准备往别处走,却被闻祭叫住了。   “神医您这是往哪去?”   万长青步子一僵,面色如常地转身看着闻祭,说,“这不是怕染了外边的时疫连累到您啊。”说着竖起了三根手指,一副苍天明志,诚心起誓的模样。   “不怕,木童水童再给他熏一会,熏够了为止。”   闻祭一吩咐,木童水童连忙又拿了一大把艾叶要点燃,万长青袖子一挥,“不必麻烦了,既然教主不愿看见老夫,老夫这就走!”   “你到底干了什么?”闻祭语气加重,含着一丝不耐。   万长青眼看这确实是瞒不过的,老老实实坐下了,把小童驱赶开,说道,“你我相识这么多年,我也不至于来害你,至于做了什么,之后自然你会知道的。”   “那你是承认自作主张做了什么事了?”   “有什么不敢承认的,做了便是做了,老夫坦荡得很。”万长青半点不想遮掩,只是这事确实是不能说的,万一闻祭一个着急出了什么差池可就不好了。   见万长青整个打算继续嘴硬下去了,闻祭眯着眼睛,说道,“那你把阿卫还来。”   “他正处于关键时刻,你若是横加干预,生了变故可别怪我。”万长青语气平缓,又问道,“你让他练红莲诀,是想干什么?”   闻祭静默着,不说话,万长青捋着胡子,突然伸手扯住了闻祭的袖子,将掩盖在衣服之下的肌肤暴露出来,看清之后,叹了口气,把袖子放好,扯平整了。   “回去吧,你现在并不宜在外面。”   闻祭扯扯袖子,抬眼看着青空,声音从喉咙里传出来,带着些许倦意,“山上寒冷,都懒得动弹,一年至尾都是雪,不知道年岁,什么都打不起精神来。这样也不好,什么事都做不成,还是在山下好……”   万长青看着他脸上很久没有摘下过的面具,心里黯然,他此次本就是跟随闻祭而来,可是他空有一个神医名头,却什么也做不了。   万长青现在仍然记得初见闻祭时的情景。那时他正要上山,见远处站着一个人,孤零零站着,他身着玄色长袍,袖子、领口、衣摆,都绣着精致的红莲,长发被银冠束起,风都往袍子里灌,衣料贴在身上,又猛地胀满,看起来他的身体很单薄。察觉到有人,头缓缓侧向了这边。   万长青只奇怪那人为什么穿的这么少,难不成这人是山间妖魅?昔日见一古籍所记载,纳主不知源之所起,亦不知时之所至,山间多精怪,常人不可近。山中有业火烧灼,尝数百上千人焚身而亡,幸存者惶惶不可终日,闻之色变,纳主终绝人迹。   红莲教建在这么一个诡异的地方,不愧魔教之盛名啊。万长青心里感叹,却毫无顾忌地继续往山上走。   “你到哪去……”   有个声音顺着风传了过来,随后消弭在风里,在耳朵里留下微妙的痕迹,像是被绒花骚了一下。万长青偏头看向那人,说道,“我去山上。”   那个人走了过来,万长青的注意全被那双眼睛所牵制,那是一双极清澈的眸子,像是看得到底,可是却让万长青觉得隔绝了什么东西一般,分割成了两个世界。   他面上带着笑,“一个人?小心迷失在山里,随我来吧。”   万长青就这么留在了红莲教,所以他看得见,这个人在日渐冰冷。从他三十多岁光洁无须,到四十多岁蓄起一把胡子,这十年间,他察觉得到闻祭从肆意猖狂到沉寂,近几年尤为严重。也如他所说,下了山之后才觉的有点意思。万长青无奈地笑着,随他去吧。   “这事,谁都别说。”闻祭看向他,嘱咐了一句。万长青点点头,算是应了。   听闻路禀鳌正忧心时疫之事,闻祭觉得既然路禀鳌帮他杀了人,解决了麻烦,自然也要报之以琼瑶,况且这时疫本就打算解决的,不然也不会让萧浮花了大量银两去买药材,便派了万长青去解时疫之急。   萧浮大量库存的药材按照万长青的方子配了药,在城门边设了摊子施药,每日按时按量发放,很快时疫得了控制。   新太守不能白养着一大群流民,便安排痊愈的流民清理城外尸首。城外支起十多个火堆,焚掉了数百俱尸首,烧了两天一夜才烧干净。那夜火光冲天,却映的不是愁苦之相,而是逃出生天。   路禀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却没有一样落实的,他想要抓住那些胆大包天的江湖人,他想要天天吃上好吃的。可是江湖人藏得深,大厨也不肯到太守府去,还得他每日跑到萧府才能混到一点饭吃,遭人白眼,堂堂右相混成这样也是可怜。   路禀鳌抱着猫儿诉苦,“你说说,我是不是大官?”   “喵。”   “你说说,我连饭都没得吃,是不是很可怜?”   “喵。”   路禀鳌叹了口气,果然还是猫儿最好了。   萧浮看着他,觉得无言以对,堂堂一右相,不好生在自己地盘待着,跑别人家扮可怜,他以为没人见识过他的凶残吗?周协带着手下们可是看得清清楚楚,谁会上当?   “萧浮,不过是多一双碗筷。”乔念识安抚地摸摸萧浮的肩膀。萧浮咬着牙,心想还真有上当的。不过这是因为他家乔哥哥心善,萧浮僵硬地笑着,挤出一个:好。   一旁的卫慎眼神飘忽,路家的人除了一个路钰有点迟钝,其他的都是人精,这是他在若羌就知道的事情,他真是得小心点。   路禀鳌听见萧浮的话眉开眼笑,了却一桩心事真是觉得浑身都轻松了许多。   晚饭时,有侍卫来传报消息,监牢边上有可疑人士出没。路禀鳌笑着说,“没事,让他们来吧,等的就是他们呢。”   萧浮专注地看着碗里的食物,吃得很专心。路禀鳌把脸转向他,笑得极有深意,“本就该死的人了,多留几日又何妨。”   “该死的就早点死,夜长还梦多。”萧浮随口说了,夹了最后一块排骨放进乔念识碗里,“吃菜。”   路禀鳌看着那块排骨,怏怏地不说话了。   这厢吃得其乐融融,贺千钧可要急死了。明知对方要抓的就是自己,却不能放任莲观不管,陷入两难。王半仙还能沉着冷静分析,但贺千钧耐不住了,趁着入夜,敲晕了狱卒潜进监牢。   “贺大哥!”见到贺千钧终于来了,莲观忍不住激动地叫了起来,随后又惊觉自己声音太大,连忙捂住了嘴。   “不用怕,我把狱卒都敲晕了,现在马上跟我走吧。”贺千钧取过钥匙开了门,要拉莲观出来。   莲观往后退了一步,脸上的惊喜也淡了一些,贺千钧见她如此,有些焦急,“怎么了?”   “贺大哥,我问你,你可不能骗我。”莲观迟疑着说出来,眼睛一直盯着贺千钧,不敢移开。   贺千钧皱起眉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有什么话出去说,这里太危险!”   “我想问……我姐姐怎么样了?”莲观看着贺千钧,不放过他任何一个表情变化。   贺千钧嘴角有一瞬间的僵硬,眼睛不自然地移向别处,然后迅速移回来,“你姐姐很好。”   莲观嘴角的弧度渐渐被扯平,圆圆的眼睛充盈着泪水,她哽咽着说,“你骗我,她已经死了对不对?”   贺千钧有些无措,连忙解释道,“我……是,你姐姐已不在人世,我不告诉你只是怕你伤心……”   莲观看着他直抽泣,一句话也说不完整,“是你们……叫她去送死的……对不对?”   “莲观!你怎么能这么说?”贺千钧觉得她有些不对劲,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莲观哭红了眼眶,“我娘见不到姐姐思念成疾,一年前去了。姐姐呢?似乎是死得更早吧……”   莲观双手捂着脸,泣不成声,贺千钧想要安慰,却无从下手,莲观突然松开手,抽出一把匕首狠狠地扎在了贺千钧的胸口。   贺千钧瞪大双眼,不敢置信,一把推开了莲观,捂着胸口的手顷刻间就沾了一手血。   贺千钧转身要逃,一个身影从旁边擦身而过,贺千钧僵在原地,目眦欲裂,似乎还在微弱地呼吸。洇墨往前踏了一步,贺千钧的身体往前栽去,倒下的瞬间身首分离,只见躯壳上留了个整齐的切口。   洇墨手中的弦刃依然光洁,没有一丝血迹。微微偏头,裙摆上溅上了两点,不过没关系,反正裙摆上是一幅梅花图。   莲观站在那抹着眼泪,小脸哭得可怜兮兮的,洇墨走过去,拿出手帕递给她。莲观擦干净眼泪,又抹了一把鼻涕,一脸高傲地把手帕还给了洇墨。   “我爹是自找的,他做的事都存了私心,是我亲眼所见,落得这个下场我谁也不想怪。”   “我姐姐做的蠢事,我是不会随便怪别人的,你放心,冤有头,我又不是个不讲理的。”莲观表现出来的成熟超越了她本身的年龄。   洇墨觉得这个小姑娘确实是成熟,看着手中鼻涕眼泪一把的手帕,嗯,太成熟了。洇墨挑着眉,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滚去学校,停更一天,后天会不会更就看缘分了_(:зゝ∠)_ 第60章 第 60 章   莲观嘟着嘴,小声嘟囔,“你和芳荷姐姐一点都不像……”   “哦?”洇墨觉得有意思,问道,“怎么不像?”   “芳荷姐姐话本看多了,成天想着什么大侠大侠的,她爱上了一个江湖人,被他所描绘的江湖吸引,想要和他私奔,却被那个江湖人抛弃了。”莲观说着,略有些不忿,“她太傻了。”   洇墨却笑道,“那你可错了,这点我跟她像极了。许芳荷被束之高阁,我也与世隔绝。我们都在一片空白中遇见那一个人,被他描绘的大千世界所吸引,想见到外面的风光。可是许芳荷在他心里并没有那么重要,而我发现那个男人是侵入的敌人,于是……我杀了他。”   莲观感叹了一会,然后问洇墨,“你杀了他,然后准备怎么办?”   洇墨笑道,“说得,像是没有我他就不会死一样,你不是也要杀他么?”   莲观微抬下巴,辩解道,“那可不一样,我虽然刺中了他,可他也暂时死不了,那人说了,只要把他引出来,最终杀了人的是你。”   可真会辩,洇墨转身往外走,“即便如此,我能逃,能自保,你却不行。”   “我何须逃?”莲观固执说道,“我并没有做错什么!”   洇墨在心底摇摇头,什么也未说,走出了监牢。   莲观说许芳荷太傻,可是许芳荷喜欢的人也喜欢她,就算傻,也值得了。真正傻的人是自己,还以为能和那人远走高飞,就像当年的姐姐一样,可是闯下大祸之后却被人视为眼中刺,被所爱之人背叛,万念俱灰,这才是离开真正的原因。   她来到中原,见到了许芳荷,那个姿容清淡的女子。明明容貌不及她,却被人记在心里,无法取代,让人嫉恨……   许芳荷哭着说不愿进入教坊这种污浊之地,洇墨在心底恨着,却笑着说,“那我替你去吧。”   顶了那个名字,得了她的身份,像是一种虚假的满足感,似乎那样就可以完全成为许芳荷。越是在教坊如鱼得水,她越是不甘,许芳荷还是纯净的许芳荷,染上黑暗的是她。这一切让她意识到,她永远不可能代替许芳荷成为那个人心底的人。   走出监牢,像是心里也宽阔了,洇墨觉得自己想开了。人已死,还有什么好惦记的,往后再不该犯这傻了。   踏出大门之后才发现,来时未曾瞧见的侍卫突然出现了,远处的侍卫自顾自坐着、巡视,权当没看见她一般。洇墨心里虽疑惑,于是提高了警惕快速离开了。   夜里回了府,听闻了监牢的事,路禀鳌笑笑,说道,“让她下去全家团聚吧。”便不再理会了,想到颐园里还有一个许芳荷,真叫人感叹教坊还是个卧虎藏龙的地方。   十月十五的□□因故推迟一月,在商会会长乔念识的带领下还是展开了。城内还额外多了一帮劳工,萧浮和周协领了人去帮忙,教坊歌姬舞姬成群结队全城□□,夜间燃上花灯再登船,这一年反倒比往年更为热闹。   路禀鳌坐在高台上看着花船被放进水里,一艘艘富丽堂皇甚是好看,虽然坏了秦罗的事,但是也是值了。路禀鳌乐呵呵地吃着闻祭带来的江大厨做的点心,心里打着算盘要拐走这个厨子了。   侍卫长从高而陡的楼梯上来,说道,“大人,教坊花魁许芳荷到了,就在厢房里。”   路禀鳌看了闻祭一眼,“胡因,花魁呢,千金一面要不要见见?”   闻祭还未说话,他又接着道,“花魁给你,厨子给我好不好?”   闻祭瞥他一眼,“你走。”   路禀鳌白胖的脸颤了颤,满脸委屈地下去了。   厢房里静悄悄的,就坐了个女人,路禀鳌走进去,侍卫合上了门,守在门外以免别人闯进来。   “许芳荷?”路禀鳌坐在了洇墨对面,眼睛虽然是在打量,却也不会给人不适之感,稍微看了几眼,就没有继续了。   洇墨知道他是个厉害人物,可是她之前并没有见过他,为什么这人会特地将她叫来此地会面?   “路大人,不知大人叫奴婢来此所为何事?”   路禀鳌并不卖关子,直接看着她说道,“你很像一个人。”   洇墨眼珠子动了动,疑惑地开口,“哦?”   “是的,非常像!”路禀鳌拍案断定,“你像皇帝的良妃。”   路禀鳌颇为感叹,这个女人第一次见到就觉得像极了良妃,如今近看确实是像,简直一模一样。   “良妃是何许人?”   “良妃当年盛极一时,独得皇帝宠幸,一宠就是三载。可惜的是,良妃怀着当今皇帝唯一的子嗣解语公主之时,皇帝突然病倒,病好之后像是忘了什么,但是彻底隔绝后宫,良妃失了宠,但是解语公主被皇帝抱到身边亲自抚养,已然是绝宠。”路禀鳌提起此事也觉得不可思议,但是那个确实是皇帝没错,他亲眼确认过。   “既然良妃已失宠,就算是长了张相似的脸,大人找我又是为何?”洇墨不懂他的意思,一个已失宠的后妃容貌,还有什么可利用的?   “可是那个小公主长得可人,虽然大部分随了父亲,但是那嘴是长得和良妃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解语公主殷籽玉绝对是路禀鳌见过最惹人喜爱的小孩子,皇都的那些贵公子飞扬跋扈,娇小姐也各个脾气不小,堂堂一国公主如此惹人怜爱真是可心。   “良妃是绝不可能从冷宫出来了,皇帝他一直在防备后宫,但我可以将你献给皇上。皇上膝下无子一直是大患,大庆需要王位继承人。”路禀鳌说了自己的目的,一双眯着的眼睛仿若射出一道精光,精明无比。   洇墨被他说出的话惊到了,一瞬间有些无措,他是想让自己进宫为皇帝生子?这太荒谬了!   “皇帝最为宠爱解语公主,见到你与解语公主有相似之处,定会对你另眼相待,就算因你身份而得不到名分,但只要有子嗣便好。”   洇墨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这些人,竟然将子嗣都归为要精心策划的事情,并且不择手段……这大庆的皇帝,怎么能不防备后宫?他的日子恐怕也难过吧。洇墨突然怜悯起那个未曾谋面的皇帝来,却也不会因为这点怜悯就答应荒唐的要求。   “请恕奴婢难以从命。”洇墨直截了当拒了,如若这人想要强逼,她便杀了他。   路禀鳌有点失望,坐在凳子上沉默了一会,然后说道,“好吧,算我强人所难了,你走吧。”   洇墨没想到他竟然就这么松了口,刚才那样就像是势在必得一般,这转折倒是出乎意料。   “奴婢真的可以走了?”   “自然。”路禀鳌满不在乎,本就是突然想起的这事,不成他便罢,不然还强逼不成?   洇墨行了礼告辞,便走了出来。上了软轿,察觉不妥时已经被抬到了一个空无一人的地方,软轿前方站着闻祭,即便是戴着面具的,仍然让她看得心惊。   “教主……”洇墨悄悄向后退了一小步,若是有事好择路逃走。   “你怂恿莲观去杀了维护她的江湖人,你倒是做得不错。”闻祭说道,语气淡淡的。   洇墨说道,“并不是奴婢,木莲观本就心中存疑,是那位路大人与她说的。”   闻祭点点头,“所以你帮木莲观杀了人,断了她的后路?”   洇墨不懂他为何这么说,木莲观难道不是与路禀鳌达成了共识,还需要后路吗?   “若是那江湖人还活着,路禀鳌抓了他有话问,木莲观尚能用,还可留几日。可他死了,路禀鳌要一个没了用处的人有何用?”   “您是说木莲观死了?”洇墨叹口气,可惜了一个聪慧的姑娘。   “路禀鳌的建议,你应下吧。”   “是。”   闻祭吩咐下话来,就转身离开了。洇墨坐回轿子里,只觉得手还在发抖。   路禀鳌等不到要等的人,便懒得再耗这闲工夫,本就是忙里偷闲出来的,除却以监工的名义来偷点懒,没别的。他还真要赶回去了,否则左相骂起人来,他可招架不住。   颐园的传来话,许芳荷答应随他回京了,这也算意外之喜,路禀鳌收拾收拾东西就回京了。   京都,唐妄溜溜达达从街上逛过来,教主说让他来京都,说是先来此地候着,过两日他就会抵达。唐妄一闲着也没事,四处走走,路过一处大宅瞧见门口蹲着一条狗,瞧着四处没人,手贱得很,凑上去逗狗去了。   摸到毛茸茸的狗头瞬间心满意足地笑了,“以后就叫你来福好了!真是个乖狗狗。”   风烈在唐妄身上嗅来嗅去,确定是自己熟悉的人,尾巴开始用力摇,甩得飞起,伸出长舌头就想往他身上舔。唐妄把它的头拨开,这么粘人还自来熟,它主人真是白养了这么大!   不过这狗还是很可爱啊!   不远处殷玉墟悄悄下了马车,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想要开口叫,却又害怕认错人了,只想在这里静静看着他,什么也不做。   唐妄转头看见了熟人,笑着招招手,“山水有相逢啊。”   作者有话要说:   开学很忙,今后上课作业会很多,可能不能及时更新了,so sorry_(:зゝ∠)_ 第61章 第 61 章   唐妄牵着狗满皇城的遛,殷玉墟在后面跟着,没半点不耐烦。殷玉墟身后跟着侍卫和管家,应着殷玉墟的命令不敢太近,远远一大坨跟在身后,畏畏缩缩。看到这样的场景,唐妄就更开心了。   街道两侧的店铺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满大街的行人摩肩擦踵,呼声吆喝声人声鼎沸,都城繁华也就是如此了。唐妄突然转头看着殷玉墟,“你为什么什么话都不说?”   殷玉墟满眼茫然,“我要说什么?”   唐妄转过头去,明明在喧闹的集市上,他的声音却清晰传到了殷玉墟耳朵里,他说,“你问,为何不辞而别啊……”   “你为什么突然就不见了?”殷玉墟盯着他的背影,眼睛一眨不眨,突然觉得有些紧张。   唐妄嘴角一翘,“逗你玩,不会告诉你的。”   殷玉墟有些失落,虽然也知道这是意料之中的事,但是能看见这人便是好的,收了声静静看着。   唐妄已经到了皇城好几天了,这路也熟了七八分,但是还真不能说都认识,走了这么会儿,竟然不认识路了。唐妄想也不想殷玉墟就否决了他,他是没见过这么不认路的人,问了也是白问。就在唐妄想找个人问问的时候,殷玉墟突然走上前来,指了指其中一个方向,“回王府走这边,你要回客栈,从这边也可以走。”   唐妄笑了一声,看着殷玉墟的眼神有些探究。殷玉墟牵过他的手,将拴着狗的链子拿了过来,手却没放,“原来都有仆人领路,后来有你领路,现如今……我自己的路,我自己也要会走,不是吗?”   唐妄自然地抽出手,指着不远处的烧饼摊,“我要吃这个。”说着,走了过去,对着老板说,“大叔,一个烧饼。”   殷玉墟凑上来,说了句,“拿两个。”   “好嘞!”烧饼摊的大叔手脚麻利地包了俩烧饼,递到了唐妄手里。   唐妄从怀里摸出了几枚铜板递给老板,手中的烧饼一个递给了殷玉墟,另一个放到嘴边咬了一口,仔细咀嚼了几下,随后三两口给塞了,随手抹了嘴边的渣滓,满意地长舒一口气。   殷玉墟看他吃得迅速,忍不住觉得是不是这个烧饼特别好吃,手里冒着热气的烧饼也变得诱人了不少。咬了一口,虽然不是什么绝顶美味,味道确实也不错,咽下口中的食物,殷玉墟把烧饼包好,继续跟在唐妄身后。   “我要回去了,来福我想牵走,可以吗?”唐妄眼见逛得也够了,这么大号王爷跟着,把那位公主惹急了还不是要找他麻烦。   “好。”殷玉墟听见唐妄说话忙不迭的就应了,然后才想,来福是谁?   唐妄笑眯眯地从殷玉墟手掌心里取过狗链,握到自己手中,盯着毛绒绒的狗头十分手痒。殷玉墟怔怔看着自己的手掌,闹了个大红脸,背着手,把视线移到了别处。   唐妄拐了人家的狗,摆摆手就作别,殷玉墟尚未反应过来,就看见他的衣摆一闪,隐没在人群里。   身后跟了一路总算是能靠近的管家走了上来,说道,“王爷,该去批阅奏折了。”   “嗯。”殷玉墟淡淡应了,方才的拘谨羞涩全然不见,俨然一个大权在握的上位者。   管家是姐姐的心腹,一个随时盯着他的眼线,好让他不要做出格僭越的事情,最好乖乖听姐姐的话,继承大统。   如若可以,他愿远离皇城,如若可以,他愿摒弃一切。待他有能力抉择之时,又有什么可以拘束他呢?   “今日之事,姐姐若是问起就说,没问,便不要说。听明白了吗?”   “是。”管家低着头,他多年跟随皇家,自然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眼下六王爷虽是在秦罗公主的掌控之下,但他看得出来,此子早晚会挣脱束缚,飞龙在天。   殷玉墟跟着管家去了宫里,回来的时候夜已深了。天气渐凉,殷玉宇身着单衣披着外衣坐在大堂里,面无表情目光呆滞,明明是个年轻女子,生生透出一阵衰老的苍凉之感,见到殷玉墟回来,双目中才有了神采。   “厨房温着晚膳,吃些吧。”   “好。”殷玉墟语气柔和,“姐姐早点休息去吧,注意身子。”   “嗯。”殷玉宇点点头,心里甚感安慰。   “对了,解语说,想念皇姑了,过两日要到王府来看你。”   殷玉宇怔愣一下,有些迟疑,“他……同意了?”   殷玉墟知道她说的“他”是谁,“皇兄自然是不愿意的,但是全天下最宠爱解语的就是他了,哪耐得住解语撒娇。”殷玉墟想起今日那个小不点儿搂着皇兄的脖子撒娇就觉得好笑,那个见谁都一股子王霸之气的皇兄一脸无奈,却又满是宠溺。   “也好,”殷玉宇说道,“解语从未出宫,也让她出来玩玩也无不可。”   “姐姐早点休息,我先回房间了。”殷玉墟知会了殷玉宇一声,回了房。   殷玉墟屏退了下人,一个人坐在桌前,拿出了白日还未吃完的烧饼。烧饼已经冷硬,没有了热着的香气,咬在嘴里也是干硬得难以咀嚼。想着白日那人利落的动作,伸出拇指将嘴角的碎屑抹开,伸出舌头从指腹上轻轻扫过……殷玉墟一口一口,细细嚼碎,咽下。将烧饼吃下去后,觉得有什么填满了,随之而来是是更大的空寂。   他坐在桌前,看着灯火,静坐一夜。   在未抵达右相府之前,闻祭从未见过这么多猫,右相府内竟然有猫大大小小数十只,墙头屋顶檐下皆是。爱猫成痴,右相真不愧对这一嗜好。   路禀鳌抱着那只黄□□儿,问道,“胡因,你喜欢猫吗?我送只猫给你,厨子给我好不好?”   闻祭想了想,问了他一个问题,“如若,厨子给你做了一碗猫肉,味道也是美味无比,你是吃,还是不吃?”   路禀鳌瞪大眼睛,即便不太看得出来,但是确实是大了些,“这是什么问题!太可怕了,怎么能吃猫!”   闻祭也觉得不太合适,“那换一个问题,如果你拿猫儿和我换了,我要把猫儿杀了,你还会不会和我换?”   路禀鳌听着说要杀猫就气得肉直颤,满脸不敢置信,“我不会和你换的!”   “那便是你觉得猫儿重要,厨子你就别想了。”闻祭淡淡别开头,打量着右相府,心里也想离开了,袖子里的小东西看到这么多猫儿,顿时觉得危机感爆棚,拼命在挠他袖子催他离开了。   路禀鳌悻悻低着头,又开口,“你不喜欢猫儿?”   “倒也不是,只是养了只霸道的,不喜我碰别的。”闻祭解释道,“既然养了,那便不该轻易弃了,也不该教它伤心。”   路禀鳌听着艳羡,摸着猫儿的背脊,说道,“我家猫儿都是主子,轻易不给人碰,它是唯一一个随我抱的,你看我虽然能抱着它,但是它也对我冷淡得要命……”路禀鳌叹了口气,这么心甘情愿给它当奴才,还不讨好,也是没谁了。   闻祭不置可否,自己做的事,自然要自己承担后果。不过路禀鳌虽然嘴上是这样抱怨了,脸上却完全不是那样的表情,看得出来他是极其喜爱猫的,这样的痛苦,想必他是甘之如饴吧。   离开右相府,唐妄牵着狗在巷口逗弄,苏二倚靠在墙上,一把懒散骨头的模样,瞧见闻祭出来,两人又殷勤凑上来。唐妄是听到消息特地来迎接的,看着闻祭戴着胡因的那张脸,那把络腮胡子,那道霸气的刀疤,原先还不觉得,往教主身上一放,顿时让唐妄深深对胡因的眼光产生了怀疑。   闻祭看着唐妄手上牵的狗,唐妄顺着他的视线,发觉他在看来福,便说道,“这是来福,我拐来的。”   如此光明正大,颇合心意,闻祭点点头,问道“你这几日见过什么人?”   唐妄不明其意,想了想,说道,“街东头买馒头的小哥,西头面摊的大娘,卖烧饼的大叔,六王爷,卖油饼的婶子……”   所以六王爷也就和这些小商贩一个地位了?苏二在旁边听得直翻白眼,不过闻祭不觉得有何不妥,任是谁,他都觉得是一样的。只是看来这几年间六王爷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不过是短暂相处,沾染在唐妄身上的气运竟然如此惊人,看来,气运之间的争夺已经开始了。   唐妄身上所残留的隐含真龙之气,换而言之,是带有皇帝命的,这位六王爷所侵占的气运来源于谁,显而易见。   洇墨所担忧的问题根本不会发生,这位皇帝,已经存不长久了。   闻祭很期待接下来大庆该会如何,据他所了解,路禀鳌是保皇派,他不会轻易让另一个人登上王位,而路禀鳌的手段不一般啊。与秦罗公主不同,路禀鳌用利益将刀客与自己捆绑起来,江湖人虽讲情义,但是绝不会明着反抗朝堂,至多组织刺杀,而那些被笼络的武艺超群的刀客无疑会是最大的阻碍。   既有力对抗江湖人,又不耗费朝堂一兵一卒,打得好算盘。   闻祭嘴角微翘,所以说这些人有意思啊。   作者有话要说:   滚来更新辣辣辣~~~~~以后不出意外可能就是周末更了,具体是更几章那就看状态了,基本大于2就对了……_(:зゝ∠)_我只想说我要在今年把它完结掉…… 第62章 第 62 章   大道上驶过一辆马车,四周雕刻着花纹,四角悬着銮铃,帘幕虽不起眼,细看却是金贵的帛,整辆马车毫不张扬,却又隐隐带着富贵之气,细看无一处不精致。马车行驶得不急,极为平稳,看不见里面坐着什么人,马车后边跟着两个骑着马的侍卫,虽然并未亮出刀剑,但是整个人都是处于紧绷状态,随时能拔刀御敌。   殷籽玉坐在马车里,手里抱着藤球,小脸委委屈屈的,着实惹人心疼。但是佟昔是看着她长到这么大的,这么点骗人的把戏根本唬不住她。   佟昔冷着脸,“不许出去。皇上把您交给我,若是您出事了,奴婢万死不辞,您就乖乖等着到王爷府上,秦罗公主陪着您玩。”   殷籽玉红彤彤的小嘴弱弱开了口,“佟姐姐,就看一下,一下……”   “不成。”佟昔坚定拒绝了她,丝毫不为所动。   殷籽玉一个人坐着,默默生起闷气来,手里的藤球往边上一滚,眼瞧着就要从帘子缝隙中滚出去了,佟昔连忙伸手去捞,却还是滚了出去。   殷籽玉缩着脖子,可怜巴巴看着佟昔,“佟姐姐,停停?”   一旁的窗子被人敲了敲,侍卫捡了藤球从窗口递了进来。佟昔叹了口气,把藤球放回她手里,“您要是真想出去,那就走走吧。这儿也离王府不远了,说好了,就从这儿走到王府,可不能跑到别处去。”   “好!”殷籽玉用力点头,粉雕玉琢的小脸无比认真。   殷籽玉做了保证,虽然佟昔是不信的,但是公主想要走走,那便走走吧,反正有侍卫跟着。   殷籽玉终于下了马车,手里的藤球也不要了,放到佟昔手里,迈着小短腿跑了几步。身后佟昔还未来得及反应,殷籽玉就一个不稳摔倒在地上了,生怕佟昔责备,连忙爬起来,背着沾了灰尘的手,说道,“哎呀,不留神摔了,不过没事,没摔疼。”   佟昔扑过来,见到殷籽玉摔倒又惊又怕,见到没事安心了一点,抱着殷籽玉要往车上走。佟昔心疼死了,捧在手掌心里的小公主摔了一跤,身娇肉贵的摔坏了怎么办!   “没摔疼就没事了吗?那是不是摔疼了才记得住?”   殷籽玉有些心虚,搂着佟昔的脖子轻声细语地安慰,“佟姐姐不要生气,不是说,摔倒了便爬起来么,要是跌一跤就再也不走路了,那这双腿不是废了吗?”   “这是谁跟你说的?”   “父皇啊!”提到最最喜欢的父皇,殷籽玉一脸骄傲,“父皇在花园里摔了,然后跟我说了很多话,啊!”殷籽玉突然顿住,惊叫一声后捂着嘴,发现自己说走嘴了。她跟父皇约定好,这件事情谁也不说的。   “佟姐姐,方才的话,你忘了吧,不然父皇会生气的,他生气就不和我玩了。”殷籽玉认真附在佟昔耳边说道。   佟昔一阵无言,点点头,权当什么都没听见。殷籽玉接过侍卫递来的藤球,本想这次要好好抱住,却一阵手滑,藤球又滚到一边去了,殷籽玉眨巴着大眼睛,说道,“这回真的不是故意的。”   闻祭饶有兴致地看着滚到脚边的藤球,不远处的马车前站着一个年轻女子,手中抱着一个七岁左右的孩子。那孩子长得极为漂亮,肤白胜雪,眉眼精致,黑白分明的眸子分外灵动,嫣红的小嘴微张着,像是欲诉千言。   苏二捡了藤球送过去,那边的侍卫也紧走几步迎过来,接过藤球道了谢。那孩子拿到藤球,年轻女子朝着这边点头示意,便上了马车。   苏二笑嘻嘻地走回来,对闻祭说道,“那位是当今皇帝唯一一位公主,殷籽玉。她第一次出宫门,我们有幸见得这位小公主,真是走运呢。”   闻祭转头看他,说道,“难道不是公主第一次出宫就能见到本尊更为走运?”   唐妄一怔,哈哈大笑起来,苏二在思考教主这句话是不是认真的,却见闻祭一脸不可说的表情往前走去。   “看来教主挺喜欢这位公主啊。”唐妄平息了笑得不稳的气息,笑着说道。   “嗯,看着挺高兴的,有心情说玩笑话。”苏二点点头。   唐妄拍拍他的肩膀,忍了忍,还是又笑了起来,“这哪是玩笑话,这是大实话啊!哈哈哈哈……”   回到客栈,阿阮已经备好了热水,待闻祭回来就能清洗身上的风尘。闻祭不喜欢出了门回来不清洗,坐马车还好,行了一段路后回来,总觉得身上沾着什么,这是多年的习惯。   袖子里的雪貂嗖地跑出来,窝到床上的角落里去了。阿阮为他脱下衣物,只剩中衣之时,闻祭隔开了她的手,“可以了,阿阮。”   “是,主上。”阿阮低垂着眉眼,后退一步,“奴去为教主准备午膳。”   闻祭背对着她,轻轻点头,“嗯。”   阿阮退出房间,合上了门。闻祭走到桌前,桌上放置的镜子映出胡因那张粗狂的脸,他坐下来,摘下手套,取出药水,一点一点将面具揭了下来。   闻祭低垂着眼睑,镜子里的人影不太真切,却明显看得出脸颊轻减了不少   闻祭伸出手触到镜面上,指尖抵着冰冷的镜面,枯瘦的手指相抵,眼睛微眯,光滑的镜面迅速龟裂,密密麻麻的纹路布满,然后顷刻间化为湮粉。   总是有些教人不高兴的事情。   将整个身子泡进水里,散落的□□在水里,像是密密的水草,闻祭突然生起厌恶之情,对现下的一切都不满起来。想要毁掉一切,玉石俱焚也在所不惜……   水温稍热,水汽氤氲在周围,太过安逸的感觉让人没有精神。闻祭闭上眼,将头靠在边沿上,小憩一会。   卫梓诸轻轻推开房门的时候,就看到闻祭在水里,安静的房间能听得见呼吸声。闻祭背对着门口,只能看见乌黑的发,看不见正脸,卫梓诸悄无声息地走近,看清了那张脸,却让他宁愿从未看到。   手不自觉握紧,想要触碰他,却又觉得太过脆弱。泡在水里的人整个瘦弱不堪,纤长的睫毛密密排开,消瘦的面容憔悴又衰弱。卫梓诸的胸口堵着什么,喘不上起来,心里眼里只剩下心疼。   水已经没有热气了,卫梓诸想要把他从水里抱出来,手刚探入水中,闭着眼小憩的人突然睁眼,一双冷然的眸子毫无情感。闻祭的手扼住了他的喉咙,声音里寒气四溢,“谁让你进来的?”   “水凉了。”卫梓诸没有管脖子上的那只手,一手揽着他的肩膀,一手穿过腿下,将他从水里抱了出来。   闻祭像是才看清来人是谁的样子,收回了手,闭着眼靠在他的肩膀上,“万长青放你出来了?”   “嗯。”卫梓诸目不斜视,把怀里的人放在床上,拿阿阮准备的新薄被裹了,仔仔细细不留一点空隙。   “跪下。”   话音一落,卫梓诸就面无表情跪下了,迅速得叫人挑不出错来。闻祭冷哼一声,对这个家伙也说不了什么了。   卫梓诸深深看了他一眼,“你总是什么都不说。”   “哦?阿卫你想听什么呢?”闻祭漫不经心看着他。   “你说什么我都想听。”卫梓诸认真回答。   “可惜我什么都不想说。”闻祭挑着卫梓诸的下巴,他还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生辰,不过算起来,也快有十五了吧。长大的孩子就不可爱了,简简单单多好,只需要考虑吃睡,就跟那只缺心眼的雪貂一样。   人一长大,心就跟着大了,想要的东西就多了。这孩子说他什么都不说,他自己不也是如此?他发觉他之前一直看不清卫梓诸在想什么,听话得让他几乎要忽视卫梓诸是不是真的有自己的想法。   闻祭乜斜着眼睨着他,叹了口气,到底还是觉得不忍心。   “起来吧。”   卫梓诸站起来,依然面无表情,闻祭开始想刚才是不是对他凶了点,他性子有些倔,虽然听话,但是撞破南墙不回头的那模样着实让闻祭难以忽略。   闻祭放软了口气,拍拍一旁的床沿,“坐下吧。”卫梓诸看着他露出来的手臂,握住了他的手腕,“这是怎么回事?”   “纹身而已。”闻祭想要抽回手,却发现对方握住了不肯放。   卫梓诸异常确定,他从来没有看见过闻祭手臂上有这种东西。那些绽开的红莲,颜色妖异,看得见经络,仿佛有血液在那层薄薄的皮肤下流淌,一旦有出口,便能宣泄而下。   一旁忍无可忍的雪貂冲了出来,一口利齿就要咬上卫梓诸的手,却被闻祭另一只手一揽,截住了。   雪貂就没见过敢对主人这么无礼的人,一定要咬死他才能安心啊!主人,你不要拦着窝,窝要为你报仇!   薄被滑落下来,光着的上身露在了外面,闻祭尚觉两难,卫梓诸就放了手,把薄被重新裹了回去,顺手把雪貂拎在了手里。雪貂激动地扭着身体要咬人,卫梓诸半点没看在眼里,把它放在了柜子上。   雪貂刚要动,一柄利剑就扎在了它正前方,雪貂灵活一扭,换了个方向,哪知剑也如影随形,吓得雪貂立马缩成一团,不敢轻举妄动了。   闻祭忍不住想出言阻止,但是又怕他一出言,阿卫失手扎到了小貂貂,见它安分了,心里也松了口气。   “我去叫阿阮姐姐来。”卫梓诸说道。   闻祭摇摇头,“不要叫她,把衣服拿给我,我自己来。”   “为什么,你不想让他们看见吗?”卫梓诸问道。   “你想让她看到我这样吗?”闻祭反问道。   卫梓诸一愣,虽然知道闻祭说的是什么,但是脑子里总是闪过方才薄被滑落,他裸着的上身毫无遮挡地展现在面前的场景。   卫梓诸沉默着拿了衣服过来,背对着,不敢再看一眼。 第63章 第 63 章   闻祭穿上中衣,撩起袖子,盯了身上的红莲纹案良久,嘴角挂着颇为讽刺的笑,声音却平静如常,“你想知道这红莲是什么吗?”   “是什么……”卫梓诸并不是很想知道红莲是什么,但是他更不喜欢什么都不知道的感觉,那叫他寻不到方向,无所适从。甚至,在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那些不被他所知的东西会是暗藏的威胁。   闻祭嘴角的笑容在扩大,眉眼变得妖冶,“傻瓜,它是力量啊。”闻祭披上长袍,有些懒散地靠在了床柱上,他的眉眼上挑,眼珠儿滑至眼角,声音里带着蛊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察觉到了你对力量的渴求。阿卫啊,掌握了这个力量,还有什么是你不能做的呢?阿卫你想要获得无上的权力、无尽的力量吗?”   卫梓诸背对着他,看不见他的表情,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妥。这些话极具吸引力,却又像是暗藏着刀刃,稍有不慎就会被割伤。他不懂闻祭说这些话的意思,他也不愿意去细想,潜意识让他避开这些,因为它是危险的,绝对不是他想听到的。   闻祭撑着下巴,听不见对方回话,也不在意,自顾自说道,“天底下,只有力量才是最为可靠的东西。”   少年站得不远,手一探便能碰触到,顺着他的发,指尖碰触的发丝柔韧顺滑,闻祭又笑道,“不过阿卫不必忧心,我在一时,便能护你一时,你啊,安心待在我身边就好。”   少年猛然回头,目光灼灼,往日黑沉的眼像是有光,反倒是让闻祭有些退缩,想收回手了。抹去心头莫名的退意,闻祭揉揉卫梓诸的头,感慨乖孩子就是可爱,怎么看怎么觉得心悦。   雪貂哭倒在柜台上,主人你捡起你的架子啊!说好做一朵高岭之花的呢!窝的主人才没有这么平易近人!   “追求力量是好事,不过切忌急功近利,”闻祭想了想叮嘱道,叹息了一声,“我当年急于求成,自食恶果,也怪不得别人,阿卫可不能重蹈覆辙。”   “是。”卫梓诸想也不想就应下了,即便早已阳奉阴违。   雪貂在柜子上哼哼唧唧又不敢动,心里不舍的闻祭克制了一会,才状似不经意地提到雪貂,“它素来就是不怕事的,对谁也是。但是,阿卫对它亲昵一点,它自然也会喜欢你的。”   “好,教主这么说,我就这么做。”卫梓诸眨了一下眼睛,装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但是说的话半点礼数也不缺。闻祭也没办法,瞟了雪貂一眼,果然见到它在柜子上打滚,却也不敢下来,黑豆眼含着泪,可怜极了。   卫梓诸挪了个位置,恰好挡住了雪貂,明明没什么表情,偏偏眼神殷切让人无法忽视,“我帮你擦头发。”   闻祭不怎么拒绝,任由他摆弄,只是觉得好像阿卫与他亲近了些,也不再像之前一般拘谨,不过他喜欢这种亲近。   翻滚累了的雪貂仰头看着主人,哦!居然看都不看窝了,窝要离家出走!窝要回雪山……主人你倒是来安慰窝啊!安慰安慰窝就不生你气了,真的!可是它没有等来主人的抚摸,倒是等来了卫梓诸,他捏着雪貂的后颈,拎到了门口,然后把门合上了。   雪貂被扔得猝不及防,龇着尖牙就开始挠门,在门外候着的阿阮抱起它,“别闹了,让主上好好休息吧。”   雪貂简直要哭晕在阿阮怀里,它辣么乖,哪里闹了!里面那个才是坏人好吗!   闻祭觉得自己应该只是小睡了一会,可是再睁眼已是黄昏,之前整宿整宿睡不着起来还头疼简直就像笑话。   门口阿阮敲了门,一旁跟着洇墨,阿卫去把门打开了一点,没有让她们进来的意思,阿阮看了卫梓诸一眼,没说什么,只是禀报了刚才接到的消息。   “右相邀了解语公主去他府上,秦罗公主与六王爷也会随行,右相的意思是让洇墨与公主先会一面。”   闻祭仔细听了,觉得也无妨,便允了。阿阮看不见房间里的人,忍不住想要进去亲眼确认无事,却被人拦下了,闻祭出声阻止了她们,叫卫梓诸合上了门。   阿阮心生疑窦,经历了胡因一事,总怕再出了什么漏子,对待闻祭的事情上,她总是提起万分小心的。   “奴先前备好饭食,怕打扰主上,便没有送来,主上饿了吗?奴现在送来?”   闻祭本想拒了,但又转念一想,阿卫陪着他似乎也没有吃东西,就算他不饿,还在长身体的少年总是会饿的,便道“也好,你去吧。”   阿阮端了饭菜上来,不顾卫梓诸的阻拦进了房,卫梓诸心里敬重阿阮,却也不愿她擅闯进来,在他心里还是教主最重要,一急差点动起手来。   闻祭靠在床沿上对卫梓诸招招手,“阿卫,过来。”   卫梓诸收了手,站到了床边,看着阿阮的目光还是有些防备。闻祭安抚地摸摸卫梓诸的手臂,对着阿阮道,“搁那吧。”   阿阮把手里的东西放下,跪在了不远处,“奴不该如此不敬,请主上责罚。”   闻祭不愿意生阿阮的气,也不会责怪她,摆摆手,表示自己不在意。阿阮走上前来将闻祭身上的衣服理齐整,眼睛掠过不慎显露的纹案,没有表现出来什么,眼眶却悄然红了。   别人不认得那是什么,阿阮不会不认得。闻祭之前的那位教主死后,全身遍布红莲纹案,他是衰竭而死的。这红莲是历任教主的最终归宿,没有一个例外,这也是只有少数人知道的秘密。当年前任教主无端去世,教中有人心存异议,不愿承认闻祭,闻祭是踏着那些尸首坐稳了位置。   可是她的教主还那么年轻,像是永远停留在二十多岁,这才几年啊……阿阮无声哭起来,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到衣襟上。教中众人是臣服于教主的强大的,一旦他衰弱便会有人蠢蠢欲动,他让胡因待在雪山上是为了掩盖自己的衰弱啊……   闻祭有些不知所措,怎么好端端就掉眼泪了,果然还是不该让她看见的吧!闻祭又有些不耐,旁的人他不会理,可是阿阮这么一哭让他整个都不适应起来了,冷着脸推开了阿阮的手,“够了,哭什么,本尊好得很。”   “是。”阿阮别开脸,擦拭了脸上的泪痕,这一场景让卫梓诸存了深深的疑惑,为什么阿阮看见闻祭会如此失态?目光转向那人,却只看见一张冷然的面孔,眼睛清澈见底,却什么都没有。   闻祭看着桌上的饭菜,对卫梓诸说道,“阿卫也该饿了,吃饭吧。”   “教主也一起。”卫梓诸上前,蹲下替他穿上鞋,想要扶着他,却被他反手握住。   “你是觉得本尊已经没用到几步路也走不成的地步了?”闻祭也不恼,语气里带着点调笑意味。   阿阮走过去摆好碗筷,闻祭吃了几口菜,实在没胃口,就坐着看卫梓诸吃,少年许是真的饿了,一碗饭很快下了肚。闻祭又把自己面前的那碗推到了他面前,卫梓诸什么也没问,埋着头把饭吃了。闻祭满意地摸摸头,真乖。   “阿卫今日赶过来也劳累了,早些休息去吧。”   “我想在这里陪着你。”卫梓诸依然目光灼灼,面无表情地说了出来,然后耳朵悄悄红了。   闻祭觉得也没什么,又不是第一次同床,便允了。   阿阮收拾了碗碟,要去打水给卫梓诸清洗,她不允许没有清洗过的人和教主共处一室,白日就算了,夜里怎么能不清洗。   卫梓诸跟了上去,不愿劳烦阿阮,这些事他能自己做。   卫梓诸沉默地跟在身后,阿阮不讨厌卫梓诸,但也谈不上多喜欢。就她看来,这孩子是她决心要放到教主身边的,有事情也会指点他,甚至告诉他教中的一些事情,她是不怀疑卫梓诸的忠诚的,但是又会觉得这孩子肖想的东西叫人无法接受。她不知道让别人靠近教主是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但是卫梓诸对于教主的维护已经是连她都要防着了……   她开始后悔了。   这样想着,阿阮微仰起头,决心永远不会告诉他教主的事情,这是只有她和教主知道的秘密。心里畅快了一些,然后又因今日所见压抑了,这样的秘密,她宁愿不知道。   卫梓诸不知道阿阮在想什么,见她心情不佳,便没说话,自己打了水,道了别,回房了。   趁着卫梓诸不在溜回来的雪貂顺利地占据了主人的大腿,享受着主人的顺毛,内心对自己无比钦佩:果然英明神武的主人最爱的还是窝,冰雪聪明的窝就是这么厉害!不过是个毛头小子而已,哪里比得上窝!你有本事抢主人,你有本事睡大腿啊!你有本事抢主人,你有本事蹭胸口啊!大爷窝想围脖子就围脖子,想钻衣服就钻衣服,你拿什么跟窝斗!   卫梓诸回到房里就又看见了那只大老鼠,脸上倒是面无表情,眼睛沉了几分。要不是看着闻祭喜欢,这只大老鼠他一定交给万长青放血晒成鼠干。   闻祭留了里面的位置给卫梓诸,自己抱着雪貂,看它睡得天昏地暗。卫梓诸躺好了,攥着闻祭的衣角,闻祭对他这一小动作觉得好笑,也没阻止。卫梓诸盯了雪貂片刻,然后合上了眼。   雪貂背脊毛一炸,做了貂生迄今为止唯一的一整晚噩梦。   作者有话要说:   雪貂:窝严肃声明,窝是貂,不是大老鼠。以及那个鱼唇的人类不要妄图和窝争宠,窝才是主人的最爱。   卫梓诸:阿祭,我受重伤了……   闻祭:神医,来,放血。【递出小貂貂】   雪貂:……窝不管!窝就是爱主人,主人一定是爱窝的嘤嘤嘤……   233333可怜的貂啊。   嗯,在反思,我明明是在写一篇小甜文,却有点跑偏,我一定会努力走回正途的! 第64章 第 64 章   大魔教教主有大魔教教主的难处,大反派有大反派的难处,谁还没点身不由己?但是闻祭不在乎这么多,他向来是站在顶端的,谁敢招惹他,死就一个字。   话是这么说了,当那位坑了他一把的司南再次出现时,闻祭还是没杀了他,只因为那一句:“你也被柯靖坑了啊。”   提起那个名字,闻祭就青筋直跳,简直要生生捏碎手下的扶手。   司南看了看闻祭身边的卫梓诸,粲然一笑,稚嫩的脸露出一口小白牙,要多纯真有多纯真。   一开口,让人想打他,“小鬼,挺有长进啊,吃了我的药是不是感觉疏经通络再世为人了呢!”   闻祭心里一直清楚有人在使坏,但是司南这么直截了当的说了出来还是让他不痛快,面色冷峻沉了下去。卫梓诸不搭理司南,看见闻祭脸色不好看,连忙握住他的手,问道,“教主不愿见他,我赶他走好吗?”   闻祭心里不爽利,但是也没失了理智,他总觉得司南知道的比他多,还有话要问他,便摇摇头,说道,“我还有话要和他说,你先出去,不要让别人进来。”   卫梓诸看了司南一眼,还是退了出去。   司南拍拍手,坐到了闻祭旁边,一脸老朋友拉家常的自然,“你不是问我从哪里来吗?我便告诉你,我就是被你们时空属穿越组扔来的。”   “我在原先的世界算是王者,没想到有一个自称柯靖的人找到了我,想让我自动退下高位,我当然不肯,于是就被送到了这里。”   司南一定还隐瞒了什么,闻祭没说话,心里很清楚,他省略了的一段一定是被打不死的蟑螂挑衅然后打了起来,他们的心路历程是一样一样的。   “但是你以为就只有我被送到了这个世界吗?”司南凑近了,面上带着阴测测的笑,“我随着喀苏南征北战,才不是为了所谓的开拓疆土,而是因为我发现有其他人抵达了这个世界。”   闻祭略一想,说道,“你所说的,是从且末神木上掉落的那人吗?”   “当然不止有他。当年大漠狼煞令人闻风丧胆,商队不敢独行,却突然之间极少出没,我费尽心思才查出狼煞中出现了一个来历不明的人,这些人都有可能是时空属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闻祭忍不住想为他鼓掌,到底是他是修复组派来的,还是司南是?怎么司南比他都还上心?   司南脸色阴沉,“时空属的人,我见一个杀一个。”   “哦,那我呢?”闻祭觉得自己心平气和坐在这里和他讲话真是奇迹。   “你不一样,”司南笑眯眯地拍拍他的肩膀,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你啊,不过也是个被坑的可怜人罢了啊。”   闻祭冷淡地拂开他的手,“可是,一个世界只会有一个修复组成员在,这里的是我,那其他人……岂不是被殃及的池鱼?”   司南无辜地摊摊手,“谁是不是,我又能从何判定?再者说,被我杀了,也只能怪技不如人,有本事,自然不会被杀了。”   好一句歪理。   闻祭点点头,这人已经完全没有愧疚心了。   “不过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想要毁掉这个世界的修复者,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司南有些好奇,毕竟如他所言,修复者抹杀错误,扶持气运之子,可从未见到过把气运之子逼上绝路还各种破坏世界的修复者。   “你觉得依靠气运之子自己便能踏上高处吗?诚然,如若不是我们,他定然能一步步登顶,但时空属有了穿越组和重生组,这世界一切平衡都被打破,外界干涉逐渐增多,这才产生填补不尽的漏洞。先产生漏洞,才会有修复组产生。这个世界已经千疮百孔,倒不如一并毁了,再由气运之子创立新的秩序,我这哪里是毁灭,是……先破后立啊。”闻祭语重心长地解释了,看着司南的表情像是看着一个无知的孩子,然后心安理得地顶着司南震惊钦佩的目光。   嗯,其实这是他瞎掰的。他就是想要破坏这个世界,但是又碍于不能做得太绝,还是得将气运之子捧上高位。对于那些气运相护的气运之子,他只留一线生机,反倒事半功倍。   司南陷入了沉思,忍不住感慨,教主在下好大一盘棋!他是不甘寂寞才会跑来找闻祭,却听到了如此了不得的东西,真是世事无常。闻祭敏锐地从他的话里嗅出了点什么,有些事,好像牵扯到了他家的小东西啊。   “你方才说,狼煞出现了一个来历不明的人,你是做了些什么呢?”闻祭像是漫不经心随口一问。   司南笑眼弯弯眸光流转,也像是随口一说毫无防备,“自然是把那个人揪出来,赶尽杀绝啊。”   “他的名字是?”闻祭又问道。   “宁深啊。”司南默契十足地接了话。   二人静默相视,笑而不语,各怀鬼胎。   果然是司南干的。四年前若羌军队围剿狼煞,宁深与卫楚葬身于天涧,留下卫梓诸一个孤子,吃了不少苦头。闻祭瞥了司南一眼,他不是个能安分的,现如今还是阿卫的杀父仇人,果然还是留不得么。   司南细想四年前,打击狼煞也不是一帆风顺的,宁深不是个好招惹的,他也吃了不少亏,这才让他以为宁深是时空属的人。按闻祭的话来看,宁深应该不是,但是肯定和闻祭关系匪浅,清理战场之时,并没有找到宁深的尸首,就连卫楚的尸首都没有找到,当时思及必成隐患,果真。   不过司南不怕招惹麻烦,山不来就我,我还要去就山,他这好斗的性子是改不了了,麻烦?宁死在争斗里,也不愿活在无趣中。   如今的局势,错综复杂,红莲教与中原武林水火不容,武林中人与朝廷锋芒相对,朝廷抵御若羌进攻,红莲教与若羌又是伙伴,在抵御外敌的立场上,武林又与朝廷同仇敌忾。互成威胁,又互为牵制,这正是闻祭所求。谁强过谁都不好,斗得两败俱伤,坐收渔翁之利的人才更容易。   “你怎么这么没用,”闻祭突然又说话了,“你进程极缓,吞并大庆要等到什么时候去?”   司南觉得自己气得头皮一跳一跳的,“既然我没用,那不是应该你红莲教帮我么。”   “哦?是吗……我以为你应当一路畅通无阻才对,毕竟你占据着那么大的优势。”   “优势?”司南怪笑一声,“你自己不是领教过了吗,天道维护着这世间的人,我都被禁锢得只能跟着个小鬼跑了!”司南视线在闻祭身上上下扫了几遍,“不过,对你们这些人还是有用的,要试试?”   “你试试?”闻祭淡淡回了一句,司南暗搓搓地收回蠢蠢欲动的手,哼哼几声不说话了。   “按理来说,你是嗅到了什么才会对大庆动手吧?”   “聪明!”司南拍着手,笑道,“大庆是个好地方,听闻那位皇帝大病一场,醒来之后就隐居深宫,极少露面。我只是好奇罢了,什么病能让一个肆意张扬的皇帝转性。”   闻祭点点头,“是可疑。”   “再说了,我这么唯恐天下不乱,若羌要和大庆打起来,我哪有不来凑热闹的道理!”   “你倒是把自己看得通透。”闻祭难得对他高看一眼,这人挺有自知之明,“那么问题又回来了,若羌在边疆毫无进展,你为什么这么没用?”   “……”司南愤愤拂袖,走了,太伤自尊了!   “是因为那位穆将军吗?”闻祭语气随意,半点挽留的意思也没有。   已经踏出几步的司南又折回来,坐回了凳子上,一双秀气的手不大,捧着茶盏看着他,有点乖乖的,“你说,我听着。”   “没出息。”闻祭瞥他一眼,语气冷硬刻薄。司南微笑着,后槽牙咬得咯咯响,心里开始各种慰问。   “听闻……穆将军忠于皇帝,若是皇帝遇了危机,他能不回来吗?”闻祭轻声提点。   “你这意思是,让我直接动皇帝?”司南看着他,闻祭脸上挂着淡淡的笑,也看不出旁的来,眼神清澈见底,就像刚才的话不是他说的一样。   逢人话只说三分,闻祭只顺口提一句,怎么理解是他的事。   司南一脸得了真谛,赞叹万分地说道,“原以为我也算是阴险,没想到比起奸猾我还是逊你三分。”   “哪里哪里,还是不及你的,你谦虚了。”闻祭把话还了回去,他可不想被司南“夸奖”。   “一个月后是皇帝生辰,三十岁的生辰算是要事,京都戒严一定会比往日重,劝你年后再动手,我可不想在新岁见了血,不吉利。”   “你还信这个?”司南有些奇怪,但是他说的话还是听了进去,喜庆日子确实不该作孽,回去跟喀苏说了,不如年末歇战,过了年再打。   “没什么信不信的。什么都不信的时候,也就什么都信点,不然这人还有什么好盼的呢?你说是不是?”闻祭再看他的时候眼睛里漾着柔光,让司南不由自主地点点头,觉得说的有道理。   转眼被闻祭命令卫梓诸把他踢出客栈的时候,司南愤愤地把袖子甩出风来。他俩真的不适合和平共处,一定要争个你死我活才能罢休!走了,太伤自尊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作业繁重,国庆七天日更,不日更就自割小叽叽!虽然我并没有_(:зゝ∠)_ 第65章 第 65 章   宋如峰在寻一本书,一本武功秘籍。那并不是什么传闻中武林至尊的神功秘籍,而是已被倾覆的师门先辈传下来的功法,苍山派能成大派自然有自己的绝学,那便是剑谱《玄苍剑法》。   可就宋如峰所知,已故掌门陈道元并没有从先师手中得到剑谱,只一枚掌门信印与墨玉扳指就匆匆接下了担子。陈道元并未瞒过宋如峰,在他眼中宋如峰是要做下任掌门的,便将事情都告诉了宋如峰。前掌门一时不查,被几名高手围攻,虽侥幸存活,但是剑谱却被抢走。陈道元接任掌门以来一直在寻找着剑谱,自他死后寻回剑谱的事情自然交给了宋如峰。   江湖上买卖消息的都与宋如峰打过交道,可也没人能给宋如峰什么有用的消息,提及《玄苍剑法》,都只能想到当年苍山派掌门与几大高手拼死一战的腥风血雨,以及那之后众多高手销声匿迹。   宋如峰借着与武林盟主的交情,费尽心思打听到了一个藏得极深的消息贩子,虽然依然不报什么期望,但是心底还是隐隐不愿放过任何机会的。   宋如峰赶往那人所在之处,终于在一间破庙里见到了黑袍人。黑袍人坐在高处,手里把玩着一支莲花烛台,他问,“你为什么那么想要得到那本剑谱?”   他需要更多的力量,他要完成师傅遗愿,他要报仇,为师门,为爹娘,为被残害的人。宋如峰黑亮的眼睛坚定得像是发着光,面部刚毅的轮廓已经具备成年男子的气概。再过一年他也要二十了,江湖上已是有名的青年才俊,但这不够,他有远大宏图,雄心勃勃,早晚有一天他也要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呵呵……”黑袍人阴阳怪气地笑了一声,手里的莲花烛台一松,直直坠落,宋如峰眼神一动,稳稳接住了,放置在桌上。黑袍人翻身跳了下来,跃到了宋如峰身后,冰凉的手仿佛刚从冰窖里拿出来,带着一股子阴寒气,放到了宋如峰后颈之上。瞬间一阵让人极不舒服的寒意从后颈窜上了头皮,潮湿黏腻扎进了骨头缝里,宋如峰忍不住避开他的手,将剑横在胸前,摆出了防御的架势。   “不懂事的年轻人,”黑袍人坐在了火堆旁,伸出手烤起了火来,“老头我暖暖手都不让……”   “……”宋如峰面上带着歉意,是他太过紧张,“前辈请勿怪罪,是晚辈的错,还请前辈告知剑谱的下落。”   “嗯。”黑袍人嗯了一声,意味不明,宋如峰不敢掉以轻心,就算他善察言观色,可这么一副看不见脸又不说话油盐不进的样子,谁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是宋如峰敢断言这人,应该是知道些什么的。   黑袍人静静暖着手,突然说道,“现如今的后辈就是忘了根本,劝你一句,多回去看看先辈们。一个大门派如今只剩两个弟子,坟头草都无人清理,可悲。”   宋如峰心头一震,这位前辈是在指点他从苍山派找线索!内心激荡不已,抱拳行礼时手都在颤抖,“多谢前辈指点,往后前辈有何事要晚辈效劳,晚辈定竭尽所能!”   黑袍人没言语,仿佛是没听到,但是宋如峰知道他听见了。宋如峰正要恭敬告辞了离开,忽然听得一声狗叫,不大,一时也辨不出从哪里传来的。正疑惑地四处扫视了几眼,黑袍人冷哼一声,“哼,老夫要煮狗肉羹,宋公子这是想要分一杯?”   宋如峰不敢怠慢,连连收回目光,“晚辈不敢,前辈恩德没齿难忘,敢问前辈要晚辈如何报答?”   黑袍人手一挥,宽大的袖口拂过火堆,一卷明火猛地窜起来,鼻尖仿佛能感受到那股热度。宋如峰疾步避退到了破庙门槛外,知道这是对方在赶人,便识趣地离开了。以对方的能力,也不会在意他能做的事情,就算有需要,找他也是轻而易举的。   黑袍人坐在火堆前,看着明明灭灭的火光,余光瞥见破庙后面晃出来一个人,手中的链子另一头牵着一条狗,那狗现下耸搭着脑袋,委委屈屈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唐妄伸出手指戳着风烈的头,“要不是看你毛多才不带你出来。”   黑袍人看着狗,隐藏在阴影里的一双眼睛发着绿光,“既然如此,就给我吃了吧!老夫要饿死了啊!”   “好!”唐妄认真点头。风烈一听,嗷呜嗷呜地就扑上来一头扎进唐妄怀里,不时拿温热的舌头舔着唐妄的手,小心翼翼的样子让唐妄想起它主人来,心里软了软,揉着风烈的狗头还是决定原谅它了。   一转头,唐妄愣了,黑袍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支好了锅,正往里面添水呢。唐妄暗地里推了推风烈,催促它机灵点找到机会就跑。黑袍人掏出了一把小刀,一点一点向着风烈逼近,唐妄手一松,风烈就嗖地蹿开了,黑袍人瞪着眼睛非要宰了它不可,追着它跑了几圈没有放弃的意思。   唐妄坐在火堆旁,瞥了眼旁边专心追逐的一人一狗,手指微动,然后一脸惊讶地叫了一声,“呀!季老你锅破了。”   黑袍人一愣,回头看着正在漏水的锅,手里的刀发着寒光,目露凶光,“唐妄你不让我杀它就直说,不但让我挨饿,还毁了我的锅,老夫今日就为民除害了!”   唐妄咳了一声,把风烈招回来,坐那没动。黑袍人手里的刀终究还是没有落下,冷哼着坐了下来,然后发觉自己跑了一会好像更饿了。   唐妄抿唇一笑,掏出几个大肉包子递给了黑袍人,风烈看得眼睛都直了,但是谨记刚才的教训一声不吭,流着哈喇子,渴望的小眼神可怜极了。   黑袍人接过包子没说什么,但是心里高兴,唐妄这小家伙还不算彻底没良心。捧着包子准备咬,又被唐妄笑着拿回去一个,喂了狗。   看着唐妄的笑脸,黑袍人默默转了个方向,他不想看到这俩货。他一把年纪了,还要受这种刺激,像刚才宋如峰那样对他恭敬的,再来一堆也不嫌多,但是一个唐妄就能把他气个半死,见一次,折寿半年都算少了。   唐妄听到了想听的消息,自然要走了,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季老,我就先走了,您可要长命百岁啊,我这人懒,你要是没了,连个给你拔坟头草的都没有,多凄凉啊。”   黑袍人听他这就要走,一愣,转脸看着他,“就走?那个魔教有什么好的,都是些邪门歪道。”   “是是,您说得有理。可我不正是邪门歪道么?不去那还能去哪呢?”唐妄扯了扯链子,风烈麻利靠过来,威风凛凛的一条大狗紧挨过来,展露出一股“谁来碰这人我咬谁”的气势。唐妄轻声笑了出来,特别中意揉狗头。   “……”黑袍人被他的话一噎,转了话头,“你爹娘的墓,什么时候去看看?坟头草都长满了,没人清理,我的你不拔,你爹娘的总要……”   “我就不去了,您要是闲着,就去吧,刚才那几个包子就算是孝子钱了。”唐妄摆摆手,往外走,外面的风吹着,天已经黑了。   他的身影隐没在黑夜里,良久,破庙里传来一声叹息。   三日后,唐妄回到了皇都,给闻祭说了宋如峰的事情,其他的也没提。闻祭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宋如峰想要武功秘籍,闻祭有的是,随便拿出一本放在中原武林都是震山响的,算是什么难题?而巧的是,宋如峰所寻找的那本秘籍就在他手中,他大可给了宋如峰。可送上门的东西,总是让人防备的,倒不如叫宋如峰自己找出来,那才会深信不疑。   苍山派在琚城,骑快马离皇城也不过四日的路程,闻祭准备亲自去一趟。一来是因为司南突然跑来,这才让闻祭稍微对气运之子的事上了点心,二来近日也无事,倒不如去看看那个人到底是有没有出头之日,身为修复组的一员,气运之子遇上了事,总要拉扯一把才是啊。   闻祭看着不太晴朗的天色,目光沉沉,嘴角勾起一个微妙的弧度,似悲悯,又似嘲讽。卫梓诸看到他的表情有些惶恐不安,伸出手抓住他的,闻祭转脸看见卫梓诸一双纯黑的眸子,脸上的笑真实了几分,将他牵到身边。   “阿卫为什么不安?”   “……没有。”卫梓诸回避了这个问题,他不想说。   “遇到什么事都不要惊慌,总有解决的办法的。就算最终所求毫无结果倒也无事,我只信凡事必有因果,结的不是想要得的那个果,说不定也有无心插柳。顺应变通,这才是处事之道啊。”闻祭顺着卫梓诸的发,想要开导他。青春期的小孩子心理敏感,有事也会憋在心里,阿卫一定是遇上人生难题了,作为家长,闻祭有义务开导他。   嗯,出发点是好的,虽然跑偏了。   “是。”卫梓诸认真点头,就算教主说的是一堆废话,大概他也是会一字不落的全部听进去的吧。   闻祭也不多说什么,差不多点到即止,然后和卫梓诸静静坐在窗边。此刻氛围极好,静谧无声,无言也不尴尬。卫梓诸只要在闻祭身边便会觉得有暖意,闻祭眼睛看着别处,像是在沉思着,卫梓诸不想出声打扰,看着闻祭牵着他还未放开的手,耳朵悄然红了一片。   作者有话要说:   江湖遍地坟头草hhhhhhhhhh   再次声明,窝受控得丧心病狂,受控得没有原则,爱强受爱得普天之下皆浮云,渣受都很带感,窝就是一个这么有原则的人hhhhhhhhhhhh 第66章 第 66 章   司南闲得慌,就等着看皇城的热闹,谁知在这盛事将至的节骨眼上,闻祭还能往别处跑的。这会儿他可不乐意了,就是打着让闻祭陪他一起忍受空虚的主意,他可不能随便让人跑了。   城外,闻祭骑上阿阮备好的马,居高临下看着司南,见他气鼓鼓地样子,像是个小孩子。但是他又清楚得很,这个人不是小孩子,把他放在这里说不准就祸祸谁了,倒不如带去给宋如峰添添堵。转念一想,又不太好,他和闻祭不一样,闻祭只祸害自己想祸害的,司南是祸害自己能祸害的,一下手就是放的大招,殃及范围不可预计,还是不要带上的好。   司南冷笑一声,心里清楚对方打定主意不会想要带着自己的,转脸对着阿阮笑得纯良,“这位姐姐,你不跟着闻大哥去吗?”   姐姐?闻大哥?闻祭挺拔的背脊一僵,扫过司南身上的目光冷得要化为利刃了。司南嘴角的弧度愈发扩大,他可算是扳回了一局了,早知道恶心人这么好用,他还用得着说不过只能看闻祭的脸色?   阿阮未曾见过司南,但是她知道司南是什么身份,也知道若羌与红莲教间的牵扯,虽不至于对司南毫无戒备,但也不会觉得对方有什么极大的恶意。她温婉笑着,说道,“主上的吩咐,奴自当听从。”   “哦。”司南靠近了几步,阿阮虽觉得不妥,但也没有太过夸张地避开,只当是对方好奇。   闻祭冷眼睨他,这是在拿他身边的人来威胁他了?胡闹。闻祭从来不吃这一套,司南要是做了什么,只管承担后果便是,闻祭是断然不允许别人威胁他的。   “这个小哥呢,也不去吗?要是闻大哥遇上了什么危险可怎么办啊?”司南一脸忧心忡忡,满脸真挚的担忧。   “……”卫梓诸别开脸不看司南,仰脸看着闻祭。教主骑在马上,侧头看了过来,脸颊有些瘦了,面上没有表情,但很柔和,眼睑微垂,眸子里漾着细碎的光,微挑的眉峰像是带着询问。   即便知道面前的这人是强大的,不需要他微不足道的保护,却仍是满心满眼里渴望羽翼丰满起来,将这人纳入自己的保护之内。不是渴望,是已经为之疯魔肆意疯长的执念。   卫梓诸低下头,将眼里的情绪掩去,违背自己意愿的摇摇头。   这份不甘愿看在闻祭眼中有些可怜巴巴的,俯身安抚地摸摸他的头,“要不了多少时日就会回来了,你不用如此。”他不是个会安慰人的,三言两语就停了,这孩子向来乖,不用担心,倒是司南……闻祭看着司南,心里毫不在意的哼了一声,总有人会把他逮回去的。   此行不带人也不碍事,唐妄已经安排好了,早早在那边等候迎接闻祭。围上面巾,闻祭也不多说别的,缰绳一振,马蹄疾奔,不一会就消失在视野里。   司南被闻祭说甩就甩的干脆气得牙痒,他就不信闻祭看不出来他刚才的意思。这么玩有意思么?不带着小伙伴玩有意思么?独行侠有意思么?呵呵,祝他孤独一生。   闻祭走了,招呼了卫梓诸一声,阿阮转身回城。司南看着跟随阿阮走着的少年,突然露出了一个志得意满的笑来。他也不生闻祭的气了,背着手有点高兴的样子,还有什么,能比引着人误入歧途更高兴的呢。   青庄是座大有名气的山庄,青庄善铸名剑,与红莲教的剑庄不同,青庄简直就像是从头到脚都贴着正派的名帖,在这个正义为主流的江湖,百年不倒,自有它的优势。   苍山派的附近就是青庄,苍山派弟子的武器大多也是出自青庄,宋如峰的也是。   门童打开门,看见门外站着的青年人面生得很,出声询问,“这位公子您找谁?”   宋如峰取出佩剑抱拳一礼,“在下苍山派掌门亲传弟子宋如峰,求见青庄庄主。”   门童不大相信,苍山派早已倾覆,哪来的亲传弟子?门童也不怠慢,说了声,“我去通报庄主,请公子在此等候。”   宋如峰说道,“多谢。”   不过少许时候,门童再次开启了门,这回不再遮掩,恭敬大开了两扇大门,“庄主邀请公子相见,请公子随我来。”   宋如峰道了谢,跟在了门童身后。青庄他是来过的,不过那还是少时,就算他还记得青庄,青庄里的下人也该认不得他了。   青庄庄主谢晨子端坐在大堂里,听闻苍山派还有弟子找上门来有些讶然,但是又想起还有个江湖上近年风头愈盛的青年少侠,似乎就是苍山派仅存的两名弟子之一。他还晓得回师门,真是难得。   谢晨子见到宋如峰的时候,第一眼不是看到他的人,而是看到了他手中的佩剑,长垣。谢晨子激动地站起来,迎了上去,目光紧紧盯着长剑不放,宋如峰见他如此,索性将佩剑往前面送了送,叫他看得清楚一些。   谢晨子有些尴尬地收回目光,总算想起这样看别人的佩剑是不太好的,这才正眼看着宋如峰,“宋公子来我青庄有何贵干?”   宋如峰一笑,将手中的剑双手捧起,“在下特来拜访庄主。此物庄主一定认得吧?”   谢晨子瞥了长剑一眼,克制住了并未失态,轻描淡写地说道,“自然认得,家父收山之作,如何会在你手里?”   宋如峰嘴角的笑收敛了些,眉眼黯淡下来,“这是谢前辈赠与家师的,家师亡故,在下特来……物归原主。”   谢晨子对着宋如峰态度稍稍缓和了些,接过长剑,抚摸着剑鞘的手有些颤抖,看见宋如峰还站着,说道,“宋公子请坐。”   宋如峰也不推拒,坐了下来,面上带着笑,谢晨子不说话,他也不开口。直到谢晨子把注意力放到他身上,问道,“宋公子多年未归,此刻年关将至,怎么回来了呢?”   宋如峰面上稍稍僵硬,说道,“在下已无家可归……”   谢晨子想起原先隐约听说过宋如峰被灭门一事,皱着眉头,觉得有些不该提起这事。宋如峰又坦然笑了,道,“不过,在下先回了旧居,祭拜了父亲母亲。家中宅子被毁,没了住处,又是这团圆的时候,想念少时居住的师门,师父和蔼,师兄弟和睦,便觉可亲,也没多顾虑便回来了。”   谢晨子脸色缓和,心里也对这个年轻人生出了几分怜悯。原本青庄便与苍山派是世交,眼下这位后辈孤苦伶仃,谢晨子理应照顾,便道,“宋公子若是不嫌弃,便暂在青庄歇脚,你原先的住所大抵也是不能住人了,若是你想回去住,那便今日先在这里歇下,我叫人过去收拾了,你明日再去。”   宋如峰连忙表示感激,“不必麻烦庄主,在下早已清理好住所,歇息过了才来拜访的,怎敢给庄主添麻烦。”   谢晨子又想了想,道,“我看宋公子未带随从,不如带几个小厮跟去伺候,也方便许多。”   宋如峰连连摆手,“使不得,在下一个人惯了,人多了还恐不自在,庄主好意在下心领,这些年我未曾回来,师门先辈供奉香火都是庄主代劳,在下已经诚惶诚恐,哪敢再让庄主劳心。”   说起苍山派先辈的墓,谢晨子只是觉得与他家先祖埋葬之地相近,便叫了人照看,逢日子也分一份香火,算不得什么大事,摆摆手,道,“举手之劳,宋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这两日,在下要去祭拜先师与师祖,只是在下有些忘了去墓地的路,庄主可否叫人带在下前往?在下感激不尽。”   “小事一桩,明日,我派人去找你,领你去。”谢晨子轻而易举地应下了,看着天色也不早了,便留宋如峰吃了一顿饭。饭后,谢晨子挽留几番,宋如峰都坚决拒了,一个人出了青庄大门,回去了。   谢晨子看着他一个人走远,步伐坚定,抱着五岁的幼子心有戚戚然。他中年得子,青庄上下就这么一个少主,把他宠得不知天高地厚,有他在能护着,任由他胡作非为都无妨。只是那个宋如峰,师门被灭家门被屠,可怜孤身一人,只不过一天便叫人心生好感,难得。和他幼子天壤之别,却也叫他忍不住想到自己的幼子。   若有一日他出了事,幼子又当如何自处?   闻祭按时抵达了琚城,看着这个小山城,闻祭也没有表现出半点不适应,唐妄在城门口等候多时,看见闻祭的马到了,迎了出来。   “属下恭迎教主。”唐妄声音不大,也不怕别人听见,事实上这时候这地方还真没什么人。   闻祭下了马,缰绳被唐妄接过,径直走向了城里,“事情如何?”   “宋如峰已经抵达,昨日拜访了青庄庄主,今日祭拜了几个墓,还亲手清扫了一番。”唐妄牵着马,回复得很快。   “好,让他先找几天吧,此事不急。”闻祭随口吩咐了,只想找个地方洗个澡。赶来的这几天都只是在驿站稍微清理,他现在觉得身上沾满灰尘,难受。   唐妄立马懂了自家教主,把人带去了客栈好好清洗一番。   闻祭还是觉得不舒服,这人到底值不值得让他劳心费力还有待考察,只盼,不要让他失望了才是。   作者有话要说:   嗯嗯,司南想拐跑小朋友,警!察!叔!叔!就!是!他! 第67章 第 67 章   宋如峰在墓前找寻三日都没有找到任何线索,跪在墓碑前闭着眼,思索到底有什么地方遗漏。也有可能是那个黑袍人根本就是在骗他,浓黑的眉毛皱了皱,又舒展开。不,对方若是不知道,大可直接回绝了他,又何必装神弄鬼一番?不至于。那又到底是哪里遗漏了呢?   闻祭坐在高高的树端,宋如峰跪了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他就看了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不动如山,稳稳当当。   闻祭抬手,掩在袖子之下的嘴悄然打了个哈欠,精神有些不济。宋如峰突然站起来,往回走,沿着来时的小路不一会就隐没了身影。闻祭施施然从树上跃下,稳稳落在地上,走到了宋如峰跪了好久的墓前,那个被鲁山一箭所杀的陈道元的墓。   墓碑前摆着新鲜的祭品,闻祭蹲在了墓前,眼睑没什么兴致地微垂着,伸手动作了两下,站起身,几步轻跃,飞身到了远处。也不算没什么收获,好歹算是知道了对方耐性不错,虽然并没有什么用。   唐妄承包了所有事务,包括打探消息,往日由苏二做的事,他做起来也颇为顺手。闻祭仔细看着唐妄,心里大概有了数。唐妄见教主在看他,笑了笑,“教主有何吩咐?”   闻祭敛了情绪,面上什么也没有,“没什么。”   唐妄也不在意,收拾了东西,为闻祭准备好水,便退下了。   第二日清晨,闻祭从浅眠里清醒过来,唐妄敲响了房门。闻祭语气冷淡的说了声进来,坐在了床沿上揉着胀痛的眉心。   “有两拨人进城了,”唐妄表情有些怪异,“一拨是莫声张和肖厉晨。”   唐妄自然是记得由教主带来的那个人的,虽然面目不再年轻,可行为举止间带着一些违和的轻率,叫人不由自主地留意。可是那夜之后,便再也没有见过莫声张了,他还以为早该不知道死在哪个角落了。   闻祭的感想与唐妄的出奇一致,就凭借莫声张的荒诞行事,真的像是活不过一年的。只是,没想到他不但活着,还与肖厉晨同行,难不成肖厉晨运城落水,阴差阳错被莫声张救了?   也是可笑,一个毫无手段毫无力量的莫声张,当年只能眼睁睁看着苍山派被灭门,多年后终究还是救了苍山派的人。莫声张认不认得出肖厉晨,肖厉晨又有没有认出莫声张呢?闻祭揉着眉心,虽然因为身体不适有些烦闷,但是还是觉得有意思。   “随他们去。”闻祭手揉得有点酸,换了只手,“还有一拨人呢?”   唐妄错开一步,露出身后的人,“他。”   闻祭视线轻飘飘地往门口一扫,静默了片刻,然后一本正经地纠正,“一个人,算不得一拨。”   卫梓诸身上沾着外面带来的凉气,十二月的风,已经可以算得上是刺骨了,那双黑沉的眸子看着闻祭,抽出刚才被捂暖的手,给闻祭揉着穴道。见到他突然出现,闻祭也没多吃惊,这些人长着脚,爱跑哪跑哪。   唐妄寻思着自己把该说的已经说了,便悄然合上了门,退下了。   卫梓诸认真按揉着,问道,“教主晚上可还睡得安稳?”   闻祭觉得好多了,便让他停下,先坐下休息。他应该也是快马加鞭赶过来的,刚在在门口还喘着气儿,一定累了,闻祭让开位置给他,“脱衣服。”   “嗯?”卫梓诸一愣,闻祭看他一眼,淡然道,“先睡一会。”   “可是……我还没有清洗。”卫梓诸感觉坐的地方都有些难以安稳,怕被身上的风尘沾染。   闻祭拦住他,不由分说把衣裳给扒了,塞进了被子里。   “睡吧。”闻祭看着他,虽然没有刻意展露的笑容,眉眼却是柔和的,注视着人的眼神,像是要把人化在那一片温柔里。   除了卫梓诸,大概也没人会说闻祭的眼神是温柔的了吧……   卫梓诸也没有休息多久,一个时辰之后就醒来了,眼神清明,不像是几日赶路劳顿过的。让闻祭好生感叹了一把,果然还是年轻人啊,自己还真是老了比不得。   老了……闻祭又生生忧郁起来,他明明是个吊得不行的大反派,为什么会突然感慨起自己老了呢?   哦,还有身体的衰弱,掌控着的力量虽然还在,但是还是觉得少了些什么。真是让人不舒服的感觉,想要毁掉什么才能发泄出来。闻祭面无表情地想着,觉得宋如峰要遭殃了,也许不止他一个。   莫声张跟随肖厉晨一路来到苍山派,看向肖厉晨的眼光骤然变得复杂起来。肖厉晨偶然被他从水中救起时,他没有认出来,肖厉晨自我介绍时也只是告知了名字,至于师门,已经覆灭的师门还有什么好提的呢?所以莫声张只当自己救了个普通人。   两人相伴行了一路,相互引为知己,恰巧都是飘摇零落无家可归之人,莫声张便听了肖厉晨的提议一同走。没想到对方一封书信交到武林盟主那寻师弟,却被告知回了苍山派,肖厉晨热忱的邀请无法拒绝,莫声张还是来到了这个如同梦魇一般的地方。   苍山派三个字,叫人想起那个修罗场,想起那个冷心冷血的魔头,他居然还曾经臆想过对方是他的金手指?没把自己手指都剁了就算是好事了好吗!   莫声张看着肖厉晨与宋如峰会了面,这两个经历过生死的师兄弟不是一般的亲厚,抱着对方红了眼眶。兄弟情深,莫声张心里热腾腾的,好感动!   心里还激动着的莫声张在肖厉晨的带领下找了间房住下,肖厉晨说了声好好休息,便退出了房门。莫声张嘴角还挂着笑,转头看见桌边坐了个人,瞬间脸色煞白,嘴角的笑也消失无踪了。   “怎么,不想见到本尊?”闻祭一双冷淡的眸子盯着他,盯得他汗毛竖立,话都说不出来了。   “莫先生好本事啊,既做了红莲教的宾客,又被苍山派奉为了座上宾。只是这苍山派人少,恐怕招呼不周啊。”闻祭意有所指,在提醒着莫声张那场灭门惨案。   “那也比红莲教没个人好!”话一出口,莫声张就想啪啪抽自己耳刮子,他这是疯了么!为什么敢这么说话!敢在大魔头面前说他们不是人?嘴贱是病,得治!对不起,现在收回那句话还来得及吗?   看着对方意义莫名的脸,莫声张想,大概是来不及了。   “唉……”闻祭叹了口气,“莫先生还是对本尊抱有莫大的敌意啊。”   废话!你可是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啊!莫声张在心里说着,这回没敢出声。闻祭满怀恶意地笑了,他就喜欢看莫声张害怕的样子,莫声张性子太过跳脱,他不喜欢。   莫声张算是明白了,这人就是恶趣味,不理他就好了。当然,对策是得出来了,但是这个对策恐怕是没有办法实施的,说白了,就是他不敢不搭理这个大魔头啊!   “你想干什么?上一次要灭人师门,这一次,是不是要来清理余孽了?”莫声张实在是无法克制自己用最大的恶意来看待面前的人,主要是他都快成心理阴影了好么!   若是把他扔给司南,大概他会感恩戴德地爬回来,多谢闻祭不杀之恩吧。闻祭无奈摊手,谁叫他是魔头呢。   “当然不是,本尊这么看重宋如峰,怎么舍得杀了他。”闻祭说的是大实话。宋如峰虽然一开始不怎么讨喜,太过刚烈,要知道过刚易折,这样是活不长久的。但是近来观察,他好像变得圆滑多了,与青庄的人来往时更是判若两人,为人处世多了一份心机在里面,这样很好。   莫声张看闻祭的眼神很诡异,像是看着外星人,虽然他本来就是。   “不是,你这怎么改了性子了?这不像是你的作风啊,你是有什么事情没告诉我吗?”   闻祭头微偏,目光纯净,带着些许疑惑,“本尊的事情,你又知道多少?”   莫声张刚要张嘴反驳,然后满脸是泪地跪了,夭寿,他还真不知道这个魔头什么事。这好不容易过了几年安生日子,一遇上这个魔头就走虐心流,这日子没法过了!   闻祭也不打算逗弄他了,便开口说正事,“宋如峰在寻一本剑谱,本尊有心帮他一把,但是这本剑谱若是出现得蹊跷,他定然起疑心,你想想,有什么法子能不着痕迹地把剑谱送到他手里。”   莫声张见他语气认真,心道,这要是受了你的帮助,不得折寿多少年?虽然极度怀疑对方的初衷,莫声张想起众多武侠小说里主角坠入悬崖大难不死得到神功秘籍的情节,简直是百试不爽!   他这么一说,闻祭认真思考起可行性来。   苍山派后山有断崖,下面什么情况还不清楚,但是历来被归为禁地,想必也不是什么好去处。只是剑谱是十多年前丢失的,禁地少说也有上百年,如何到禁地里去的呢?剑谱是不能放到那里的,但是区区一本剑谱算什么,闻祭要给他真正的绝世武功秘籍,禁地可以利用起来。于是跳崖这一情节被闻祭列入计划中了。   剑谱到底要如何也还是不清楚,当初被人抢走,怎么会莫名其妙出现呢?闻祭又开始回想剑谱是怎么到自己手中的。   一个乞丐婆子,用剑谱跟苏二换了肉包子,苏二就把它交给了闻祭……   嗯,不想了,闻祭决定简单粗暴地把秘籍塞到宋如峰师祖的棺材里,他想要,就去挖坟吧。   作者有话要说:   窝只是想写个正统大反派而已,杀人如麻少不了,作恶多端也少不了,嗯,但是窝的是非观念还是不会被狗吃了的。 第68章 第 68 章   莫声张以为大魔头说完话就会走了,他看起来不像是来这里喝茶聊天的,简直就像是特地来恐吓他一下,敲打一番。   闻祭还真没打算马上走,怎么说这么久没见,也得叙叙旧啊。好吧,假的,他一点都不想跟他叙旧。莫声张还真就猜对了,他就是来敲打的,看见别人浑身难受敢怒不敢言,他心里就舒坦了。   活像个虐待狂。   “你在中原这么久,有没有掌握一些有用的信息呢?”闻祭上挑着眼角,漫不经心的目光吊得人心蹦到嗓子眼,“例如,秘宝之类的?”   莫声张心说我又不傻,我告诉你了不是指明了方向叫你去抢?莫声张一副丧气模样,“我哪能知道秘宝这种级别的秘密,你也太高看我了。”   闻祭嘴角一勾,“那我告诉你啊。青庄庄主有一块玄铁,当年红莲教铸成螣蛇剑便是用的这块玄铁的一部分。玄铁铸成的剑堪称完美,绝对称得上是天下第一,因此,这块玄铁将会给青庄引来诸多觊觎……”   莫声张脸色一变,再也忍不住,也不顾忌面前的人是不是杀人如麻的大魔头了,怒斥道,“你是不是疯了!你又要灭人满门?人家招你惹你了?你是没爹没娘还是怎么的?说灭门就灭门,任性也不是这么个任性法啊!”   闻祭静默了片刻,脑子里细细消化刚才他说的内容。脸上的浅笑依然,眼睛里是冰封千里,他开始一条条陈列,“一,我刚才没有说要灭青庄。二,我的确没爹没娘。三,就凭你刚才说的话,你就够死千百回了。四,我要是任性,你们谁都别想活。”   闻祭缓缓起身,手掌按上了桌面,内力猛然爆发。一股强劲的力量撞击着莫声张的胸口,登时一口血呕了出来,他狠狠撞在了墙上,肋骨断了几根,直直掉落在地上,断裂的骨头像是移了位,痛不欲生。莫声张看向站在那里的闻祭,面上没有表情,头发和长袍微动,像是刚才只是吹过了一阵小风,冷漠的眼神看他像看死人一样,莫声张从内心升起的恐惧呈现在脸上。   刚才,他是要下死手的……   肖厉晨与宋如峰听见声响,相视一眼,冲了进来,却只看见受了重伤的莫声张倒在地上,房间里空无一人。莫声张满脸惊惧,却对此绝口不提。   宋如峰没有办法,也不能逼他开口,当务之急先要找大夫,莫大侠他又吐血了!   莫声张扯住宋如峰的袖子,张口想要说话,却发现一吸气都像是五脏六腑移了位,根本喘不了气,再一张口,一口血喷了宋如峰一身,整个人晕了过去。   闻祭见过不识好歹的,没见过这么不识好歹的。他收到消息,一伙悍匪潜到了琚城附近,目的就是为了青庄的玄铁,他好心提醒,竟然遭遇这种无礼的质问,真是该一刀刀剐碎了。   自己觉得是什么,就一根筋转不过来,自以为是,可悲。   刚才留了手,还是因为那份气运在作怪。闻祭冷眼看着天,难不成他还是对这气运毫无办法吗?他不了解时空属的运转模式,游乾和柯靖把他放到这个世界根本没有详细解释过,他不能轻举妄动,至少现在不能,这具身体在衰竭,他必须回到时空属,将他原来的身体取回来。   平息了情绪,闻祭又开始自嘲起来,他是不该为了这么一个不相干的人这么激动,但是并不全是因为莫声张,更是需要找个途径发泄出来。果然不该多事,闻祭厌弃地想,毫无意义。   回到客栈,闻祭一身生人勿进的寒气上了楼,唐妄本想着下属应当去为教主排忧解难,远远观望一眼,再看旁边视线已经被牵着走的卫梓诸,果断决定不要上来触霉头。卫梓诸眉头一皱,几步上了楼,不知道教主怎么出去一趟回来变成了这样,焦心不已,想也不想就跟过来了。   轻敲房门,里面没人应声,卫梓诸伸手想要把门推开,又怕惹他不高兴,踌躇了一会,还是担忧占了上风,卫梓诸把门推开了。   教主坐在床沿上,眉头皱得厉害。卫梓诸向前几步,教主没有反应,靠着床柱的身体晃了两下,摇摇欲坠。卫梓诸一阵心惊肉跳,紧抿着唇,快步上前,动作小心地将人揽在怀里。   教主眉头紧紧拧在一起,脸色一直都不怎么好看,今日更甚,早上见到明明不是这样的。卫梓诸心里一团火猛烈地烧起来了,眼里的怒意和杀意掩饰不住,有人让教主变成这样了,罪该万死!   闻祭听到了敲门声,但是不想做出反应,头突然就疼起来了,让他懵了一阵。感官都下降了,直到被人抱住才惊觉有人靠近,但是给他的感觉很熟悉,便放任由之。头疼并未减轻,身上也好像没了力气,想要人来揉一揉,按一按,像……早上那样。   卫梓诸把人抱在怀里,想要安抚那人,却不知所措,视线无法移开那张苍白的脸,急切想要做些什么,脑子像是烧着了,一片空白。直到看见了教主嘴唇微弱的开合,卫梓诸紧紧盯着他的唇,他像是在说……头疼?   卫梓诸悉心揉着穴道,看着闻祭的表情不时调整力度,只为了他舒适。不知道过了多久,闻祭的表情才缓和下来,眉目舒展开,渐渐趋于平和。   闻祭这才察觉,自己好像在别人怀里。往常是他揽着阿卫,今日颠倒了个位置,他也没有反感,觉得新奇,嗯,也觉得舒心。这样可不好吧,怎么能让自己陷入这样黏糊的情绪里,他杀伐决断,从来不会倚靠任何人,怎么可以如此堕落。   心里这样想着,闻祭毫无心理负担地靠在卫梓诸怀里。随便吧,他就是觉得贴心的阿卫可靠。对,两种意思都有。   “你怎么了?”   卫梓诸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被刻意放轻了,但是语气里的担忧掩饰不住。闻祭闭目养神,半晌,才说道,“不知怎么就头疼了,不碍事。”声音也有些轻,是因为身体上的不适,虽然语气如常,但是内容确实敷衍。   卫梓诸不甘心,这个伤害了教主的人一定要付出代价!   闻祭头疼过去了,整个人还不错,但是那个要付出代价的人就不能好了。   莫声张此刻躺在床上没了知觉陷入昏迷里,大夫来看也只是捋着胡子实话实说,这就是实打实的重伤,骨折加内脏受损,没别的法子,只能吃药静养,少则一年两年,多则三年五载,急不得。   闻祭要是听了这话,多半就是扯扯嘴角,说声,“该。”   下午闻祭本打算哪儿也不去了,看着卫梓诸静坐在不远处,觉得憋着人了不太好,就领着人出门溜一圈。   琚城是山城,没有繁华街市,但是有几条小街摆了货物,形成了几个零散集市。闻祭没什么兴致,想看卫梓诸有什么想要的,一转脸,视线就和卫梓诸的对上了。   闻祭伸手摸摸他的头,“看我做什么,看看有什么想要的。”   卫梓诸摇摇头,也不知道是说没有想要的,还是在说不肯移开眼睛,默不作声。一双黑沉的眸子藏着什么,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隐藏,明确展露出来了所有,坦诚得叫人不敢直视。   闻祭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看着不远处的糕点铺,笑着说道,“阿卫好久没有吃糕点了吧,要不要尝一些?”   “教主喜欢就好。”卫梓诸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没有把心里没多大兴致表现出来。   闻祭觉得自己连一点对方的喜好都不知道,阿卫好像喜欢甜的,但是其他的真的一无所知。这种事情也太过麻烦了些,闻祭觉得自己干不来,于是干脆顺其自然吧。   卫梓诸以为闻祭喜欢在外面逛,他虽然没什么喜欢的东西,但是能跟在教主身边就是最好的,其他的根本不需要。   两个兴趣缺缺的人都在为对方表现出兴趣来,虽然都演技拙劣,但是也都发自内心觉得对方高兴就好。   糕点铺前遇上青庄少庄主是始料未及的,闻祭不认得青庄少庄主,但是那个小家伙当街大喊自己是少庄主,也太给世家公子跌份了。   闻祭听到青庄二字便知道这事不会太平了,但是也生不起去管闲事的心思,纵然那小家伙生得可爱,却也没到看着脸就能忘了他是熊孩子的地界。   闻祭拉着卫梓诸准备走,却看见了宋如峰站在少庄主面前,蹲下身,面带歉意,应当是在道歉什么的。熊孩子没理,推了宋如峰一把,没把人推动,自己倒一屁股坐地上了。   熊孩子一愣,当即哭了起来,身后跟着的奶妈,毫无办法。   一个陌生的男声插了进来,“哟,怎么这还有欺负女人孩子的啊?”   宋如峰皱着眉头,声音大了起来,却也只是平常的声音,“这孩子乱跑,撞到了我,他让我道歉,我年长,怪不得小孩子,道了歉了,事情大家眼睁睁看着,如何说得是欺负女人和孩子?”   闻祭看得无趣,牵着卫梓诸的手往回走,大概,出来逛这种蠢念头应该是不会再出现了的吧。 第69章 第 69 章   还没等到闻祭想法子把宋如峰送去跳崖,宋如峰自己就自觉跳了。   闻祭带着卫梓诸上了苍山派,卫梓诸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却也没问,只是乖乖跟着。没想到在后山遇到了宋如峰,闻祭饶有兴趣地在旁边看着,那群明显乔装成山贼的人拿着刀把宋如峰追到了悬崖边,宋如峰受了伤,退无可退,纵身跳了下去。   闻祭看得正高兴,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忘了,秘籍还没放到山崖底下去。   嘴里念着失策,心里觉得可乐,闻祭自然知道这么一跳死不了人,可还是心里痛快。等那群人散去之后,闻祭走到了山崖边上,卫梓诸觉得不安全,想要把他拉回来,却还未来得及伸手,闻祭竟也跟着跳了下去。   怎么可能!卫梓诸惊慌失措地看着他跳入山崖,遍体生寒。为什么?这个人如此重要吗?为了他教主可以让自己置身于危险中……   卫梓诸眼中满是戾气,无法克制滋生的疯狂念头,怎么可以对别的人这么上心,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脚下每一步都沉重如铁,却无法止住踏向山崖的脚步,卫梓诸面无表情地一跃而下。那个人,绝对不能让他活。   闻祭轻功好,落地也稳当,哪里是一般人比得的,宋如峰就是武功再好,这么高的地方下来也不会安然无恙,闻祭下来之后没找着宋如峰,也没看见血,一想人多半是掉进水里了。看着不远处的一滩寒潭水,宋如峰那个没用的家伙好运气,真掉进了水里,不管怎么说,也是留了一条命在。宋如峰受了重伤陷入昏迷,闻祭不着急救人,把人从水里拎出来之后,寻了个山洞扔地上了。   十二月的寒潭水,冰冷刺骨,在闻祭看来不算什么,再冷能比得上坤池么?纳主的寒,才叫人觉得可怖。闻祭先打量了四周,山洞不大,角落里堆着一具尸骨,衣服烂的差不多了,想来也有些年岁。再旁边是一柄残剑,剑刃也快腐蚀完了,什么证明身份的东西都没有,这正合闻祭的意。   随手把秘籍塞进了那具尸骨的衣服里,闻祭坐回了一块突出的大石头上,整整衣摆,背脊挺直,硬是靠着通身气质把那块大石头坐出了头把宝座的感觉来。   闻祭看着地上的宋如峰,突然想起了阿卫来,那个小家伙也是被他从水里拎出来的,这么想着,面上不由自主带了点笑意。洞口的光线一暗,闻祭看向门口,卫梓诸冷硬的面孔出现在视线里,然后闻祭默默移开了视线:不,再也不是小家伙了。   卫梓诸明明看见闻祭是带着笑的,但是看向他的时候就没了,就连冷淡的眼神都不愿意在他身上多停留一刻!卫梓诸满是杀意的眼神落在了宋如峰身上,都是因为这个人吗?   闻祭对卫梓诸的轻功很满意,这不,连气运之子都摔得凄惨的山崖都没问题,真是很值得表扬一番。闻祭注意到宋如峰眉头皱了两下,眼一眯,随手摸了颗小石子弹了出去,被砸了穴道,宋如峰再度昏迷,也不怕短时间内醒来了。   突然察觉到浓烈的杀气,闻祭看向卫梓诸的目光有些不解,“阿卫。”   卫梓诸听见闻祭的声音,收敛了一些,面上冷硬,紧紧握着剑的手往后撤了撤。闻祭觉得,他……好像是在生气?   这有意思,闻祭觉得这比别的事情都有意思多了!卫梓诸从来没有对他冷脸过,这简直称得上是稀罕。更稀罕的是,闻祭觉得自己并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啊,就连当初让他去送死他都二话不说,这脸冷得差点要让闻祭笑出声来。   好吧,逗弄归逗弄,闻祭轻咳一声,语气轻柔,“阿卫怎么了?若是有事便该说出来,放在心里可不是好决策。”   卫梓诸本不想说话,在闻祭关切的目光下憋了一会,才开了口,声音也有些低沉,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被隐藏极深的颤抖,“教主什么也没说就跳到了崖下,这样,危险。”   卫梓诸用两个生硬的字表达自己的不满与恐慌,他那一瞬间觉得血液都停滞变得冰凉,还有对自己的责备,为什么没有把教主握牢在手心里,为什么又让他在眼前陷入危险里?以前的许多次,是自己无能,现在,是自己懦弱。不该是这样的,他的初衷绝不是成为这样一个不敢伸出手的人。   闻祭认真听着他的话,心里多少有点理解,他家听话的阿卫这是在关心他啊。贴心,闻祭伸手想摸摸头,但是发现坐着的自己够不着,遂改为安抚地摸摸手臂,“阿卫这是在担心我么?大可不必如此啊,还是阿卫觉得我无用,连这样的地方都会危险?”   卫梓诸半蹲着,直视闻祭的脸,将他的手放在掌心里,“与教主本人无关,是我自己会担心,无论是何事何时,心里会挂记着,便会担忧。”事无巨细,总会在乎他的想法,是不是让他不舒心了,亦或是会不会招他反感,事事提心吊胆,束手束脚。只要他一个笑容,一句亲近的话,就觉得是整个世界,心里便满足了。   这话说得……闻祭觉得有点心酸,一丝丝,撩拨着平静的心。又不是什么大动静,就那么一点点、一点点骚了一下。   原来阿卫这么情感细腻啊!【大雾   闻祭面上没有表现出来,心里有些歉意,他不是个绝情的人,但是也确实没有刻意在意过身边的人,即便不觉得能存在长久,也不该视若无睹,这份心意实属难得。   打过情感牌了,那么再看刚才的事情,阿卫这是想杀宋如峰?那怎么行,天运之子和阿卫打起来……他大概也是会站在阿卫这边的。但是不到万不得已,这些人还是杀不得的,要是让阿卫沾染上气运这种东西,他分分钟和阿卫断绝往来。   自己的手还在别人掌心里,再看看那张怎么看怎么顺眼的脸,闻祭犹豫了一下,断绝往来这种事还是要考虑考虑的。   “好了,我们走吧。”宋如峰就让他自己挺过去吧,闻祭还是喜欢放任他们自生自灭,管太多做什么?他还没有闲到什么都要替别人打点好的地步。   “嗯。”卫梓诸不打算松开他的手,闻祭也像是不在意这些小细节,随他去了。但是,终究还是不甘心……   那个占据了教主视线的人,那个让教主这么重视的人,总有一天要将他斩于剑下,若是教主不愿意看见,那就不让他看见好了。   闻祭站在山崖底下,往上望了望,确实不高的样子,回握了卫梓诸的手,拉着他跃了上去。   谢宝儿是青庄少庄主,作为琚城唯一的大山庄,这个地位可想而知。他现在晃荡着两只小脚坐在桌子上,旁边围着一群身高体壮的男人,其中一个男人正笑着看他,奶妈像是被吓坏了,在人群之外发着抖,说不出话来。   谢宝儿一点也不害怕,他爹是青庄的主人,武功高强,琚城算是他家的地盘,这让谢宝儿谁都不怕。更何况这个男人是在大街上给他解围的人,他还帮忙教训了那个宋如峰,谁让爹见到宋如峰之后满面愁容,还说他怎么还不懂事,他就是不喜欢那个人。   “怎么样,我帮了你这个大忙,我们这帮兄弟能和少庄主做个朋友么?”常英嘴里塞了颗酿梅,说话有些含混不清,脸上带着笑容,眼睛弯弯的,里面却没多少笑意。   谢宝儿一个当然差点脱口而出,眼珠子转了转,说道,“那还得问问我爹。你这都是什么地方?”谢宝儿环顾四周,一片郊外小树林,几栋破房子,明显只是暂住的,想了想,谢宝儿说,“你们和我回青庄吧,青庄地方大,还有下人伺候,比这好多了。”   常英笑容更深,看谢宝儿的眼神很怪异。谢晨子他知道,是个厉害角色,养了个小儿子怎么跟傻子一样?小小年纪颇有些心术不正的样子,他们哥儿几个大坏人都不想和他一伙,掉价掉得底朝天。   把嘴里的酿梅含了一会,一点点咬开,然后酸酸甜甜的味道就充斥着口腔,牙都要酸倒了。常英拿下巴点了点奶妈,“你受累,把少庄主带回去吧,过几日我们上门拜访。”   常英不是真山贼,自然不会现在就这么上门去抢东西,还跟着这个少庄主?得了吧,还是靠自己的好。   谢宝儿跟着奶妈走了,奶妈就跟身后有狼撵一样,走得飞快,谢宝儿走不动,奶妈一把抄起来就跑了。一群汉子在后面哄笑,肆意张扬。   常英眉头皱起,看着突然出现的那人,站在不远处,身体笼在斗篷里,看着个子不高,也不知道是太小还是太老。常英嘴里的酿梅核转了几圈,被舌头抵到了一边,面颊鼓了一个小包,带着些稚气。   那人先开了口,声音有些雌雄莫辩,但是挺年轻的,“你是常英?”   常英嘴里的唾沫分泌得更快了,那人笑了,说道,“我来给你指条明路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走在作死的小路上,杀手和魔头是我同伴~~最近想报复熊孩子,我还是个阳光好少年呢! 第70章 第 70 章   少见的有人能用阴魂不散来形容,但是司南确实算一个。见到他又缠上来的时候,闻祭觉得自己更加疲惫了,不过倒也在尚能忍受的地步。   不是说好在皇城守着皇帝么,怎么又跑来了?闻祭看向司南的眼神淡淡的,面上没有表情,司南好像是听见了他的疑问,笑眯眯地说道,“你所到之处,我必随之。我对你的心意,你还不知道么?”   卫梓诸心中危机感顿时猛涨,这人总是纠缠着教主,谁又知道他到底怀着什么心思呢?闻祭知道啊,他心里清楚得很。司南用着个岁数小的壳子,心智也随着产生了变化,一个人终究还是会被所处之位影响。这位,玩心太重,只想找个人陪他玩一玩,就算不是玩,也只不过是不甘寂寞罢了。   闻祭认真提个建议,“小王子被我留在了运城,你若是想杀他,现在正是时候,我是不会阻拦你的。”   司南带着笑的脸一僵,那个小鬼?早不知道忘到哪个角落里了。再者说,他原先以为再不能脱离这个世界,便选择扶持喀苏,自然要顾虑着他的身份行事,现如今勾上了闻祭,怎么着也有一线机遇,两者比较起来,自然是闻祭重要。   司南摇摇头,满脸凄苦,“我对你的情义,你就如此不在意么?你忘了你对我说的话,我却句句记得,你说,喜庆日子不愿见血,我便滴血不沾,闻大哥……”   闻祭眼睑低垂,长睫一抖,没什么表情的面上缓缓浮上一个浅笑。失了血色的苍白面孔依然姿色无双,眉梢一挑,眼尾迤逦着艳色,少见的鲜活起来。闻祭不说话,也没有表现出什么,像是将那番话听了进去,正细细琢磨,又像是没有听进去,眼底一片清明。   司南几步上前,揽着他的胳膊,道,“你我才是一起的啊。”   见他越来越过火,旁边的卫梓诸克制不住地撰紧了剑柄,闻祭这才开口问道,“你受了什么刺激?”   司南见自己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对方也似乎没什么反应,不由觉得无趣,收敛了些许,说道,“你我同是被这天道法则所压制之人,气运之子平白无故占了这份气运,不让他吃些苦头我不甘心,你所说的那个宋如峰,我有的是法子让他不好过。”   见他提及界外之事,闻祭看了卫梓诸一眼,柔声说道,“这与你无关,阿卫不要听。”   “怎么与他无关?”司南也不再装模作样,面上阴沉,看着卫梓诸的眼神诡谲莫测,“他,说不准才是关键。”   “那就更加听不得了。”闻祭松开握着卫梓诸的手,转而拎着司南,冷冷瞥他一眼,扔下卫梓诸跑到了远远的地方。   被留下的人眼中一片阴霾,紧握的拳头太过用力迸出了几滴血珠,却感觉不到疼痛。被扔下的总是他,无论为谁,无论何事,总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放手,那个人总能轻易抛下他。   闻祭有意避开人烟,到了个周边没人的小树林,就是一时兴起,杀人抛尸了也没人知道。到了可以说话的地方,司南又闭了嘴,气定神闲大爷模样坐在了地上。   “你又想干什么?”   “你骗我!”司南盯着闻祭,眼神有些哀怨。他要靠着闻祭离开这个地方,虽说有所保留,却还是假假真真说了些东西,没想到这个人什么都没有透露半点,着实让人怨恨。就算闻祭告诉了他气运之子的事情,对他实际上是没有用处的。   “哦?”闻祭轻描淡写一个哦,就没了下文。   “你没有告诉我你身边那个小鬼是宁深的儿子!”司南表情愤恨,恨不得把面前的人抽了筋扒了皮,“你明明了如指掌,却套我的话,我还真当你是个无知的,没想到最心狠手黑的人是你!”   “抬举了。不过,没做过的事我可不认。”闻祭挂着浅浅的笑,轻易不上司南的当。   司南露出一个阴险的笑来,“没做过?如果我去告诉那个小鬼,你打一开始就是打着利用他的主意留下他的,你猜会怎么样?”   闻祭不动声色,眼神却冷了几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还要继续骗我吗?你拿他混淆视听,不让我杀卡迪萨,却进而发现他与众不同之处。你莫要说有真心,你我这种人,有几分真心自己清楚,你待他好,不就是要将他紧紧拿捏在手中吗?”   闻祭一双冷然的眸子微眯着,唇边的笑淡了几分,半晌,仿若一声轻叹,“你倒是知道的不少。”   “哼,不敢!我自诩聪明,遇到你才发现脑子不灵光,你的心思,我猜中三分都是撞了大运。”司南想起被套话就面部一阵扭曲,虽说也是自己脑子清醒的时候说的,那就更不痛快了,简直就像是被当了傻子。   闻祭摇摇头,说道,“我若是说我真心,你也不会信,那便当我在利用他吧。那你准备如何呢?你说要对宋如峰下手,图的是什么?”   “宋如峰?天道所中意的气运之子如若被毁,便是违背了世界的意志,届时世界崩溃,新世界形成之时,壁垒出现薄弱之处,便有机会离开。”   闻祭不认同他的想法,“气运之子不是随便能动的,你的想法太过激进,我不愿冒这种险,只求稳妥。”   世界崩溃所造成的后果他是不惧的,但是这番洗牌就会将包含他们在内的全部清洗一番,他还不想为了这么点事将自己赔进去。   “这不是你逼的吗?你若是安心与我合作,我们自然能离开,但是我现在不信任你。”司南第一次明确说出他的不快,不怕和闻祭撕破脸。闻祭有所顾忌,他无所谓。   “你不想将自己的身体取回来吗?”闻祭视线浮动,扫了司南几眼。司南却一阵错愕,面上表情诡异。   “你说,身体?这就是我自己的身体啊。”一句话说完,竟带了几分咬牙切齿。   闻祭略一挑眉,竟然是他自己的身体……他还以为是个阴险的老家伙夺了他人的舍,这张纯良的皮相竟然是他自己的,真是不符。   “原来你也怕死啊。是不是这具躯壳出了问题,你才想尽法子要离开?”司南怪笑一声,总算拿捏住了这人的把柄,这下他彻底放心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闻祭有顾忌,他才能安心。   闻祭不置可否,见他松懈下来,转身往回走,阿卫不见他,又该着急了。   司南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动作突然一僵,那人已经走远看不见身影了。司南一掌拍断一旁的树,树干轰然倒下,掀起一阵尘土。   “果然是个老谋深算的混球!”司南狠狠骂了一句。明明在说他身边那个小鬼的事情,却被不动声色带偏了,注意力转移到了别的上。闻祭主动透露出来自身的弱点,为的是让他安心,暂时不轻举妄动,这一步以退为进真是走得好,好得他想骂娘。   这一切,总要找人讨回来。   一连几日,唐妄都能看见教主身边的小公子一如往常地跟随在教主身边,可是感觉却隐隐有些变化,他也觉不出道不明,就是有些不妥。   不知道为何也会出现在此地的司南他并不熟,直觉在告诉他,离司南远远的。   过几日就是年三十,纳主倒不是没有这个习俗,只是过得简略,山上不能太大声响,因此也是安安静静的。宴席也有,却也不是年年,三年一回是不成文的规矩,唐妄在纳主待得不多,因此也就仅仅过了一回。   一群人乌泱泱地来,沉默着乌泱泱地走,明明该热闹,却看得人遍体生寒。   闻祭第一次在中原过这最大的节日,看起来也有些兴致,坐在窗口看着红色剪纸和红灯笼,唇边笑意温柔。唐妄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看,心下了然,他这位教主诡异地喜欢红色。   “阿卫你过来。”闻祭突然开口轻唤了一声,声音里,眉眼里带着笑意,让卫梓诸根本无法拒绝。   卫梓诸走近了,见他伸出手来,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身体却下意识没有躲,任由他一只苍白纤长的手伸到自己嘴边,手指一动,一颗不明物就到了嘴里。舌头抵了一下,甜味就扩散至舌头上的每一个地方,甜得腻人,他却眉头都不皱一下。   闻祭笑得浅淡,说着,“哎呀,还以为你会被腻到,看来还是不够甜呢。”说得有些遗憾,语气里却半点不带,全然是宠溺,叫人迷惑。   卫梓诸无法克制心里的膨胀,某些情绪某些欲望狠狠积压在胸腔里,仿佛不堪重负,只要一个指尖,就能轰的一声炸开。血肉碎末带着心里的东西零碎在那人面前,他好像还能面不改色,笑着把那些当做污浊,或许,对于他来说,这确是污浊罢。   他什么都不敢说,什么都不敢做,只是将口中的糖融开,咽进喉咙里,亲身感受着那份甜腻转变为苦涩,充满整个胸腔。   冷眼旁观着的司南,轻声嗤笑,这可怕的人,大概也是没心吧。   作者有话要说:   回学校上课了,所以心情不佳,所以开始黑化。放心,不会有渣受这种东西,虽然很萌23333 第71章 第 71 章   转眼过了除夕,闻祭不爱热闹,司南一副全天盯死他的姿态,他泰然自若,门窗一合,将喧嚣尘世都隔绝开来。   但他还关注着山崖底下的宋如峰,不能真让人死在了下面,闻祭便让唐妄留了点踪迹可循,宋如峰还有个能干顶事的师兄,前两日总算是回到了苍山派。至于宋如峰现在情况如何,唐妄也说不清楚,总归是不会差的。   小山城热闹不到哪去,除去串门走访,饭点到了,街上就没什么人了,至多几个贩夫走卒行过,贪玩的小儿尚在流连。近几日天色都不好,白日里沉沉乌云积郁着,像是砸下什么都得一大片一大片。   临近黄昏,闻祭听得一片杂乱的马蹄声,心里便明了是司南挑唆的人终于动手了。窗子微微开启,便看见十多号人骑着马从道上疾驰而过,外面还是昏沉的,整个画面都如同浸在阴暗里,失了颜色。   深色的马匹和那一片深色的衣物也是阴沉沉的,领头的那匹骏马全身也是深色,却四蹄雪白,如同踏雪。一伙人几息就消失在街角。   闻祭抬眼看了天色,愈发阴沉,一点冰凉落在眉间,略有些愣了。伸出手去,接到了雪花,这才有些感慨。   新岁新雪,来得毫无征兆,静悄悄的。仔细想来,却又不是,天确实是阴了很久了。初来的几片雪尚有闲意,施施然如同屈尊,好整以暇,落在窗棱上尚且完好,细看能看出花样来。然后就是一片洋洋洒洒,一片尚未停顿,接连几片堆积下来,短短时间,竟积了一层薄雪。   闻祭心悦,伸出手,雪花落在手心里马上就化开,肌肤却觉得舒适极了。还想伸得更远的时候,一只手伸过来,将他的手包裹在掌心中牵了回来,顺手合上了窗子。闻祭看着卫梓诸松开他的手,然后端来一碗热茶,闻祭自然地接过,方才的凉意都被驱散了,十分暖和。   闻祭想说什么,看着卫梓诸不声不响的模样,偃了心思。直到卫梓诸开了门要出去,闻祭才叫住了他。   “阿卫。”   卫梓诸住了脚,转头看他,怕外面的风吹进来,便把开启的门又合上了。   “教主,怎么?”   这语气啊,有点说不清的生疏,却又不明显。闻祭心里无奈,总算是体会到了一把别人什么都不说的滋味,开始认真检讨自己的行为来。   “阿卫,你过来。”闻祭语气和缓,却也认真。卫梓诸心里一颤,忍着快步走过去的想法,走近了几步,保持着距离不再前进。   闻祭觉得这场景眼熟,从西夜回来的时候不也是如此么,这孩子连表达抗议都不会,只会无声用行动表示不满,真是让人好笑又无奈。可话又说回来,他又偏偏吃这一套……   “你近来与我生疏了不少啊,可以问为何吗?”闻祭不擅长这种交流,也不懂得在这种时候虚以委蛇,说起话来坦荡又直白,又出乎意料地直戳心底。   卫梓诸眼睛微微瞪大了一点,看起来有些出乎意料。不待他反应过来,闻祭又转头不看他了。轮廓优美的侧脸零散了几缕发丝,眼睑低垂而显得上挑的眼角延出纤长的睫毛,浑身收敛了气势,沉静肃然。   卫梓诸看着这样的闻祭,攥紧的拳头松开了,上前握着他的手,不敢放手。   “没有,没有……”卫梓诸摇着头,声音里带着些不自知的惶恐。他怎么会舍得,从来都是这个人先放开他的手的啊。   闻祭静静看他一眼,伸手触碰他的眉眼,一直都知道这是个好看的孩子,但是跟在身边久了,也觉不出什么大变化来,也不会想要仔细看一看。如今只要闻祭看了,便知他有一双锐眼,一幕深渊,对视像是看见了无尽无穷的广袤之地,能纳天下。   闻祭想跟他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下口,他也确实不知道卫梓诸在想些什么。   论沟通障碍患者之间的爱恨纠葛。   卫梓诸的手有些凉,闻祭知道他向来畏寒,从雪山上下来之后倒也没有遇上过冷天了,骤然下起雪来,就他一双手凉凉的,暖和不起来。明明方才端来了一碗热茶,却也无法让他的手暖和起来,倒是闻祭一双手热乎着,不自觉把他的手合在掌心里。   良久,闻祭叹了口气,就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那股僵持之感逐渐消弭,又回暖了。   这厢两人正和谐,因为闻祭避而不见有些烦躁的司南突然诡异地消停了下来,换上了一身粗布衣裳,出门去了。   唐妄要盯着宋如峰,见到司南出了门,也不紧不慢跟上,总之教主吩咐了,司南干什么都随他去,除了要杀宋如峰以外。少见的教主这么关心一个人,唐妄自然要保护好那人的安全,虽然这关心不见得是好事。   司南自然发觉身后跟着的尾巴,却也不在意,怀着一颗激动得噗通乱跳的心奔着苍山派就去了。   远远地见到屋舍,司南清清嗓子,语调惊恐地变了形,“救命啊!救命啊!”   宋如峰听见动静,从屋内出来,手里拿着剑,看见一个陌生少年惊慌失措地跑上山来,连忙迎上去,心里戒备着提高了警惕,“不必慌乱,你这是怎么了?”   “宋大侠!不好了,有一群悍匪冲进了青庄!一闯进庄子就开始杀人,好多血,好多血!”司南眼睛里蓄着泪水,脸上惊惧后怕一阵交错,演得逼真极了。   宋如峰看着他这身装束确实是青庄下人的,心里信了七分,却又怀疑他是如何逃出来的,此时也不是盘问的时候,若是真的青庄出了事,耽搁不起。宋如峰手中剑一握,便道,“好,我随你去青庄!”   司南肩膀一缩,脸上恐惧更甚,“不!不……我不回去……那里很危险!”   他这一反应倒是让宋如峰放心了些许,若是二话不说就带他走,他才要怀疑是不是陷阱,少年怕回去才是正常的。宋如峰招呼了跟出来的肖厉晨一声,叫他好生照顾这个人,自己提着剑就往青庄方向跑去。   肖厉晨有些担忧,想要跟去,但还有一个莫声张要照看,只能留下来招呼这个受了惊吓的少年。   “你到屋子里来吧,还下着雪,不要冻着了。”   司南一笑,单纯又稚嫩,“好啊。”   肖厉晨看着他的笑脸,心中一惊,糟了!这人有问题,师弟着了道了!   肖厉晨武功虽不如宋如峰,但也是一介高手,想着先发制人,先把这少年制住再说。却不想内力一提刚要动手,一把暗器就射了过来,悄无声息,脖子手臂一痛才发现这些银针。肖厉晨心里发恨,失了先机更遭暗算,此时便是任人宰割的鱼肉了。   司南对着某个方向道了声谢,扔下了被麻醉的肖厉晨径直进了屋里。看见床上昏迷得不醒人事的莫声张,司南笑得开心,果然闻祭还是对他有所不同的,是真爱没错了。   之前被糊弄的事情就此揭过,司南是识时务的,他懂得审时度势权衡利弊。他要与闻祭取得双赢的局面,也必须要拿出自己的行动来,他不觉得自己红口白牙几句话就能哄得闻祭相信他,适当做点“好事”,也是一番心意不是?   “你到底是谁!你想干什么!”倒在地上的肖厉晨不甘心地大吼,也不明白这人要干什么,见他进了屋子里,心里便联想到了打伤莫声张的人,莫声张一直昏迷不醒,他们还不知道是谁干的,这人是想要杀人灭口吗?   司南当然不是来杀人灭口的,他可不是第一次想杀他了,奈何命硬,就是死不了,果不其然,连闻祭也没有办法。且末神木上掉下来的人,自然传到了他的耳中,让喀苏灭了且末,不仅是为了疆土,还为了杀他。谁知阴差阳错又被闻祭给救了,要不是知道闻祭的手段,他还要以为这人真要圣光普照,福泽天下了。   “你知道他是谁吗?”司南突然转头问肖厉晨,肖厉晨一愣,惊觉自己并不知道莫声张的底细。他只是凭着直觉与和他相处的了解觉得对方并不是坏人,莫声张不愿提及过往,他便不强求,不知道也无妨。这个人突然提起,定然是知道莫声张的来历的。   “莫兄于我有救命之恩,就算莫兄以往罪大恶极,我也断然不会与莫兄反目,你不要妄想离间!”肖厉晨语气坚定,似乎心志已决,司南却轻声嗤笑,仿佛对他的坚定的蔑视。   “那我便告诉你,此人初现便是西域拔焕城,拔焕城在红莲教的掌控之内,之后他便销声匿迹。再次出现,是在……墉都。”司南面带笑意,像是讲了件有趣的事情,“恰逢……苍山派被红莲教灭门……”   肖厉晨瞪大眼睛,内心掀起惊涛骇浪,太多情绪涌上来,脸上反倒一片平静,做不出什么表情来。   那一夜,如鬼魅般的人影站在不远处,冷眼看着杀手将他的师兄弟屠杀殆尽,那些人影有男有女,有高有矮,但是记忆里记不清他们的脸,无情得刻板,只剩下师傅狰狞不甘的遗容。   原来那些人里有他。   “你告诉我这个,无非就是想要离间我们,既然需要你这么废心机,此人必定有用。”肖厉晨找回自己的声音,从千思万绪中寻回一点理智来,他不能就这么被操纵。   “你不错,竟然还能清醒,若是你那师弟知道了,还有没有这么理智呢?”司南笑容标准,眼里却没有半分笑意。   肖厉晨清楚他的阴谋,想让他们自相残杀,想要离间挑拨……他不会受影响!绝不会!   “你扪心自问,到底有没有心生芥蒂?”司南突然厉声诘问,严厉得字字像是重弹狠狠砸在肖厉晨心头。   没错,他是动摇了,即便不想承认,他确实,已经不再信任莫声张了。   作者有话要说:   偷偷滚回来更新……学业为重的我今后不定时更,今年一定会完结掉它,但是我的本意并不是想要完结,只是想撸一篇顺应自己所好的文而已。 第72章 第 72 章   人心就是如此,一旦对某个人心生芥蒂,便无法抑止用怀疑去看待,用最坏的想法去揣度,他做的什么都变成了居心叵测。   肖厉晨甚至觉得莫声张是有预谋地跟在他的身边,他开始辨不出真假,甚至不知道莫声张重伤昏迷是不是用来迷惑麻痹他们的假象。毕竟……谁也没看见伤他的人是谁,不是吗?   司南看着他陷入一片慌乱,轻笑了一声。果然比起那个油盐不进的大教主,这些容易心生杂念的人有意思多了。   这让司南找回轻而易举操控别人的感觉,总而言之,他就是盯准了人性的弱点,一掐一个准。   门口突然出现了一个身影,隐匿在暗处的唐妄现了身,抱着手臂,对着司南说道,“教主让我知会你一声,别让他躺太久,也该起来做事了。”   话一说完,也没看倒在地上的人一眼,又兀自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蹲着了。   那句话没头没尾的,也没说清楚是谁,司南却听懂了。掏出一个小药瓶,面上的笑有些阴损,他也不在意对方能不能受得住,直截了当地把瓶子里的小药丸都塞进了莫声张嘴里。   司南也不打算多留,喂了药转身走到肖厉晨身边,蹲下看着他,一副偏小的身架,双手捧着脸,看着格外秀致,他说,“他要醒了。你们要倒霉了。”   肖厉晨脸色一变,司南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话音落地,司南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句话说的是两件事,司南可以发誓,但是听在肖厉晨耳中,这就变成了一件事:莫声张清醒过来之后,要对他们下手了。   司南算是知道闻祭为什么喜欢说话不说明白了,看着别人走向一个错误的方向,而自己确实说了真话毫无负担,更不用提罪恶感,果然心机,果然阴险。   闻祭是不知道有人在背后“夸奖”他的,不过若是知道了也没什么,他也不大在乎别人眼里他是个什么模样,一个大魔头还需要什么好名声?   长街上已经安静了,静得能听见簌簌的落雪声,即便没有看见,也能想象得出一片白茫茫,掩去了行人脚印,盖住了泥土灰尘。想必即便是撒了一地的刺目血液,也会被掩在纯白之下。也可说是,肮脏血腥都藏匿于无垢表象,待雪消融,又该重见天日。   闻祭又听见了马蹄疾驰的声音,想必是事成归来,脚步无比轻快。   闻祭瞟了眼卫梓诸,然后把窗子打开了一点,不敢开太大。随着潜意识的动作一顿,闻祭觉得自己有些昏头,为什么他要这么顾忌阿卫!他才是头!   念头一闪而过,闻祭的注意力马上回到了那群人身上。这回恰巧能看见正脸,向着这个方向疾驰过来的骏马个个都健壮无比,领头的人映着夹道房屋透出来的灯光,显出一张非常年轻俊秀的脸。像是察觉到了什么,青年突然直直向这边看过来,闻祭没有刻意遮掩,被发现了也不稀奇,也没有被人发现的尴尬,既不躲闪也不动声色,光明正大地看着。   青年嘴巴闭着动了一下,面颊突然鼓出一块,他冲闻祭笑了一下。骏马急速从客栈下冲过,闻祭合上了窗子,青年也没有回头,不过一个小插曲而已。   “教主认得他?”卫梓诸时刻注视着闻祭的一举一动,自然发现了闻祭和那人的异常。   “嗯。他是路禀鳌的手下,常英。”闻祭回复得轻描淡写,想了想,又解释道,“路禀鳌身边的亲卫,传过几次信,所以我认得。不过他并未见过我真容,大抵只是他待生人就是如此。”   卫梓诸点点头,也不把这人放在心上,他倒还没有到那种阻止任何人靠近闻祭的地步。听到闻祭给他作解释,他心里是极高兴的,谁让闻祭不喜欢和别人多说呢。   就这样寥寥数言就能叫他欢喜,他好像,真的没救了。   宋如峰回来是为了秘籍,但秘籍在闻祭手里,唐妄那位前辈又是从何得知秘籍会出现在苍山派呢?又或者说,他所说的根本不是闻祭手中那本,苍山派另有玄机。   闻祭心存疑惑有一段时间了,看宋如峰一无所获更是只能叹气,真是叫人无力。   司南从苍山派回来了之后,又故态重萌,整日上蹿下跳想往别处跑,特别是心里惦记着那皇帝,恨不能插上翅膀飞回皇城去。   闻祭不爱到处去,连皇城也不想去了,只想回纳主,等着看那位气运之子大发神威就好。   听了唐妄的陈述,闻祭知道那人是被逼入绝境了。   宋如峰去到青庄之后,自然只能见到一庄的尸体,他也不知是不是全庄的人都被灭了口,但是死在书房的庄主谢晨子在,他的幼子谢宝儿却不在这些尸体中,连带奶妈也不知所踪。他在院中查看尸首的时候,奶妈带着谢宝儿从外面回来了。   见到这惨烈的一幕,谢宝儿当场大哭起来,对着宋如峰哭喊,“不是我干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是凶手!”   奶妈只是个普通妇人,看着这场景吓得脸色苍白,打着哆嗦拖着谢宝儿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喊着杀人了。宋如峰狠狠咬着牙,心知是中了圈套,这孩子不听人解释蛮不讲理,他是怎么都解释不清了。   宋如峰追上去,想拦住她们,几步接近,伸手要拉。不远处一个更夫看见这边的情况,女人孩子在逃,男人在追,就快下手了,当即大喊起来,“来人呐!杀人啦!来人呐!”   宋如峰百口莫辩,只能放弃,立即回了苍山派。   官府的官兵第二日到苍山派时,搜遍全山,都寻不到人影。三个人,竟然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有意思,竟然在眼皮子底下能消失,这宋如峰还真厉害。   闻祭心中生出了兴趣,觉得这选择果然没错,他现在越来越中意宋如峰了,不过他更想知道山上藏着的秘密。   闻祭要到山上查看,看着卫梓诸一双乌黑的眼,不由自主地说,“阿卫和我一起去吧。”   司南探头,警惕地看着闻祭,防止被抛下,闻祭冷眼一扫,什么话都不说,他也知道就算拒绝的话也是拦不住司南的。司南咬着下唇,脸上带着稚气,被闻祭的区别对待气得胸口疼。   叫你总对这小鬼纵容,早晚有你的报应!司南在心里这样想着,满脸不高兴地跟上去了。   几日断断续续的雪虽然不小,路上有着积雪,却因为确实不是寒地,去往苍山派后山也并没有看见多少。   闻祭心里把这里和纳主对比一番,觉得哪哪都是纳主好,自己的地界,怎么说都是合心意的。他就是如此,自己的东西就是最好的,别人眼里有千百个不是,他喜欢的就是喜欢。   苍山派有个放置灵位的祠堂,若是要祭拜,除了墓地就只剩下这个地方了。闻祭领着卫梓诸进入祠堂,四周扫视了一圈,没发觉什么异常,闻祭的目光停在了那些灵位上,仔细观望起来。   一共十二块牌位,做工精良,桌面上都是灰,牌位却被人擦得干净。   司南也盯着灵位,摸着下巴突然问了一句,“苍山派墓地一共多少坟?”   闻祭一思量,突然明了,“十一座。”闻祭冲着其中一块牌位伸手,司南不约而同伸手,两人一起握在了牌位上。   闻祭收回手,嘴角一翘,“你请。”   司南也收回手,“你年长,你先请。”   年长?闻祭眯了眯眼,这人怎么这么不要脸呢,自己多大年纪自己还不清楚吗,一个看着就像老不死夺舍的家伙怎么有脸说别人年长?   司南笑得腼腆,任你目光如炬气势如虹,我自岿然不动。你这是第一天才知道我不要脸啦?   闻祭瞟他一眼,威胁意味十足,伸手握住牌位,刚要挪动,另一只手附了上来,温热干燥的掌心带着茧,是卫梓诸的。   “我和你一起。”卫梓诸声音沉沉,十分认真。   闻祭没笑,目光却是暖的,心里觉得熨帖极了。自家孩子就是乖,不像某些人……闻祭眼光在司南身上一扫而过,司南突然一寒,如芒刺在背,危机感噗噗往上升。   牌位挪不动,闻祭试着左右转动,突然咔地一声,放置牌位的桌子下出现了一道暗门,闻祭和司南面面相觑,然后闻祭把牌位转了回来,暗门合上了。   “走吧,阿卫我们回去。”闻祭摸摸卫梓诸的头,往外走。   “等、等等!你不去看看?”司南想要扯住闻祭的袖子,却被他轻轻一动,眼看着就到指尖的袖子滑走了。   “为什么要去?”闻祭瞳仁滑到眼角,面上没有表情,却要多轻蔑有多轻蔑。   “你不去你为什么要来!”司南觉得他不懂闻祭,不,他从来就没有懂过!   “这句话就好笑了,我来看他怎么不见的,就代表我一定要钻这扇暗门吗?我又不是来追杀的。”闻祭语带讽刺,拉着自家阿卫的手就走。   司南僵在原地,他觉得他跟着闻祭就是个巨大的错误,他现在回去领着喀苏继续和大庆开战还来得及吗?最好再连着红莲教一起打了,这个世界就太平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从此我要安静如鸡,握爪。 第73章 第 73 章   回到客栈简单收拾就准备回皇城,唐妄动作利索,闻祭向来不在这种事上操心,唐妄说好了,跨上马就能走。   几日奔波,到了皇城,闻祭正要回房歇息,刚打开房门,一道雪白的身影就扑了过来,疾如闪电,嗖地扑到了闻祭胸口上。闻祭扯着雪貂后颈的皮毛把它拎起来,有些嫌弃,雪貂扑腾着四肢,非得粘到主人身上不可。   雪貂一双黑豆眼蓄着泪,主人真的不爱窝了,把窝又抛下这么久,窝都瘦了!   闻祭伸手在它身上从上到下捋了一把,皱起了眉头,“瘦了。”   往日肉呼呼软绵绵的身体竟然能摸得到骨头,闻祭心疼了,抱在怀里顺着毛,“下次不会把你抛下了。”   雪貂黑豆眼滴溜溜一转,钻进了闻祭袖子里,窝着不动了。大爷窝定居于此,除非主人睡觉,谁也不能把窝抱走!   年初又碰上皇帝三十诞辰,皇城城门戒严,皇宫更是布防严谨不留一点空隙。当年皇帝登基时,被遣往封底的几个王爷都回来了,其中还有个熟人,晋王爷。   路禀鳌要每晚领着洇墨入宫,宫中晚宴一连好几日,却实在没有见到皇帝几面,倒是秦罗公主和六王爷处理着事宜,俨然就是这宫中的主人了。路禀鳌白胖的脸浮上一丝不悦,前两日回来的常英带回了他想要的东西,让他高兴了一段时间,但一想到那对姐弟俩就心沉下去了。   他是想皇帝坐稳这个位置的,现如今怎么看怎么不妙,皇帝什么心思谁能猜到?皇帝这是真心要让六王爷操持朝政,还是给他点甜头,再彻底毁了他呢?路禀鳌希望是后者,就算不是,他也要让这事变成后者。   闻祭换了张脸出现在洇墨面前,她有一瞬间的怔愣,被他眼神一瞥,连忙跪倒行了礼。   闻祭看着洇墨现在住的园子,还有几只不怕生的猫在逡巡,眼见没有其他猫凑过来,便几步蹿到了闻祭身上,喵喵叫唤。   顺手给身上的猫顺着背脊,闻祭开了口,“这几日本尊不在,皇宫里有什么动静?”   洇墨自然知道教主有着眼线暗探,便不敢欺瞒,说道,“奴进了皇宫,正如右相所言,宫中众人见到奴皆是惊奇。解语公主见奴亲切,便与奴有几分亲近,只是皇帝并未见到几面。”   闻祭点点头,“这几日会见到的。”   解语公主是皇帝的心头肉,一个掌控一切的皇帝怎么放心任由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接近,就算是被路禀鳌完美塑造了身份,皇帝也会亲自来见见这个女人。   只是这皇帝,是否真的和他所听闻的那般心思诡谲、阴沉桀骜呢?还是像司南所说的,心如海深,韬光养晦?闻祭也想见见这位皇帝了。   是日,路禀鳌带着人进宫之时,并未察觉队伍中混入了一个生面孔。   一行人进了宫门,一群皇亲贵胄聚集在此,可真正与这深宫里的那位亲近的并没有几个。路禀鳌看到晋王爷,朱色的唇两边翘着,皮肤细白,笑模样看着可亲,他说道,“晋王爷,多年不见,您这愈发丰神俊秀了啊。”   晋王爷眉目精致依旧,朝他一望,形状姣好的唇开启,“右相也是容光焕发,只是还改不了贪嘴的毛病,好生生一副皮相,也给糟蹋了。”   路禀鳌嘴角微垮,按辈分他还得叫晋王爷一声堂哥,但怎么都有些不情愿。这位桀骜不驯的堂哥甩手去了封地,要不是有个世子在皇城,恐怕也不会安分。之前还听闻那位离京的世子被寻回了,总觉得威胁又增加了几分。   “晋王爷,本官听说,前一段日子你去了运城?”路禀鳌眼睛依然弯弯,眯着,看不出什么特殊的东西。   晋王爷眉峰一挑,说道,“本王也听说,右相去了运城,恰在本王离开之后。”   路禀鳌张张嘴欲辩些什么,却还是什么都没说,脸一别,和晋王爷默契地忘了刚才的话题。   唉,都是狡猾的东西,谁也别想服谁。   人群中隐隐有了焦点,往那一瞧,正是风头渐盛的六王爷。晋王爷也不知看没看见路禀鳌阴沉的脸色,笑着说道,“这小东西几年前还懵懂着,近来一看,倒还真有几分先皇的风范,朝堂之上也能独当一面,你说呢,右相?”   路禀鳌嘴角一勾,“我说啊,为皇上效忠自然是最好,若是有别的心思……乱臣贼子,谋朝奸佞,就该杀了,连同党羽,斩草除根。”   晋王爷哈哈大笑,拍着路禀鳌的肩膀,说了一句,“煞气太重,小心适得其反。”   留了这么句不知是忠告还是威胁的话,晋王爷走向了他人,聊在了一起。路禀鳌撇撇嘴,也与别人寒暄起来。   天色渐渐暗沉下来,庭院朱漆发暗,栽种着几棵常绿的植株在此,倒也不会显得太阴沉。宫女从房里退了出来,留了佟昔和殷籽玉在内。   今日又要盛装,心底有几分不情愿,但是殷籽玉乖乖的什么都没说,任由佟昔摆弄。一层又一层套上了衣裳,加上天冷,整个人被裹得圆滚滚的,还未抽条的小身板带着婴儿肥,显得稚嫩又可爱,让人情不自禁想要揉搓两把。   她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眼尾有些上挑,十分机敏可人,确实是个粉雕玉琢的小美人。   “佟姐姐,”殷籽玉轻声细语地唤了侍女一声,“我可以去找父皇了吗?”   佟昔理了理小公主的领口袖子,把裙摆都整理了一遍,力保小公主出现在人前庄重有礼又整洁明艳。   “好了,奴婢带您去找皇上。”佟昔牵着殷籽玉的手,以免她被绊倒,忍不住笑道,“殿下这么喜欢皇上,长大了怎么办?”   殷籽玉犹疑地看着佟昔,“长大了就不能和父皇在一起了吗?”   “那是自然。”佟昔想也没想,觉得这是理所当然。   殷籽玉纠结了半天,语气不舍地说道,“唉,那我就不要长大了吧。可是,不长大就没有办法保护父皇了啊……”   佟昔听见她带着童真的话,还伴随着一声老气横秋的唉,有些想笑。又突然想起了一个人来,面上的笑隐去了,带着些许难堪,殷籽玉个子不高,并没有看到。   那个口口声声说着要保护皇上的人,却是最该死的人。佟昔看着殷籽玉的头顶,幽幽说道,“是奴婢的错,是奴婢没能保护好……”   “佟姐姐在说什么呢?”殷籽玉觉得自己没听懂。   “没什么。殿下要保护皇上吗?”佟昔蹲下来,直视着殷籽玉的眼睛,“不要让任何人接近皇上,谁都不可以,您要紧紧跟在皇上身边。想要和皇上太接近的,他们都是居心叵测的坏人,全部。”   殷籽玉认真点头,把话听进心里,记在了脑子里。以后穆叔叔也不许去见父皇了,他见父皇的时候,父皇都不许她在,仔细想想,确实是坏人没错了!   主仆二人说着悄悄话往皇帝寝宫走,却见到寝宫门口已经有人守着了,值班的宫人见到殷籽玉不敢怠慢,连忙迎上来。   “公主,皇上正在与人会面,嘱咐奴才告诉公主,等他送了宾客就马上见您。”   殷籽玉心中登时警铃大作,警惕地看着面前的人,佟昔不久前才说的话浮现在脑海里,肯定又有坏人了!不行,她要见到父皇才能安心!   她抿着唇,说道,“父皇不会不见我的,你不许拦我,要是我受伤了怎么办!”说完,她就往里面跑。   宫人自然不敢拦,解语公主说的若是要罚他,他是不惧的,但是若是公主受伤了就不会那么简单了。这一句威胁,可真戳在了点子上。   殷籽玉闯进房门的时候,闻祭刚确定了皇帝的真实身份,果然是个外来者。   殷麟初对闻祭的出现不排斥,说实话,见到有管事的人来了,他还心里长舒了一口气。自家小公主跑进来,也不看别人,直直搂上脖子,小脑袋埋在颈窝里喘着气。殷麟初有些尴尬,但还是对女儿的疼爱占了上风,回抱了过去,问道,“怎么了?”   “有坏人吗?”   “……没有。”殷麟初飞快看了闻祭一眼,说道,“解语应该对客人礼貌才对,怎么不打招呼呢。”   殷籽玉把头从殷麟初的颈窝里挪出来,明亮的眼睛看着那个陌生人。他一张平淡的脸很温和,见她看过去,嘴角一翘,露出了一个笑模样。   殷籽玉也回以一个羞涩的笑容,“先生好。”打完招呼又把脸埋回去,对自己刚才的行径感到羞怯,有些难为情。   “公主很可爱。”闻祭发自内心夸赞,这个小姑娘是他见过最喜欢的孩子。这么一想,脑海里又闪过一个人影,闻祭一瞬间怔愣,然后选择静静将他掩在一切之下,权当什么都没有发生。   即便有再多的提醒想要说,奈何殷籽玉在场,这些话都说不得。闻祭并不觉得孩子还小什么都不懂,有些话,听在他们耳中极其敏感。   殷麟初想要离开这里,可是现在看来,他与殷籽玉情谊深厚,很难分离。不过这也不是大问题,只要有办法将殷麟初送离这个世界,殷籽玉也可一并送走,反正,他身上的真龙之气已经只剩下浅浅一层,已经差不多转移到六王爷身上去了。   闻祭看他们父女情深,心里涌起淡淡的失落。阿卫长大了啊,已经不能这么亲昵了,真是可惜。 第74章 第 74 章   旁观了一阵父女俩其乐融融的场景,闻祭离开了皇帝寝殿,毕竟人和物件不一样,不是说拿捏在手中就能拿捏得住的。   殷麟初不足为惧,他本人也志不在此,可他身上藏着些东西让闻祭觉得不舒服。殷麟初不说,闻祭没有主动问,想来也是问不出什么的。或许,这是殷麟初最后保命的底牌?   总归,被牵扯入的外来者来了这个世界,实力强悍者足以自保,如闻祭、司南。实力稍逊者也不被薄待,多少会有些仰仗,如莫声张、殷麟初。一个一身正道气,混在江湖中随随便便就能攀上大腿;一个做了皇帝,手握天下生杀。   闻祭脚步一顿,又继续向前走去,这么一想来,那些个多少沾着些气运的人还真是不辜负,明晃晃地在向闻祭炫耀:看,我有天道照拂,就是个废柴都比你混得容易。   且不说司南花费了多少心血走到今天这步,就是闻祭自己,也是经过厮杀争斗谋得了权利地位。脑中又浮现了很多令人不快的记忆,闻祭眼眸微沉,不过那又如何,他是绝对不会让这些人踩到他头上去的。   他不信公平,又信公平。不信的是别人能真正一视同仁给予公平,信的是握在自己手中的武器谋得的公平。   暗沉的天色积着厚云,远远避开了巡查的侍卫,闻祭打量起面前这座冷清的宫殿来。殿门之上没有匾额,斑驳的墙壁依稀可辨朱色,两扇紧闭的门像是久未开启,整个宫殿冷清得没有人气。   里面有人,且不善。闻祭隔着门都能感觉到殿内之人传来的恶意。   没有刻意掩饰,里面的人已经察觉到闻祭的存在,闻祭背手而立,好整以暇待殿内之人出来。紧闭的门被打开了一道口子,一只素白的手扶在了门上,与闻祭带点病态的苍白不一样,那只手素白如玉,修长柔美,指甲尖锐带着一股阴气。   那张与洇墨一个模子印刻出来的脸展露在闻祭面前,带着恶意的笑,一身缟素像是戴孝。她见到一个陌生人站在门口,殷红的唇开启,从唇齿间逸出的声音阴寒又娇柔,腻在耳边像是被湿滑的舌头舔过一遍。   “你是皇上派来的吗?他总算是要见我了?”   闻祭摇摇头,“好久不见了,祌姬。”   祌姬像是一时没反应过来,没了动静,过了好一会,才猛然从门内扑了出来,身形闪得极快,像是伏击的蛇,疾如闪电。一双尖锐的手冲着闻祭的脖子掐过去,面上还是带着阴毒的笑。   闻祭微微一动,躲开了她的指甲,一击不中,祌姬手腕一转,屈指成爪,狠狠挥过去,却依旧连衣物都碰不到半点。闻祭退了几步,避开了祌姬。   祌姬收回手,笑道,“你来找我了?”   “不是。”闻祭拒绝这么暧昧的说法,后面隐去的一句是:你不要自恋。   前任教主身边的女人,一个个都是长着利齿的猛兽,还是残留着就会成为威胁的毒芽。   “我离开纳主时就说过,你会不得好死,原以为我是见不到你的尸体了,没想到竟然还有相见的一天,缘分啊。”祌姬向着闻祭走了几步,“你要死在我手中,看来是天意了。”   “到底是谁会死得更早呢,祌姬?”闻祭乜视着她,“你将母虫种在皇帝体内救了他一命,若是他再碰别人,你的命可不长了。”   祌姬眼中闪过瞬间阴寒,这件事怎么会被闻祭知晓?   祌姬的师傅传给她一枚命蛊“长情”,那命蛊有着活肉生血的功效,子母蛊分别种于两人身上,是两人的羁绊,也是两人的枷锁。子母蛊寄居的两人必须对对方忠贞,若是有一人背叛与他人交合,“长情”便会释放出毒素,将两人杀死。   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她将她的命蛊“长情”放在了那人的体内,是为了将两人牢牢绑在一起,她也有信心斩除那人身边的莺莺燕燕。她原以为就算那人有再多过往都不足为威胁,只要她在那人身边一日,就不会再允许别的女人靠近,可她从不知晓对方是皇帝,皇帝绝不可能只有一个女人。果然,祌姬跟随他回到皇宫,不久就诞下一女,皇帝马上就碰了别的女人,让祌姬差点去了半条命。   皇帝陷入昏迷,祌姬气得就想要杀了他,没想到清醒过来的皇帝拒绝接见任何人,将所有后宫冷落,再也不曾踏足。祌姬隐在这后宫一忍就是八年,也想过动手,却发现自己动不了身在上位的那人一根毫毛,甚至她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不曾见到一面,她好恨!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祌姬面上阴沉,笑容也消失了。她为了女儿隐忍不发,却不代表愿意自己的命再次受到威胁。   “这你不该很清楚吗?皇帝就快不行了,他需要子嗣继承大统。”闻祭知道这个女人不过是强弩之末,她早就伤了根基。当年,也是为了子嗣,皇帝碰了别的女人,两个人因为祌姬的自负与自私,两败俱伤,祌姬捡回一条命,皇帝却当场殒命,变成了现如今的殷麟初。时隔多年,祌姬心里必定还怨恨皇帝,就像还怨恨着闻祭一样,一旦有机会,就要将对方生吞活剥。   “子嗣……又是子嗣!”祌姬眼睛发红,陷入疯狂,“不是说爱我吗!为了子嗣就可以罔顾我的感觉,可以背叛誓言,可以不忠不贞!果然没一个好东西!都该杀!”   闻祭目光复杂难辨,一个可怜的女人,却也不值得他可怜。   祌姬当年也是容颜艳丽风华正茂的美人,她与中原遇见的男人私定终身,回到红莲教却发现易了主。与那些愚蠢的人一样妄图除掉闻祭,却被闻祭逼至绝境,不过她有退路,便是那个中原男人。从此她再也不曾出现在西域,现如今,如一个深宫之中的恶鬼,伸着利爪和獠牙,将踏入猎区的猎物撕碎。   自己选择的路,别人如何置喙?有何资格?也更谈不上怜悯,谁需要这自作多情的羞辱呢。   当年祌姬就不能把闻祭怎么样,更何况现在,他需要理由将殷麟初带离这里,可是他做不到。   护着这片皇城的是龙气,龙气一日不散,此地便一日不倒。天道乖戾,见不得有人不顺应天意来,但是殷麟初不是个听话的主,闻祭更不是。   但一个将自己的龙气拱手让人的皇帝,再扶不上路,也不会轻易让闻祭摆弄。闻祭也懒得和天道争这一星半点,在他看来,事情达到了目的便是好的,不择手段,也不在乎是不是自己亲自下手了。   祌姬就是个契机,他有办法让事情的走向按着自己的意愿走。   “你的妹妹,她来了,有人想让她为皇帝诞下子嗣,我想,你会握住这个机会的。”闻祭转身向着来的方向走去,留祌姬一人自己思量。   妹妹……祌姬怔怔想着那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妹妹,只觉得心里的火要烧到脑子里,她不允许,绝不!   那日进宫之后,闻祭回来又陷入衰弱里,头疼少眠,憔悴得像是一兜蔫了的草。不过就算是草,也是最好看的那一兜。   卫梓诸寸步不离,也拒绝旁的人靠近,越是精心照料,看不见好转,心里越发焦急起来。心头血液疾走,鼓动的声音如同雷鸣轰响在耳边,脑子也一阵发懵,过了一会声音渐歇,周围安静得能听见呼吸声,那一阵急促的心跳又像是幻觉,只是身体还僵着,四肢发麻。   被阿阮紧急催促唤回来的万长青风尘仆仆到了皇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卫梓诸赶走。   卫梓诸怎么甘心被驱走,自是要与万长青抵抗一番,绝不肯罢休。   见他不说话也不动,没有半点离开的意思,万长青被他的固执惹的烦闷,再加上一些别的原因,对他恶感飙升,挺直腰板把他训了一顿。见他油盐不进,话不过脑子吼了一句,“你是想让他死吗?”   卫梓诸脸一白,猛然爆发出一股强烈的煞气,即便不明白对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是他不可能让教主死,绝对不可能。   万长青心里猛然一惊,发觉自己失言了,不动声色地继续吼道,“老夫医治不喜欢别人在旁边,你若是干扰了我医治,这与直接杀了教主有什么区别!”只是表面强硬,心里如同擂鼓,在卫梓诸要命的威胁之下站住阵脚,决不能露半点怯。   卫梓诸心里疑惑重重,万长青要说的绝对不是那个,但他还是退缩了。万长青是大夫,就算知道他是在骗自己,也半点不敢不听,他不允许因为自己而有一丁点差池。如果有了疏漏,他不会原谅自己。   赶走了卫梓诸,踏进房门,将门关紧了,看着半死不活的闻祭,万长青觉得自己也头疼起来。   “你啊……”万长青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半晌,叹了口气,“回去吧,纳主才是最好的休养的地方。”   闻祭闭着眼,像是睡着了,万长青找了条凳子坐下,他突然开了口,“为什么要休养呢?我这条命本就是为了完成一些事而存在,若是完不成,留下这条命又有什么意义呢?”   若不是为了脱离这个世界,他又何必如此狼狈?   这话听在万长青耳中,不亚于雷声炸响,教主这话的意思,是说他本身就不想活啦?   教主,你不要轻生啊!! 第75章 第 75 章   万长青拿闻祭是没有办法的,但不代表他拿别人没办法啊!满怀着要让卫梓诸吃点苦头的恶意指挥他跑东跑西,做着费力气的活,却抽着嘴角看那少年沉默着一一完成了。   然后少年整个人不能闲下来一般,疯狂地对着木桩发泄般的劈砍,十几下后一脸平静地走开了,没事人一般端着热水放在闻祭房前,放下就走,不敢踏入一步。   闻祭坐在他旁边和他一起看,看得有滋有味,拈了一颗酿梅放在嘴里含着。   万长青捻着胡须,看怪物一样看卫梓诸,然后又用同样的眼神看闻祭。闻祭淡淡瞟他一眼,“这是什么眼神?小心本尊挖了你的眼珠子。”   “教主请躺好,凡夫俗子没什么好看的,身体要紧。”万长青敛了视线,眼观鼻鼻观心,忠诚得不得了。   闻祭嘴里的酿梅换了个方向,说道,“你若是再提醒本尊身体不中用,本尊就让你的身体彻底不能用。”   “属下知道您厉害,厉害也要休息,别累着了。”   闻祭朝着身后招招手,小貂貂乖巧地窝进了他怀里,暖和柔软的身子长长一条,顶着万长青垂涎的眼光龇出一口小尖牙。   好吃好喝供着,再加上主人在身边,雪貂身上的肉又长了回来,软乎乎的手感可不错。万长青摸着下巴,想着,最近养得这么好,取上个十多滴血应该不成问题。   雪貂机灵得很,感觉到恶意之后毛一炸,果断缩进闻祭的袖子里避难了。闻祭拿责怪的眼神看了万长青一眼,万长青摸摸鼻子,起身背着手走开了。   司南无所顾忌,自己走了进来,看见闻祭脸一冷,脚步一顿,差点又要迈回去了。司南生生克制住自己要退缩的动作,走了进来。   “听说你要死啦?”司南满脸矜持,脸颊升起一点红晕,像是那种有些不好意思,又按捺不住喜悦的娇羞。   这种时候呢,闻祭温吞地想,说什么都不合适,该动手的时候就要上手抽,皮痒的家伙就该可劲招呼。   闻祭的手掐在了司南纤细的脖子上,稍稍用力,将人狠狠抵在墙上,手指慢慢收紧,看着他窒息,脖子脸颊上青筋暴涨,眼睛充血变红,鼻子里只剩下出的气,“本尊可脆弱了,千万别还手,你一还手本尊可受不住。”   他嘴上这样说着,都把人快捏死了,脸上却平静得冷厉。   旁边的万长青看闻祭这样子,颇为欣慰,看来有恢复一点,然后麻利自觉滚了出去,带上房门。   司南手脚有些抽搐,脸上也没有什么痛苦的表情,看见人走了,抬起还在颤抖的手握在了闻祭掐着他的小臂上。一股电流集中打在被握住的地方,闻祭不放手,他也不放,持续的雷电反复击打皮肉,不一会散出了一股焦糊味。   闻祭见够了,手一松,司南也同时松了手,整个人脚下发软,栽到地上去了。   “咳!咳咳、咳咳!”司南想说话,但是被掐得狠了,一时还说不出话来,倒在地上狠喘着气,咳得要把五脏六腑吐出来一般。   看着手上被电得焦黑的皮肉,闻祭唇边笑意冰冷,说道,“没想到你还有这么一招。”   司南说不出话来,摆摆手,伸手要水喝。闻祭屈尊倒了杯水,递过去,司南喝了几口,咳了几声清清嗓子,觉得好了很多,至少能讲话了。   “你真是好狠的心!”司南一脸控诉,嗓音嘶哑,脖子上留了青紫的印记,看来刚才确实被掐伤了喉咙。   闻祭也咳了几声,眼睫一垂,披散的长发从肩头滑落几缕,衬得整个人单薄又虚浮,像是抓不住的虚影,用力一捏就散了。他脸色苍白,说话也是有气无力,“我身子骨弱,你别气我。”   司南古怪地看着他,明知道他是故意的,却还是提不起气来了,就觉得一口气哽在胸口,咽不下去,也发不出来。过了一会,那股劲儿过去了,脸色也缓和了许多,说道,“你这么对我,我都没直接弄死你,看来是真爱无疑了。”   闻祭笑而不语,意味不明,然后开口,“你在红莲教教众眼皮子底下对本尊动手,还留了痕迹,嫌命长吗?”只是给那个固执的小东西如何解释?直说是不成的,叫人为难。还好在手臂上,袖子遮得住。   “那你还掐我了呢!”司南气鼓鼓地指着他,“你有你红莲教众护你,我若羌大军压境,怕你不成?”   “大军?在哪?”闻祭面容沉静,直直看着他,“本尊可刚收到消息,乌图雅掌控全军发起进攻,庆军节节败退,若羌前行百里有余。”   司南脸色微冷,直觉不可能。喀苏才是握着军权的人,乌图雅虽有势力,却也不足以指挥大军,更何况庆军之内武将能人不乏,怎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视线移到闻祭身上,含着毫不遮掩的怀疑,司南断定闻祭暗中使了诡计,是什么呢?   闻祭懒得多做解释,相信司南这么聪明,一定想得到的。留了司南一个人思量,他便除了外衣,躺回床上去了。   其实也不算多大的事,他不过是让苏二散了点风声出去,有人要对皇帝不利。这也算不得妄言谬说,确实有其事,眼前就有这么一位呢。   皇帝一个人在京,那位肯定放不下心,宫里眼线少不得,只怕每日吃食都被人了若指掌。这关头虽说盛事已过,皇城陆陆续续恢复常态,却也是这时候最难防备,人流变幻的当口,若是有人做了什么,线索混杂,更难追究。   眼线把消息带出去,回来的时候自然不能是一个人回来。穆崇云,回京了。   司南想到了其中的关键,脸色更难看,觉得自己多年的心血全都白费了,苦心孤诣就造就了这么一个不知把握机会的白痴!乌图雅能掌了权,只有一种可能,喀苏不在军营里。而喀苏脱离军营不顾自己职责只有一个原因,他要来找他。   上一回喀苏跟着司南去了运城,回了军营司南给了他教训,这回竟还敢做出这样的事来,司南气极反笑,没长进的东西!   看见闻祭舒服地躺下了,还阖了眼,司南一时气极,扑上去压制住闻祭,双手扣在他的脖颈上。手下肤质极细腻,纤细又脆弱,连血液流动的脉搏都微不可查,虚虚地一扣,就让人觉得手下的人已经苟延残喘,呈日薄西山之态。   司南一惊,这人怎么衰弱得如此之快!心中疑惑升起,却听见他发了话。   “本尊不是在帮你吗?你不是想对皇帝出手将穆崇云引回来,省了你涉险的步骤,本尊不还是遂了你的意么?”闻祭语气平常,“你与本尊一同,本尊又何必害你,你可见过本尊做多余的事情?”   司南瞬息间理了个清楚,这些事他倒是确实从不做多余的,但是外面那个小鬼如何解释,同情心使然?不能够。你看,果然还是准备利用那个小鬼吧!我已经看穿你了!   在司南怀疑警觉的目光下,闻祭坦然与他对视,嗓音清越柔和,“本尊不会说什么大义凛然之言,但是你把心放回肚里,本尊断然是不会害你的。”   看着对方眼中的防备减少,手也收了回去,他从闻祭身上翻了下去,撇撇嘴角,满不在乎地说道,“你以为我还能怕了你不成?你有张良计,我自有过墙梯,你还真自信我会输你?”话是这样说了,但心里确实踏实了一点,然后更加烦闷,这人怎么快死了都还能这么有闲情逸致玩弄谋略诡策呢?   “嗯,你确实厉害……”闻祭困顿不堪,掩着唇打了个呵欠,把人赶走了。   门外卫梓诸站在长廊尽头,看着这边,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睛里一派幽深,又觉是带着些许迷茫,捉摸不透。司南抿着唇,怜悯地看着他,像是已经看透他悲惨凄凉的前半辈子和后半辈子。   他向着卫梓诸走过去,在发觉身高差距会导致自己只能仰头才能对视的危险临界点上站住了,司南说道,“小鬼,你不考虑和我合作么?我有一国之力,你所念所想,都会有机会得到……”   卫梓诸突然伸手,掐在了他的脖子上,视线犹如化作实质扫过他的脖颈,一遍一遍逡巡,眼中晦暗莫名。司南脖子上的痕迹,是很用力弄出来的……   “!”司南一阵焦躁,脑子里噼里啪啦炸响,反了天了!闻祭掐他也就算了,这个小鬼算什么东西!   刚要还手,身后客房的门打开了,本该安稳睡下的闻祭站在门口看着他们,眼皮子沉沉,困顿无力。然后他无视了司南,对着卫梓诸道,“过来。”   “是。”卫梓诸轻快地松了手,快步走了过去。有万长青在的时候,他是绝对不会让自己靠近的,教主也一直待在房内,几日见不着,想念的紧。   之前也是有过分离的,但那时候他会把思念放在心里,一个人忍着思念蚀骨,待到见面,便也不觉得有什么了。可现如今不行,他已经觉得分离是如同千刀万剐之痛,是用钝刃一片片割下心头之肉,再见面,便觉得伤口酸涩膨胀,想要血淋淋地剖开,叫他知道自己是多痛。   闻祭困得很,把人拉进房里,他是看着万长青折腾人的,也知道卫梓诸这几日没休息好,便去了还懵懂着的卫梓诸的外衣,两人窝进被子里,闻祭靠着纯天然小火炉卫梓诸昏昏沉沉睡着了。   身边的人呼吸平稳下来,卫梓诸这才回过神来,看着他,面上有些纠结。手伸出去一点,又缩回来,反复两三回,这才下定决心一般,伸手把人抱进怀里。   心在猛跳,像是要沸腾了一般,激动得不能自已。卫梓诸觉得自己可能睡不着了,睁着眼睛看着怀里的人,一遍一遍描绘着他的眉眼,神智清醒到最后。   雪貂窝在角落里,默然伤心,主人要休息,窝不打搅,嘤嘤嘤……主人你看,窝才是最乖的啊!放开那个坏人冲窝来啊!   司南是没有回头的,站在原地,听到身后房门关上的声音,心儿碎成了一块一块的。他抬脚往自己的房间走,脚步虚浮,神情恍惚。   说好的真爱呢?   作者有话要说:   司南:说好的真爱呢!   闻祭:并没有真爱这种东西,并没有。   我:嗯,放弃吧,受受是不会有结果的。 第76章 第 76 章   一觉睡醒之后,睁眼所见便是一双黑亮的眼睛,对方精神抖擞,向来少有情绪外露的人眼含笑意,嘴角似翘非翘,显然心情不错。然而闻祭并没有休息过后的充实,反而更加疲惫,看卫梓诸精神头那么足,也只能拍拍他的头,让他起来了。   “阿卫近日有没有勤练武艺?若是回去了木图见你没有长进,那可不得了。”看对方眼睛对着他一眨不眨,闻祭心念一起,伸手抚在他脸上,指尖摩挲了一阵,然后就看见了一副稀奇景象——害羞只会红耳朵的阿卫竟然脸颊也红了。   卫梓诸忍不住把他的手抓下来,握进手心里,一本正经地回答他的问题,“有练过。而且师父早就打不过我了,你也要记得,我可为你做任何事,抛却性命也甘愿。”   闻祭粲然一笑,“我要你抛却性命干什么,自然是要你活着,活得久久的。”   卫梓诸看着他,突然把他抱住,把头埋在脖颈边,拼命掩饰自己心中的不安。他什么都不知道,谁也不告诉他,都在隐瞒着。阿阮也是,万长青也是……教主也是。   他愿意长久地活下去,只要身边有闻祭陪着,千百年甚至更长久也不会厌倦。一旦这个人从身边离开,便觉得再多一分也是煎熬。他想把他攥在手心里,贴身放进怀里,甚至直接含进嘴里咽下去。   这一切遥不可及得沉重,压迫得他喘不过气来。   闻祭也喘不过气来,但是看阿卫很难过的样子,便没有推拒,反而摸着他的头耐心安抚。   房门被敲响,卫梓诸抱着不想撒手,过了好一会才松开。站起身,给闻祭掖好被子,开了门。   门口站着面色铁青的万长青,见他果然在,冷哼一声,视线锐利如刀,嗖嗖嗖狠钉在卫梓诸身上。卫梓诸顶着他的凶狠视线,无视压力走开了。这小兔崽子,万长青眯起眼睛,气得在想要给他的饭菜下点什么□□了。   踏进房门,万长青直言不讳,“你准备什么时候除掉那个小鬼?”   闻祭眉峰一挑,对方的直白有些出乎意料,“你在说什么?”   “你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吗?我给你隔开他,你又把他招来!”万长青要气疯了,他身为大夫,从来不怕有什么人自己救不活,生平最恨就是那些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的人,想死的人还治什么治?抬回去等埋好了!   但他偏偏不能放下闻祭,不仅出于对对方身份,更出于一份不舍友人就此消弭的私心。   闻祭像是察觉不到他的焦虑,只是说道,“这么一点距离有什么用?你若能够,把他送到南疆、西极好了。”   万长青气笑了,“我倒是想,你舍得?”   闻祭一想,点头道,“嗯,本尊确实舍不得。”   万长青对卫梓诸的敌视,是有理有据的。闻祭原以为,身体的衰弱是自己外来者的原因,直到发现身上出现了浅浅的红莲纹案,这才意识到自己想岔了,遂将目光转向他人,万万没想到,是来源于那个被自己随手捡回来的小鬼。   卫梓诸在一日日健强有力,他一日日衰弱,这是一种演替,是天道取舍。闻祭可以钻天道的空子,天道亦可利用起规则,闻祭没有直接伤害气运之子,天道不能将他怎样,但运用规则将他淘汰,太名正言顺理所应当了。   红莲教不是个寻常的地方,历任教主的轮替也不是如同常人那样,强者为王。继任者从来不由教主做主,而是悄无声息崛起,逐日强大,当任教主则会衰颓。红莲盛放如火,覆满全身,展现出来的生命力是汲取躯壳的力量,直至躯体枯竭而亡。   前任教主死得正当,死得合理,现在闻祭也要体会到被强行取代的滋味,这正是天道的目的。   但是,闻祭又岂是寻常人,他不但不忌惮卫梓诸,反而还对他青眼有加。只要闻祭在一日,他就能拿捏住卫梓诸一日,他不但不怕自己的权力地位被掠夺,反倒准备将一切拱手相让。   他觉得,与其被另一个素不相识不知品性的人夺走,交给阿卫真是个好主意。   万长青不知道闻祭心中所想,只是想起这可怖的下场便觉得为他心惊胆颤,时时刻刻盯着闻祭,生怕他就这么死了……然后一时不查,就被闻祭的肆意妄为给吓得不轻。   “你和他不要那么亲近。”万长青语气生硬,显然气极。   闻祭眼睑垂着,抬都不抬,“本尊喜欢。”   万长青一哽,接不了话,瞪着眼睛半晌,恨恨闭了嘴。他现在不把闻祭当教主看待,他们是大夫与病人的关系,大夫很称职,闻祭却没有半点病人的自觉。   万长青若是有药,他便乖乖喝了,万长青没有药,不知道如何救他,他也不理会,连自己的身体都不在乎。万长青给自己下了狠心,若是真的没办法,那就算教主事后会杀了他,也要把灵貂杀了让教主吃下去。   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储备粮的雪貂黑豆眼滴溜溜地转了一圈,然后钻进被窝里贴近主人的大腿。嘤嘤嘤,主人身边最安全了。   不顾职责在身的喀苏出现在司南面前的时候,虽然满身风尘有些狼狈,面上却笑得灿烂,拥着司南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一句胡语语调千回百转,吐出来夹杂着难忽视的温情,“我想你了。”   司南头一抬,楼上一扇半启的窗子露出一双冷淡的眼,半点没有要避开的自觉。拍了拍喀苏的头,司南清秀的小脸上浮上个浅浅的笑,说起胡语来语调温柔,“你想死了?”   喀苏毫不在意他的态度,嗯,习以为常了。   “乌图雅厉害着呢,你不用担心那边。”   一听这话,司南更是想冷笑,“担心那边?我为你在若羌国主面前谋得一席之地,为你塑出一代悍将的形象,为你在朝中揽获人心,而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将兵权放到乌图雅手里?烂泥扶不上墙……”   更有楼上那个闻祭做对比,身边守着个凶得要命的小鬼,轮到自己身边的这个怎么就成了这么个画风?   喀苏眼神一暗,语调未变,“那些都不是重要的东西,你想要的时候我就拿回来。”   “那你很有自信呢。”司南眼睛一斜,嘴角却不由自主往上翘。果然还是他带出来的人,他就喜欢看他这不要脸的样子。   喀苏见他情绪稍缓了些,一个响指,侍卫压着一个人走了进来。他个头比司南稍高,低垂着头,身体僵硬,显然一副不想被人看见的模样。那人正是多日不见的若羌小王子卫慎。   “哦?这不是小王子么?”司南推开喀苏抱着他的手,走上前几步,仔细看了几眼。衣着尚整洁,面上带着没有休息好的憔悴,还有些提心吊胆的紧绷。   司南挪开视线,冲着喀苏道,“怎么把他弄来了?”   喀苏伸手把他拉回来,语气轻快,“总归是握在自己手里比较合适。”   司南听了这话也不做声,再看了一眼楼上那扇窗子,就见闻祭冷然的眼里不起波澜,然后把窗子合上了。   看着喀苏风尘仆仆而来,司南再怎么嫌弃心里还是有几分高兴的,领着人去厢房里休整了。   等两人走了,卫慎发觉自己被遗忘,便警惕地看着身边的两个侍卫,小心观察着四周,想寻着机会逃开。他远远看见卫梓诸,端着一盆水,不知道要走到哪里去,当即整个人激动地向着卫梓诸扑去。   卫梓诸端着热水准备上楼,余光瞧见有人扑过来,闪身一避,手上稳稳的,不敢弄撒。卫慎只道遇见救星了,灵活地跟着调整位置,死命扒着卫梓诸的手,嘴里嚷着,“师兄你在这!我被人劫持了!”   倘若是在空地上,卫梓诸必定是能避开的,但在这狭窄的楼道口,避无可避,被卫慎这一扒拉,手里的热水倾倒去了大半,登时恼火地想一脚把人踹开。   卫慎虽然刚才情急了一些,但还机智,见卫梓诸隐隐要发火,眼珠子一转,沿着楼梯想蹿上去。卫梓诸索性扔了手里的盆,伸手拉扯住了卫慎,“你要干什么?”   旁边的两个侍卫没什么反应,主人发了话,到了这里就可以不必拘着小王子,随他跑,只要不跑到别处去,翻不了天的。眼见小王子和相识的人遇上了,两个扮成侍卫的死士各自跳开,寻了角落隐蔽身形。   卫慎一看身后的人不见了,心里虽还警惕着,身体却不那么慌张了。   “你都不救我!你我同门,好歹师兄弟一场,怎么这么冷硬的心肠!”卫慎语气抱怨,一手勾上了他的脖子,脸上露出了高兴的笑容。显然,在被舅舅挟持了这么久之后,遇上需要护着自己的人,他整个人都轻快起来。   哪里同门?他卫慎什么时候入了红莲教的?   卫梓诸不理他,重新打了水,送到教主房里去。卫慎跟着卫梓诸,亦步亦趋,像个小跟班,嘴里不住嘟囔,想引起前面的人的注意,却完全被无视了。直到上楼,卫梓诸快要走到教主房间,身后的人打算一直跟着,终于回头怒视,“不许跟着我。”   卫慎眼一瞪,脖一缩,“你在掩饰什么?在这藏了娇是不是?你不让我跟着,我偏要跟着!”   屋里的闻祭听见外面的声响,挑挑眉,看着正襟危坐的万长青。万长青小胡子一抖,横眉竖眼中气十足吼了声,“外面的人滚进来!”   闻祭坐在床上,面上没有戴面具,卫慎不认得他,只觉得面熟。细想半天,才想起他在红莲教麟趾宫演武场见过一面,不过那时觉得这人温和,待卫梓诸十分温柔,怎么现在一身寒气,叫人看了就想退避三舍呢?   作者有话要说:   换笔名了hhhhh虽然 然并卵…… 第77章 第 77 章   卫慎瘪着嘴,爹不疼娘不爱的孤苦儿童长这么大容易么,他怎么就这么命苦啊!   闻祭略略扫了他几眼,活得还不错,能这么顽强活着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祝爵如此,宋如峰如此,这个小王子也是如此。   一想到这位有机会继承这片江山,闻祭忍不住用带着寒气的目光扫视,乌图雅没那个命,她这儿子倒是命好。可再好的命,要与气运之子一拼也还是不够看的。   闻祭还没发话,万长青已经开口赶卫梓诸走了,闻祭皱着眉头抚额,万长青没看见,卫梓诸看见了,放下手里的东西,就往外走。   万长青见他识相,正准备停歇,就听闻祭开了口,“你留着,哪也不要去,就待在本尊身边。”   卫梓诸在门口回头看他,片刻,摇摇头,“我就在外面,你叫我,我就进来。”   没等闻祭说什么,他就自觉出去了。闻祭眼神锋利如刀,扫在万长青身上,如若能够化为实质攻击,早将他片成千百片。   万长青见卫梓诸那么自觉,闻祭那副不高兴的样子,顿时也心里咯噔一下。但他是万长青,他不会轻易低头,强自镇定掩盖心虚,一脸今天天儿真不错地望着窗外。   安置好喀苏的司南走过来,看见卫梓诸在门外,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心里想着,这孩子怎么在外面,不应该啊。踏进房门,司南顺手关了房门,一道雪白贴着地面从将要关合的缝隙里蹿了出去,留下一道残影,屋里没人在意,门完完全全合上了。   雪貂从房里跑出来,一双水润灵动的黑豆眼盯着卫梓诸,小跑几步顺着裤腿攀了上去,顶着对方疑惑的目光把小爪子搭在了他脸上,“吱吱,吱,吱吱吱!”   “……我听不懂。”卫梓诸很认真地把雪貂拎在手里,一长条毛绒绒,很白,闻祭抱着它的时候,苍白的手几乎要和皮毛混在一起了,但是病态地泛着一点淡青,能看见血管。卫梓诸沉入到自己的思绪里,无意识地把雪貂塞到怀里。   雪貂急了,怎么能不懂呢!主人和窝交流毫无障碍,你这个笨蛋!雪貂急得吱吱乱叫,窝可是来安慰你的啊,长胡子的老头成天就知道让主人生气,就你还能凑活着用用,要是你难过了,照顾不好主人怎么办!   两个互相敌视的人和宠难得有机会交好,却在卫梓诸完全不懂对方语言,和雪貂被人勒得死紧心生怨念的情况之下一拍两散了。雪貂觉得,这个人已经没救了,貂大人都没有办法拯救他了。   卫梓诸看雪貂又跑了,前爪飞快地挠着门,然后被路过的阿阮捡走。他并不知道,曾经有只雪貂想要来安慰他,他也不知道,小貂貂对待除了闻祭之外的人都是分外记仇的。   司南像是没瞧见卫慎似的,自己捡了个座坐下了。   “我原以为你是瞧着人家特殊才留着的,现在看来,你是好这口啊。”   闻祭清明锐利的眼中带着不易察觉的微妙的迷茫,他在说什么……   万长青眼睛睁大一些,从眼角偷觑闻祭,面色古怪。这么一想确实合理了,要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教主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来呢?真是色令智昏!   卫慎涨红了脸,对司南从没有好脸色的人,现在更是眼含怒火,却又十分忌惮。   闻祭面若寒霜,声音也冷了下来,语调森冷,“他归本尊照看,你有何指教?”   “他是个大威胁。”司南毫不客气地指出。   “哪里威胁了?本尊看着不过是个半大崽子,能祸害到你?”   司南唇角掀起一个冰冷的弧度,语调里含着一股子阴阳怪气,“前几天你在床上可不是这么说的!”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翻脸不认人呐?”   “呵。”司南喉咙里发出一个意味不甚明显的气音,白眼要翻到后脑勺去了。过了会,才又说道,“你在想些什么,我不知道,但你再这么下去,这事又要复杂了。”   闻祭何尝不知道他说的是对的呢。   卫慎身上所有的气运愈发壮大,说明了一些事物的变化,宋如峰再大的气运也不一定是唯一的气运之子了。   宋如峰为集大气运者,会有机缘有造化,这是规律,在前进途中挡了人的路,或是碍了人的事,太正常不过。上次琚城一别,宋如峰再现源城,被那一众正派人士声讨着,要为青庄庄主报仇。还有个忘年交的武林盟主,虽不能明着帮他,但明显心是偏的,这一个月来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却又不会真的损伤到他。   他不能死,但闻祭不会管这事,怎么说都是天道宠儿,这正是体现他能力的时候,闻祭横插一脚算什么事。就算宋如峰栽了个跟头,那也是他能力不足,拿了闻祭的秘籍,要是这么点小事也解决不了,这气运之子的命途也是走到头了。   琚城苍山派暗道下必有玄机,定又是一大机缘。苏二得了消息,崎山派掌门身中剧毒,被宋如峰所救,更是得知惊天大阴谋,武林中竟有人与魔教勾结,要毁了武林中的高手,声望极高的崎山派掌门已不是第一个受害者。   真魔尊真反派——闻祭表示,不关我的事。   于是这就更是问题了,红莲教里出了叛徒了,还是妄图一口吞下大饼的贪婪之徒。   饼大了,是诱人,可太贪心了,想要一口吞,就要做好被噎死的准备。   闻祭喜欢纳主,喜欢红莲教,更准确的来说,是喜欢自己的物件。除了自己拱手送的,谁沾都不行。   敢向他的东西伸手,就拿命来赎罪。   早春的天儿还寒着,卫慎拎着木桶苦哈哈地打水,一旁的卫梓诸动作麻利,很快装了两桶水,两只有力的手一使劲儿,就一左一右拎了起来。卫慎手里动作不紧不慢,懒散抬头看一眼,愣了。   几丈远的地方站了个姑娘,鹅黄的衣料看着显得温婉的女人越发柔软,青丝绾起,髻上簪了朵白花,素淡又雅致。她又不是一贯的中原女人模样,看样子最多二十出头,眉眼间有些许深邃,丰满的唇点了胭脂,嘴角形成了冷厉的线条。矛盾又带着莫大的吸引。   她怀里抱了只猫,安静看着,见有人注意到自己,笑着点了点头。   当然,这是卫慎眼中的样子,他并不知道,中原的习俗,家里有人逝世了才会戴白花的。   “请问,有一位姓唐的公子是住在这里吗?”女人说话的声音很温柔,柔软中又缠着一丝丝黏腻,覆在耳朵上,叫人不知所措。   卫慎想起第一次听闻祭讲话的时候,他就觉得再也不会有人的声音一开口就能让他深刻铭记了,可是这个女人又是开口跪。两人又有些不一样,那个声线华丽到极致的男音能叫人脑中劈开一道沟壑,眼清耳明精神又舒适,声音里带着点上位者的漫不经心。这个女人……他不知道。   卫慎不知道怎么说,词穷了。   “没有。”卫梓诸突然开了口,目光紧盯着她,带着防备。   女人扫了他一眼,嘴角一挑,笑着说道,“多谢了。”   她抱着猫款款迈步,向着内院走去,身姿窈窕步态从容。直至她的身影消失,卫慎才觉得一股凉气从背后蹿出来,把自己的手臂横在卫梓诸面前,激动地大叫,“你看!鸡皮疙瘩!鸡皮疙瘩!”   卫梓诸避开他,拎着水桶走到水缸旁,把水倒进去。卫慎还在大呼小叫,“这个女人简直太可怕了!”   噪音充耳不闻,杂影全部无视,卫梓诸做完手里的活,走出小门拐了几拐,一个人蹲在地上喂着狗,时不时发出几声笑来。   “唐大哥,”卫梓诸叫了一声,引得唐妄回过头来,“刚才有个女人来找你,你知道是谁吗?”   “我怎么知道是谁……”唐妄皱起眉头,他可一直安分得很,皇城里哪里会招惹女人?不会是以前的风流债?追到这里的女人怎么应付?   一旁的树上跳下来个人,是苏二,表情严肃地对唐妄道,“洇墨来了。”   唐妄眉一挑,揉狗头的手用了点力,把一头毛揉得乱七八糟。   “她怎么来了?”   “谁知道呢!”苏二跟这些人不熟,前教主的忠心走狗们,虽不至于敌对,但也没什么来往。   “她不是洇墨,洇墨不会抱猫的。”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三人身边的阿阮更是一脸凝重。   “……阿阮姐姐好。”苏二很是机灵地打了招呼。   卫梓诸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阿阮对他有隙,但应该的尊重礼节还是半点不落。   “阿阮姐姐。”   阿阮心里想着那个女人,更是窝火,长着那张脸,又不是洇墨,只有祌姬那个女人了,时隔多年,还是找上门来了吗?   这些事情闻祭是不知道的,他正坐在床上,对面是笑得温柔的祌姬,地上倒的是红莲教神医万长青。   闻祭颇为嫌弃地看着万长青,好好一个神医,药是药不倒,别人一掌就晕了,也太没用了些。   “我知道,你还放不下我,但是我不会再接受你,你死心回纳主吧。”祌姬一脸温婉贤淑善解人意,除了眉梢眼角还带着些许阴戾,比之前见到的那个阴毒的女人顺眼多了。   听了她的话,闻祭沉默了一会,然后一字一句说道,“你有病吧。” 第78章 第 78 章   祌姬眼神一利,全身肌肉紧绷起来,像是蓄势待发要扑上来,却又缓缓放松,“你果然不是闻祭。”   “何以见得?”   “好歹曾经……我怎么会认不出来。”祌姬一脸唏嘘,轻柔地抚摸着手里的猫儿。   怎么会,认不出来。   闻祭看向她,目光深邃,祌姬能出现在这里,还抱着路禀鳌府上的猫,只能是和洇墨调了包。此刻还能平静坐着,想必洇墨已经说了不会与皇帝有瓜葛,这女人安了心,便来这里亮爪子了。   只是这具身体和祌姬之间,不会再有联系。祌姬与之分离十多年,仍能辨认,当年也不过是点朦胧情愫,便叫她心里清楚,一个深爱到能交付性命的殷麟初,怎么会辨认不出呢。   怕是用情太深,自己闭上了眼不愿看清罢了。   祌姬笑得温柔,说道,“我见着了籽玉,长得像他,将来定是大美人。性子也好,不骄不纵,若是养在我身边,怕会长成个小霸王。”   说完,祌姬低头笑起来,像个慈爱的母亲。年近三十的女人,还带着一股未出阁的少女青涩,像是一瞬回到了八年前。   提到殷籽玉,闻祭一身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也缓和了些,淡淡说道,“公主很可爱。”   “你知道吗,右相府出现了一样不该出现的东西。”祌姬抬起眼睑,说着胡语,较浅的眸色带着狡黠,眉目灵动,像是打着什么坏主意,又叫人不忍苛责于她。   闻祭调整了坐姿,手一伸,祌姬怀里的猫就跳了出来,落到了闻祭身边。   “是螣蛇啊,亲爱的……教主。”   祌姬自然知道螣蛇剑是多么重要的东西,原来闻祭是弄丢了螣蛇吗?难怪会出现在中原。手握勾陈又如何?实权只有螣蛇才能操控,他定要使上千方百计拿回来。   一想到闻祭和那个可恨的中原人相杀,祌姬就觉得心情明朗起来。   路禀鳌这么喜欢管闲事,自己招惹上的祸事自然要承担后果,闻祭当年的手段她看在眼里,路禀鳌是不会好过的。她要是不顾一切,大可自己动手,可在那人眼皮子底下,她还是不愿做这些孽的。   闻祭抱着手里的猫儿沉默不语,直到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钻出来的雪貂龇出小尖牙,把猫从他怀里驱了出去,这才像是回过神来了一般。   “假的。”   “什么?”祌姬不明就里。   “剑,假的。”闻祭今日心情尚可,也不介意她知道。   一股倦意袭上来,一双眼睑愈发沉重,祌姬再说些什么他也不想听了,该知道的他都知道了,不需要她再多说。宽袖一拂,猫儿被扫进了祌姬怀里,袖中手腕一转,一掌打出,刚柔并济,掌风狂而缓,将猝不及防的祌姬推出了房门,连带着地上的万长青也被扔了出去。   祌姬惊疑不定,愤而上前推门,却怎么用力都推不开,只能用力搂着怀中的猫儿,忿忿罢手。   “没良心的!”祌姬甩下一句话,扭身就走。   楼上探下一颗头,是一脸莫测的唐妄,“走了。”   第二颗也探了出来,是满脸竟然如此的苏二,“嗯,是她。”   阿阮跳了下来,往日温婉柔顺的脸上满是犹疑慌乱,夹杂着不善。随后跳下的卫梓诸看着阿阮,沉默了一会,问道,“她是谁?”   卫慎眼珠子一转,突然笑开了,冲着卫梓诸挤眉弄眼,“那还用说,女人和男人之间还能有什么关系?红莲教教主心狠手黑杀人如麻,对这个女人如此不一般,昭然若……”   揭字还未出口,卫慎就被两双眼睛狠狠剜了一眼。阿阮正被他说中,秀美的脸庞一阵扭曲,拂袖走开了。卫梓诸一双森寒的眼睛带着如若实质的杀意,向来危机意识特别强的若羌小王子绷紧了身子,汗毛炸开了一片。   “他猜对了。”苏二一脸感慨,“这可是教中那些资历深厚的人才知道的秘辛,我也是偶然才得知的。”   他一脸神秘地开口,卫梓诸立马向他看去,苏二一笑,轻声说道,“多年之前,教主还是个小头领,便与前教主身边的侍女祌姬两情相悦。突然一日教主性情大变,祌姬心生不满,愤然离教。再回教中,就变了天地,教主登了位,祌姬认为教主背叛,狠下杀手,教主自然不会被她伤到,却也放她一马。祌姬心死,便随她救下的中原人来了中原。”   “想来,这个女人,便是那位旧情人了。”   卫梓诸视线一转移就全身松懈下来的卫慎更精神了,苏二和唐妄说着话,有一搭没一搭地走开了,卫慎搭上卫梓诸的肩,“你想不想弄清楚那个女人什么身份?”   卫梓诸向来坚定的信念出现了动摇,眉心蹙起来一点,嘴唇抿了抿。看他这样卫慎就得出了结论,抓着卫梓诸的手就往外面跑。   那女人走了没多远,风姿绰约身姿窈窕,长街上倒是显眼。   “咱们跟着她。”   “这样不好。”   卫梓诸说着转身往回走,卫慎连忙拉住他,“你就半点不好奇你的教主喜欢的人什么样?”   你的教主……卫梓诸有点在意这个字眼。卫慎看他动摇,更是二话不说,拉着他紧紧跟上。   祌姬哪里察觉不到身后跟了两条小尾巴,不过是两个毛头小子,还想跟踪她?祌姬面上笑容转艳,脚下脚步不停,直直向着暗巷走去。   暗巷是一条街的名字,是光明正大的烟花之地,不分昼夜,来往不绝。   她走进一条小巷子,卫慎连忙跟上,却晚了一步,那女人在一条死胡同里没了踪影。   “该死!”卫慎无比气恼,活像是自己和那女人有什么的样子,卫梓诸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无法理解他。   “我回去了。”卫梓诸转身就走。   卫慎也有些不好意思,本就是他半强迫地把他拉来的,现在把人跟丢了,还有什么拦他的道理。摸摸鼻子,跟在了卫梓诸身后准备回去了。   突然一声细微的声响传了出来,似乎是个女人的声音。两人对视一眼,跳上墙头,要不怎么说卫慎手贱呢,毫不设防地就把房上的瓦给揭了一块。   两道白条条的在一张床上翻滚,白日宣淫的男女丝毫没有察觉有人揭了瓦看了一眼活春宫又盖了回去。   一张脸涨了通红的卫慎低着头跟在卫梓诸身后,再也不敢随便开口了,怕被打。   卫梓诸面无表情,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   从白日昏睡到半夜,闻祭一睁眼,就发觉黑暗里有道黑影,本该一掌拍过去的,发觉气息熟悉,便开口道,“点灯。”   话音落了,灯火倏地亮起来的那一刻,照出了一张沉稳的脸,明暗清晰,眉眼一如往常锐利鲜活,充满朝气。   “今日就在这里这么待着?”闻祭随口一问,觉得卫梓诸不会是到处去的人。   “我……我出去过了。”   闻祭一愣,没料到这孩子这么认真,不过这种什么都不瞒着的感觉倒是不错。他笑道,“是有什么新鲜事要说与我听吗?”   “今日来的那个女人,不是好人。”卫梓诸心里有些躁动不安,他想让闻祭知道那个女人的真面目,“我在她身后跟着,发现她去了花街,她……她……”   越是着急,越是不知道说什么,卫梓诸对自己的笨口拙舌感到焦急。闻祭没注意到他,注意的重点有些微妙。   “你去了花街?”   阿卫也这么大了啊,确实也该生起点男女间的心思来了,而且他也生得好,闻祭是极喜欢他那副皮相的,特别是那双黑色的眼睛,看人的时候像是只容得下一个人,偶尔流露出一点委屈,又立刻收敛起来,满是坚毅又真诚。   他值得最好的。闻祭这样想着,不能随便让一个女人和阿卫将就,庸脂俗粉是绝对不行的,天仙也得考虑考虑。   闻祭轻咳一声,把自己的思绪唤回来。   卫梓诸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闻祭也不需要他回答,“去了便去了吧,但是不要太随意,那些女人不适合你,以后还是少去为妙。”   “嗯。”卫梓诸有些茫然,不过他也知道那不是什么好地方,教主说的话就是对的。   闻祭见卫梓诸端坐在那,背脊挺得笔直,坐的时间也不短了,反正万长青都不在,便嘴角一翘,招招手,“阿卫累了就过来睡吧。”   卫梓诸整个人有些许僵硬,他还记得万长青说的话,极想过去又不敢过去,隐隐有些委屈。   “笨蛋……”闻祭叹了口气,坐起来拉了他一把,“越来越不听话了。”   卫梓诸心里更失落了,低垂着头卧在床铺上,明明那么大个个头了,却可怜得像是被世界抛弃。   闻祭看着他的背影觉得好笑,这小模样也难得一见,让他多看一会吧。   睡不着的闻祭静坐了一夜,阿卫在睡梦中转了个身,手臂圈着闻祭的腰,再也没有动过,直到早晨清醒,镇定地松开手,说了一句他去打水洗漱,然后在闻祭的注视下同手同脚地落荒而逃。   一早苏二就来向闻祭禀报情况,巨细不落。   “路禀鳌手里握着一柄螣蛇剑,江湖上蠢蠢欲动的人物不少,武林新秀宋如峰心里恨红莲教恨得滴血,听闻这消息已经赶来都城……”   “宋如峰?”闻祭心里感慨,不愧是气运之子,这么快就从灭门血案中脱了身。   “教主可知道是谁从中斡旋?”   闻祭确实不知道,苏二面色更古怪,“是那位思宏法师。”   哦,闻祭记起来了,那个说要收他为徒的老和尚。 第79章 第 79 章   德高望重的思宏法师几年不见踪影,突然再次出现,已是大多人意料之外的事情了。法师慈悲为怀,为那宋如峰洗清冤屈,又念谢宝儿年幼失牯,当着武林众豪杰的面收了做徒弟,此事便暂告一段落。   不过青庄灭门仍是悬案,谢宝儿年幼,但谢晨子还有好友,其中尤以阜阳山庄庄主阳岭为甚,阳岭武艺高绝,性子火烈,这事怎么也不会这么善了。阳岭耿直,非黑即白,认定宋如峰是凶手便会一心认定,就算是思宏法师出面,没有抓到凶手之前,宋如峰还是最有嫌疑的人。   在闻祭看来,这是宋如峰的机遇。阳岭势大,本人又武艺超凡,别看现在对宋如峰不善,有朝一日洗清嫌疑,阳岭定是第一个服他的人。   前提是,能洗清嫌疑。   路禀鳌手里握着玄铁打造的赝品,宋如峰势在必得,这么大个坑摆面前,也得硬着头皮往下跳。   这不禁让人起疑,那,路禀鳌引他们来都城,又是什么意思呢?   苏二满面笑容,显然没有多想,暗搓搓的和闻祭分享,“今早小王子起来换了裤子和褥子,他过了尿床的年纪多少年了,我还不知这地方有什么能令人心生绮念……”   闻祭看他一眼,立马将脑子里的事抛在了一边,严肃思考这个问题。昨夜阿卫什么异常都没有,早上起来也平静如常,这么正常太不正常了。   “把万长青叫来。”闻祭不假思索,苏二一愣,以为闻祭不适了,蹭的站起来就往外冲。   万长青听见传唤的时候心里一咯噔,完了,最不愿意见到他的教主竟然叫他了,要不要提前把雪貂给炖了……   等看见精神不错的闻祭,万长青心总算落了回去,又无比忧心的问道,“教主怎么了?”   “我……”闻祭组织了一下语言,有些犹豫,“你说,一个男人,年岁正当,却……没有反应,是为何?”   “!”万长青内心震荡万分,年岁正当,说的肯定就是房事那方面的事了。从他上山起,就没看见闻祭表现出任何亲近女人甚至男人的意思,这说的不就是教主吗!   万长青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闻祭又接着讲下去,“是不是从还小的时候生活在雪山上,给冻坏了?毕竟还小,身子还在发育……”   教主从小长在山上,又这么清心寡欲,原来是有隐疾!万长青心里的话从“教主要死了”变成了“教主他不举”,悲痛万分的万长青瞬间红了眼眶。   闻祭看他这番模样,表情凝重起来,“很严重吗?可会危急性命?”   “教主不要惊慌,有我在,什么毛病都不在话下!”万长青努力平静下来,“只要属下开了药,慢慢调理身子,一切都会好的!”   “那便好。”闻祭安心了一些,看万长青也顺眼了一点。   傍晚卫梓诸被叫到房里,闻祭什么也没说,只是端了一碗药放到他的面前,说道“喝了。”   卫梓诸注视着他,二话不说把药喝了下去。闻祭叫他喝的,就算是□□也能面不改色地喝下去。   “今后每日都要服药,一日不能断。”闻祭叮嘱道。   不明所以的卫梓诸点头应下,“是。”   白日里万长青高声赞扬自己的药方,滋阴补阳赛虎鞭,金枪不倒雄风胜,唬的闻祭一愣一愣的。只是怎么看怎么像江湖骗子,万长青愤慨地拍着桌子嚷嚷,要为自己神医的名号正名。   闻祭接连观察几日,并没有看见效果,看万长青的眼神跟看江湖骗子没两样了。   “这是要积年累月才能看到效果的,你想想这么严重的病,哪能几日就好了呢?”万长青严肃说道,闻祭想了想,觉得是这么个理,便不盯着了。万长青松了口气,还好在这种事情上,教主十分好骗。   一日唐妄从外面回来,面上严肃,对闻祭说道,“宋如峰已经抵达都城了。”   “他不是一人来的,身边不少同伙,恐怕是有大行动。”   闻祭点头说道,“你盯紧点,不只是他们,还有……路禀鳌。”   唐妄对路禀鳌印象不深,脑子里只记得那是个眯着眼笑模样的细白胖子,养猫成痴,府上还养了个带毒的女人祌姬。   “怎么还牵扯上他了?”不怪唐妄疑惑,只是那人给人的印象就是如此,好玩好吃,并无大志。   “他想一箭双雕。”闻祭看着唐妄的双眼,“他想借武林中人的手,除掉殷玉墟。”   “……”唐妄猛然听见那人的名字,心里浮起一股怪异的感觉,再看闻祭的双眼的时候,就像已经被他看穿了一般,心中所念所想,无所遁形。   “去吧。”闻祭不再看他,低头看起手中的话本来。   唐妄一走,闻祭抬眼看着他离开的门口,眼神意味深长。   听了闻祭的话,唐妄心里总是结了些疙瘩,除去盯着江湖人,剩下的时间都藏匿在王爷府外,注意可疑人员。   殷玉墟每日回府都很晚,身边随行人员不少,唐妄稍微放心了些,却在他身边看见了一个不该在这里的人,常英。   常英是路禀鳌身边的侍卫,专为路禀鳌除掉隐患,手中不知道沾了多少血,就他那日灭掉青庄满门毫不留情的手段就叫人心惊,和他们这些刀口舔血的人有什么区别。不过也是,朝廷走狗最是铁腕。   一连几日都看见常英在殷玉墟身边,也不过是在王府与皇宫之间来回,叫人疑惑。   宋如峰来都城几日,夜间潜入右相府观测,却没有丝毫发现,只得耐心等候机会。就在盯着路禀鳌之时,宋如峰在大街上认出了常英,那人与谢宝儿有过交集,现在出现在皇城,说是巧合也太过了。   跟在常英身后寻到了六王爷府上,宋如峰回到客栈将此事说与阳岭听,阳岭本是为了亲眼盯着宋如峰而来,听说此事,按耐下脾气,心里却记下了,定了主意。   听闻六王爷要代皇帝去到城外白皇寺祈福,阳岭带着手下的那帮人有了动静,这些事都没瞒着宋如峰,二者所为目的不同,但也互不干涉。   路禀鳌身边的侍卫被安插到殷玉墟身边,吸引了江湖人的耳目,常英是以保护六王爷的名义放到他身边的,六王爷现在身份特殊,身边各路眼线都有,出了事怎么也探不到路禀鳌身上。   闻祭已经将这事情猜了个大半,路禀鳌真是打了个好算盘。估摸着,他现在就在府里,等着看那群人能将事情闹到什么地步了。   出宫后的祌姬总算有了机会见到自己女儿,路禀鳌也乐得多让她在宫里露脸,谁会比男人更懂男人呢?都是那德行,放到嘴边的食物怎么会不吃?   守在皇帝寝宫外的侍卫已经换了一批人,各个一身血腥气,不是善茬。祌姬抿着唇,将女儿牵在手里,笑道,“公主近日可有见过皇上?”   殷籽玉立刻警觉起来,顾左右而言他,“今日风好,我想去放纸鸢,佟姐姐,我们去找片空旷的地方吧。”   “是。”佟昔不易察觉地看了祌姬一眼,一个罪臣之女,还妄想见皇上。   祌姬的注意力被殷籽玉吸引,面上展露温婉笑颜,软声道,“民女陪着公主。”   “嗯。”殷籽玉自然是想把她带的越远越好。   祌姬跟在殷籽玉身后走着,回眸看向那扇紧闭的朱门,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毫无阻碍地进入了殿内。祌姬微愣,然后笑自己多想,紧紧跟在了女儿身边,她舍不得耽搁半点和女儿相处的机会,而且这里她也清楚,哪会有什么其他女人呢。   那年轻男子进了寝殿,却又脚步踌躇,想到这大殿主人的冷淡神色,心里不由萌生退意,拳头握了握,决定在外面站一会再说。   殷麟初身边的内侍眼见了,也不冷不热,回到殷麟初身边提了一句,“穆将军来了。”   “不用管他。”殷麟初听见穆崇云的名字就气不打一处来,这个胆大包天的竟然敢监视他,到底谁是皇帝!也不想想是谁把他提拔到这个位置上,如今只手遮天改日说不准就要谋朝篡位了!   还停留在大殿门口的穆崇云站到了夕阳西下,心里觉得圆满了,便转身走了。   “皇上,穆将军走了。”   殷麟初一双凤目微睁,然后又放松下来,心里有些不可思议又有些难言的失落。那一双略显浅薄的唇抿了抿,敛了情绪,继续看着手中的折子。   “近日六弟越来越善处理国事了,朕也安心了。”   内侍看着贵为九五之尊的皇帝坐在那,已经点起的烛火映着人影,形单影只,透着可悲的孤寂。   一个不近女色的皇帝,日常寡淡到只剩下逗弄女儿和批阅奏折,什么都没有。   这厢内侍还在可怜皇帝,那厢穆将军进入皇帝寝宫一整日,直到傍晚才出来,已经传到不少人物耳中。穆崇云会严格把控消息不传出去,但没有不透风的墙,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总会被知道,至于他们会怎么想,已经是无法操控的了。   祌姬抱着猫再一次出现在闻祭面前的时候,满脸纠结,“你说,男人和男人是个什么事?也有情爱,也行苟且吗?”   闻祭看了看一旁(他觉得)懵懂无知的卫梓诸,点了祌姬的哑穴,把人扔了出去。他对(他认为)内心无比正直的卫梓诸说道,“虽然男子与男子也无不可,只要你喜欢。只是不可滥情,此事还是慎重的好。”   卫梓诸乖乖点头,闻祭心里欣慰了一点。每次祌姬来都惹出些事,果然还是不该让她靠近。卫梓诸出了房门,闻祭立刻唤来苏二,说道,“今后,严禁祌姬靠近阿卫。”   苏二见他认真,便也严肃起来,脑子里各路痴男怨女走了一圈,忍不住想到,这是祌姬与教主复合无望开始勾搭小公子啦?   这情情爱爱的事情真是乱啊…… 第80章 第 80 章   白皇寺建于高祖即位之初,室内供奉多位皇室先祖牌位,历代皇帝都要来此祭拜,自然是地位非凡。寺内建有一座七级浮屠塔,雕花琉璃顶,塔身莲绽朵朵,绘有诸天神佛法相,观之无比奢华。塔顶放置真佛舍利,相传舍利子由功德所聚,被奉为佛家珍宝,白皇寺有一宝镇寺,平民百姓也无比尊崇。   六王爷要到白皇寺祭拜,又听闻有热闹看,闻祭难得出门,身后卫梓诸紧紧跟在他身后,不时两人搭几句话,倒也显得优哉游哉。闻祭本只想在路上看个热闹,行至离白皇寺不算近的半山腰上,就遇上了一个小沙弥拦住了他们。   小沙弥一身青色僧袍,小脑袋剃了个精光,一张脸透着灵气,十分机敏。   “各位施主有礼,小僧奉师父之命来请诸位上山,请随小僧来。”小沙弥说完,也不顾身后人有没有跟上来,一个人转身走得飞快。   闻祭眼眸一沉,白皙修长的手一挥,隐藏着身形的暗卫落在他身边,不一会,小沙弥哇哇乱叫的声音传了过来,一个暗卫拎着小沙弥的后领把他扔到了闻祭面前,然后站在了闻祭身后。   小沙弥瞪大眼睛坐在地上,仰头看着那个人,久居上位者的气势压迫着,让他不由得缩了下脖子。   “本尊问你,你师父怎么知道本尊会来?”闻祭蹲在小沙弥面前,指尖轻轻拂过他的脖子,脆弱稚嫩的,禁不起一捏。   小沙弥咽了咽口水,“小……小僧也不知!”   “这不过是一条小道,方丈及各高僧都在大道迎接皇室才对,你又是哪位高僧的徒弟,还有闲工夫来迎本尊?”   “不是不是,不是我师父!”小沙弥慌忙否认,“是小僧师父好友,思宏法师。”   闻祭沉默半晌,对身后人摆摆手,起身下山了。   又是那个莫名其妙的老和尚。   各世间总有奇人异士,闻祭不太愿意和他们打交道,终究他也只是个外来者,和这些人纠缠上不是好事,特别是莫名其妙缠上来的。   “诶!施主别走啊!”小沙弥跟上来,也不畏惧闻祭了,“施主就随小僧上山去吧,您看这天也不早,不如去到寺里歇息,还有素斋供施主享用……”   “本尊不吃素斋。”闻祭停下低头看他,冷冷说道,“本尊饮血噬人,更好幼童,皮肉细嫩,骨髓鲜美,寺中可有?”   小沙弥惊恐的看着他,突然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转身跑回山上去了。   “……哈哈哈哈!”闻祭笑起来,倚靠在卫梓诸肩上,拭掉了眼角的泪水。   卫梓诸看着他的笑容,突然低声说道,“教主好久没有这么笑过了。”   “嗯?”闻祭漫不经心看他一眼,面上不显,心里又觉得他这闷闷不知道跟谁较劲的样子有意思。   “教主喜欢这个小和尚的吧,不然也不会出言逗弄。”   “你觉得我对他说这话是在逗弄?那若是我对你说,你又会如何呢?”闻祭捏着他的下巴与自己对视。   “割肉放血,你要我就给。”   那双闻祭一直赞叹的黑色眸子深邃得像是蕴藏了很多东西,又像是纯粹的。   闻祭低笑一声,靠近附在他耳边,唇齿间呼出浅浅的气息,“所以在我身边的是你,不是其他人啊。”   卫梓诸猛地别开头,僵硬在原地,脸颊通红睁大眼睛不知所措。   经过闻祭观察,只是亲昵的小动作,他就红耳根,动作大点,就整张脸通红。闻祭忍不住上手捏了捏,虽然不像幼童那般软糯,滚烫顺滑手感也不错。   心里得了诡异的满足,闻祭终于收手,牵着已经震惊愣了的阿卫往山下走。   反正离开也不过是早晚的事了,等他一走,阿卫站在权势之巅,想要什么没有?现在他还只看得见自己,今后眼中有了更多东西,反正自己也不在了,容不容他也无所谓了。   闻祭对情感一事向来淡薄看得开,不过是好聚好散。   往山下走了没多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呼喊着留步。闻祭未回头,明摆着不想搭理。一个老和尚大步流星走来,满面笑容,步履矫健轻松,却渐渐靠近了。   “闻教主,好久不见,与老衲叙旧都不肯么?”   思宏法师双手合十行了礼,闻祭还礼,说道,“法师贵人多事,这中原武林还得仰仗法师,本尊就不打扰了。”   “不忙不忙,若是施主随我修行那便更好。”   闻祭面无表情打量着他,一身青色僧袍裹着的皮囊慈眉善目,念珠盘在掌上,明明满脸慈悲相,却让闻祭有些许怪异的感觉。   “老衲前几日收了个小徒弟,没有顾及你感受,你怕是要怪老衲了。”思宏法师说着叹了一声,   “法师,本尊还有事,先行一步。”闻祭按住了卫梓诸的肩膀,阻止了他拔刀的动作,这老和尚深不可测,不可轻举妄动。   “施主要走,老衲自然不能阻拦,只是老衲再赠一言,小施主行事不可偏激,否则往往事与愿违。阿弥陀佛。”   老和尚行了礼,站在原地,果然没再追来。   闻祭原以为他会对自己说,没想到这话竟然是对阿卫说的。闻祭与他相处这么久,也没见他有过丧失理智的时候,行事偏激这话能用在他身上?   闻祭看向卫梓诸,却只能看见一脸坦然带着点迷茫。   经过思宏法师这一打岔,宋如峰的事闻祭也兴趣缺缺,直接回了住处。   时刻关注的暗探晚上前来禀报,把白日的事一点不漏地说与闻祭听。   六王爷在白皇寺祭拜、祈愿之后,便回城了,半途遇上一伙江湖人,侍卫与江湖人厮杀起来。六王爷听见声响从马车里出来,身边一个侍卫突然反水,唐先生从刀口救下六王爷,在于那个侍卫拼杀之时受了重伤。   正在此时,一队武僧到场,江湖人眼见不妙,便撤了。唐先生被六王爷带回王府,那侍卫趁乱逃离,避开了暗探耳目,竟没了踪影。   暗探语气实在干巴巴的,讲完就退下了。闻祭略一想,那反叛的侍卫必定就是常英了,逃过他的耳目回去见路禀鳌,定是要告知路禀鳌的。唐妄众目睽睽之下被带回六王爷府邸,现下路禀鳌也该知道他的存在了。   “教主,属下回来迟了。”   闻祭看着唐妄,笑了一声,“看来本尊的人和六王爷那帮子人犯冲啊,沾上了就是伤筋动骨。”   唐妄身上带着血腥味,一定是个不小的伤口,虽然外表看不出来,衣物也换了完好的,但是血腥味是骗不了人的。   “属下不敢多耽搁,趁人不备就立刻赶了回来。”   “行了,找万长青拿些上好的药,去歇着吧。”   唐妄也不多话,行了礼便退下了。   若是寻常一个权臣倒也罢,偏偏这是一个毫不存在忌讳,既能拿钱财笼络江湖人为他所用,又能与红莲教叛徒相谋除掉江湖人中有反朝廷之心的人。他手下的鹰犬,竟然能把唐妄打成重伤,真是叫人惊讶。   闻祭心底对路禀鳌有了些许赞赏,这位,也是要威胁气运之子生存的人。   但是白日里危难之时,常英在众目睽睽之下对六王爷痛下杀手,并且之后不知所踪,只要知道少了谁,就知道是谁下的手,到时候路禀鳌要怎么洗清嫌疑呢?   如果是闻祭做这件事情,会如何处理?不,他不会留下证据,他要杀的人,必须死。   很快闻祭就知道了路禀鳌是怎么做的,只能说不愧是闻祭都要赞赏的人,这事做的绝了。   常英被一指粗的麻绳捆的结结实实的,跪在长阶之下,唇上因为缺水起了一层死皮,俊秀的面容此刻憔悴不堪,不过二十岁的年纪,身上的衣物也因为经过无数酷刑破烂不堪,一身伤口发炎溃烂,死气沉沉,连往常那股子稚气都已经消磨殆尽。   “皇上,六王爷,臣御下不严,请求责罚!”路禀鳌面上也不再是那和善的笑模样,白胖的脸都清减了不少。   “此人原名华长连,乃是十年前罪臣华将军之子。当年华将军满门抄斩,华母买通狱卒留他一条命,没想到他竟然混入我府中,还伪造了户籍,臣欣赏此人武艺,亦未察觉不妥……唉,是臣走眼!”   “臣那日听闻王爷遇害之事,臣万万没想到此人竟然敢勾结江湖人对皇亲下手,心中大骇,这又是臣派给王爷的侍卫,若是追究,臣百口莫辩,但臣仍是将此人抓获,交由王爷定罪!臣疏忽大意,用人不慎,请皇上、王爷责罚!”   此事并没有确切证据,被他一讲,责任就变为御下不严,与蓄意使人刺杀完全不同,并且路禀鳌的母亲是先帝的亲姑姑,论辈分还要高殷麟初一辈,看起来并不能大惩。殷麟初坐在上位看着下面的人,再看看坐在一旁的殷玉墟,刚想问对方怎么看,却发现对方有些不对劲。   殷玉墟看着下面的人,想着,就是这个人伤了唐妄。那个时候他流了好多血,皮肉都绽开了。   那是他想努力保护的人啊,他整日学着处理政事,学着皇帝要学的东西,就为了有一日能站在顶端,即便唐妄跑得再远,也在他的保护之下,再也不会像那天,兴致勃勃地去找他,却只看见人去楼空,想找也找不到,只能等待对方再一次出现。   他以为自己做得够好了,姐姐也会夸赞他,甚至恳求他休息,不要累坏了,他觉得自己也许有资格可以站在唐妄身边的时候,却被这个人狠狠戳破。   他不但保护不了唐妄,就连对方受伤之后想照顾都照顾不了。只是一眨眼,人就不见了,除了床上的血迹告诉他那个人受了多重的伤。   是怪常英吗?当然要怪,但更大的责任是自己的,是他没能力,是他将唐妄牵扯入这场危机里。   “六弟?六弟?”殷麟初看殷玉墟眼睛发红,虽然不太真切,但是看起来就像情绪难以自控,像是马上就要将台下的人生吞活剥了,连忙开口叫他。   殷玉墟闻声回头看他,一双眼睛红是红了点,但是眼里很平静,并没有殷麟初以为的那些情绪在。   “六弟认为该如何处置?”   “杀。”   殷麟初一顿,好吧,眼里没有情绪,情绪在心里。   “华将军当年是被人诬陷,虽然为其平反,但朕心中还是有愧疚。当年负责此案的是你母家,华长连一门被斩,将门遗孤残存于世,但他要刺杀你也是事实,这……”殷麟初有些犹疑不定,他始终觉得这是宿怨。   “那皇兄想如何处置?”殷玉墟直直看着他,虽然面无表情,竟有着惊人的气势。   殷麟初沉默片刻,他是要把皇位交给殷玉墟的,若是这种事情都不能由他做主,那又有什么意义呢?殷麟初下了决心,说道,“不,这事自然是你来决定。”   殷玉墟站起身来,“华长连,右相,本王念在华长连乃是将门遗孤的份上,免他死罪。但,他将判为奴籍,处以宫刑,一世为奴。”   路禀鳌跪在地上,额头上冒出一层细细的汗珠,他从未想到,那个在他眼中不堪一击的六王爷,已经有了这样的气势。   常英低垂着的头抬起来了一点,看着长阶上的人,扯出一个嘲讽的笑。十年苟延残喘换来了一朝落败,然后将是下半辈子的苟延残喘。不过已经无所谓了,他已经习惯了。他本没有复仇之心,只为苟活,路禀鳌利用了他这么多年,然后毫不留情将他推出去,还扯出当年的事情来。   可那又如何呢?只要他还活着,他就能一直睁眼看他被打下高台,碾入泥里。 第81章 第 81 章   六王爷遇刺一事发生后第二日,全城开始严查,宋如峰、阳岭等人退到了城外,只是白日混入城内打探消息。   阳岭擅自行动只是为了将那个出现在琚城的侍卫抓来,却变为刺杀六王爷,心中大为悔恨。   白皇寺武僧自然不是好相与的,危急之际宋如峰出手相助,他们才能脱离追捕。思及此,阳岭看向宋如峰的眼神有些愧疚,他虽然性子耿直莽撞,却也不是不辩是非之人,这少年英豪行事磊落,遇人危急还出手相助,谢晨子之事八成是自己错怪了。   入城打听消息的人回来了,坐在了座上,倒了好几杯水灌下去,喘了一会气才顺畅,阳岭有些急切,催促了几声,宋如峰安稳坐着不急不躁,静静等他开口。   那侠士擦了把汗,说道,“城内打听不到多少消息,似乎是有人刻意将消息封锁了,我好不容易打探到,那侍卫已经被抓获,供认是与我们勾结要取那六王爷的性命,要报灭门之仇。”   宋如峰眼皮动了动,又想起了多年前那夜,被火焚尽的大宅。   “可我们并不认识那个侍卫啊!”阳岭皱起眉头,百思不得其解。   “有人想嫁祸给我们。”宋如峰静静说道,“从琚城灭了青庄那时起,不,甚至是更早,就有人想要对付武林中人了。”   “他将青庄灭了,并把矛头指向我,又在把我们引来之时嫁祸更大的罪名,这是要把朝廷与整个武林对立起来。我与红莲教积怨本深,江湖传言红莲教遗失象征教主身份的螣蛇剑,有可能是流落中原,我在救下崎山派掌门之时偶然得知京城有螣蛇剑的消息,便决定要来京城。现在想起来,这便可能是要引我们入圈套的线索。崎山派掌门是着了魔教中人的道,也是在魔教中人手里得到了这个消息,我怀疑……京中有人与魔教勾结。”   宋如峰此话一出,满座皆惊,阳岭尤为大骇,怒目将要喷火一般,拍着桌子,愤恨道,“果然是魔教!如此看来,这与魔教勾结之人定是要造反了!”   “近来六王爷手中掌权渐重,定是成了那人眼中钉,我看我们要保护六王爷,免遭毒手。”一旁的侠士附和道。   “那我们要如何做?”   “我看,尽早与六王爷接洽才好。”阳岭说道,“只是城内戒备森严,恐怕暗地里设下多层防备,就要抓我们,宋兄弟,你说该如何?”   “阳大侠,您是前辈,一声兄弟在下担当不起,真是惶恐。”宋如峰连连表示受宠若惊。   阳岭说道,“诶,之前我多有误解,让兄弟受委屈了,你若是不受我这一声兄弟,恐怕还是对我心生怨怼,我心中难安啊!”   “既然阳大侠认我这个兄弟,我要是再推拒也是太过不识抬举。阳大哥此次也是因我而来,才遇上这事,我愿进入城内,去见那六王爷。”   宋如峰语气真挚,两人就差当场歃血为盟,阳岭感叹一声,此子性情如此,难怪武林盟主与他成了忘年之交。   宋如峰一混进城就进入了红莲教探子的眼里,探子禀报了闻祭,他兴致起了,着衣就要去见见宋如峰。   卫梓诸见了,心里有些别扭,亦有些失落,“教主要去哪?”   “去哪重要吗?反正要带着你。”闻祭挑着他的下巴,微微眯眼,状似不满,心底却窃笑。   卫梓诸见他这个表情,心一凉,自己惹他生气了,连闻祭说的话都没有在意,脑子里就剩下难过自责。   见卫梓诸面无表情的脸上沉郁,知道自己的小惩戒已经到位了,闻祭马上送上甜枣,“阿卫,你只要知道,我会与你一起,刀山火海、龙潭虎穴,亦何惧?只因有你。”   “……明白了。”   脸颊发着烫,心在狂跳,似乎要冲破胸膛蹦出来,连耳朵都是热的,克制不住想要伸手揉两下,将那热度降下去。还未动,耳朵上传来微凉的触感,一只手指尖沿着耳廓拂了一下,然后抚了上来。卫梓诸只觉得一身的热血涌了上来,头脑被热血浸得发胀,好像要昏沉了,却又清明到能感觉到耳朵上的那只手指腹有薄茧,偶尔指甲搔刮一下,身体里有什么叫嚣着冲撞欲出,可他又不明白该如何纾解。   我要完了。   一时间,两人都觉得心里受了大起大落,发出同一感慨,恍惚着觉得不真实。   闻祭心里有些后悔,觉得这么贸然揉人家耳朵似乎不太好,但是也不大想收回手来,就一边揉着感叹手感好,一边开始反省自己禽兽。虽然一直在说阿卫长大了,但是潜意识里还是想让他做个孩子就好,就可以握在手里,最后还不是接受了事实?换个角度来看,阿卫真是出奇的……可爱。   最终还是忍不住把耳朵上的那只手拿下来,攥进手心里,耳朵红得像要滴血,卫梓诸一双黑色的眸子在发亮,目光灼灼。闻祭拿手遮了遮,这样的目光叫人心惊又欢喜,也叫他心生退意。   “走吧,我们出去。”   闻祭语气平常地就着被卫梓诸攥着手的姿势往外走,卫梓诸乖顺跟着,觉得去哪里都不重要了。   宋如峰不会轻易见得到殷玉墟,要到入夜,殷玉墟才会从宫里出来。他徘徊了片刻,决定在城内找个地方歇一歇,到了夜里再来等待,有身份的人哪能那么轻易见到,等个三五天也是常事。   宋如峰走在街上,一个乞儿撞了他一下,跑了两步,觉得不对,回头看他一眼,然后脚步不停,冲进人群中跑走了。宋如峰看着手上的荷包,轻笑一声,继续往找住处的地方走。用点小把戏就想拿走自己的钱,太小瞧人了。   “先生,我失手了。”小乞儿站到闻祭不远处,不愿靠近。他岁数小,但在皇城里长大,见过的人多了,贩夫走卒与皇亲国戚间的千差万别,一个人的气度和地位如何,他眼力极好,心里有敏锐的直觉,这个人不能轻易靠近。   闻祭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了,你走吧。”   小乞儿转身要走,想起怀里还未揣热乎的碎银子,回头问道,“我未完成先生交代,那赏钱……”   “给你了。”闻祭说完,看着卫梓诸,感叹道,“宋如峰真是机灵。他不来,我们便去找他。”   “好。”卫梓诸心底疑惑,也有些恐慌,闻祭长久以来一直关注着宋如峰,总让他觉得不一样。闻祭对那个人是不一样的,非同寻常的关注,以及暗地里的推波助澜,一点一点造就了宋如峰现如今的地位。   “你在想什么?”闻祭见他有些心不在焉,问道。   卫梓诸看着他,把疑问咽回肚子里,直觉告诉他,闻祭是不会喜欢他问这些事的。   “只是在想你身体不适,不然,我们回去吧?”   闻祭眼一眯,这孩子才夸过他可爱,这就开始戳他伤口了?闻祭最痛恨的就是无力感,软弱、毫无反击之力,他在强者为尊的地方,向来也是数一数二的,要不是祝爵和柯靖,他又何必这么憋屈?待有朝一日重新取回身体掌握力量,就是柯靖的死期!   “你这话,是在说我弱不禁风,瞧不起我?”手指掐着卫梓诸的下巴,凝视他,看他微睁大眼,眼底慌乱无措,就心情甚好,闻祭觉得自己越来越喜欢动手动脚了。   “不是。”卫梓诸艰难地吐出两个字,然后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我只是不懂,你到底是在害他,还是帮他?”   闻祭奇怪的看他,“依你所见,你认为我是害人还是助人?”   卫梓诸想不清楚,在助人与害人间徘徊为难后,重心向着助人偏去。   也没打算听到卫梓诸答案,闻祭语气真挚地说道,“我当然在害他了。”   “本尊堂堂一教之主,手握重权武功盖世,难逢敌手实乃一大憾事。本尊与宋如峰合眼缘,助他登上顶峰,有实力与本尊一战。嫌日子过得枯燥无味寻些乐子,合情合理。”闻祭信口胡诌,把大反派最装逼的说法搬了出来。说到最后,还是有些真实感慨,“只有真正实力强大的人,才配得起本尊,实力未至,反倒占了那位置,就该千刀万剐。”   这话无疑是还在怨念祝爵明明要被杀掉,却被柯靖强行救活,那活死人肉白骨的域外之药本就不该出现。时空属的游乾说着做任务把他放进这个世界,又完全断绝了联系,想必也是存着要让他被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消灭的心思,都被人这样坑了,必须回去弄死那两个贱人方能解他心头之恨。   每次想到这些,闻祭也就缓了毁掉这个世界的心思,宋如峰愈来愈有能力有担当,他反倒觉得就让他集天道之宠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宋如峰站在顶端便会掌控天下,其他地方闻祭不管,只是纳主不行,只有纳主不行。那是他的地盘,闻祭认定的地方,谁动心思都不行。更何况还有阿卫要继承呢,闻祭自己捉弄捉弄就罢了,怎么能让人爬到阿卫头上去?   卫梓诸愣愣的,想着闻祭说的那句,只有强者,才能配得上他……那要多强大呢?比宋如峰还要强大吗?   两个人琢磨着不一样的事情,但都与宋如峰相关,一个想着震慑,一个想着打压。走在路上的宋如峰打了个寒噤,怎么这天渐暖了,还背脊发凉呢?   客栈房间简陋,但是能凑合着住,宋如峰坐上床沿,开始擦拭自己的剑。这把长垣剑不但是恩师遗物,也是青庄庄主遗物,他从死去的师父手中接过这把剑,还给了谢晨子,却在青庄灭门之后,这把剑兜兜转转又回来了。   长垣自然算是江湖上的名剑,但他要的是螣蛇,一个象征着他无力所失去的遗物,一个是象征着他终于能凭借自己的力量手刃仇人的战利品。手中剑寒芒大盛,却让宋如峰擦拭得更用力,“刺啦”一声,剑锋划破薄布,在手上划开一道口子,宋如峰不在意地甩甩手。是剑,又怎能不见血呢。   敲门声突然响起,宋如峰警觉地戒备起来,问道,“谁?”   “宋公子,可否开门一见?”   门外人的声音传了进来,宋如峰骤然听见那人的声音,有片刻恍惚,犹豫一下,去开了门。   闻祭见他开了门,手里握着剑,似乎隐隐蓄势待发,笑了笑,走进房里坐下了,卫梓诸跟在他身后,不声不响,只做一个护卫。   “你是谁?怎么会认得我?怎么会知道我在这?”   “因为……我们是为同一个目的来这里的啊。”闻祭笑了笑,就见宋如峰一瞬僵硬,又有些不自在。他知道自己这皮相还算不错,可他还是比较喜欢原来的,哪有这么容易受这个世界影响?   宋如峰把那点不合时宜的不自在驱走,看着对面笑着的人,戒备更上了一层,“你到底是什么人?”   “鄙姓闻,什么身份自然是不会告诉你,你只需要知道,我知道你是谁,并知道你的目的就好了,我能帮你拿到你想要的。”闻祭深知这些人的心理,他们自己能顺手而为的事情,从不信别人能毫无目的地做,更容易相信利益勾结。即便这所谓的江湖是靠着道义而立起来的,哪个混久了的江湖人不懂利益才是最高的?而侠?侠客早已很久没有出现过了。   “那你说说,我为的什么而来?我在这城里,可是为了找六王爷。”宋如峰也不会轻易信对方的说辞,便半真半假地套着闻祭的话。   闻祭看他一眼,把他那点小心思尽收眼底,“江湖传言,红莲教丢失螣蛇剑,近日出现在中原。宋公子不必这么小心,你我合作,事半功倍,何乐不为?”   他对宋如峰说同为螣蛇剑来,但是他的目标是路禀鳌。都城卧虎藏龙,不但有龙气,还有一个路禀鳌算是能威胁到宋如峰的,想要让宋如峰走上高位,这些绊脚石自然要消灭掉。就算没有杀掉,将对方彻底击垮,气运也会转移到宋如峰身上,既然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闻祭自然要助他各个击破。   自然,最后就是他与宋如峰的博弈,至少现在看来,宋如峰也不过是另一只蝼蚁罢了。   “你说你为螣蛇剑而来,可你又说你要帮我拿到,这岂不是自相矛盾?你又有什么好处?”   闻祭嘴角微翘,“我为它而来,也为它找个归宿,有何矛盾?”   宋如峰也不下定论,他不愿轻易断绝一切可能,眼前这人就算是骗子,他也没什么好损失的了,如果他说的是真的……   “你有何计划?”   听见他松口,闻祭明白这合作已经成了一半了,抚掌道了一声好,闻祭笑道,“计划已有,只看你与六王爷能不能搭上了,静候佳音。”   闻祭起身要走,宋如峰伸手想要拉,却被卫梓诸狠狠推开,他这才仔细看,那护卫虽然身材高挑,明显年纪不大还是个少年,单看气势惊人,一身煞气,叫宋如峰心生警惕。闻祭一动,宋如峰注意力一移,才发现闻祭的存在掩藏了少年的气势,看着无害,叫人放松。   这才是真正可怕的人。   宋如峰谨慎问道,“那我如何联系你?”   “你若成功,我自然就知道了,会再来找你,你若失败,便再无相见可能。机会只一次,你自己把握。”   闻祭带着卫梓诸离开了客栈,宋如峰沉思长久,决定孤注一掷,他不甘心就这么错过。 第82章 第 82 章   也不知宋如峰用了什么方法,六王爷竟然真的见了他。闻祭还以为能多刁难他几日,这么轻松就达到了要求,倒叫闻祭意外。   司南几日不见,那王子喀苏也不见了,再出现时,就只有司南一人,明目张胆进了右相府。   苏二递来的消息里说,若羌国内无兵,国主的弟弟东江造反,已经掌控局面,以国主之命要挟乌图雅、喀苏交出兵权。   这时候,理应要帮的人是乌图雅,但,闻祭的帮助可不是那么好受的。他又不是做慈善的,看起来像是雪中送炭,谁又知道是不是火上浇油呢?   司南送走了喀苏,并未和他一起回去,他要盯着闻祭,以免闻祭什么时候离开了,追都没地方追去。   “喀苏是和穆崇云达成协议了吧?”闻祭随口一说。   “是啊。从乌图雅手里把兵权拿回来,喀苏就回去对付他叔叔,穆崇云不再追究,若羌从此与大庆相安。”司南叹了口气,语气里大有些不甘愿。   “就这么撤兵,你甘心?”   司南说道,“自然……没什么不甘心,称霸哪有那么容易。我心里就剩一条了,要是能跟着你去把柯靖杀了,这失败我认了。”   “不是称霸难,是你挑错了人。”闻祭一语中的,司南咬着牙不得不承认。   “那你呢?我看你也好不到哪去吧。”司南恨恨道。   闻祭嘴角微翘,自信不会有错,“我需要达到的要求哪会像你想的那么简单,若是武力压制成为霸主就能达成,那我又何必这么苦恼?这世间需要平衡的太多,我也举步维艰,但我挑的人必是万中无一。我说他能走到哪一步,他就能走到哪一步。”   他眉眼含笑,一双眸子清润无双,纤长的指尖指着楼下的卫梓诸,语气笃定,“我说他为半壁江山,他定能成就半壁江山!”   这一句话便如棋子落定,覆水入尘,断然无收回的可能。   司南看着他的眼睛愣了片刻,然后把头转向一边,喃喃道,“果然……还是不要脸一点看起来比较厉害……”   司南又说道,“说起来,这一场仗打了这么久却这样了结,真是无趣啊。”   “这又何尝不是好事。”闻祭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人,“我要乱世造英雄,却也不是要这些人非死不可,造太多杀孽,影响修行。”   “……”司南瞪大眼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自然知道。”闻祭看向门口,这个时辰,应该要来了。   门口响起敲门声,一个苍老的声音传了进来,“施主,老衲前来叨扰了。”   “请进。”闻祭转身坐下,对司南说道,“佛法高深的大师前来讲经,我觉得值得一听,你要不要一起?”   思宏法师走进来,合上门,见司南瞪着眼睛看他,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这位施主,与佛有缘,与佛相亲,若是无事,便当老衲讲故事也好。”   司南看向闻祭,见他一脸平和赞同,顿时不信了这个邪,这老和尚竟然能洗闻祭的脑!他挽起袖子,如临大敌的坐下了,一脸严肃,他要把老和尚的每句话都听得仔仔细细!   思宏法师念了句南无阿弥陀佛,手中的佛珠不紧不慢,开始给两个大反派讲经。   “今日所要讲述,乃是偈言:如是大果报,种种性相义,我及十方佛,乃能知是事。是法不可示,言辞相寂灭,诸余众生类,无有能得解,除诸菩萨众、信力坚固者。”   “经书内所说,佛所成就第一稀有难解之法,唯佛与佛、乃能究尽诸法实相。所谓诸法、如是相,如是性,如是体,如是力,如是作,如是因,如是缘,如是果,如是报,如是本末究竟等。”   司南听得昏昏欲睡,身边的闻祭听得认真,似乎是极为入迷。他不信!他就不信闻祭听懂了!   一场讲解下来,司南满脑子诸法、诸佛、诸于众生,根本什么都听不懂。思宏法师一连说了两个时辰,见日头西垂,这才起身,行了礼离开。司南撸起袖子就想跟上去弄死老和尚,却被闻祭拦了下来。   “你这是要干什么?”   “这和尚妖言惑众,我看就是个妖僧,你也别跟他太近,早晚都要完!”司南气愤道。   “你看你,又着急了,我问你,你听懂了吗?”   “不懂。”司南皱起眉头。   “既然不懂又如何惑众?”闻祭语气真挚。司南想了想,好吧,既然有闻祭帮他辩解,那便饶那老和尚一命。   闻祭笑容可掬,接着道,“你可知道阳春白雪、曲高和寡?这等高深佛法,岂是一般人能懂的?”   司南无言以对,脑子里转过弯来了,这拐着弯说他呢!这就罢了,那一副看文盲的眼光是真欠打。他明白了,真正该杀的不是那个老和尚,是这个混蛋啊!   能不能少一些套路多一些真诚?!   自打前几日夜里潜入六王爷府后,宋如峰便觉得六王爷果然是个有胆识的。想起那六王爷冷静打量的目光,便觉得此人绝非泛泛之辈,以他得到的消息,那路禀鳌多年来杀害无数忠良,这位六王爷,想必就是他下手的目标。   只是愁的是如何将此人揪出来,他一介平民,如何与官斗得?   房内灯火晃了晃,一枚飞镖破窗而入,噔的钉在柱上。宋如峰耳目灵敏,本想去追,察觉到人已走远,便弃了这心思,折返取下飞镖,就着微弱的灯火细细查看起来。   翻来覆去瞧了个仔细,却没有发现上面有什么消息,宋如峰百思不得其解,怀疑是那日所见之人所为。飞镖在手里转了几圈,宋如峰突然眼睛一亮,飞快走到门口,开了门,“王道长!你怎么来了?”   门口的王半仙微微笑了笑,拍了拍身旁那个小孩的肩膀,那小孩就说道,“我们本就在不远的镇子里,听闻宋大哥到了京城,遭遇变故,王道长就前来看看,多一人便多一份力嘛。”   宋如峰喜笑颜开,说道,“这倒是好,道长带着石木还有这番用处,倒也不亏。”   石木扯着王半仙的袖子,说道,“我本是运城一个小乞儿,多亏王道长将我带在身边,我若是什么都做不成,又怎么对得起道长的善举?”   “是了!”宋如峰将他们迎进来,“快坐下休息吧!可定了客房?”   “定了,宋大哥你不必担心。”石木代王半仙做了回应。   三人坐下互相了解了近期事态,一夜热切交谈,几近四更,这才歇下。   白日里王半仙与石木一同与其他人会面,宋如峰便在城内找寻机会。于右相府附近的茶楼临窗坐下,点了一壶茶就暂做观望。   茶馆里的伙计走了过来,陪笑道,“这位大爷,雅间里有位客人想邀您共饮,您赏个脸?”   宋如峰满是疑惑,思索片刻便起身跟着伙计走向雅间。茶楼雅间门一开,跨过门槛就能感觉到身后的嘈杂人声消弱了,合上门,瞬间清净了许多。   坐在桌边的正是那个自己找上门的闻先生。   “宋公子请坐。”闻祭泡着茶,手法只是一般,一双纤长白皙的手却也做得漂亮,“茶馆今日进了新茶,有幸饮得今年第一批茶,能饮一杯无?”   “闻先生从哪里得来的消息,知道我在这里?”宋如峰一双锐利精干的眼睛直直盯着他,不错过任何细微表情。   那人却不动如山,口中的说辞也流畅毫无缺漏,“自然是巧合。我既然要盯着螣蛇剑,自然要找个好地方监视咯。倒是不知道,宋公子也会来这里,既然巧遇,就一同喝一杯吧。”   “我看闻先生身份也不低,怎么会亲自来做监视的事情?”宋如峰不大相信,也不愿再虚以委蛇下去,“闻先生另有所图吧,今日也不仅是喝一杯茶,有话不如摊开来讲。”   他的反应倒也在闻祭的意料之中,面前茶杯倒了七分满,二指并拢用指背轻轻一推,茶杯滑到了桌子对面,稳稳当当一丝不漏。   茶到面前,再推拒就有些不识抬举了,宋如峰走上前,将茶杯中的水一饮而尽。   闻祭这才缓缓开口,“你说对了,我的目的并不是螣蛇剑,而是路禀鳌。为了保六王爷不再受到威胁。”   “你是六王爷的人?”宋如峰有些惊讶,但是转念一想,六王爷亲姊本就与江湖上牵扯颇多,身边有这么些能人异士倒也合理。于是他对闻祭的话也信了五六分。   对于宋如峰的猜测,闻祭不置可否,只是继续说道,“路禀鳌书房内有一份书信,里面的内容是若羌皇室与他勾结,将穆将军诱回,若羌大军好趁机侵入。只要你拿到书信,路禀鳌落马就是铁板钉钉的事了。”   “这你又是从何知道?”   再三听见这句疑问,闻祭终于正眼瞧了他,面上带着平静,眼底已经有少许不耐了,“我怎么得到消息的,需要告知你?”   宋如峰顿时清醒过来,也对自己有些懊恼,心存疑虑自然正常,却也不该这么明着问出来。心中正后悔,对方已经站起来了,就这路过他身边的当口,说了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话,我就说到此,只要路禀鳌倒下,他府上那把螣蛇剑就是你的。”   宋如峰再一看,那闻先生已经没了踪影,即便心中满是疑虑,却也定了主意。管他说真说假,一探便知。   宋如峰回了客栈,王半仙与石木也回来了,宋如峰将事情原委讲了,犹疑什么时候再探右相府。   王半仙取了纸笔,蘸了墨,写下“白日”二字。宋如峰倒也不怕白日去,只是觉得这事情白日做也太明目张胆了些。   王半仙继续写到:你与六王爷商量好,只要取得证据,一个暗号,便可将其拿下。宋如峰点点头,“这倒也是,直接人赃并获,还省了一桩事。”   两人商议好,便由宋如峰再去知会六王爷,暗中布好兵,就待瓮中捉鳖。   几日后,宋如峰按照计划在右相府找到了通敌的书信,府上刀客也警醒,排阵围攻,将宋如峰逼至角落。奋力将袭来的攻击化解,宋如峰心中暗叹这些江湖人武功如此之好,却成了为虎作伥的走狗,实在可惜!   翻过院墙突出围攻,宋如峰站在大街上,看着右相府大门开启。门口两座石狮凶面獠牙,怒目瞪天,朱门沉重威严,将门外的阳光一寸一寸漏了进去,路禀鳌站在朱门内,平静地踏了出来。   坐在茶馆上看着热闹的人不少,一间雅间临街开了半扇窗。里面坐着三个人,像是在旁观,面上却又没多大兴致。草草扫了两眼,闻祭将面前的点心推至卫梓诸面前,“这家的茶点好吃,可以尝尝。”   司南撑着头,看着下方,兴趣缺缺地打了个哈欠。   “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路禀鳌朱色的唇轻启,弯弯的笑眼变得平缓,朝着宋如峰的方向说道,“黄口小儿,太张狂。”   手中的长垣紧了紧,宋如峰瞟了眼手中的那封书信,少年志满,毫不畏惧,“通敌叛国铁证在此,你还有何话说?”   “通敌叛国的事情,路某没做过,更谈何认罪?我忠于朝廷,忠于皇上,你们这些宵小,妄想对付我?”路禀鳌扬手一招,府里的侍卫站了出来,手中刀刃寒意渗人,气势不小。   宋如峰感觉敏锐,抬头向着茶馆的方向望了望,闻祭敛了视线,整个人变得内敛毫无存在感,宋如峰没有什么发现,疑惑地继续严阵以待。   突然街角传来一阵轻甲碰撞的声音,整齐的脚步声连成一片,一队轻甲兵包围在右相府,人群分开,走出一个人来,“右相这是要在皇城之下动用私兵?胆子不小啊?”   路禀鳌一双眼睛眯得更小,嘴角一动,带出个皮笑肉不笑的嘲讽表情来,“尚可。不及六王爷来得张扬,还未登位,就用上了皇帝御用的夔军,看来过些日子就能看见六王爷乘着御驾出行了。”   殷玉墟冷淡着一张脸,吝于露出半点笑,“你怕是看不见了。”   “朝中有人上奏右相通敌叛国,皇上特批命我带领夔军前来抓捕罪臣归案。来人,将罪臣路禀鳌抓起来。”   轻甲军上前将路禀鳌绑起,路禀鳌站在那里,背脊挺得笔直,下巴微扬,看着殷玉墟的眼神轻蔑。   路禀鳌停在殷玉墟身边,说道,“真是亲姐弟,我不会就这样轻易认输。”   殷玉墟乜斜着眼,冷冷说道,“这事不是你说的算,要看那个人想怎么办。你以为你这些年做的事情他不知道?”   “还有,”殷玉墟凑近了,用只有他和路禀鳌两人能够听到的声音说道,“你管的事太多了。”   路禀鳌惊愕得合不上嘴,“皇上他……”   “带走。”殷玉墟不再听他废话,看向宋如峰。宋如峰呈上信件,说道,“是从他府中搜出来的。我给了你想要的,路府里的东西有一样我也要拿走。”   殷玉墟随意看了手上的信件,转手递给随侍,转身摆摆手,“随你。”   轻甲军整齐撤去,另一伙侍卫接手了右相府的看管。宋如峰从府中找到那柄宝剑,虽然他并未见过真的螣蛇剑,但他手中得到的这柄确实是令人惊叹的好剑!   底下人散去了,闻祭咽下口中最后一口糕点,站起身来,“热闹看完了,回吧。”   司南笑嘻嘻地靠上来,“那你不该谢我吗?有这场好戏看,可也有我的功劳。”   “不就是一封信?”闻祭轻描淡写地说,嗤笑一声,又偏着头,毫无诚意地说了声,“谢谢。”   “呵呵,不用谢。”司南顶着一双白眼,将那个狼心狗肺的甩在了后面。   作者有话要说:   好久不更新都快忘记自己写的啥鸟……要是我像被狗追似的完结会不会被打…… 第83章 第 83 章   按照闻祭的设想,宋如峰得了螣蛇,便定要集结武林中人一同来找他的麻烦,既然如此他就先回纳主,静候……来宾。   殷麟初已经写下谕旨宣布退位,只需要殷玉墟一登基,他便完成了他的使命。他已经想好,无论行与不行,他都要带着籽玉走,闻祭是时空属的,一定会有办法。对于殷麟初这乐观的想法,闻祭面无表情的表示,还是不要想太多的好。   设计扳倒了路禀鳌,似乎所有人都忘了,还有个人要依靠路禀鳌才能名正言顺入宫,一旦路禀鳌倒台,她便只能铤而走险,这个人是祌姬。   右相府已经被严格看管起来,祌姬有十多天没有进宫见过自己的女儿,此时已经按耐不住,偷偷溜进宫中。   宫中唯一的小公主殷籽玉已经沐浴过了,乖乖坐在自己的寝宫里,等父皇过来再讲些父女间的悄悄话。想到父皇的音容,便觉得这世间最好的人就是父皇了!   “佟姐姐,一想父皇,我总觉得他就像在我身边一样,在陪我说话儿!”殷籽玉笑容甜甜的,“你说,这是不是就是音容宛在啊?”   佟昔点着宫灯的手一抖,溅开了一朵烛花,无奈解释道,“这可不是这么用的!”   等佟昔把这意思解释清楚,殷籽玉羞得把脸埋进了软被里,然后憋得脸通红了这才探出小脸来,语气懊恼,“我是胡说八道来着,胡说八道!”   佟昔噗嗤一笑,然后将手中的烛火放下,坐在了角落里,看小公主一个人玩。也不知过了多久,眼皮子越来越沉,脑子也不太清醒了,佟昔努力睁眼向床边看去,小公主静静伏在床上,有规律地起伏着,似乎睡着了。佟昔站起来,想要去给公主盖好被子,却无力地倒在了地上,彻底昏睡过去。   门轻轻地被打开,祌姬跨进门槛,合上了门,快步走到床边,看见女儿安稳睡着,忍不住把娇小的女儿抱进怀里。手指按揉着她脑后柔软的发,鼻尖能嗅到衣物上沾染的淡淡熏香。平日女儿是不会这么安分地任她抱在怀里的,小小的人机敏又警醒,扮演着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又在不经意间露出怯怯的防备。   祌姬越是抱着越不想放手,以至于明明听见了靠近的脚步声也舍不得放开。   殷麟初看着突然出现在女儿房内的陌生女人,还有倒在地上的侍女,惊恐又慌乱地开了口,“放开我的女儿!你是什么人?”   祌姬看向门口的殷麟初,眼中满是怀念与痴迷,“你的女儿?她也是我的女儿啊。你已经忘记我了吗?”   她喃喃说着,突然目光变得阴狠,声音也尖利起来,“薄情郎!忘恩负义的无耻之徒!既然你与我两断,我要把女儿带走,谁也别想拦我!”   被这变故震惊的殷麟初慌忙要扑过去抢回女儿,却不是祌姬的对手,连忙冲着外面喊人。宫内的侍卫包围了过来,因为顾忌着小公主,无人敢近前攻击,生怕伤到公主。眼看祌姬就要抱着殷籽玉冲出侍卫的包围,一名武将越过人群与祌姬缠斗在一起,手无寸刃却武艺超群,祌姬又被逼回包围里。   殷麟初焦急得心都要从喉咙口里跳出来了,脸色苍白地跌坐在石阶上,捂着胸口喘不上气来。因为写下退位昭书的缘故,身上的那个系统居然进行了所谓的惩罚,他恨死了该死的昏君系统,害得他这么狼狈!   武将看了一眼这边,立刻决定速战速决,看准时机,将公主抢了回来。祌姬目眦欲裂,就要上前枪人,武将退得迅速,身后的侍卫立刻补上,早已准备好的弓箭手,一声令下便羽箭齐发。即使心中再怎么恨得滴血,祌姬也不得不放弃,转身逃离了。   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殷籽玉悠悠醒转,揉着眼睛看到自己在别人怀里,出于礼貌叫了一声穆叔叔,立刻就转动小脑袋开始找寻自己父皇的身影。穆崇云抱着她走到殷麟初身边,却不让早就把手伸出来准备接着的殷麟初抱,只是放在他身旁的石阶上。父女俩紧紧抱在了一起,他蹲在一边,静静注视目光柔和。   “地上凉,也要铺些细软的毯子才能让解语坐啊!”殷麟初有些不满地抱怨到,将衣着单薄的女儿揽得更紧,然后又开始自责起来,“刚才怎么就被那个女人抱着了?还是我太不小心了,真没用!”   “公主只是吸入少许迷药,现在不是没事了吗?你已经做得很好了。”穆崇云安抚道。   “父皇我们回去吧,夜里凉,你要小心身体呀。”殷籽玉伸出柔软的小手摸摸父皇的脸颊。穆崇云抿抿唇,他也想摸摸……不行!这是欺君罔上!   一夜有惊无险,转天这些事情闻祭就都知道了,因为那个罪魁祸首就坐在自己面前哭得凄厉。   有气无力地打了个哈欠,闻祭手指揉着灵貂的毛,想开口叫人把祌姬轰出去,那个哭肿了一双眼的女人冷冷看他一眼,“都是负心寡情之辈。”就又歇了心思,自己白白占了一副皮囊,随她去吧。   这个不幸的女人,何其大的几率遇上两个男人身躯都被占据,变成这样倒也是在情理之中。道理是这样说,闻祭垂下眼睑掩去不耐,再给她一盏茶的时间,还不停止就叫阿卫把她扔出去吧。   倒是没到一盏茶的功夫,祌姬哭完了。站起来往外走,嘴唇不停歇地动着,也不是说给别人听,只是自己在喃喃自语,“负心人活着也没用了,本来就不该活着了……本来就不该活着了……不该活着……”说着,她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来,离开了客栈。   闻祭漠然注视着窗外,这个女人已经疯了。   卫梓诸端了热水进来,也没问那个女人来做什么,闻祭撑着下颌看着他,觉得他这冷淡的样子有点意思,便开口问道,“阿卫,若是有一日你亲近的人不再认得你了,或是彻底变成另一个人了,你会怎么办?”   “不认得我了,我就让他再认得我。如果变成另一个人了,那就杀掉吧,反正只有那具躯壳才是我亲近的那个人。”   他的语气很认真,眼神也很认真,认真到让闻祭无法忽视。但是心中却升起更大的兴致来,让他接着问,“你又如何知道这个人还是不是你亲近的那个人呢?明明是一样的容貌。”   “我会认得。”卫梓诸语气笃定,“就算是不一样的容貌,我也会认得,如若不然,还凭什么称对方是我亲近的人呢?”   目光灼灼,像是要将人焚烧起来,猛地吞噬掉。闻祭假装淡定实则不自在地避开卫梓诸的目光,这倒叫人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杀了祌姬。”   细长的手指搭在了卫梓诸的肩上,他看见闻祭漠然的双眼,平静不起一丝波澜。   “是。”   卫梓诸完美完成了任务,那个女人重伤逃至郊野,最终还是被抹杀掉了。   尸首被闻祭送回了殷麟初手中,无论如何,她也曾是皇帝宠爱的良妃。殷麟初虽对她无半点感情,甚至还因为那一夜抢夺解语公主之事颇有怨念,但还是按宫中的规矩,举行了隆重的葬礼。这是殷麟初为皇帝所能做的最后一点补偿。   闻祭总觉得自己忘了些什么,却怎么都想不起来。曲起指节敲了敲额头,在床上辗转反侧多时,最终长叹一口气,真的想不起来了。   殷麟初退位之后由殷玉墟登基,登基大典是举国大事,自然少不了人,宫内人员又混杂起来。这些事都与闻祭无关,他也无心参与,只是在宫宴举行之时,闻祭应了殷麟初的邀请进宫饮宴。   百无聊赖地坐在席中,闻祭不经意间瞥见一个宫女,这才想起来,自己到底忘了什么。那个宫女低垂着头,手中端着一壶酒,立于新帝身后。   她长着一张与死去的良妃很像的脸。   但她是哪一个已经无从辨认,也并不重要,一旦起了异心,这对姐妹,一个都不能活。苏二接到闻祭的眼神示意,头微点,就悄无声息地靠近了。   殷麟初舍下一身重担,觉得身心都愉快了起来,端了酒敬新帝一杯。   “皇上,日后辛苦你了!”   殷玉墟由手足无措到无奈,这样的重担由他撑起,总觉得是被皇兄设计了。秦罗公主在一旁也脸色不好看,这个哥哥当的太差劲了!欺压弟弟妹妹还如此理直气壮的说是为了天下百姓,真是让人气得心口疼。   解语公主坐在一旁,伸出小手摸摸皇姑的手背,见她看过来,展颜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那一瞬,秦罗公主心中的气儿消了大半,伸出纤纤玉手将那只小手握进手心里。一个可恨一个可爱,这对父女真是叫人无奈。   面前摆着一杯酒,殷麟初想也未想,端起来就要一饮而尽,一只小手伸了过来,拦住了。解语公主抿着小嘴笑,然后开口说道,“父皇,可以给我喝吗?一小口,一小口好不好!”   殷麟初故意板着脸,看着小女儿红彤彤的小嘴渐渐嘟起来,这才笑着将酒杯递到她嘴边。小公主笑逐颜开,就着他的手抿了一小口,随即被浓郁的酒味熏得直吐舌头,“真难喝!”   “酒里有东西!”苏二猛地冲出来将殷麟初手中的酒杯拦住,他方才将那个女人弄到一边,却被她滑走,他发现遗落的酒壶里竟然被下了西域的奇毒无情草。这毒稀世罕见,更遑论解毒之法了。   秦罗公主眼看不妙,也知道这场合不能出现差池,连忙对身边的人嘱咐几句,这边的一小阵骚动被几个人不动声色地掩饰过去,殷麟初和殷籽玉悄悄退到了人后。   殷籽玉一手扯住了殷麟初的衣袖,一手揉着眼睛,声音渐渐弱了下去,“父皇,我困了……”   殷麟初惊恐地看着女儿软软倒入怀里,刚要说什么,被不知何时走过来的闻祭拦住了。闻祭轻轻摇头,示意不要引起慌乱,殷麟初抱起殷籽玉跟在他身后,脑子里乱成了一团。   回到寝宫,将女儿安放在软榻上,殷麟初几乎是低吼出来,“籽玉怎么了?”   “你的那杯酒中被人下了毒,无情草的毒专克长情蛊母蛊,杀死母蛊又不会影响子蛊,是冲着你来的。没有母蛊在体内,无情草的毒性暂时还不会被激发。”相较于殷麟初的慌乱,闻祭平静得多,即便他也是眉头微皱。   “长情是一种极为霸道的蛊。”找了把椅子坐下,闻祭手里摩挲着一串佛珠,细细道来,“母蛊子蛊互相牵制,但益处却只有母蛊才能享有。祌姬当年救皇帝之时,皇帝生命垂危,她便将自身的母蛊取出,种在皇帝身上,而自己种下子蛊,母蛊靠着子蛊寄生者的生命力救活自己的寄生者,这样皇帝便与她共享这一命。相反,则不行。”   “那毒能杀母蛊,她是想把我这条命拿回去吗?”殷麟初愣愣的看着昏迷不醒的殷籽玉,   “长情蛊与无情草是相生相克的,无情草能毒杀长情蛊,长情蛊也能解无情草之毒。”   殷麟初猛地抬头看他,“你说长情蛊能解毒?我体内不是有母蛊吗?我愿将母蛊取出来解籽玉身上的毒!”   “并不简单。长情蛊存活于极寒地,种入人体内以血温养,常温之下离体便亡。除非在极寒之地取出,但是母蛊死守心脉,医术极为高超者才能顺利取出,谈何容易。”闻祭看着躺在榻上的殷籽玉,“再者,就算这些条件都满足,母蛊离体,死的不仅是母蛊还有你,你要救你女儿,你就活不成,二者只能存其一。你,作何抉择?”   “我救籽玉!”殷麟初语气坚定,目光直直地看着闻祭,“我一条命死不足惜,唯有女儿我舍不得她受苦!”   他又将目光转移到殷籽玉脸上,“她体内的毒还能潜伏多少时日?”   “至多两三月。即刻启程随我回纳主,兴许能救她。”闻祭不爱管闲事,但他不会拒绝帮殷麟初一把。若是殷籽玉就此死了,也是他的责任,往常或许死了就死了,但殷籽玉不一样,他不愿看着这样一个聪慧的小姑娘被牵连。 第84章 第 84 章   翌日清晨,众人都收拾好了东西准备返程,司南在城内行走一圈回来,跨进客栈大门时回头望了一眼,街角一个矮小的人影迅速躲了起来。   闻祭从楼上往下走,语气带着调侃,“怎么?还带了条小尾巴回来?”   “不认识,”司南摇摇头,“是个年纪不大的小鬼,从没见过,不知道什么来头。”   走到司南身边顺着视线看去,小鬼没看到,倒是逮着个意想不到的人——宋如峰。闻祭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指尖碰触到脸上薄如蝉翼的□□,倒也不怕宋如峰认出来。司南口中的小鬼应该是宋如峰的人,找到这来也不稀奇,只是为什么是跟着司南?   卫慎也跟在阿阮身后出来,看见司南就埋着头绕道走,却被他一只手扯住,强行要和他说说话。   今日肖厉晨抵达都城,还带着重伤未愈的莫声张。虽然肖厉晨知道了一些事情,但是他并未告知宋如峰,只是和莫声张有了不可磨灭的隔阂,甚至有些许防备。莫声张知道事情不对,但他别无他法,他也不知道任何对他们有利的信息,只能坚持跟在他们身边,不求三言两语解释清楚,只要有需要他的地方,他一定在所不惜!   几人一起与王半仙石木上街购买些用品,也看看这都城繁华。路上石木看见了一个人,立刻紧张起来,想也未想就跟了上去,宋如峰等人都警觉,也不多言,默默跟在他身后,直到石木在街角看见那人进了一家客栈。   “宋大哥!就是那个人!”石木激动地抓着宋如峰的袖子,“在运城的时候,就是他,就这么推了一下……”他做了个推的动作,“他推的那个乞丐就死了!”   “还有那个和他站一起的人,我在运城太守府见过!”   “你是说那个高的还是矮的?”宋如峰紧紧盯着,客栈门口站着三个人,只有一个明显是个成年人,石木指的人年纪不过十三四岁,旁边那个稍大一点。   他一直就觉得运城的事有蹊跷,但是王半仙却绝口不提,这让他无从查起。那些运城的江湖人之死他们都知道是拜路禀鳌所赐,但现在路禀鳌也入了狱,还因为从运城带回来的那个女人欲行刺而被定下死罪,其中肯定还有人横加干预。   难不成……这次由他拖下马的路禀鳌也仅仅只是别人手下的一颗鱼饵?他虽然为刀俎,却被一个看不见的人所操纵,这次他以为的灭奸臣,也不过是被人当刀使。这一切细想起来,都叫人不寒而栗。   六王爷……不,当今圣上身边,并没有一个闻先生。   石木探出头指着那个方向,“是那个矮的,我看见他随一个大官进了太守府,那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他了。”   他这一说,王半仙突然想到了那时太守府出现的西域人,还有颐园里出现带着红莲纹样的神秘大夫……他焦急地拍拍其他人。在自己手心里重复写着三个字——红莲教。   看见这个久违的名字,肖厉晨想起方才路上宋如峰提到的给他帮助的闻先生。回忆里,多年前那个公主府前马车上的面具人,戴着和善的面具,却行着屠户的勾当。那个面具似乎也是见过的,就在惨案发生前一晚,在街上所遇见的戴着“修容”的人身边……   而戴着“修容”的人告诉过他,他的名字叫闻祭。他是不是有理由怀疑这个闻先生就是当年那个人?肖厉晨目光瞬间变了,他盯着莫声张严厉问道:“红莲教是不是有个叫闻祭的人?他是不是就在都城内?”   莫声张虽然不明白他怎么会知道闻祭,但是他还是如实回答了,“没错,红莲教教主就叫闻祭。但我与他并无其他瓜葛,他现在在何处我并不知道。”   话音落定,他沉默了一会,坚定道,“但我知道红莲教在何处,我可以带你们找到红莲教藏身之地。”   在客栈门口站了一会,待那些窥探的视线消失了,闻祭走进客栈,司南扯着卫慎跟上,进了客房。   “小王子,我有话要跟你说。”司南先开了口,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你的母亲,乌图雅公主喝下毒酒自尽了。”   卫慎微愣,“怎么可能……”   “你舅舅喀苏要撤兵返回若羌,你的母亲坚决不愿,带着自己的几千勇士驻留峡关,被庆军围困之后就自尽了。”司南说完,也不再做多解释,事实就是如此,卫慎能不能接受都不关他的事。   “没事,我早就在想会有这么一天。”卫慎故作轻松地笑了一声,眼中却难掩悲痛。父亲被杀害的时候,他还有母亲,现在,他就真的没有亲人了。   闻祭静默看着他们说完各自的话,突然开口,“你母亲的遗愿你是否愿意替她完成呢?”   司南觉得情况有些不妙,却也来不及阻止闻祭了,只听见他说道,“回到若羌继承王位,我记得公主的儿子也是可以继承王位的吧。”   “你经过我的同意没有!”司南暴躁地拍桌子,“你随随便便就许诺,乌图雅的事你还没完成呢吧?”   闻祭淡定点头,“嗯。她自杀与我无关,只要再熬一天,就会有人去救她,她却没有坚持,怪不了我。答应的就要做到,他母亲想当女王,现在她死了,位置转交给他儿子有什么不对?”   “你把若羌当你自己的东西吗?你想让谁当王就是谁吗?你把我放哪里?”司南龇出了小尖牙,要扑上去咬人了。   “哦?”闻祭脸上表情有些诧异,“原来你想当若羌的王,那这就要重新考虑了。”   “……”司南欲言又止,要是说喀苏才会是若羌的王的话,那个坑货又干出什么打他脸的事情岂不是很尴尬?那货阳奉阴违的事情可没少干过。司南狠狠甩出一句爱谁谁,瞪着闻祭的目光阴毒又怨念。   卫慎看着面前的两人有些目瞪口呆,过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狠狠擦了一下鼻子,说道:“当就当!不过你有这个本事吗?”   看着卫慎怀疑的目光,闻祭慈爱地看着司南,“这就全靠你了啊。”只要司南支持,喀苏会立刻清理门户,将这个小外甥送上王位。不过就算司南不支持,喀苏也会那么做,   若羌国内东江被囚,国主病危,乌图雅又死于界外,喀苏定然也是焦急等待合适的人选继位,将小王子送回去不正解了他们燃眉之急?   闻祭能想到的,司南自然也想得到,这些人都坑他,都在坑他!司南决定,他要与所有人断绝关系,所有人!   门外响起敲门声,阿阮温柔的声音传了进来,“主上,宫中的马车来了。”   闻祭应了一声,起身往外走,“一同走吧。”   客栈门口停着两辆马车,唐妄苏二一人守着一辆,静待闻祭发话。闻祭瞧了一眼,殷麟初只和他女儿两人出现在这里,显然是特地吩咐过了。这样也好,他不喜欢太多无关紧要的人跟着。   马车内坐了闻祭、阿阮、卫梓诸、司南四人,万长青早在几日前先行,他要回去准备些东西,以便殷籽玉抵达之后可尽快施救。那位若羌小王子则被打发去陪大庆小公主玩了。众人都不多言语,沉默无言。   一路畅行,抵达边关之后,因着战事初歇,边关戒备森严,守关将士拦下马车例行检查,殷麟初拿出了通关文书,顺利出了关。   过了峡关不多时,苏二远远看见一伙人在路边候着,便掀开马车帘子一角,向闻祭汇报:“教主,到了汇合之地了。”   “嗯。”闻祭应了一声表示知道了,对着司南说道,“就在此地分道,小王子回若羌,你呢?”   司南嘴角扯开,嘲讽地说道,“我去若羌做什么?看着自己多年心血拱手让人吗?”   “好。”闻祭转脸吩咐下去,不再理会司南,连他的嘲讽语气也无视了。   另一辆马车上的卫慎下了马车,殷籽玉探出头来恋恋不舍地摆手作别,她很少见过外面的人,也没见过这么有趣逗她笑的人。这些日子路程无趣,全靠这个哥哥说些可乐的事,乍一听说要分离,还是有些舍不得。   殷麟初故作生气,把女儿揽进怀里,“籽玉要离开我了吗?难道别人比我要重要吗?”被父亲摸到了痒痒肉,殷籽玉咯咯笑着在他怀里闪躲,笑得说不出话来。   卫慎看着这两辆马车,虽然那辆马车里没人理他,但是他还是在心里道了别。一个个说要杀了他,但是仰仗那几位,他还活得好好的。还有司南,他从小就认为舅舅喀苏离开司南绝对活得更恣意,但是现在他竟然复杂地不确定要不要司南回去。   马车突然帘子被掀开了,司南那张娃娃脸露了出来,卫慎汗毛一立,几乎要怀疑自己刚才想的是不是被人家知道了。手中缰绳握紧了,卫慎紧张地咽下一口唾沫,只要对方有任何要和他一起走的意图,他就转身跑,打死不回头!   “喂,小鬼,告诉你的废物舅舅,后会无期。”   卫慎抿着唇,看着马车向前行走,自己身边跟着一群红莲教的杀手。再想想刚才司南说的那句话,如果回去原句转述,舅舅翻脸不认人这群杀手应该能挡得住吧……   仰天长叹一声,即将要成为若羌王的小王子内心无比惆怅,现在要回去继承王位,竟然比当年逃亡还要觉得前途渺茫。   不断向纳主靠近的马车周围不时有沙狼出没,不过并没有上前的意思,闻祭便当做没看见,合上眼休憩。一双手从身后围过来,将他揽进怀里,可以感觉到对方沉稳的呼吸,谁也没有说话,寂静得像是只剩下了呼吸声。   再次睁眼,闻祭发现他在一匹马上被人抱在怀里,头靠着对方的肩膀,身上已经裹上了厚厚的斗篷,但依旧能明显察觉到温度降低了许多。竟然已经到了纳主了,他睡了这么久吗?   另一匹马与之齐头并进,司南诡异的眼神紧紧盯着这边,想说些什么,闻祭提不起力气,也并不想理会他的冷嘲热讽。卫梓诸察觉到他醒了,低头看了一眼,轻声说了句十天。闻祭动了一下表示自己知道了,随即又闭上了眼。   怀里的人又没了动静,卫梓诸的心猛地沉了下去,拉扯着缰绳催促马匹快点前进。   随后的马上坐着殷麟初父女,殷籽玉抬头看着抱着自己的殷麟初,小鼻子冻得红红的,她小声问道,“爹爹,那位先生怎么了?”   殷麟初心里有些慌,看见闻祭是被人抱下马车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上山这一路居然没有动过,他还要靠闻祭救籽玉啊!那些个人怎么也没有半点反应,也不着急?   “先生他生病了,籽玉不用担心,这里的大夫可厉害了,什么都能治好。”   “那我们来这里干什么?”殷籽玉担忧地看着殷麟初,“你病了吗?”   殷麟初一阵语塞,不知道如何作答,犹疑了一会才说道,“不,我们只是来这里游玩,籽玉不是非常想到处走走吗?雪山难道不好看吗?”   殷籽玉想了想,露出笑容,“好看!我喜欢这里!但是好冷啊!”   “那我抱紧一点就不冷了。”殷麟初松了口气,将殷籽玉紧紧抱住,眉间忧愁却无法抹去。   他只想要女儿平安喜乐,一生无忧,常带笑颜,长命百岁。 第85章 第 85 章   回到纳主,其他人由阿阮安排了住处,闻祭被送回自己的住处,胡因也终于可以卸下重担了。   闻祭昏昏沉沉睡了几日,万长青比他们先到,却一早就进到深山里,卫梓诸等待不及,也进到山里找人去了。闻祭清醒时屋内空无一人,只有灵貂在。本来阿阮要将灵貂带走,但灵貂不肯轻易跟别人走,躲开所有人孤零零攀在房梁上,等闻祭醒。   看见他醒来,灵貂扑进他怀里,叫他好好揉搓了一顿,这才出去找些吃食。灵貂走后,闻祭披上外袍坐在靠窗的地方,窗外积雪还是如同走时一样,纯白无垢。胡因在这里的这段时间里,屋内什么都没有改变,却也可以说,有些东西确实在悄悄改变。   窗台下纳主仰头望着他,他伸手触碰一下,纳主却消失了,指尖残留一点水渍,空气里响起一阵模糊的笑声。脚步声渐近,掩映的树枝间闯出一个人来,黑白分明的双眼瞪得大大的,殷籽玉怯怯看着闻祭,然后展颜一笑,说了声先生好。   “……”闻祭面无表情看着她,这是他第一次真面目见殷籽玉,并未做好心理准备。   殷籽玉心底还是有些害怕的,虽然那个人生得好看,但是整个人看起来全然没有生气,具体她也说不上来,总归感觉有些不好。   “我方才看见一个小妹妹,就跟随她身后到了这里,无心误闯,请先生见谅。”殷籽玉说完,转身要走,见那人没反应,又飞快地返回了树枝里。   这是……被嫌弃了?闻祭无言搂紧身上的衣服,孤寡老人清苦晚年,身残体弱无力更生,无人伴随左右。提前体会到晚年生活,说不出来的凄凉。   司南从树枝里走出来的时候,就看见的是这样一幅场景:空余积雪的空寂院落,孤窗独倚消瘦病美人,容颜憔悴满目幽怨多情。心里想的是:这小白脸也长得太有欺骗性了!   随后撞出来的殷麟初也愣了,连连道歉,“对不起!我是跟随我的女儿到了这里,不是有意打扰,请您见谅!”   不过是闲来无事感叹人生悲凉,这两个人好煞风景。闻祭没有说话,静静看着他们。   殷麟初疑惑地拿手肘碰了碰司南,“这里是西域的地界,他应该听不懂吧,你用胡语跟他说。”   “不用了,你们进来吧。”闻祭放弃沉默,起身合上了窗。   房门开启,目瞪口呆的司南和殷麟初走了进来,虽然司南一直知道闻祭长什么样子,但是他并不曾见过这样脆弱看起来像一掐就散的闻祭。不过他也不是被外貌所惑的人,长什么样也不能改变这是个大混蛋的事实。   殷麟初的关注点显然不一样,听见声音也听出了他是谁,虽然疑惑长得怎么不一样了,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什么时候才能救殷籽玉。   “你不是说好要帮我救籽玉的吗?到底什么时候能开始?”   对方直入主题,但闻祭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道,“你这么盼着与你女儿阴阳相隔吗?”   闻祭说的也是殷麟初一直以来担忧的,父女也不过一辈子,他们在异世界相遇,谁又知道死后能不能回去?他死了籽玉怎么办,独自在这个世界长大老去吗?   司南对他们的父女情深不感兴趣,他向来是反感情债压身的,他只需要知道闻祭何时准备脱离这个世界就好。他已经从闻祭之前所做的一切中猜出了他准备怎么死:成为宋如峰的死敌,让宋如峰赢得武林中人的支持,甚至是将那些江湖人引上雪山,再自己死在宋如峰剑下。   连自己的死都可以算计进去,真是可怕的人。不过到时候宋如峰成功登顶,闻祭脱离这具躯壳限制,想必也能打开时空裂隙顺利回到时空属了,他也能跟着一雪前耻。司南笑眯眯地打着算盘,在一旁看着不插嘴。   殷麟初艰难地开口,“无事,只要她安好,我便安心了。”   “嗯。神医进入山中了,出来了就能立刻施救,你把握好最后的时间。”闻祭漠然看着眼前的人,对他的生死并无情绪。   对方对他的态度殷麟初虽然能理解,但是并不能接受,总觉得自己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但是如果真的不重要的话,又何必费这个劲救他的女儿呢?这并不是什么举手之劳吧?   闻祭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缓缓开口,“你的女儿,比你招人喜欢。”   “……哦。”殷麟初觉得自己的自尊受到了伤害。还以为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他才会救籽玉,原来只是想多了,呵呵。   “对了!籽玉!”殷麟初猛地转身,又转回来。“我去找我女儿去了!”说完转身风风火火地跑了。   司南不紧不慢的坐下,“虽然说出来有些不可思议,但是这几天我确实在担心你。”   “不必担心,只是睡了一觉而已。”闻祭垂下眼睑,掩去一丝意外。   “这叫睡一觉?这叫昏迷不醒好不好?”司南对此感到惊奇,“我至今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成这样,也从未见你寻找解决方法,真是令人不解。如今,可有幸得你解惑?”   “你不需要知道。”闻祭依然不痛不痒。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可是拿你当朋友的。”司南想了想,又补充道,“临时朋友。”   闻祭面色突然古怪起来,上下打量着他,“你在打什么主意?”不怪他这样的反应,实际上他们两人都很清楚对方不可信任,一个赛一个的坏。这样一想,闻祭突然有点明白为什么这个世界这么多外来者了。   这就像斗兽,将猛兽们都塞进一个围场,然后看着他们自相残杀,就算最后剩下的,也将是残兵,不堪一击。柯靖,真是好样的。   听见对方这样的问话,司南理智地跳过这个话题,他们之间说这个确实很蠢。   “且末圣女不是在你们山上,怎么这几日都不曾见过?传言她身怀异术,我还想见识一下呢。”   “她回且末了,在我们回来之前。听闻神木出现了枯萎的预兆,她要回去守护神木。”   司南摸着下巴,说道,“你还记不记得莫声张?且末神木极有可能是一处时空裂缝,莫声张从树上掉下来的时候,正是神木枯叶之期。我猜想那处裂缝由神木封闭,神木极衰弱之时就会显现出来。”   “有可能。”虽然有这样的猜想,但是他们不能随意跨越时空,闻祭并不需要考虑这个。   司南显然上了心,要求闻祭派人时刻盯着神木,闻祭也依他去了,凡事留个意总归是好的。   司南一走,雪貂回来了,利索地往闻祭里衣里一钻,窝着不动了。闻祭穿好衣裳,向外走去,有些事情也要处理一下了。   麟趾宫后方有一铁索桥,连接另一巨峰,群山腹地藏着红莲教的禁地,也是历位教主葬身之所。闻祭轻车熟路地走进禁地里,满目苍白冰雪砌成的地宫毫无人气,他一身重紫成为了唯一的颜色。   这个地方他来过一次,为了葬掉前一任。当年还未到这个地步的时候,无法从自己是上位者的身份中脱离,仍旧不愿任人指使,用了手段重新掌权,那个前任教主就是第一位牺牲者。随后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他杀掉有异心的人,开始用鲜血筑起高位的基石。   但他并不是真正的红莲教教主继位者,从来都不是。   脚步停止,长长的廊道两侧分布着大大小小的冰室,闻祭走进了其中一间冰室,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东西。面前的冰室不大,三面墙壁并不规则,甚至还有一些连结别处的冰窟,小的不过指头粗,大的能容一人通过,冰室正中摆着一张冰床,冰床上那具瘦成人干的就是红莲教前任教主,石旻。   指尖拂过冰床,感受到刺骨的寒冷,闻祭把手缩了回去,开口叫了一声。   “石……教主。”   语句被刻意的延长,语调中的微妙调笑与嘲讽,都在这间空旷的冰室中被放大。闻祭坐在冰床边沿,侧身看着那张沧桑布满干枯皱纹的脸,眼眸眯起,狭长的眼中仿佛漾着细碎的光。   “人干”突然睁开了眼睛,皮包骨头的手动了一下,指节屈起勾住了闻祭散落的发。闻祭坐着没有动,只是抬起手掩住鼻子,“你的身上,满是糟朽的味道。”   勾着头发的手收了一下,然后他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古怪声音,像是在笑。那双眼中满是促狭,就像在看自己溺爱的宠物耀武扬威。   石旻嗅着不属于这个冰室的味道,干枯的喉舌似乎也得到了湿润,眼珠在眼眶中滚了一遍,将闻祭上下看了个清楚。他好像也瘦得不像话,肯定是到别处折腾自己去了,真是太不爱惜自己了。   闻祭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就是这种眼神,叫他觉得难受,他不是供他玩弄的玩物。他讨厌这个人,所以要把他踩在脚下,不过现在并不重要了,谁才是真正的蝼蚁已经无比明晰。   “你的爪牙还不死心,背后有没有你的手笔?”   石旻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赏玩够了,才用嘶哑的声音说道,“爪牙?背叛你的是你身边的人啊,我身边已经没有人了。”   “哦?看来石教主真是厉害,不吃不喝无人料理十多年还能活得如此顽强。”   “命不该绝而已。”   “是阴魂不散。”闻祭纠正道。   石旻又笑起来,笑声喑哑粗粝,“你玩的开心……就好。”   “你还记不记得那双姐妹……”闻祭伸手将自己的头发从他的手中抽出来,“洇墨被我杀了。但是逃掉了一个,你知不知道她在哪?”   “没关系的。”石旻嗓音虽然嘶哑,语调却异常温柔,他安慰道,“一定会死的,你放心。”   闻祭偏了偏头,发丝从肩头滑落垂下,石旻的视线随着发丝游走,伸出干枯如骨的手想要碰触,却连发梢都来不及抓住。   “你早点死了我就放心了。”   他冷静无情的声音随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石旻垂下手,闭上眼无声笑着,他不会死,至少现在不会。   一声沉重的重物坠地的声音响起,石旻猛然睁眼,看见一旁的洞窟掉下一个人来,另一个人跟着跳下来,甚至没看掉下来的那人一眼就之子冲过来,手中刀刃出鞘的声音在冰室中格外刺耳。   那人一跃而起,手中的刀寒芒尽展,眉眼锋利如刀。石旻不由得发自内心赞叹,真是漂亮的眼神,如果不是对他那就更好不过了。   “阿祭……”一个名字就让对方的动作停住了,石旻嘴角扯开一个僵硬弧度,眼底却在阴暗凝结。衣服上有红莲的图案,手中的刀是红莲教的刀,进来也不问清明想杀他,这个人和闻祭到底有多少关系?   “你不会想让他知道有人来过这里的。”石旻闭着眼睛,“他那么聪明,总会什么都知道的,也会知道……你知道了他的秘密。”   卫梓诸纠结着收回刀刃,返身把倒在地上的万长青扶起来靠在墙边。   “你就是前教主吗?”   听见那个年轻的声音的问话,石旻不想与他说半句话,但是转念一想,眼底闪着狡黠开了口,“没错。我啊,从小看着阿祭长大,他的武功是我一招一式教会的。”   “我教他握剑,教他武功心法。看着他濡慕的眼神,带着期望的笑颜,我接受他的讨好,甚至……看他在我身下辗转承欢……”   长刀贴着头皮狠狠钉在冰床上,耳朵上传来一点刺痛,长刀在空气中颤抖的声音都清晰可闻。石旻知道,那个讨人厌的家伙要气疯了。   “哈哈哈哈……”石旻放声大笑起来,即便嗓子干哑得不行,但是掩不住的畅快。虽然不知道他听了多久,他是谁,这些并不重要,再没有人能像自己一样和闻祭一样亲近了。   卫梓诸面无表情地走过去把长刀□□,他现在非常冷静,冷静到已经确认自己内心只有一个想法,就是杀了他,无论之后闻祭如何怪罪也要杀了他。   “你杀了我吧,那样阿祭也会和我一起死。”石旻说着,面容平静,眼底却是掩不住的疯狂。   “他有没有和你说,他学了我的武功,学了最邪门的功夫……哈哈哈哈……”   卫梓诸表情丝毫不变,好像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手上的动作却也停下了。   “他不是真正的红莲教教主,可是他跟我说他想要做教主,你想啊,阿祭用他可怜的眼神看着我,嘴里说着诉求……多铁石心肠的人才能忍心拒绝呢?”看见卫梓诸变了脸色,石旻眼中充满恶意,继续说下去,“我死了,真正的下一任教主就会立刻出现,而阿祭分走了我的种子,红莲会绽放在他肌肤的每一寸……然后和我现在一样,枯萎朽烂。”   在走回麟趾宫的吊桥上,一阵冷风吹过,卷起了几缕垂落的发,闻祭脚步一顿,觉得后颈凉凉的。察觉到主人身体一瞬间的僵硬,怀里的雪貂爬了出来,乖巧地围在了闻祭的脖子上,瞬间就将凉风挡在了外面。太有用了!闻祭欣慰地伸出手指挠挠雪貂的小脑袋,继续往回走去。 第86章 第 86 章   闻祭回到住处,阿阮拿着厚实的斗篷迎了上来,语气有些埋怨,“主上若是醒来了就马上叫奴啊,这样出去感染风寒了怎么办?”   “无妨,你不用担心。”闻祭笑道,“万神医还未回来吗?”   “还未。不过小公子去找他去了,应该不成问题。”阿阮伸手要把雪貂从闻祭身上拿下来,却被躲过,一下子钻进衣服里去了。   “算了,随它去吧。”闻祭带着无奈的笑,隔着衣服揉了两下,雪貂一动不动,装死也不打算出来。   闻祭回房看见备好的热水和食物,不由得感慨还是阿阮贴心,随后自行沐浴,草草吃了点东西,挑了本书翻看起来。   没过多久,门被敲响,阿阮来告知万长青被从山里带回来了,闻祭应了一声,说道,“让他尽快过来见我。”   “是。”   万长青过来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手中握着一个精致的小盆,里面装了七分满,看起来不过是普通的泥土。   闻祭放下书,看着万长青,“你到山里是找这个?”   万长青不满他的轻蔑语气,捋着胡须将小盆宝贝地放在桌上,“教主可不要小看这些土,无情草就要长在这种土里才好。尸骨累积处,冰雪未及地,属下可找了好久才找到。不过那里怎么会有那么多尸骨?”   长睫微垂,闻祭注视着那盆土,缓缓说道,“不知。”   “不过这也没什么重要的。找到之后,我往回走却不慎滑倒跌落在一个深坑里,挨饿受冻了两日,才得救。”说道此,万长青突然扭捏地咳了一声,面上有些不自在,“虽然那小子的存在百害无一利,但他救属下一命,属下也必定记于心上。”   “你可还记得,是在何处掉入深坑的?”   “属下记得当时是往西南方向走的,折返之时行了一日有余,似乎也离得不远了。”   “阿卫救下你之后你还清醒着吗?”   万长青仔细想了想,摇摇头,他实在是昏得不省人事了。   “本尊知道了。”西南方向正是地宫所在,他才刚从那边回来,不由得让人多想。闻祭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手上的扳指,又放下了心。   就算卫梓诸是真正的继任者,见到了石旻也无妨,他现在还活着,不是证明什么都没有发生吗?连卫梓诸自己都不知道,更何况石旻。   放下心来的闻祭转了话头,又问到给殷籽玉解毒之事,万长青显然胸有成竹,亮出了请山下剑庄特制的小刀。精致的刀刃长一寸半,竟然比纸张还薄,工艺精湛无比。   “这种刀刃能将肌肤轻易划开,也能轻易将母蛊从心脉上剥离。母蛊遇到无情草的毒便会拼命汲取,最终死去,死去的母蛊种入土内,便可重新生长成一颗无情草。”   闻祭曾在书上看过,长情母蛊找到无情草栖身的那一刻,体内就会被无情草种下种子,母蛊便可分化出子蛊,得以繁衍下一代。母蛊死后,体内的种子就会发芽,成为新的植株,循环往复,周而复始。   “多难得的东西,我要把它保存下来。”万长青看着那盆土的眼神无比珍视,仿佛能凭空从里面长出无情草来。   闲聊了几句,万长青就起身告辞,他要去看看殷籽玉的状况如何,只要无身体不适,早日解决身上的毒才好。闻祭准了,面容淡然倚靠在床柱上继续看书,万长青仔细看了他几眼,觉得他精神尚可,便放心走了。   门合上的那一刻,闻祭手中的书便拿不住掉落在地上,从刚才就开始的全身犹如烈火烧灼般疼痛,他看见,一旁的镜子里映出□□在外的脖颈红了一片,已经初具红莲雏形。   往日漆黑如墨的发丝竟然夹杂几分灰白,难耐的疼痛都已经不重要了,闻祭愣愣地看着自己枯瘦的手指,难道真的等不到那个时候了吗……   门被敲响,响三声停一次,闻祭茫然看向门口,没有反应,直到门外的人着急了推门冲进来,他才眨了下眼。   “教主,你没事吧?”卫梓诸焦急地看着一动不动的闻祭,双手握住他的肩膀,“我去帮你叫万长青!”   闻祭目光滑向面前的年轻面庞,突然伸手将他按在床榻上,无视他震惊的眼神,吻住了那双淡色的唇。   柔软的,不掺杂半点杂质的,来自于放在心底的人的吻,足以让一个少年头脑一片空白。身上的热血仿佛沸腾起来了,隔着几层衣物都像能感觉到对方的躯体,激动到极致变成了手足无措,卫梓诸直盯着近在咫尺的脸,现在的他像是一座火山,沉静的外边下流淌着能灼化一切的岩浆。   闻祭闭着眼,无比冷静,冷静地从卫梓诸身上汲取力量,让身体上的疼痛缓解消除。疼痛消失后,他有一瞬间的不敢睁眼看面前的人的表情,不过只是一瞬。他很快睁眼离开,目光坦然,镇定自若。   两人相顾无言,闻祭决定自己来打破沉默的局面,他咳了一声,说道,“你一定奇怪我为什……”   “我不想知道。”   闻祭被狠噎了一下,然后肩膀上的那双手一用力,一阵天旋地转他便和卫梓诸换了个位置。唇被吻住的时候,闻祭放弃了任何动作,心宽地想,就当是刚才把他当麻醉的报酬吧。   身下的人没有动作,卫梓诸没有说任何话,也阻止了闻祭,但他却在想着冰室的那个人的话。那个人亲昵地叫着阿祭,他说他把种子分给了阿祭,是用怎样的方式呢?   也是……这样吗?   卫梓诸缓缓放开闻祭,两个人都气息不稳,闻祭苍白的脸浮上一点血色,偏开头不忍直视。卫梓诸目光一厉,伸出手就要扯开闻祭的衣服,闻祭慌忙握住他的手腕,语气认真了几分,“阿卫!”   可是并没有起到作用,卫梓诸已经扯开了他的领口,眼前一片白花花的……毛。   雪貂已经气疯了,这个混蛋居然敢扒主人衣服!还把窝从衣服里扒出来了!窝要代表正义咬死他!闻祭赶忙伸手捉住要往卫梓诸脸上扑的雪貂,被擒住的雪貂不甘心地扭动着身体,挥舞着小爪子,龇着小尖牙疯狂张合,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叫,像发了疯一般。   看着卫梓诸愣在那里,闻祭把雪貂搂紧怀里笑到喘不上气来。太有意思了,那个表情认真又严肃,却透出一点呆滞,傻的可爱。   “红莲……”卫梓诸从雪貂的突袭中回过神来,伸出手指附在那截苍白脆弱的脖颈上,闻祭停下了笑声,嘴角只留一个小小的弧度,狭长的眼眸中闪着意味不明的情绪。指腹上的薄茧在颈侧来回摩挲着,传递着无声的压迫,闻祭喉结滚动了一下,避开了他的手。   “已经长到这里了。”卫梓诸艰难地将后半截话说出来,目光移到闻祭的脸上,却看见他依然带着笑,似乎对自己的处境毫不在意。   “所以,你是知道了什么?”闻祭靠在了一旁的软被上,拢了拢领口,与卫梓诸目光平视。   卫梓诸并没有说话,那双黑沉的眼中也看不出什么来。卫梓诸记得他初次看见闻祭身上出现红莲的时候,他说红莲是力量。按照冰室里的人所说的,红莲确实是历任教主才会有的,只有在力量衰竭的时候红莲才会出现,他会衰竭,便是说有另一个人即将取代他的位置,也是造成他死亡的原因。   那么那个人是谁?卫梓诸思索着每一个人的可能性,能让闻祭另眼相待的人,即使远在千里之外也要去与之敌对,是那个宋如峰吗?   “无论你知道了什么,不要想太多。”闻祭软下语气,轻轻抚摸他的头顶,直起身与之额头相抵,放轻的声音像是带着蛊惑,“这些都与你无关,我自有安排。”   “好。”怎么可能。   闻祭笑容明快起来,说道,“回来之后有没有去见你木图师父?”   “去了,他要和我比斗一场,我没应,不想他输的难看。”   闻祭眨眨眼,“他可不会服输,你赢了他,他就会缠着你直到赢回来为止,你做得对。”   两人说着话,身边的雪貂睡得呼呼的,闻祭想起卫梓诸入山中深处找万长青定然也有一两日没睡了,自己也有些困倦,便招呼他到床上歇会。卫梓诸没有推辞,脱去鞋袜,与闻祭一同躺下。   翌日清晨,木图来把卫梓诸叫走了,显然是不打一架不会罢休的,闻祭耐不过,只得任他去。阿阮将侍女们安排回来,除去她与清屏,还有花错和天澜随侍。这些女人心思缜密,处事周到,阿阮最为放心。   清屏温了一壶酒,准备了一些点心,闻祭看着精致的点心觉得没什么胃口。左右无事,便把苏二召来,听苏二汇报消息,以小料佐酒。   前几日闻祭毫无吩咐,也没有叫人把传递消息的密信拿去查阅,苏二正奇怪呢,此时被传召,他也放心了些。苏二不知道他想听什么,挑拣了一些有用的说了,诸如若羌国主病亡,大公主的独子成为新王继位,原王子喀苏为三军统帅,手握兵权。   说了些有的没的,但都在闻祭的预期当中,便直接开口问了,“宋如峰那里怎么样?”   “属下正要说他的事。”苏二摸着下巴,“他竟然成为了新的武林盟主,其中阳岭为最忠实的拥趸,他已经昭告天下,螣蛇剑在他的手中,召集各路武林中人要进攻我红莲教。”   他说着,将头凑近闻祭耳边,“教中有人……蠢蠢欲动。”   “嗯。还有什么,继续说。”闻祭毫不在意,他要将有异心的人全部引出来,蠢蠢欲动算什么,这还远远不够。   “还有思宏法师,他最为奇怪,一直在竭力阻止那些人的行动,在各地游说,但是并没有人听从他的。”苏二觉得有些凉,伸手为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饮下,全身都暖和了起来。   “为什么要听他的?除魔卫道扬名立万在此一举,多难得的机会。”闻祭语气里的讥讽毫不掩饰,“既然抱着要杀我的心来的,我又怎么好意思不留下他们呢?”   苏二点点头,嘴里塞满点心顾不上搭话。闻祭替他倒了杯酒,说了句小心点,别噎着。看苏二这股馋劲,闻祭又想起了那位小公主,便叫清屏去邀请殷麟初父女过来尝点心。   他才不会承认是因为想见到殷籽玉了呢。   不多时,殷麟初领着殷籽玉过来了,殷籽玉穿着一身缀着绒毛的新衣裳,裹得圆滚滚的,漂亮得像个小玉人。   “他是这里的主人,籽玉,叫他……”   “叫闻叔叔。”闻祭温柔笑着,将桌上的小碟递到了殷籽玉面前,“尝尝。”   殷麟初戒备地将小碟接在手里,不给闻祭接触自己女儿的机会。从昨天的对话之后,闻祭在他心目中已经成为了对自己女儿抱着不明目的的怪叔叔了。闻祭惋惜地看着殷籽玉将身子藏了一边在殷麟初身后,然后看向殷麟初的目光满含“你怎么不早点去死”的意味。   读懂对方眼中含义遭受暴击的殷麟初有点崩溃,仔细想了想,心中一瞬间顿悟:这个变态不会是萝莉控吧!   殷麟初欲哭无泪,这下更不放心把女儿一个人放在这个世界了呢! 第87章 第 87 章   当日夜里,殷籽玉突然毒发昏迷,闻祭抱着雪貂来到他们的住所,万长青取了雪貂几滴血给殷籽玉服下,但是似乎收效甚微。再过了一会,并没有更严重,看起来殷籽玉快要苏醒了,万长青便将殷麟初叫到别处讲明现状。   闻祭坐在床沿上,看着床上蜷缩成小小一团的殷籽玉,便觉得心里柔软又怜惜。没多久殷籽玉从昏迷中苏醒,睁开眼,看见床边坐着白日里见过的叔叔,便开口小声叫了一声。   “闻叔叔。”   “嗯。”闻祭伸手抚摸着她柔软的发,将一些碎发拨开,她的眼神纯真,面容白净如新雪。   “我爹爹呢?”   “他有事出去一会。”   “我是不是生病了?”   闻祭沉默了一会,才缓缓道,“是。你中了毒,只有在这里才能解。”   “那你帮我解毒好不好?”   “为什么?你怕死吗?”闻祭柔声问道,可问出来的问题却不那么柔和。   殷籽玉摇摇头,又点点头,“我不怕死,可我又怕死。若是我死了,只留下爹爹一个人在世上,孤孤单单,多寂寞啊。”   殷籽玉默默抹着眼泪,思及悲处,长睫一眨,掉下泪来,泣不成声。闻祭定定地看着她,取出手帕给她擦干眼泪,但是抹不干似的,便垂下手,放弃了。   若有一人得他挂念,是不是也会如此牵挂不舍?只是想到要分离便会悲伤流泪不止,自己的安危都不及对方的将来重要,就算只是想想都会心疼。可是那又如何?从此便会两处相隔,再多挂念也不过是多余,没有结果的事情就不应该再想。   闻祭的声音突然变得冷漠,“若是你真的死了,你不是应该期望你的父亲能够走出悲伤,继续开心的活下去吗?”   殷籽玉抽泣声停止了片刻,然后将头埋进了被子里,一边哭一边说话,带着哭腔的声音闷闷的难以辨认,闻祭还是听懂了。   “是应该这样……可一想到今后再也不是对我笑了,也不是因我而笑,我就觉得难过……我是不是不乖了……”   这样的回答让闻祭不知道应该怎么说,可是这样生离死别不都是应该尘归尘、土归土吗?执着于以往不放才会令人痛苦,这样是不对的……可他又不知道该怎么与殷籽玉说,最终只能保持沉默。   殷籽玉哭了一会,把脸从被子里抬起来,小脸闷得有些红,用手背认真擦着脸上的眼泪,闻祭把手上的手帕递了过去,殷籽玉道了谢,用手帕擦干净了脸,认真地问闻祭,“我擦干净了吗?”   “干净了。”闻祭捉摸不透她想要干什么。   “不知道爹爹什么时候回来,他要是看见我哭了,肯定要着急了,叔叔你也不要说出去,好不好?”   “好。”闻祭点点头,伸手帮她把凌乱的发理整齐。   殷麟初走了进来,面上带着笑,脸色却有些不好看,整个人就是在诠释强颜欢笑,殷籽玉也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父女俩像了个十足。闻祭站了起来准备离开,殷麟初笑着对殷籽玉说道,“爹爹去和叔叔说些事,籽玉乖乖的。”   两人走到门外,殷麟初紧紧抓住闻祭的手臂,语气低沉,“神医说明日就要施刀,我……你若是真心喜欢籽玉,就替我照顾好她,保她一世无忧。”   闻祭拂开他的手,漠然道,“你想多了,我也时日不多,做不了什么。”   “怎么可能……”殷麟初满眼难以置信,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就是这样,毒不解,你与她度过这最后的日子,她可在欢乐中死去。毒解了,你就只能留她一个人在这个前路未知的世间苟活。不过你不用担心,人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无论是你还是她。”   是的,死去的人什么都不会知道了,只有活着的人才会痛苦下去。   “即便是这样,我也无法眼睁睁看着籽玉死去,只有活着才有希望。她才九岁,今后的日子总会有快乐,死了就再也没有可能了。”殷麟初下定了决心,“替我传递消息给穆崇云,我死后,让他来把籽玉带回皇宫,终其所有,护卫公主。”   闻祭微颔首,“可。”说完,他转身离开了。   万长青施刀之时,闻祭并未去,而是再次进入地宫挑了一副石棺。好歹殷麟初也曾是一国之君,这样的待遇是配得上的。   石棺是由纳主千年不化的冰雪之下开凿出来的寒石所筑,寒石是半透明的,能够看清楚内部物体一个大致轮廓,只要不被阳光直射,放于阴凉地,能保尸身不腐。殷籽玉有颗玲珑剔透心,聪慧惹人喜爱,闻祭确实很喜爱她,但除了帮她保住殷麟初的尸身,他也没别的可做了。   将石棺运回麟趾宫,两个时辰之后,侍女传来消息,万神医成功将殷籽玉的毒解了,现下正处于昏迷中,殷麟初的死还是无可避免。   昨日闻祭从殷麟初住处回来之后就将他的话传去了大庆,若是来者快马加鞭,再等十天半个月,就能有人来将殷籽玉接走。在此之前,就让殷籽玉好好睡一觉,一觉醒来便要独自面对这世间,何其残酷。   闻祭命人将石棺抬到殷麟初的房里,将他的尸骸放进石棺中。纳主严寒,尸首已经冰冷,他的面容平静像是在酣睡,胸口却毫无起伏。闻祭凑近了细细查看,殷麟初的左耳有根纤细的丝在浮动,好像还在向外延伸,晃动中泛出一点冰冷的金属光泽。   “将石棺盖起来。”闻祭当机立断,身后的侍卫迅速上前,将石棺合上。从逐渐缩小的缝隙里,闻祭看见那根金属丝在奋力外逃,最终还是被关在了石棺内。   这个应该就是藏在殷麟初身上的东西,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是既然被关在石棺里就别想再出来了。   被关在石棺里的系统整个都要崩溃了,它只是想爬出来换一个宿主而已啊!为什么这个人这么凶残一点机会都不留给它?来个人救救它啊!时空属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啊!   听见石棺中传来的细微嚎叫,闻祭嘴角微翘,心情好了不少。虽然这份快乐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但是这又如何,他高兴就好。   回到自己的寝宫,卫梓诸正在门口和雪貂大眼瞪小眼,雪貂弓着背脊阻止任何人靠近卧房,在它的心目中这里是它的地盘。   闻祭在旁边看了一会,然后才开口叫道,“阿卫。”   听见他的声音,卫梓诸不再理会雪貂,转身向闻祭走去。雪貂黑豆眼骨碌碌地转,四爪并用,快速地冲到前头,顺着闻祭的衣服攀到了他的肩头,然后挑衅地冲卫梓诸龇牙,却被闻祭捞下来塞进袖子里去了。   “怎么了?”卫梓诸伸手将闻祭散落的发向后拢了拢,闻祭顺手拂掉他肩头的落雪,态度无比自然。   “我在想……在纳主见到你的时候,你还记得吗?”闻祭垂下眼睑,整理着卫梓诸的衣襟。   “记得,那时我掉入了水中,是你救了我。”卫梓诸注视着他,虽然并不明白他为什么提起来,却仍然觉得那时的他无比幸运。   “那你还记不记得,你为什么会掉入水中?”   卫梓诸皱着眉头,“不大记得了,似乎是有人将我带过去的,她冲我招手,我就跟上去,清醒的时候就看见你了。”   “那个他长什么样子?”闻祭开始想起这些疑点,为什么那个时候纳主会让他去救一个不相干的人?他以为卫梓诸只是不慎掉入坤池中,可是现在看来好像并不那么单纯。   “是一个穿着白衣的小姑娘,个子不高,面容看不清楚……”卫梓诸努力回想,却只能想起一点点。   闻祭抬眼看着面前的人,心里已经肯定了,水里有东西,他一直没有找到过的螣蛇剑还在这里。从一开始纳主就知道阿卫会是继任者,所以引他去将螣蛇剑从坤池中拿出来,可是没想到他不会水,只能找自己求助。   他啊,被这些小家伙骗得好惨。   空气里还回响着咯咯的笑声,虚无缥缈。闻祭无奈笑着,即便知道了,好像依然无法怪罪。   “你随我来。”闻祭招呼了一声,然后向着坤池的方向走去。纳主想让卫梓诸拿到螣蛇剑,他便不阻拦,让他去拿。   卫梓诸没有多问,只是乖乖跟在他身后,直到走到坤池附近才疑惑地看了闻祭一眼。   闻祭寻了个地方坐下,漫不经心地一指,“水里有东西掉下去了,你去捞起来吧。”   卫梓诸深深看他一眼,然后脱下衣服,跃入水中。闻祭看着水面,想着水那么凉,这样意气用事叫阿卫下水,是不是不好?也不知道他现在水性怎么样……   水面冒出一串水泡,卫梓诸出来换了一口气,又潜了下去,隔一段时间上来换气,反复好几次才有了收获。卫梓诸举起手中的长剑向岸上的闻祭示意,脸上露出一个笑容,却刺得闻祭眼睛生疼。   “教主。”卫梓诸靠进池边,将手中的剑递向闻祭。   长剑的剑首刻着布满鳞甲的兽首,剑鞘缀着珍宝,虽未出鞘,却也依然能感觉到宝剑经年累积的惊人气势。闻祭没有伸手去接,而是用着毫无起伏的声音问道,“你要给我?”   卫梓诸依然伸着手,“你要就给你。”   “它不是属于我的。”闻祭紧盯着他的双眼,螣蛇剑那样明晃晃的昭示着自己的珍贵,这世间太多人想要,连他也在寻找,卫梓诸会没有一丝念头?   闻祭没有伸手接,卫梓诸的笑容被敛去,垂下眼睑掩去落寞,“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用了。”   他手一松,螣蛇剑自他手中落下,闻祭终于动了,飞身上前,一手握着螣蛇剑一手抓着卫梓诸,将他们拎上岸。   “它有用。”闻祭认真地看着他,片刻后缓缓开口,“笨蛋。”   几日后山下剑庄领了一个人上山来,手中拿着红莲教的信物,说是来接公主回宫,闻祭亲自见了,发现来者竟然是大将军穆崇云,单枪匹马,甚至一个下属都没有带。   闻祭坐在大厅里,看着那个一身杀伐气的大将军,想了想,说道,“恐怕你一个人有些难办啊。”   “尸首……在哪里?”   闻祭对素尔点点头,两个侍卫便将石棺抬了出来,穆崇云身体几乎是立刻前倾了一点,却很快克制住了自己,“多谢。”   “石棺可保尸身不腐,切记,不可开棺,否则尸首将会迅速腐朽。”闻祭认真严肃地恐吓着穆崇云。其实可以短暂开棺,但是棺材里还有别的东西,怎么能轻易让别人打开呢。   万长青将殷籽玉抱了出来,交到穆崇云手中,“老朽给小公主服了药,她还在昏睡,这一路难走,若是小公主伤心过度,恐怕会耽搁行程,老朽便自作主张了,请勿怪罪。”   “不,多谢前辈。公主体弱,不宜伤心过度,这样睡着最好不过。她一睁眼,便能看见自己的房间,也有……先皇的遗物,也可宽慰心中思念。”穆崇云将殷籽玉揽在怀中,看着她沉静的睡颜,石棺里的殷麟初好像也是在沉睡中,下一刻便能睁开眼看向他。   “山中的路不好走,本尊派人帮你将石棺搬下山吧。”   “不用,我自己来便可。只需要一个人带我找到下山的路,之后就可以自己走了。”纳主并不难找,难的是找到山中的路,如果上山的时候没有剑庄的人带路,他定然会迷失在雪山中。   闻祭点点头,对身后的清屏说道,“清屏,去将唐妄叫来。”   唐妄一头雾水地跟着清屏来到大堂,看见大堂内的石棺愣了一下,然后才说了声见过教主。   “穆将军势单力薄,恐怕无法将公主和石棺一同运回,你便帮他护送至都城吧。”闻祭发了话,不由得唐妄多说,便离开了大堂。   唐妄看着面前的穆崇云,穆崇云认真说道,“我自己可以。”   “嗯,你可以。”唐妄随意一挥手,显然不在意,他成不成是他的事,自己身上的是教主的命令,“你是搬石棺还是抱着公主?”   穆崇云静默了一会,把怀里的公主交给了唐妄,自己扛起了石棺。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大殿,踏上铁索桥,消失在风雪里。 第88章 第 88 章   且末神木。   已被纳入若羌版图的且末已经从战乱中彻底走出,人们恢复到正常的生活中。圣殿前的神木已经生长几百年,是且末人民所信仰的神在人间的化身,无论是什么时候都会有人照料神木。圣殿中的圣女是世代传承下来的,守护这颗神木,守护这片土地。因为圣女的不知所踪,圣殿在战争后荒废了,但是不久前失踪了很久的圣女再次出现在圣殿,这让人们都振奋起来,圣女会再次将神迹赐予这片土地。   泽兰拎着水桶到井边打了一桶水,身后有一些孩子在追逐打闹,孩子的笑声永远纯真。她回头看了一眼,艳丽的容颜笑容明艳,眼眸中带着些许孩子气,晃了晃手,听着银铃声响起,笑眯了眼。   这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她应该守护的地方。   “圣女,圣女!”一个男孩呼喊着跑了过来,停在泽兰两步远的地方直喘气,一只手指着来的方向,半天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泽兰取过一边的水杯给他舀了一点水,面带疑惑。   男孩喝了一口水,拿袖子擦了嘴,“神木!神木上面又掉人下来啦!”   又有人掉下来了?泽兰来不及说话,放下水杯,提起小水桶向着神木的方向走去。神谕上说,神木枯萎之后会带来灾厄,从几年前开始,神木出现衰败,树上掉下了一个人,她并未理睬,之后且末遭遇了灭国,这一次掉下的人,又会带来怎样的噩运?   她远远看见神木下坐了个人,拿着扇子呼呼的扇着,一边扇一边喊着热。泽兰走到跟前,将手中的小水桶放下,刚准备开口说话,那人看见面前突然出现水,猛地扑上来把脸埋了进去,喝完了还洗了把脸。   “终于凉快点了!”那人看着泽兰,嘿嘿一笑,“姑娘,我叫柯靖,我是来找我兄弟的,莫声张你认识不?”   泽兰平静地看着他,突然拿出一根鞭子狠狠地抽在柯靖的身上,“浇灌神木的水岂是你们这些邪物可以碰触的!”   突然被打的柯靖疼得从地上站起来,一时搞不清楚状况,这么漂亮一小姑娘怎么随便打人啊!   “来人啊,将这个人绑起来。”泽兰甩下鞭子,走进了圣殿中,几个看守圣殿的侍卫走上前来,架起柯靖绑到了外面的木桩上。期间搞不清状况的柯靖还在大喊冤枉,却被人拿布捂住了嘴。   泽兰咬着唇无比苦恼,这个人要如何处置?像处置犯人一样烧死吗,会不会太残忍?虽然他现在并未做出什么,但是灾祸降临之后就来不及了。想了半天,泽兰决定询问闻祭的意见,便取出一张纸,写了下来。将密信交给跟随她一起回来的红莲教的暗探之后,总算安心了一些。   将柯靖囚禁的第四天,终于收到了回信,闻祭说要见见这个人,只要将他送到纳主处置就好。泽兰自然也高兴有人接收这个麻烦,迅速安排下去,准备压着柯靖去纳主。   被堵住嘴的柯靖什么话都说不了,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身边的人完全对他无视,也没人告诉他他犯了什么事,他至今还不知道为什么被抓起来。他不过就是发现自己传送错了一个普通人到这个世界,想过来补救一下,这下完了,还补救别人?他现在只盼着有人能来救他!   被锁进车里的时候,柯靖看见那个抽了自己的姑娘满面笑容对着这边挥手,柯靖欲哭无泪,这是要把他送去哪?这尼玛算是怎么一回事!   接到泽兰的消息,闻祭十分诧异,柯靖竟然会出现在这里,这是为什么?良心发现?不太可能。泽兰在信上写,柯靖见到她之后提到了莫声张,莫声张和柯靖又是什么关系?   虽然现在还不知道,但是正好莫声张也快到纳主了,不如来个当面对质好了。   三日后,闻祭收到了泽兰送来的囚犯,不过他现在并不想见到他。若是柯靖早一些来,大可以胁迫他将自己送回去,可现在他的计划只差收尾,这样虎头蛇尾可不好。这不仅是他要完成的,更是向柯靖宣告,他柯靖到底干了什么样的蠢事。   他不见柯靖,但是他会让另一个人见,在纳主已经百无聊赖的司南应该会很乐意有个玩具的。   苏二随时向闻祭汇报武林中人的进程,这两日已经在山脚下了,并且商议好,派出一队前锋先行上山,沿途做好记号,只要信号一发,大部队便攻上麟趾宫。   前锋上山的那日,闻祭屏退所有人,拿着螣蛇和勾陈坐在大堂里把玩。勾陈剑他很久没有拿过,那日剁掉别人的手之后,剑刃便生了锈,再也无法使用,在此之前碰到他的血却没有事,看来想要用这柄剑杀人,只能自戮了。   万长青踏进门来,看见闻祭端正坐在上座,他见他进来展露一个愉悦的笑容,虽然面容清减,却较之前几日荣光焕发。   “恕属下多嘴,小公子他……”   闻祭坦然笑着,“他在房里休息,怎么,神医要见他么?”   万长青摆摆手,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他虽然被卫梓诸救了,但显然还是闻祭分量比较重。   “怎么听说教中出了叛徒?”万长青看着闻祭,不知道他会怎么想。   “嗯。”闻祭摆弄着手中的螣蛇剑,语气平常也无不愉,“是素尔。”   “怎么会?”猛然听见这个名字,万长青诧异难以掩饰,素尔对于红莲教的忠心是人人皆知的,怎么可能会是他?   “他与你不同。你会因为我身份不同而区别以待吗?”闻祭像是在与老友话家常,姿态平和,万长青这个朋友,他认下了。   “这倒不会。”万长青摇头否认。   “他们会,因为他们承认的不是我,是红莲教。素尔自红莲教长大,他尊敬石旻,也尊敬我,是因为教主的身份。可若有一天他得知我不是真正的教主,也没有信物,这份尊敬也就不复存在。”   万长青皱着眉头,“你的意思是……”   “你很聪明,一早就猜到我是因为阿卫才衰弱下去,那也该知道他的身份。我原本是怀疑想杀了他的,就算后来确定了,终究还是舍不得,既然如此他就该活下去,并且活得好好的。”   万长青从没想过闻祭不是教主,听到这些话瞬间觉得有些消化不来,他猜到闻祭因为卫梓诸才迅速衰败,却不知道背后还有这样的缘故。或许他对红莲教确实没那么忠诚,听见这个消息他虽然没什么别的想法,却也明白了素尔为什么会成为背叛闻祭的人。   “石旻还未死,恐怕他会对阿卫有威胁,我现在对你说明了,就是希望在我死后你能帮阿卫一把。”闻祭语气认真,向万长青交代后事。   万长青心中沉痛,最终他还是只能看着闻祭踏上不归路,无可奈何。   “还有……”闻祭又开了口,比刚才还要认真,万长青连忙集中精神仔细去听。   “我死后,不许碰我的雪貂,一滴血都不能碰。”   万长青满脸一言难尽,内心错综复杂百味杂陈。他以为闻祭要说多么重要的遗言,结果只是这样一句话。心中的沉痛一时去了不少,过了片刻,愈想心中却愈加悲痛。   闻祭突然目光转向门口,“你且避避,有人来了。”   万长青点点头,便从偏门走开了。万长青刚走,正门出现了一个人,却不是宋如峰,而是莫绍清,那个两年前从纳主逃离的人。   闻祭坐在主位上并未躲闪,看到莫绍清反而笑了,“本尊正在想,你和宋如峰到底哪个能先找到本尊,看来你占了先机啊。”   “是你?”莫绍清皱着眉看着眼前的人,“原来你就是魔教教主!”   闻祭并未在意他说什么,“本尊听闻,江湖上传言你与宋如峰不合,这次便是绝好的机会对吧?你们二人谁能取我首级,谁就能俘获人心,宋如峰现在不过是临时代理盟主之位,只要你杀了我,凭借前任武林盟主首徒的身份,取而代之岂不是很容易的事情?”   莫绍清似乎不为所动,语气无比正直,“我与宋兄并无不合,我也不会杀你。几年前你放我一马,我说过会留你一命。”   “那如果现在宋如峰要杀我,你会不会帮我阻挡呢?”闻祭挑眉看着他,眼角眉梢都带着嘲讽。莫绍清犹豫片刻,还未回答,他突然看见闻祭手中握着的那柄剑与宋如峰手中的螣蛇剑一模一样,他惊讶地指着螣蛇剑,却见闻祭极快地抽出长剑向他刺来。   莫绍清侧身一闪,便听得长剑相击的声音,转身一看,宋如峰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两人手中握着一样的剑过了几招便分开了。   闻祭落回自己的主位上,宋如峰如临大敌不敢错开一眼,愤恨说道,“莫绍清,我知道你对我代理武林盟主之位不满,却想不到你下作到要与魔教同流合污!”   “我没有。”莫绍清皱着眉头不愿多辩解,现下不是争吵的时候,他也不愿与别人争这些莫须有的事。   “那你为什么不杀他?”宋如峰剑指闻祭,眼中恨意几乎要溢出来。闻祭喜欢他有这样的眼神,能狠得下心来,不似莫绍清,还强撑着大义凛然的脸面。   莫绍清知道怎么都解释不清了,索性拔剑出鞘,与宋如峰站到了一起。闻祭嘴角一翘,语气无辜地说道,“你刚才还说会放了我,出尔反尔便是你们的做派?”   “兵不厌诈,对付你这样的魔头,这便只能算是计谋。”宋如峰话音一落,就举剑攻来,闻祭抬手还击,刚劲的内力将宋如峰击退几步远,他这才注意到闻祭手中的剑与自己的一样,瞬间也清楚自己手中的剑是假的螣蛇剑了。   “红莲教众只认信物,看来你也是知道,你怕红莲教其他人阻挠,就想用螣蛇剑使我孤立无援。虽然你手中的是假的,我也如你所愿,现在这座峰头只有我一个人,杀不杀得了我,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闻祭说完,便展开了攻击。   地宫内   素尔走进冰室,身后跟着藏匿多时的祌姬。他对着石床上的石旻行了礼,说道,“教主,我将祌姬带来了。”   石旻并未说话,只是动了动手指,将祌姬唤到跟前来。十多年未见,祌姬看见旧主竟然成了这副模样,若不是洇墨告诉她,她可能永远也见不到他了。想到自己的过往,祌姬伤心不已,诸多怨恨全涌了上来。   石旻手动了动,祌姬便主动握了上去,面容悲戚。手握住的一瞬间祌姬变了脸色,震惊地看着石旻,仓皇退开想要甩开他的手,却被石旻牢牢握住。不过短短几息的功夫,原本面容姣好的祌姬衰老了二三十岁一般,脸上布满皱纹,与之相反的是,石旻的肉体正在逐渐丰盈,脸上的褶皱也在减少。   一盏茶的时间后,祌姬倒在了地上,石旻也松开了手坐了起来,他已经从“人干”恢复到四十多岁的状态。素尔诧异地看着这一幕,却也没有说什么,低下头等候石旻的吩咐。石旻坐在冰床上,时不时看素尔两眼,状似随意地开口,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比之前好了很多,“你之前说阿祭现在怎么样了?”   素尔恭敬回到,“中原武林要攻上纳主,新任武林盟主与闻祭结下血海深仇,来势汹汹。他没有调动教众的螣蛇剑,只要无人支援,闻祭定会死在武林盟主手中。”   “哦。”石旻随意点头,“死了好,死了好。”   素尔心中安心许多,至少教主是赞成他这么做的。   石旻下了冰床,站起身,脚步一时有些不稳,他便在冰室中认真练习几次之后,再往外走。他没有说话,素尔便也静默跟在他身后。二人出了地宫,外面的雪地白得刺眼,石旻眯了眯眼睛,怀念地看着这片天地。   今日,便是最后的了断。   三人相互追击出了室内,闻祭并不十分认真地挡着两人的攻击,他突然将攻击转向莫绍清,莫绍清一惊,他还记得先前的许诺,还未反应过来便下意识地退开,闻祭趁机击落他的武器,长剑横上脖颈,清逸落在了莫绍清身后。   “你过来,我就杀了他。”闻祭的语气很轻,像是玩笑话,但是手中剑刃已经在莫绍清脖子上压出一条血痕。   宋如峰看了莫绍清一眼,“莫绍清,对不住了,今天无论如何我都要杀了这个魔头。”   闻祭站着未动,像是没听见宋如峰说的话,他的眼眸清澈见底,让宋如峰觉得疑惑,好像是他的任何动作都不会让闻祭诧异,洞悉了一切。   宋如峰狠下心,手中的剑向他们二人刺去,剑尖一寸一寸逼近,可是即使近在咫尺都没有人闪躲。莫绍清是被人擒住动弹不得,闻祭却露出了一个笑容,诡异得叫人从内至外的寒冷。   莫绍清被推向剑尖,宋如峰拼尽全力收势,却还是刺中了莫绍清。长剑刺入两寸,宋如峰顾不上莫绍清,抽出剑就向闻祭攻去,闻祭击开他的剑,扬手一掌击中他的胸口,宋如峰整个人向后跌落几丈远。   闻祭向前几步,看着倒在地上的莫绍清,他身上的气运正在不断涌向宋如峰,宋如峰现在已经是真正的天道宠儿,他也彻底杀不了宋如峰了。但是这不是结束,还有一个人。   不远处出现了一个人,宋如峰连忙大声叫道,“发信号!”   突然出现的莫声张很快反应过来,掏出怀中的信号弹,拉开了。   石旻走出麟趾宫,看见闻祭站在雪地里,身上衣物似乎不够厚实,啧啧摇了摇头,然后坐在了门槛上,倚着门框看热闹。他指着宋如峰手中那柄剑疑惑问道,“那是个什么玩意?”   素尔低下头,回答有些忐忑,“属下找不到螣蛇剑,也并未在闻祭那里找到,但是信物不可失,属下为防止闻祭发觉,便没有在教中重铸,而是让中原人铸了一柄。”   石旻一脸原来如此地点点头,“有意思,也好。”他痴痴看着闻祭独立的身影,笑了起来。还是阿祭聪明,他都准备让螣蛇剑不见天日了,却还是落到了他手中。这些人啊,怎么敢说阿祭不能做教主呢?   随后他便被一旁跌跌撞撞跑出来的卫梓诸吸引了注意力,那个家伙看起来状态好像不怎么好,看来阿祭下手可不客气。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石旻又吃吃笑起来。   闻祭看着高射入云霄的信号弹在空中炸开,然后低头看着宋如峰,突然失了力气一般跌落在地。   信号弹一发,山下埋伏的人都冲上了山,但是诡异的是并没有任何人来阻拦他们,没有人来支援。众人顺利冲上来,警惕着并未靠近空地,只在松林、坡地上聚集,却只有满目冰雪等待他们。   天上又开始下雪了,闻祭长袍委地,他跪伏在雪地里,长发披散在身后,似乎都陷入了玄色长袍里,几缕垂落的发丝凌乱地在耳边。白色的雪已经掩住了来时的痕迹,雪花落在肩头,却无人将它拂去。闻祭低垂着眼睑,纤长的睫毛密密排开,消瘦的面容憔悴又衰弱。   掩在广袖中的手只露出了枯瘦的指尖,浅浅的呼吸忽然变得沉重,喉头一痒,生生吐出一口血来。血从指缝中低落,洇开在雪地里,鲜红的血在雪地里绽开,鲜艳得刺眼,仿若一朵朵红莲绽于雪地之上。   卫梓诸惶恐地冲上前,将他扶住。闻祭注视着指尖上的血,突然浅浅笑了,喉间发出低低的笑声,一双纯黑如染墨般的眸子蒙着雾,精致如画的眉眼深沉蕴着风雪,苍白的唇失了血色。他伸出双手,接着飘落的雪花,却总是从他的指尖错过,枯瘦的手指微微屈起,他说道,   “阿卫啊,红莲剑诀你可记熟了?招式我只做一遍……你,记好了。”   闻祭站起身,走到空旷的地方,脚下划开一步,手中的螣蛇绽放寒光,剑走如游蛇,柔韧的腰身翻转曲直,“第一式,剑指朝曦。”   漫天的飞雪不再悠悠飘落,风将她们席卷聚集,吹至每一个角落。寒风凛冽地吹着,聚集在山上的人无法在风中睁眼,风里夹杂着冰雪,如同数十数百把利刃刮在脸上,吹得人生疼。风雪已经没过了脚背,却丝毫没有停止的征兆。   “第二式,拂枝摧露。”   “第三式,连域岚消。”   ……   突然,藏身于林中的一个人爆发出一声吼声,将自己身上的衣服脱了下来,当胸膛袒露出来的时候,几处皮肤瞬间青紫转而绽开数十瓣,凝住的鲜红血肉像是红莲盛放于这冰天雪地中。   一个人开始了,然后是一片开始爆发,所有人都觉得一阵燥热,然后身上滚烫得像是热汤浇过,脱下衣服却迅速被严寒冻得皮开肉绽,血液还未来得及流淌便已冻结。风雪中像是有数十个白色小身影,从一个人身边飘忽到另一个人身边,看不真切,风中似乎传来被撕裂的笑声。   数百人暴毙于荒野之中,衣不蔽体,一片鲜红。   风吹开了散落的发,却是柔和的。闻祭停下所有的动作,看着朵朵绽放的红莲,对着莫声张一笑,“红莲业火,是不是绝美?这便是红莲教,这便是魔教的真实面目。你犯了个愚蠢的错误,你以为你能做些什么,带领他们找到上山的路,可你只是带着人前来送死……咳咳……”   潜伏已久的司南推搡着柯靖走了出来,柯靖虽然自己没用,但是混迹于主角身边,大场面也是见过几场的,他并未对眼前的景象多做表示,而是诚心向莫声张道了歉。   “对不起,是我操作失误才让你来到这个地方,请你原谅我。”   被震惊到说不出话来的莫声张看着眼前的惨烈景象,目光又看向闻祭,嘴张了张,最终痛苦地抱着头,发出一声嘶吼。   柯靖看着已经崩溃的莫声张,心里发虚,他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他只是想教训闻祭而已……   “我要离开……我要离开……”莫声张双目失去了神采,跌坐在地上喃喃自语。   周围还站着的人表情都很冷漠,柯靖看了看身后的司南,突然猛地向前扑过去,带着莫声张凭空消失了。趁着那道时空裂缝还未封闭,司南随意冲着闻祭摆摆手,离开了。   闻祭静静看着他们消失,也察觉到了自己可以离开了。他对卫梓诸招招手,卫梓诸走到他的身边,发觉自己身上的力气又回来了,可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他不知道闻祭要做什么。   看着面前站定的人,面容俊朗眉眼似乎一如往常的锋利,闻祭温柔一笑,伸手抱住了他。闻祭将手中的螣蛇剑放入他的手心里,下颌靠在他的肩膀上,用着最轻柔的声音说道,   “我曾经说过的吧,要给你换一把刀……借你的力量,借你的刀,现在都还给你。”   话语的最后微弱到只剩气声,环着自己的手臂失了力道渐渐滑落,卫梓诸紧紧抱着怀中失去温度的躯体不愿意放手,脸上却没有表情,连悲伤都忘了。   石旻不满地皱着眉头走了过来,看着那具已经停止呼吸的尸体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他伸手扯着卫梓诸,力道十足,却扯不动,他猛然抓住卫梓诸的手臂,厉声喝道,“松手!你拿到了那些,该把阿祭给我了。”   强劲的内力突然向卫梓诸攻来,他眉眼一厉,身体里如同原本就属于他的强大力量被调动起来,他挥开手臂要将石旻甩开,却被石旻化解。   “呵呵……既然阿祭要把那些给你,那就全部给你好了!”石旻带着狰狞的笑,将所有的力量注入卫梓诸体内,卫梓诸猛地接收如此巨大的力量无法适应,痛苦地松开了手,倒在地上感受到冰雪才渐渐舒缓。   重新恢复到极限状态的石旻跪坐在闻祭的尸体面前,满意地碰碰他的脸颊,他的发,俯身抱住了,“不求同生,但求共死……我终于等到与你同年同月同日死了。”他闭上眼,笑意凝在嘴角,停下了呼吸。   大殿内走出来一些人,阿阮走在最前方,随后是木图和苏二,教内的一些管事此刻终于露了面。   卫梓诸缓解过来,立刻将石旻推开,重新把尸体抱回怀里。   阿阮单膝跪下,俯首对卫梓诸恭敬叫到,“教主。”   卫梓诸木然抬眼看她,然后又看向其他人,其他人紧接着跪下,齐声叫到,“教主。”   “木图师父……”   木图听见他的声音依然低着头,声音有些低沉,“这是闻教主的吩咐,属下已将教内所有叛变之人擒获,请教主发落。”   “杀……无赦。”   听见话音落地,苏二突然抬眼看了看前方,虽然什么都没看清楚,但他心底已经无比明晰。他一直记得教主单独和他说过的话,这一切都是按着教主的安排在进行着,没有例外。   雪地上一直没有声响的宋如峰突然暴起,提起莫绍清就向着山下奔去,木图站起身准备去追,却被卫梓诸拦住了。   “我会亲自杀了他。”卫梓诸这样说着,低头靠在闻祭尸体的脖颈上,将所有表情都藏进了阴影里。 第89章 第 89 章   柯靖垂头丧气地回到了时空属,他刚才把那个因为失误调动过去的人送回去了,现在他觉得自己很失败,居然让那些大反派给抓了,还被那个叫司南的反派虐了好几天!   “组长,我跟你说,那个反派可能要回来了。”柯靖哭丧着脸,站在游乾面前汇报情况。   “反派那么多,我怎么知道你说的哪个?”   “就是前段时间差点破坏我任务,全凭外挂才搞定的那个大反派啊!   “是吗?”游乾一愣,连忙说道,“那你赶快去员工躯壳寄存处把他的身体搬出来啊!”   “啊?”   “啊你个头!等他回到自己身体里那我俩就完蛋了!搬出来之后他暂时找不到自己的躯壳,就算占用时空属其他人的身体咱们也不用怕了,还不快去!”游乾抄起办公桌上的文件就砸过去,柯靖抱头躲闪,嚷嚷着知道了,向着寄存处跑去。   从那个世界脱离,顺利通过时空裂缝抵达时空属,闻祭睁开眼,却察觉有些不对,他现在在时空属修复组的办公室里,旁边的玻璃上映出来的显然不是他自己的脸,下巴上带着青色的胡茬,眼底青黑,看起来和一个普通的程序员没什么两样。随后,他注意到玻璃里映出他的身后坐的是那个死胖子,游乾。   “死胖子,我回来了。”   “叫谁死胖子呢!没大没小!”游乾正忙着低头看自己的资料,也没抬头看一眼。   闻祭站起身,取过放在一旁武器存放处的长刀,手腕转动几下试试手,灵活度不错,刀刃也还像他走的时候一样锋利。他转身看着游乾,游乾抬头一看,吓得猛地往后一弹。那张熟悉的脸上透出不同于往常的冷漠和杀意,显然不是原装货了。   游乾如临大敌,冷汗冒了一头。从那把刀他认出了来者,这不就是前段时间的大反派吗?所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更何况自己还暗中动了手脚,断了他的联系,就想把他困在那个漏洞百出的世界,现在肯定不是来找自己喝茶的。   游乾不断地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假装自己不知情一般,装模作样地说道,“唉呀,你怎么回来了?你的那个世界修复工作还没有做完吧?让我看看啊。”他打开一旁的光屏,手指头在上面飞快滑动,眼珠子小心翼翼地从眼角偷窥闻祭有什么动作。闻祭没什么表情,也没说话,眼神中透露出几个字:我就静静看着你装逼。   游乾心里一惊,手上的动作也快乱了,他沉下心,突然眼前一亮,然后指着光屏对闻祭说道,“你看!你这个世界还有一个大bug!这个魔教新教主正在满世界追杀气运之子呢!”   “哦?真的吗?”闻祭惊讶地开口,他手腕一转,反手握刀用力朝着光屏一劈,“不过,这不重要,现在我只想砍死你。”   光屏在游乾面前碎成了两块,看着闻祭逐渐逼近,又要再动手,游乾大吼一声,“我投降!”   “没有这个选项。”   闻祭手中的刀向下一斩,游乾身前的桌子劈成了两半,文件纸张撒了一地。游乾一边后退一边喊,“我们和好好不好!我把你的躯体还给你,我们依然还是相亲相爱的好工友!”   渐渐逼近的脚步停了下来,闻祭顿了一下,“好啊。”   游乾听他语气放松,心里也跟着踏实了,堆起笑容刚要开口,但是接下来的发展却不像游乾设想的那样,闻祭手中的动作突然加快,刀尖势如破竹,狠狠地将游乾钉在墙上。   既然游乾主动要把他的躯体交出来,那就暂时不杀他,不过不杀他不代表什么都不做,总要吃点苦头方能解他心头之恨。之后的事情,那可难说。   突然两人听见呼声由远至近——   “组长!我找到那个反派的身体啦!啊啊啊!扔哪里去!扔哪里去!”   柯靖拖着一具人体,猛地冲出来,看见办公室一片狼藉,游乾靠着墙角一副吓瘫了的模样,胸口插着一把刀,他面前站着一个人,手中正握着刀柄。柯靖忍不住惊恐地大叫起来,心中唯一的想法就是要把手中的躯体甩开,他扯开一旁的任务空间门,将手中的躯体扔了出去。   闻祭瞪大双眼,向着时空门冲去,伸出手妄图将自己的躯体拉回来。游乾面目猛地变得狠厉,柯靖干了无法挽回的错事,这个反派肯定是谈不拢了,既然如此,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心中下了决心,游乾将钉着自己的刀抽出来,掏出一颗药丸吞下去,手向前一划,闻祭前方出现了一道时空裂缝,游乾双手抱肩大吼一声,“百分百命中灵魂出窍人肉弹!”   闻祭闻声回头,诧异地看见游乾向他的方向撞了过来,而他此刻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遭受撞击后脱离躯体,那具躯体失去支撑倒在地上,他坠入了黑暗的时空间隙。时空间隙合并的前一秒,闻祭目光阴冷的盯着游乾,不会再有下次了!   时空裂缝在眼前合并,游乾和柯靖长出一口气,瘫坐在地上,出了一身冷汗。游乾忍不住伸手在柯靖的后脑勺上狠狠拍了一巴掌,“谁踏马让你把那具躯壳扔掉的!你这是要拉着我一起死啊!”   “最后不还是化险为夷了吗……”柯靖委屈地摸着自己的后脑勺,然后很快又满脸喜气,“多亏组长英明神武灵活应变扭转乾坤!这个故事告诉我们,正义总是会打败邪恶的!”   游乾满脸得意洋洋,“那还用说!他费尽心思从那个世界脱离,我就再让他回去,尝尝前功尽弃的滋味!”   忽的一声巨响,游乾浑身一震,惊恐地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那扇紧闭的时空门正被什么撞击得震动,但是好在门锁看起来很坚韧,游乾咽下一口唾沫,目光紧紧盯着那扇门。   “轰!”又是一声巨响,时空门上出现了蜘蛛网似的裂纹,一只拳头从裂纹正中间伸了出来,然后探进了一条胳膊,它在门上摸索着寻找什么,游乾和柯靖已经被吓呆了,忘了做出任何反应,眼睁睁看着那只手摸到门锁然后将门给打开了。   “是谁……用东西扔我?”   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门外走了进来,手中提着一个东西,正是柯靖先前扔出去的闻祭身躯。办公室里的灯开始时明时灭,身影在灯光下逐渐显现,露出了一张年轻俊美的脸,但是俊不俊美对于游乾和柯靖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不认识这个人!这就是今天最令人高兴的事情!他们都不认识肯定不是来寻仇的!   游乾瞬间热泪盈眶,他才刚差点被刀给剁了,现在并不想被这个赤手空拳砸开时空门的人用拳头锤死!   那人突然往前踏了一步,然后迅速往旁边一闪,原本一身煞气瞬间萎了下去,他的身后还站了一个人。游乾暗中仔细观察这两个人,装束都比较有年代感,看来来自科技发展不是很发达的区域。后面进来的那个人满脸冷漠,一双黑眸让他看起来属于刚毅的那种人,好像不太好说话。反观那个把门砸开的那个,面容较为柔和,脸上带着笑,开门之后就自动跟随在另一人身后,应该属于比较好说话的类型。   游乾咳了一声,“两位……好汉,来时空属有何贵干?”   “我想要找到我儿子,但是我并不知道如何回到那个地方去,你们能帮忙吗?在下感激不尽。”   “你们这里有个家伙把我扔到那个地方,记录里应该会有吧?”   两人一前一后说了话,游乾无言将先前的评价咽回肚子里,他以为好说话的那个语气十分凶残,好像只要他说不知道就要上来揍他似的,那个冷漠的反倒有礼些。   不过他提到时空属有人随意调动人口,这他怎么不知道?游乾目光如炬瞪着柯靖,柯靖满脸无辜地摇头,他真的没见过这个人,你没看见他也不认识咱么。   游乾转脸呵呵一笑,问道,“请问二位叫什么名字啊?我可以帮你们去查查记录。”   “我叫宁深,宁静的宁,深浅的深,这位你们没必要知道。查完记录顺便把那个扔我的家伙交出来,我要和他……叙叙旧。”宁深满面笑容,但是游乾看到了无尽的威胁……   游乾迅速找到一个完好无损的光屏开始搜索起来,一分钟后终于在数据库中找到了有关宁深这个名字的空间调动记录,执行人是隔壁穿越组的陆仁甲。一旁的柯靖凑过来看了一眼,皱着眉头挠挠下巴,然后猛地回想起来,这个人他记得!   在安排闻祭到那个世界之前,他伙同陆仁甲打开了时空裂缝,让几个大反派都到一个世界去,以防万一,各反派的安插时间都相隔了好几年,免得反派太多一起使坏。这个宁深武力值太高,他搞不定,这才由陆仁甲去完成了。   将所有的事情回想起来后,柯靖看了一眼游乾,他一脸若有所思,不由得心中一惊,卧槽组长的读心术肯定又全部知道了。游乾狠瞪他一眼,那当然!瞪完柯靖,游乾心中有苦说不出,看来还是来寻仇的,并且根据柯靖先前的回忆,这个人武力值还是特别高的那种!   “我已经找到了区间定位,但是工作人员我是交不出来了,因为他前一段时间已经因公殉职了。”隔壁穿越组的陆仁甲程序崩坏,在完成最后一个任务后正式结束了龙套生涯。   宁深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摆摆手,“那逝者已逝,我就不追究这件事情了。现在我想问,谁扔的这个?”他拎起手中的人体,晃了晃。   柯靖抢先回答道,“是闻祭!他是我的同事,你们去找他吧!”   “去哪找他?”   游乾瞬间领悟到柯靖的意思,然后说道,“他就在你们要去的地方,我现在就可以送你们过去!”   “好。”   “那个……这具躯壳……”   “我带走,怎么砸的我,我要怎么砸回去。”   虽然他说的应该和自己无关,但是那双眼睛一直盯着他们俩,就好像是在说知道真相之后就弄死他们一样。游乾和柯靖忍住泪水,局长,咱们时空属的安保系统一定要升级了……   送走两个煞星,游乾和柯靖坐在地上相对叹息,总算是解除了危机,还好他们机智!   柯靖想了想,说道,“组长你说,他是怎么砸坏时空门的?”   “嗨,就那么用手砸……”游乾话说到一半突然一激灵,想到了其中的关键,冷汗瞬间就飚下来了,“完了……他们是可以随意跨越时空的……”   这代表他们不仅不占一点优势,并且还战斗力低下……两人面面相觑,这回死定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没人和我玩。宝宝想要放飞自我体验一下被狗追一样完结的感觉……以及:您的好友宁深已上线。 第90章 第 90 章   四周环绕着不绝于耳的经文声,不大也不小,不足以叫人立刻醒过来,也不足以让人无视安稳睡下去。闻祭睁开眼,念诵经文的人似乎察觉到了,念诵声便消失了。   闻祭看了看四周,破旧的小院落,身后是一间禅房,而他坐在门槛上,怀里还抱着一个大木鱼。面前是个眼熟的老和尚,身上穿着旧□□,面容和蔼,拇指一颗一颗拨弄着手中的佛珠串,此刻正放下经书朝他看过来。   “醒来啦?”老和尚走上前来,站定在闻祭面前,乍一看去,身形居然无比高大,“老衲说过你我有师徒缘分,总算今日得重逢。既然如此,你就留在寺中与我修行佛法可好?”   闻祭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五指短短,手背上还有四个肉窝,捏起拳头来圆乎乎的,“大师,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我的徒儿的皮囊,借你暂用,日后还是要还回来的。”思宏法师拉开闻祭的袖子,手腕上戴着一串佛珠,其中一颗稍大一圈,写着心字,“这是方丈送他的,给他起的法号正心。你可还记得五年前的谢宝儿……”   “五年前?”闻祭惊讶地看着思宏法师,“我怎么记得是一年前?”   思宏法师摆摆手,“这老衲可不清楚,四年前听闻你毙于雪山,再次见你便是今日了。”   “你是怎么知道我会来?更是如何能够将我引入谢宝儿的肉身内的?”闻祭皱起眉,他一直就觉得这个老和尚不简单,这样的场景已经让他对老和尚忌惮起来。   “这便是冥冥中有注定,注定你要随我修心养性,了悟慈悲。”思宏法师双手于胸前合十,如同蕴着万千慈悲的双眼缓缓闭合,口中呢喃佛号,无比庄严。   既然他不想说,想必也问不出来什么,更何况他现在就在一个毫无功夫底子的孩子身体里,哪里也去不了。闻祭沉吟片刻,站了起来,双手合十行了礼,“我知道了,师父。”   思宏法师睁开眼看着面前的小沙弥,笑着点头,“正心悟性很高,心思透彻,再者面善,与佛有缘。”   “……”面善是什么意思?他长了张好人脸?法师,你还记得这张脸是你徒弟谢宝儿的不?   寺庙很小,香火靠着近处的几户人家供奉,寺内僧侣也不多,不足十个,都是大和尚,住在另一边的两间大房里,睡通铺,唯独把禅房给了思宏法师和他徒弟,是个静地清修的好地方。闻祭每日清晨跟随思宏法师修早课,随后挑水劈柴,中午吃的是寺庙后面的小菜园种的青菜和白粥,下午听法师讲经,晚饭后修晚课。日子清苦,倒也过出了些不同的感觉。   只是最可恨的是青菜白粥……   青菜切碎了,加了一点点盐,有时候寺内拮据,一点盐也不加,青菜放入口中寡淡苦涩难以下咽。白粥很稀,面上一层半白的水,米粒颗颗分明。   “大师,这个我真的吃不了。”   思宏法师喝干了自己碗里的稀粥,放下碗这才慢条斯理地问,“为何不能吃?”   闻祭咬咬牙,“难吃。”   思宏法师也不辩解,点头说道,“是难为你了,锦衣玉食的日子已是习惯,一时半会接受不了是自然。这样吧,白皇寺邀老衲前去讲经,你随我一同去吧,那里的素斋接待过皇亲贵胄,你应该能吃的。”   白皇寺在都城,这里是昌州,马车脚程快的话要一个月,骑马少去十天,也得二十天。闻祭心里估量了一下,再看看穷徒四壁的禅房,问了个最重要的问题——   “大师,我们怎么去?我可不会飞啊。”   思宏法师笑眯眯地说道,“正心不必担心,我们自然是走着去啊。”   “……”   最终在闻祭的强烈建议下,思宏法师还是妥协了,去到城中找到一户正要去都城的商户,师徒二人蹭了马车一角,随货物一起被运送走了。走的时候寺庙里的大和尚出言挽留,说高僧在此地借住不过几月,怎么就又走了?   闻祭抱着木鱼坐在寺门的门槛上,回头望了一眼,原来这便宜师父不是这里的僧人。   中原此时正值六月,马车内空间狭小,又闷又热,闻祭无比想念自己的大雪山,随后又想到山上的人,眼睑一合,就什么都不想了。   昌州地势复杂,山重水复,有山匪出没,往来商户都要雇佣些习武之人护送,即便如此还是有半数会在此地断财送命。   这次与他们同行的商户也雇佣了几个护卫,看起来只是孔武有力一些,还不足以让闻祭放在眼里。不过他现在手无缚鸡之力,要是遇上什么,是半点办法都没有的。他看向老和尚,这个老和尚应该是高手,高深莫测的那种。   马车突然颠簸了一下,随后停了下来,马车外响起了打杀声。思宏法师掀起帘子朝外面看了一眼,嘱咐闻祭做好不要乱跑,念了句阿弥陀佛,拿起禅杖就冲了出去。   闻祭靠在窗口边,看着外面的刀光剑影觉得没什么意思,思宏法师加入战局之后迅速将山匪击溃,拎着禅杖回来了。   回到马车上还未来得及说话,马车外响起了商户的声音,“委屈大师了,这运送货物的马车太过拥挤,前面的马车有位置,请大师到前面来。”   思宏法师探出头去,“不麻烦施主了,承蒙施主恩惠,老衲才不用步行。既然同行,便也有老衲的责任,举手之劳。阿弥陀佛。”   商户又开口邀请,几次被拒后,这才返回自己的马车上,重新上路。   一路上思宏法师闭目养神,沉闷无聊的路程没有半点能引起兴致的,闻祭这具身体也不过十岁,觉得乏了,便依靠着侧壁睡着了。听见平稳的呼吸声,思宏法师睁开眼,看见那平和的睡颜,默念一句法号,替他盖了一件薄衣裳。   他所见之人很多,数不胜数,但是他所见过纯粹之人不多。闻祭是他少有的觉得纯粹的人,一心只为一件事,即便是纯粹的坏。   恶人何处不有?烧杀抢掠,有各种各样的理由,只是归根结底是为私欲,随后将自己的恶行归于被逼无奈。但是闻祭坦然承认自己是恶人,他想起几日前的谈话——   “我是反派怎么样?我是反派我骄傲了吗?我没有。”   思宏法师眼神骤然变得复杂起来,要教化他,真的看起来好遥远啊。   马车再次停了下来,原先还不绝于耳的交谈声骤然停了,思宏法师心中有了不详的预感,看见闻祭迷茫睁眼,便抿着唇对他摇头示意不要说话。闻祭一愣,便又合上眼,安心当自己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小沙弥。   “思宏大师,我们又见面了。”   那声音很沉稳,嗓音醇厚,明明不大,却恍若一记重锤,狠砸在心上、耳膜上,震荡盖过了所有,叫人迟钝得做不出反应。闻祭眼睑下的眼珠滚动几下,还是没有睁开。   思宏法师双手合十走到马车之外,看见那些仆从和雇来的武师歪七扭八躺了一地,悲悯的目光转到挡在大道中央的人身上,“卫施主,这又是何必呢?生死有命,聚散有缘,这都是定数,执着于此从来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大师,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想知道你说的那句——缘不绝,久别亦重逢是作何解释?”卫梓诸踏前一步,虽面无表情沉稳如山,思宏法师的胡子却被一道劲风吹散了。   思宏法师眉眼低垂,暗地里翻了个白眼,心说,早跟你绝缘了,绝缘了!   面上不动声色,“阿弥陀佛,老衲说的是你我的缘分啊。几年前白皇寺一别,再次见到不正是缘分么?”   卫梓诸看着他,黑沉的眼睛里不透出一丝光彩,看得思宏法师心底有些虚,这才开口,“既然如此有缘,大师为何居无定所,在各地流窜,是在抗拒这莫名的缘分么?”   “老衲岂敢违背天意,正是因为有缘,所以老衲才云游各地,你看,你我这不是相逢了么?”思宏法师抬眼与他对视,满脸写着你看老衲真诚的双眼!   “呵呵……”   对面传来不冷不热的笑声,思宏法师□□地对着,表现得不疼不痒。   卫梓诸转身,“大师近来应该无事吧?附近有座普慈寺,全寺五十七个僧人都在恭候大师的光临,不如大师就在普慈寺住下吧,免得四处游方……如丧家之犬。”   卫梓诸的身影消失在大道上,道旁的树林里响起一阵悉悉索索,随后安静下来。思宏法师默立片刻,爬上了马车。   “正心,你我要改道了,去普慈寺可好?”   闻祭也盯着他,思宏法师看着自家徒弟稚嫩的脸庞做出和刚才那个杀胚一样的表情,心里抽痛一下,随后又想起那个杀胚就是眼前的人手把手带出来的,瞬间心更痛了。   “大师有事情瞒着我吧?白皇寺讲经这样的事恐怕也是莫须有了。”   思宏法师伸出手放在他的肩上,语重心长,“白皇寺主持与我说过,只要我愿,白皇寺随时恭候,这自然算不得骗人的。”   “你现在自身难保,我不过是个普通孩子,不如你我就此分道扬镳,再见。”闻祭说完要往马车外面爬,思宏法师急了,死拉住他的僧袍,忙不迭地说实话。   “唉!是老衲多事,当日老衲听闻武林盟主被红莲教教主追杀至中原,便前去阻拦。眼见武林盟主敌不过,老衲便出言分了红莲教教主的心,之后武林盟主侥幸逃脱,红莲教的目标便成了老衲,正如你方才所见,阿弥陀佛。”   思宏法师的老脸都沧桑了许多,闻祭停下动作,心里升起了一点愧疚,不过转瞬即逝,叫谁也捕捉不到。   “大师,”闻祭伸出双手捧着思宏法师的脸,白嫩秀致的小脸无比认真,思宏法师看着都觉得好过了些,闻祭继续说道,“谁叫你多事的呢?活该。”   马车外渐渐响起了人声,方才晕倒在外面的仆从武师都陆续醒来了。闻祭收回手整理了自己的衣袍,给思宏法师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行动,思宏法师满腹心酸地走出马车——   “周施主,老衲与小徒要更道,就此分别吧……”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女排拿金牌!更新庆祝! 第91章 第 91 章   普慈寺显然比之前的小寺庙大多了,正殿、偏殿、卧房大大小小数十间,思宏法师在江湖上有声望,照例又是分得一间独立的禅房。   禅房带了个偏院,院子正中有一棵大树,树干并不规整,表面有陡然突起的包,还有一些龟裂,都是生长多年里留下的痕迹。闻祭站在树下仰着头望,树冠极大,从这个方向望去几乎要遮天蔽日,横生出来的枝桠也很粗壮,有风过时枝叶婆娑。   “普慈寺有棵祈愿树,可以写上一份心愿系在树枝上,由树递到天上去。”思宏法师捻着佛珠走到闻祭身后,面如宝相,满目慈悲,“世俗人便是要寻求点什么寄于希望,人总归是借着希望活着的。”   闻祭转头看着他,然后往屋里走,思宏法师在他身后说,“祈愿树在大雄宝殿正前面,一旁有木架陈列着祈愿牌。”   “嗯。”   思宏法师念了句阿弥陀佛,看了看闻祭刚才看的地方,随后离开了。   闻祭看了几页经书,最终还是合上了,将自己的佛珠挂回脖子上,往外走。   大雄宝殿前的祈愿树挂满了沉甸甸的祈愿牌,枝桠都被压得很低,原本应该是棵高大秀挺的树木,现在挂满了人间的寄思,沉重的分量,如何能递到天上?   树前站了一个人,看见那个熟悉的背影,闻祭反而心如止水,笑居然有人来得比他早一步。   卫梓诸只是背手看着这棵树,并没有去拿祈愿牌的意思,闻祭自当没看见,在一旁的木架上取了一块牌子,拿到手后就转身回偏院。   卫梓诸偏头看了这个小沙弥一眼,目光就随着他的动作转移,看见他离开,脚步不由自主地就跟上去了。闻祭没搭理他,自顾自往回走,进了禅房,卫梓诸就停在了门口,不再跟了。   取过笔,蘸饱墨,心里觉得可乐,手上的笔还飘花,抖了几次无法下笔,闻祭憋着笑这才继续下笔写完。   等了一会,墨都渗进木牌里了,闻祭拿起来走到院子里,卫梓诸就从门口跟到他身后,低头看着他。有了祈愿树做对比,院子里的这棵树就算顶着繁茂的枝叶却一点都不显得厚重了,闻祭仰头看了看树顶,挽了挽袖子,扒着树干试着往上爬,却不得要领,始终爬不上去。   前前反派首领,前魔教教主,现小和尚——闻祭,真的不会爬树。   身后的卫梓诸没有一点主动上前帮忙的意思,闻祭喘了几口气,终于转头与他对视——   “你……把我抱到这棵树最高的地方去。”   小沙弥语气还带着点指使,冷淡的眼睛即便是仰头看他也像是高高在上,卫梓诸没多想,他知道思宏法师的徒弟是青庄少庄主,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他也知道现在已经没有青庄了。即便心里门儿清,身体已经伸手去将小沙弥抱起来了。   柔软的屁股坐在自己的小臂上,一只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透过衣服能感觉到皮肤的温度。卫梓诸直视那双冷淡的眼睛,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把对方抱得这么亲密。只是阳光从边缘疏朗的枝叶间漏出来,印在那张如皎月的脸上,柔和了的面容和光斑,如蜜糖般令人食指大动。   卫梓诸移开视线,内力运转,足下生风,一跃就落到了树上。枝干错综复杂,他小心翼翼将怀里的人护起来,不让枝叶划伤柔嫩的皮肤,分了几次才到达树顶。   闻祭伸出手探了探,祈愿牌离最高的树枝还差一点距离,他把倚靠着卫梓诸的身体往外倾斜了一点。一只手伸出来,将祈愿牌从他手中拿走,挂到了他看中的那根枝条上,他的身体便自然放松又靠了回去。   落到地上,闻祭仰头往上望,确定枝叶间看不见自己的木牌,这才面向卫梓诸双手合十行了个出家人的礼。转身要回禅房,卫梓诸突然开口叫住了他。   “小师傅,你为何要把牌子挂在这棵树最高的地方?”   闻祭脚步停下了,半晌才说出了这些时间以来对卫梓诸说的第一句话,“最高的枝条别人到不了,也就看不到。”   “外面那棵树不是一样的吗?”   “它已经承载太多,不缺这一分。”闻祭转身看着他,双手在胸前合十,一身石青的僧袍,面目光洁清隽,像是佛祖莲花座下的灵童,“将心愿寄于高枝,是期盼天人可见,太过沉重,如何寄到天上?”   卫梓诸认真看着他,掩下心底那份熟悉感。那个人是不信这些的,他不会把希望寄于别人身上,更何况是虚无的神佛。可是要说没有信仰那也不对,他信他自己,只信他自己。   “你没有心愿吗?”   卫梓诸听见那个小沙弥这样问他,他努力忽视了袖中那块硬木牌子,说道,“我不信神佛,也没有神佛能完成我的心愿。”   他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悲哀,闻祭垂下眼睑,嘴角的弧度像是定格了,转身回了禅房。他说得对,没有神佛能完成他的心愿。老和尚也说得对,七情六欲乱心智,早该斩绝。   思宏法师晚膳时回来了,带了一卷经书给他的小徒弟,颂了半日经的闻祭漫不经心敲着面前的木鱼,思宏法师将经书摊开第一页放在他面前,“正心,过几日普慈寺要办个大道场,这经书需手抄一百卷,即日起你就在寺中抄写经书吧。”   “有何用处?”   “呃……”思宏法师望了望房梁,说道,“道场之后便会有人来添些香油钱,为表彰向佛之心,便会赠送一卷。”   “既有向佛之心,不如就在道场开放,由那些善男信女亲手誊抄,岂不更有诚心?”   “有些施主不识字,又何必为难呢?”   “既不识字又何必多此一举?莫不是师父想让我亲笔所抄的经书让人拿去垫桌子腿么?”闻祭跪坐在蒲团上,侧着头看着便宜师傅,虽然面容平淡,但是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思宏法师垂首沉思,要是真的有人这么做了,恐怕会折寿的吧!   “那便算了。”思宏法师把经书又合上,准备自己亲自誊抄,却被闻祭伸手拦下了。   “放着吧。”闻祭挽了袖子,倒了一点水到砚台里,自顾自开始磨墨了。   思宏法师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不懂自己小徒弟怎么这副不高兴的模样,便满脸关怀地开口问了。   “正心,你为何不高兴啊?”   闻祭磨着墨手未停,也没有抬眼看他,“我的快乐是要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的,没人痛苦,我何必开怀。”   “这样不好。”老和尚苦口婆心,一心劝诫,“要知世事无常,此不乐,何时乐?新芽始发是乐,花开是乐,枯木逢春是乐,万事皆可乐,这才是长乐。”   “长乐非我。”闻祭依然头也不抬,找了张纸便落笔了。   思宏法师叹了口气,觉得总要知道因才能得出果,莫非他还惦记着现任武林盟主的性命?   “正心是不是还想取宋施主的性命?”   “没有。”闻祭随口答了,这才反应过来老和尚说的什么,他停笔仔细想了想,又继续写下去,“宋如峰其实也无辜。”   思宏法师看见小徒弟低着头,说话的声音也低了些,小徒弟说,“师父,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从前有个房间,里面有一个人,甲。突然有一天,乙被人关进了这个房间里。乙是个杀人如麻的魔头,有人告知他:甲有钥匙,你要让甲踩着你,他才会把钥匙给你,你才能出去。乙不喜欢被人踩,于是他就杀了甲,得到了钥匙。”   思宏法师并没有做出评论,而是问了句,“然后呢?”   “然后乙打开了门,却被抢走了钥匙再次关进房子里。”闻祭抬眼看着他,清澈的眼眸中毫无杂质,“你说这个人是不是罪有应得呢?”   “既然两人同在房间里,总会有办法得到打开门的钥匙,这样的手段确实不该。”思宏法师沉吟片刻,“或许两人协商,或许忍下这一时半刻,也无不可。”   “这是大师您能做得出来的,所以您才是德高望重的大师。而这世间千人百态,生性不同,处事亦不同。既然是屠户,你又如何能要求他雪月风花?一个魔头,一个大师,岂可同人而语?”   “……”思宏法师突然觉得烛光下的小徒弟要成佛了,这都悟透了。   “师父,我再问你,甲是谁杀的呢?”   “呃……”思宏法师严肃地思考这个问题,坚决不要被带到坑里去,可是答案好像很明显,“甲是乙杀的。”   小沙弥长叹一口气,笔尖顿住,抬头看着老和尚,“世人都看得见乙杀掉了甲,却忘了是背后有人将乙推进了这个房间。大师不是有大智慧么,现在告诉我,是谁的错?”   思宏法师思考良久,终于悟了,这个故事本来就是一个大坑,谁都有错,又似乎都只是做了一点小事,以自己的想法去理解面前的人,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所以做过的事情就是做过了,孰是孰非是别人的论断,与我无关。出于本心犯下的,悔过也是无用的,伤害就在那里,弥补不了任何人。于我来说,只需要为自己做下的事情承担后果就是了。”   这话乍一听起来似乎在理,但是以常人的想法看来,这就是在说死不悔改嘛!可话又说回来,多少罪人痛哭恐惧的,只是被抓之后要承担罪责惩罚,有几个是真心在为自己犯下的罪行悔过呢?思宏法师沉默不语,他不知道该如何辩驳,即使违背常理,他也说不出用常理来约束的话。   “师父你还忘了一件事,乙终于出了房间却又被关回来了,请问这件事,该由谁承担后果呢?”   小沙弥在恍惚的烛火中露出一个微笑,眼眸眯了一点,眼睑和睫毛的阴影投在瞳仁上,清澈的瞳仁也陷在了阴影里,只能看见细碎的水光随着烛火摇晃。   思宏法师突然觉得背后凉凉的,看着继续誊抄着经书的小沙弥,缓缓念了句佛号,“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低头抄着经书的小沙弥也跟着唏嘘了一句,“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第92章 第 92 章   昏黄的烛火里寂静无声,窗外也听不见夏虫低语,老和尚和小沙弥各自静默良久,似乎要就此沉寂下去。老和尚手中的佛珠来回走了几遍,能清楚听见菩提子相碰撞的声音,极有规律的,“嗒”、“嗒”,间或传出细微的摩擦声,惹人欲睡。   “师父,我要见宋如峰。”   小沙弥的声音乍一响起,老和尚猛地睁眼,眉毛往中间敛,面上的皱纹愈加深刻,“与我修行不好么?找他做什么?”最重要的是,找了宋如峰,那个姓卫的小子嗅着腥味非得凑上来赶尽杀绝不可。   “我可还有大仇未报,这几日陪你吃斋念佛你还真以为我就要做一辈子和尚了?再者说,这具躯壳不是还要还么。”   “也是……”思宏法师嘟嘟嚷嚷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又想起闻祭讲的那个故事来。   “那为师就替你约见他吧。”思宏法师说完,面对着墙侧身躺下没了声响,只有平稳的呼吸声。   毛笔蘸了墨,在纸上游走,一张张纸接连被写满,堆叠在一旁。手腕渐渐酸痛起来,闻祭放下笔,揉了揉手腕,碾熄灯火,随后躺在思宏法师身侧,阖眼睡了。   接下来几日,闻祭都将自己关在房内抄写经卷,思宏法师眼瞧着一片风平浪静,便也安心下来。   是夜,思宏法师先睡下,随后灯火熄了,不远处的小榻上传来悉悉索索的布料摩擦声。声音停止后,静夜无声,闭目听着声音的思宏法师觉得困意袭上来,几乎要陷入沉睡。在一片寂静中,不知过了多久,却又猛然惊醒,转头向床沿看去。   小榻边坐着的卫梓诸视线稍移,与思宏法师的视线对上了,从大开的门外照进来的月光使得那双黑色的眸子里有光。他快速伸手向闻祭探过去,思宏法师眼疾手快拦住了他,拿了件□□裹住小沙弥,抱进自己怀里。   两人都极为默契的没发出声响,几招下来小沙弥落到了卫梓诸手里,他也不多留,转身撤了。思宏法师弃了去追的想法,再次躺下睡了,此刻竟然觉得放下了一桩心事,睡得更安心了些。   谁都不想过着被人追杀的日子,哎。思宏法师暗自唾弃了自己一遍,心安理得睡去。   马车停在一片树林里,卫梓诸看着怀里的人直至天明,那面容一点一点在变亮的天色里明晰起来。   完全不同的容貌,闭着眼睛也看不出半点相似,但是只要一睁眼,就有着令他无法移开眼的熟悉感。   猝不及防的睁眼让卫梓诸愣了一下,不知怎么的心里有些发虚,不过他向来坦荡,这点微妙的情绪不能盖过被对方抛下的怨,他不闪不避,直直与对方视线相接。两人对视了一会,卫梓诸觉得这像是僵持,像是在暗中较量看谁先动,却等来了一句:   “阿卫。”   卫梓诸控制不住自己翘起的嘴角,脑子里竟然一片空白,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   这厢气氛稍稍好转,马车外响起了一声哎哟,令两人警觉起来,才刚缓和的气氛再次冷硬起来。卫梓诸撩开帘子,马车前侧方坐着一个粗布麻衣的老头,干瘦却看得出个子挺高,面容沧桑倒还精神矍铄。   “哎哟哟……”老头干巴巴嚎了几声,耸搭着的眼皮掀起来一点,从容看着马车,“老头子被车撞到了,要小和尚扶一扶才能起来。”   卫梓诸内力运转起来,心中戒备,时刻准备出手。他根本未察觉到有人靠近,这个老头凭空出现,能避过他的察觉,绝非等闲之辈。他伸手将闻祭往后拦了拦,却被按住了手。   “你坐下,”闻祭按了按卫梓诸的手背,“你不是他的对手。”   说来也有多年未见了,但闻祭一刻也不会忘却那张脸,即使那张脸老成了这样。   前任武林盟主,季复举。   “小兄弟还是如此识时务啊。”季复举慈眉善目带着笑意,坐在地上捶了捶腿,像个真正的古稀老人,“听闻你多次来中原,都不曾来见见我这个老相识,这可令我心中悲戚。”   “山不就你,你便就山,你若想见我,往来畅通,有人拦你不曾?”闻祭摸了摸手中的佛珠,眼睛一瞬都不敢离开季复举。   “那哪行?你不来找我,便是不想见,我又何必去找不痛快?”   “哦?那今日,你是来找不痛快来了?”   “哈哈哈哈!”季复举仰头大笑,“小兄弟还是这么令人愉快。”   他这老头还是这么令人浑身不适。闻祭不动声色地抓住卫梓诸的手,却被他反握在手中,闻祭也暂时想不了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面前的这个人不会杀他,但是其他人就说不准了。   “正心,遇上贵客,为何不将客人请入寺中休息?”   马车旁走出的人让闻祭心生疑窦,还是应了一声。   思宏法师一身齐整的□□,满目慈悲面容平静,站在他们身前与季复举两相望着,明明都是慈祥笑着,季复举在他的对比之下显出了一分怪异。这样的思宏法师像得道高僧,却也令闻祭对他的身份更为怀疑。   “思宏法师,过来搀我一把。”季复举伸出一只胳膊,满脸写着“不扶不起”,“小和尚没有,老和尚也可。”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思宏法师阖眼念了句法号,突然瞪圆双目,一阵风起,白须散开,一掌立于胸前,一手高举手中的佛珠,正如佛堂中的金刚怒目,宝相尽显。   佛珠脱手,向着一张老脸飞去。   “老东西,我给你脸了!”   闻祭“……”   卫梓诸“……”   这叫他再怎么直视老和尚!   佛堂清静,今日闭寺不接待香客,寺内僧人都退避于偏院,留下偌大个正殿给思宏法师会见贵客。   跪在蒲团上念诵了好几遍清心咒,思宏法师这才睁眼转身面对各有所思的三人,也可以说是一个烂摊子。   季复举没个样子的坐在门口,手肘撑着门槛,手里拿了盏莲花灯盏,肆意把玩。看见这一幕,思宏法师觉得刚才自己的清心咒白念了,哆嗦着手指向他,“把它放下!那是纯金的!”   季复举呵呵一笑,随手扔到了一边,莲花灯盏在地上滚了好几圈,碰到了一个蒲团才停下。思宏法师撩开□□就要冲上去打人,却被闻祭扯住了。   “师父,三思。”   徒儿有长进,识大体了,思宏法师觉得这是目前为止最令人暖心的事情了!为了徒儿,自己也得忍,思宏法师瞪了季复举一眼,坐了回去。   “就是,做事要三思。”季复举伸出手掰手指头,“一思,你打得过吗?二思,你打得过吗?三思,你打得过吗?嗯,打不过,坐回去了。”   这架非打不可了!   于是,前魔教教主与现魔教教主,围观前武林盟主与武林德高望重的法师大打出手。   两人都还算注意分寸,没在小辈面前丢脸。自然,这也只是思宏法师的一厢情愿。   “行了。”闻祭出声将二人拉回正题上来,“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我与你是一路人呐。”季复举笑呵呵地说道。   “谁与你是一路人?我徒儿自然和我是一路人。”思宏法师冷静下来,扯好身上的□□,恢复得道高僧的庄重模样。   “四十多年前,我初到这个世界,为了完成一个任务,成就主角登顶之路。”   “时间过去太久,我都快要忘记了很多事情,但是有一些事情我记得很清楚,怎么都不敢忘记。”思宏法师语调沉稳,娓娓道来,如诵经布道一般庄严。   “我付出良多,倾尽心血,好不容易看见主角展露头角,我看着他参加武林盟主大比,在武林中成就一段传奇。在我以为即将大功告成而疏忽的时候,有一个人突然出现,并极快和主角交好。他是个武痴,一心沉迷于习武,与主角兴趣相投,继而成为莫逆之交。我查过他的背景,毫无破绽,于是任由他们往来。却不曾想,此人竟然就是大反派,他暗中四处搜寻各大门派秘籍,与红莲教暗中勾结,残害武林无数豪杰。最终在大比最后关头打败主角,堂而皇之登上武林盟主之位。”   季复举朗声大笑,“你说这么多做什么?不过就是一句话,我是大魔头、伪君子,你的天之骄子命丧我手,你气不过却也毫无办法,便愤而出家。说起来,我这倒是开启了你的职业天赋啊。”   “至于他么,”季复举指指闻祭,“你发现这世间多了个后辈,便想拉拢后辈,一同对付我。却没想到这位后辈与你所想的不同,不但没有扶持气运之子,还只想离开这里,你便暂时未透露分毫。在他离开后,又把他拉回了这个世界,还留了个恩公的好名。”   闻祭忽的翘了下嘴角,“这么说来,师父你还是我的前辈了?”   思宏法师眼神瞬间有些躲闪,不敢直视他的眼睛,避而不答。   “所以,你徒儿的身体,也是为我准备的?”闻祭往身后的卫梓诸胸口靠了靠,让自己躺的舒服点。   一只手横过来,揽在闻祭身前,卫梓诸垂眸看着他的头顶,光溜溜的小光头竟然也如此可爱,他的手指动了动,觉得自己像是被数十支绒羽围绕,轻拂过心口的瘙痒难以忍耐。   思宏法师说道,“我需要你与我一同消灭掉季复举,同为时空属的人,你是我唯一的指望。”   “时空属那么多人,怎么偏偏就是我?”闻祭双眼明亮,直直向他看来,竟有些无辜的意味。   “季复举太厉害,他们都不愿来。”思宏法师理直气壮。   一片长久的沉默,此时场面有些尴尬。   闻祭看向季复举,意味深长的说道,“如若你我没有那过节,我就站你这边了。”   “无妨,无妨!”季复举笑着摆手,“你不站在他那边便是帮我了。不过,你帮他也无事,大不了一起收拾了。”   闻祭对这话毫不在意,反正现在他这样也什么都做不了,威胁不到季复举。   耳边一阵温热的气流吹过,低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们有什么过节?”   闻祭懒散的没动,就算此时两人的距离靠得如此亲近,话一出口,无形中距离便又拉开得很远。   “你不必知道。”   “你不告诉他么?是怕被他知道你阴暗丑陋不择手段?”季复举沧桑的脸上,眼皮子动了动,露出了一个带着恶意的笑。   “那可不是。他早就见识过我的阴暗不择手段,能长这么大我都觉得惊讶呢。”闻祭笑着将揽在身前的那只颤抖的手按住,“至于丑不丑,你还不知道么?”   “哈哈哈哈,”季复举玩味的看着面前的两人,“可怜石旻到死也没能让你这么听话的靠在他怀里啊。”   “任谁训小宠似的抽你,你还能靠他怀里,那心得多大呀。”   “有人抽你了?”卫梓诸皱着眉头,虽然不太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是重点抓的还不错。   闻祭摇摇头,“倒是没人抽我,只是痛留给我受了。”   他在这个世界睁眼的那一瞬间,就感受到了浑身剧痛,手指在地上抓得裂开,死命咬牙才没有叫出声来。一身的鞭伤皮开肉绽,显然原主是被活活鞭打致死,让他取而代之。细细想来,这恐怕也是游乾和柯靖的算计吧,不想让他好过。   第一个见到的人是阿阮,着伤药来为他处理伤口。第二个见到的人是石旻,用看小猫小狗的眼神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第三个见到的人就是面前这个罪魁祸首,站在石旻身后支了些下九流的招数,让石旻中了邪一般,一副势要将他□□成听话的宠物的架势,添了不少堵。不愧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石旻给的痛苦他都悉数还了回去,可是季复举再未出现在他面前,他也无暇去招惹他,恰巧发现气运之子,便打着早日完事的主意,意思意思得了。   可,季复举又插手了。   “老和尚,你我在此约定,若是我将他杀死,你便要寻回我的肉身,将我送回时空属,对于我做的任何事都不得干预。”闻祭挺直了身体,虽然思宏法师把他带回这个世界是算计不假,但他免于流亡于茫茫时空中也是真。   思宏法师郑重行了一礼,心中感受到了他这句话的分量。   季复举没有半点不高兴,反而乐呵的看着这两人鼓起掌来。又要有意思起来了,又有好玩的了!   “法师,你我虽然有约定了……”闻祭语气变得轻柔起来,“你还记得几日前我给你讲的故事吗?”   那个拿到钥匙走出门又被关回来的故事?思宏法师惊觉,自己好像承认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新的一年到了,突然想起自己还有坑的回来更新了,我才不会说我是完全忘记了,我这样一定会扑街的吧科科。可我还是那个我,坑品奇差无比的我,新的一年也依然不会更快的更新呢~ 第93章 第 93 章   扔下两个宿敌在大殿里,闻祭自行回了禅房,倒了水,研墨,继续誊抄经文。   卫梓诸跟着他,静静看着他的侧颜,闻祭也坦然任他看着。这样静得诡异的独处叫人不自在,可两人像是没有察觉。   “我们回纳主。”   那句话没有温度,没有犹疑,带着点强硬的态度。闻祭忍不住顿了笔,向卫梓诸看去,却看见一张无措的脸,似乎也是被自己拙劣的表现惊讶到了,他紧了紧干涩的喉咙,懊恼的放弃了辩解。   闻祭笑了笑,眉眼温和,“不着急,等人。”   “等谁?”卫梓诸也跳过刚才的尴尬接了话。   “宋如峰……”闻祭语气轻描淡写。   “……”卫梓诸又觉得自己不该接那句话。   “自然不是。”闻祭眯了眯眼,“我等的是花间酒。”   “当年还想慢慢挑,可发觉自己时日不多,便又弃了那心思,遇上了宋如峰那便就确定是他。”闻祭眼底尽是嘲弄,“季复举暗中掺和,要杀他全家,我就让他杀,这个锅,我背了。”   闻祭回想当年,听闻季复举说要灭宋家满门,他问过苏二这仇恨有多重,就想逼他一把,顺了季复举的意,担下这一罪。   “花间酒去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只救下了宋修远。因为一些事情,清屏始终觉得他是外人,那时对他出手,他便将计就计诈死,借着大火为屏障,带着宋修远藏匿起来。至此,红莲教便再无赤座。”   卫梓诸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你为什么要救人?于心不忍?”   闻祭沉默了一瞬,笑道,“你想多了,我哪有什么好心,至多就是多留个筹码,日后牵绊宋如峰罢了。”   卫梓诸也不再说话,只拿一双眼睛看着他,漆黑又纯正的,像是没带半点情感,又像是在表达自己已然洞悉。闻祭避开他的视线看向别处。   无论如何,是不能露怯的,他说是什么,就得是什么!   又是一个晴日,太阳挂在空中不多时就被云尽数遮去,不时吹过一阵阴凉的风,转眼就又云散日出,天色无常,叫人料不到接下来是晴是雨。   寺院大殿里跪了个人,即使手边放着一把佩剑,也无损一身书卷气。他认真跪拜了殿中的佛像,点了几炷香置入香炉中。殿外蹲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面上带着点不耐,瞥了眼大殿,又转为忍气吞声。   花间酒起身走出来,看也不看他一眼,径直向着偏院走去。少年拧着眉,也气鼓鼓的不发一言跟着。   卫梓诸坐在偏院的石凳上,一旁是闻祭小和尚闭着眼睛晒太阳。   一眼看见那人衣服上的红莲图案,花间酒半点不犹豫,直直跪下,“属下拜见教主。”   闻祭挣了一只眼,果然看见花间酒看的不是自己,又把眼睛闭上了。   “起。”卫梓诸声音平静,许是这几年也在这位置上习惯了,气势不弱于闻祭,花间酒心里本还有些顾虑,这下安心了几分。   当年毫无征兆的就听闻教主身亡,现如今的这位想必也是闻教主真心信任的人吧,否则怎么会知道这件事呢。花间酒看着面前这个年轻人,抛却了所有顾虑,说道,“属下领命救下宋府遗孤,总算今日复命,不负所托。”   “他便是……宋如峰的弟弟,宋修远?”卫梓诸看了他身后的少年一眼,宋修远皱着眉,想要避开这样审视的目光。   卫梓诸点点头,这相似的面貌,这同样的讨人厌,是宋如峰的弟弟无疑了。闻祭眯着眼睛避开刺眼的太阳,卫梓诸继续说道,“过几日宋如峰也会来普慈寺,让这对兄弟相认。”   花间酒对这个要求并没有表现出诧异,自然得似乎也在等这一天。   一报还一报,闻祭自觉就此应当与宋如峰再无瓜葛。当年他能找上宋如峰,其实是季复举报的信。他在中原混迹多年,自然对异象有所察觉,闻祭就算对此人心有芥蒂,但就冲着气运之子四个字,他也要去一趟。   也怪当时就盯着这几个字了,心态不端,现在更加觉得,凡事应当徐徐图之。闻祭脑子里想了一圈事,这几日抄写佛经太有用了,不能再抄,再抄真的要出家了。   花间酒和宋修远出了偏院,卫梓诸自然而然的把闻祭抱进自己怀里,闻祭也不挣扎,只是一脸漠然。   “你什么时候给花间酒传的消息?”卫梓诸想着一些事,想多和他说说话。   闻祭指指头顶的树,卫梓诸想起那块祈愿木牌,笑了笑。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一个暗探落了下来,低垂着头,语调平平不带情感。   “教主,狼煞的沙木那传来消息,狼主回来了。”   狼煞的狼主?阿卫的父亲?闻祭猛然看着卫梓诸,眼中的诧异毫不掩饰,“你不是说……他们都死了吗?”   卫梓诸沉默了一会,安抚的把闻祭往怀里搂了搂,舍不得放开。   “他遗弃了我的那一刻,我就当他们都死了。他们将我留在这个世界,从此,我只有你。”卫梓诸的声音毫无起伏,但是心里却因为闻祭的态度感到不安。被遗弃在天涧,他就知道那两个人不会回来,他太清楚太明白,所以不会耗费任何情绪在这种事情上,孤身流落也不奢求他们会再次出现,只求存活。   可是闻祭不一样,他想留住他,想让他放心待在自己身边。   从一开始,这个家伙就在骗他,他亲眼看着自己的双亲离开,却跟闻祭说他们都死了。闻祭仔细想了很久,他从来没有想过卫梓诸会在这种事情上骗他,甚至说,他完全没有想过卫梓诸会骗他。   胸口像是郁结了一口气,哽得让人不能呼吸。无疑闻祭是信任他的,甚至可以说超出了信任,他从不说出口,但是心里清楚,他也不自欺欺人。   闻祭想揍他一顿,可现在他这模样,打人一拳和撒娇没什么两样,要揍就得疼,不然毫无意义。这笔账他先记下,闻祭满脸冷漠地走回禅房,决定抄写经文泄愤。   思宏法师与宋如峰见上了面,由他出面将宋修远带到宋如峰面前,兄弟二人得以重逢,皆是激动得热泪盈眶。   思宏法师口中念着法号,心中颇有些感慨,如果他能早日除掉季复举,当年的悲剧也不会延续至今。   “法师,您的大恩大德,小辈没齿难忘。”宋如峰领着宋修远跪下,语气极为郑重。   “老衲惭愧,并非老衲救下的小施主,救下他的那人已在今早离去,并未透露身份。”   思宏法师这样一提,宋如峰又想起来其中关键,为何这么多年后,小弟才现身?救下小弟的到底是什么人,打着什么样的主意?   思宏法师沉吟片刻,说道,“原本那位施主是不愿透露的,老衲也只能透露一分半点。宋施主,你的身边危机四伏,若是有人要害你的亲人,又岂会留下活口?”   “法师的意思是,我的身边有威胁?修远回到我的身边,会遭遇不测?”宋如峰皱着眉头说道。   “阿弥陀佛,此事就此揭过吧。你二人兄弟团圆,便是大幸,老衲相信凭宋施主如今的成就,定能安然度过所有劫难,得大圆满。”思宏法师双手合十,行了一礼,离开了大殿。   “小弟,这些年你过得如何?”宋如峰对着自己唯一的亲人,心中激动万分,他从未想过还有再见面的这一天。   宋修远看着他,却显得平静许多。他这些年一直有听说过宋如峰的消息,虽未见面,但血缘联系是不会断的。他笑了笑,“大哥,我过得很好,救下我的人从来没有亏待过我。哥哥你呢?与杀父杀母的仇人一同,就半点都察觉不到吗?”   宋修远这些年随着花间酒隐居山谷,也曾四处闯荡,看着这江湖动荡不安,有人在高处兴风作浪。从另一个角度看着那些人互相倾扎勾心斗角,使他渐渐生起一直隐居的心思,即使年纪也不大,却不愿再出世,就当,自己已经死在了当年的火场里。   花间酒要让他与哥哥相认,这就会再度站在人前,他不情愿,这才与花间酒闹起了别扭。   “你说什么?”宋如峰有些不懂他在说什么。   宋修远也不再绕圈子,直截了当的说了出来,“当年那场血案,来了两拨人。第一拨,便是前武林盟主,季复举派来的人。第二拨,便是红莲教的杀手。”   “我当时被藏了起来,在那些杀人凶手即将找到我的时候,红莲教的人出现,那些人便一不做二不休,放了一把大火。我被人找到之后,随着他一起逃脱,成了宋家唯一的活口。如果不是我还活着,这些真相永远不会被人知道。季复举没有杀你的意思,如果我出现在你身边,说不定还会为你带来危险,我倒情愿你我不再相见。”   他这一番话,震得宋如峰说不出话来,良久做不出反应来。他竟不知道,这么多年来,身边藏着这样一只豺狼虎豹。   卫梓诸潜在暗处看着,突然悄声问闻祭,他约见宋如峰是在季复举出现之前,他当时是想要怎么做呢?   “还能怎么做,自然是杀掉宋如峰,致使世界壁垒崩溃,从死里寻生机。”闻祭轻描淡写,“谁知道季复举前来自己找不痛快,看来宋如峰他命不该绝,我,服气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除夕,祝大家新年快乐,我去看春节联欢晚会去了。 第94章 第 94 章   得知了真相的宋如峰势必要查出原委,翻出当年的旧账来,思宏法师的出言劝阻也并不奏效。季复举经营几十年的地位和名声一朝颠覆,说来轻巧,却翻出了无数血泪尸骨,沉甸甸的,压在许多人身上。   宋如峰代表着江湖人第一次和朝廷携手合作,铲除季复举的手下势力,朝廷的使者是皇帝手下直隶精兵燮军首领唐妄。   听着探子传来的消息,闻祭只觉得这变故真是难测。   季复举在唐妄心中一直是父亲挚友的长辈身份,当年父母双亡的意外却被告知是季复举所为,虽说他是个洒脱的性子,但这被宋如峰搅出来的过往,恐怕也会使他难过了。   只是今非昔比,宋如峰和唐妄联手,季复举在中原再难立足。可之后呢?一旦朝廷插手江湖事务,便是绝不会放手,趁着浑水,将这群鱼龙混杂之辈一网打尽,就算有漏网之鱼,也暂时成不了气候,少说十多年,多则几十年上百年,朝廷即可高枕无忧。   思宏法师所担忧的正是这点,民不与官斗,绝非虚言。   闻祭却不以为然,这局面,不正是收拾季复举的好时机吗?再者,这世间无论发展到什么地步,也是这世间的人自己参与的,没有人真正逃脱得了干系。朝廷强盛,还是江湖盛行,孰优孰劣谁能下定论?百姓该过的日子,总是会过下去。   这番论调,听在耳中是极不舒服的,思宏法师脑中总是想着闻祭讲的那个故事,诡辩之事,他或许是不如闻祭。思宏法师将佛珠挂于掌上,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佛号:“阿弥陀佛。”   将一百遍经书抄完,闻祭才正式决定和卫梓诸回纳主,现在都不用他动手,等到走投无路之时,季复举一定会来找他的。   临走之前,思宏法师最后一次与闻祭谈话,有些事情,总是要交代清楚。   思宏法师挑了挑灯芯,昏暗的禅房里霎时亮了几分。老和尚翻阅着抄好的经文,确实挑不出错处来。   他和缓的声音如同诵经,“闻祭,我将这份任务交予你,不说对你极信任,却也是觉得你与我是一边的。季复举为祸世间,当年杀害气运之子后,全靠时空属及时弥补,这才使这世界安稳延续下来。我这么多年都不曾放弃,苦苦找寻机会,却从未得手,也是心中执念难放。我对你唯一的告诫只此一点,仅凭寻常手段,是杀不了他的。”   重点便是接下来的话,闻祭认真听着,眼神一错不错。   思宏法师伸出一只紧握的拳头,缓缓张开。掌心托着一小块青玉,闻祭仔细端详,青玉的一面雕了条古朴的长虫,另一面是平滑的,看起来毫不起眼。   “这块玉能收纳魂魄,自身之力驱役,以雕龙一面贴合,便能将那些自由寄身的魂魄封在躯体上,另一光滑面能将魂魄吸纳于玉内,用以收服强大的魂体。时空属发放的标配物件,你应该也有吧。”   闻祭冷眼看着他,“我没有。”   “……”思宏法师理智的跳过了这个话题,正色道,“我现在将此物交予你,但希望你妥善利用,切勿伤及无辜。在他死后,我也会彻底离开这个世界,彻底终结,阿弥陀佛。”   闻祭将那块青玉放在手中,瞟了思宏法师一眼,带着点跃跃欲试。思宏法师不以为意,他知道闻祭不会对他动手,这就是真爱,阿弥陀佛。   对方毫无反应,便也没什么意思,闻祭将青玉收好,准备躺下,却被思宏法师拉住了。   “诶,诶!这里不是你睡觉的地方。”思宏法师将佛珠放在一旁,慢条斯理的把闻祭赶下床,“佛经已经抄完了,你也没什么理由再留在这里了,快走吧。”   房门一闭,闻祭被赶出禅房,面对着空无一人的昏暗庭院,闻祭第一次体验到被人过河拆桥的滋味,更何况这事他才刚应下没多久,八字还没一撇,这老和尚怎么胆敢把他扫地出门呢?   他真该把那块青玉摔老和尚脸上!   院门那站了个人,目光看着他却带着些古怪的神情,有些不对劲。终究闻祭是无法狠心去怪罪他的,就算他隐瞒了一些事情,可细想想,带着一些隐秘的偏颇情感细想想,那些事情就又变得不痛不痒,无关紧要了。   闻祭主动走过去,对他招招手,卫梓诸屈膝蹲下。将他抱住,这个姿势完美错开了脸,看不见对方的表情,卫梓诸长舒一口气,放松了许多。   狼煞已经重新开始活跃起来了,在沙木那的领导之下,它丝毫没有衰弱。在得到应允的那一刻,伸展着爪牙从西夜的小屋檐之下蹿出来,养精蓄锐的几年让它更加壮大,开始流窜于大片大片的沙域。   这对他不是好事,宁深的存在只会给他带来压迫感和威胁,这是源于骨血里的敌意。   他迫不及待的想回纳主,带着闻祭,那个地方会让他安心许多。因为那是他和闻祭待得最久的地方,他急需一种归属感,想确定自己拥有的物,或人。   这样的焦躁使得他像一只困兽,忍不住想撕扯爪下的任何东西。   闻祭毫无所觉,只是凭着本能给他顺了顺头发,一如以往的极具韧性,顺滑却坚毅。   阿祭。卫梓诸想这样叫他的名字,就像在纳主的那群生灵,肆无忌惮的在每一个角落呼喊这个名字,让他心生怨恨和暴怒。却因为闻祭喜欢它们,他要自己忍受这份煎熬,没有任何人和他分担。   “想回纳主了吗?那我们回去吧。”闻祭清冷的语调还带着点柔软,他自己听着觉得有些不适应,但正心本就是一个没多大的孩子,也只能这样了。   “嗯。”卫梓诸的声音闷闷的,他有些不满自己这不中用的怯懦,就不能猖狂一点点?哪怕一点点,也不至于连个亲昵的名字都叫不出来。   闻祭启程回纳主后,思宏法师也紧跟着离开了普慈寺,他许下闻祭要寻找到那具躯壳的承诺,自然也是要完成的。   马车行驶在大漠里,一望无尽的沙漠和戈壁显得无比荒凉。风卷着黄沙,不知落于何处,也不知源自何起。天上盘旋着一只鹰,目光紧盯着下方,闻祭仰头去看它,漫不经心收回目光,看样子他们已经成了别人的猎物,可谁是猎物还得另说。   时隐时现的沙狼在远处徘徊,这场景无比眼熟。闻祭看着渐渐围合的狼群和用厚布蒙着脸的沙匪,敲击着马车的窗棂决定将这事交给卫梓诸,狼煞在这八成是找他的。闻祭往后仰倒,闭上眼睛不理会了。   沙匪中走出两个领头人,一个摘了面巾,露出一张俊秀柔和的脸来,另一个迟迟不摘面巾,身形有些僵硬紧张。   宁深挂着笑,眼中却情绪渐重,他开了口,却不说什么人话,“他不露脸是怕我,你又在怕什么?这是你儿子,又不是你爹。”   卫楚不看他一眼,目光锁在马车上,似乎要透过车壁看见那张年轻的面孔。他在无数个日日夜夜设想过,孩子会长成什么样子,一定是生得极好的,也许这些年不好过,但他还是会长得高大。最令人心痛的设想,是那个脆弱的幼子已经夭折,每当想到这里,卫楚都恨不能将宁深的腿打断。   宁深是不担心的,他打心眼里希望儿子死,却也清楚他们这一族的命有多硬。   他是不愿承认卫梓诸的,他的身体里本就流淌着敌视所有同族的血液,如果不是卫楚,这个孩子根本不会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甚至他当年主动离开这个世界都可以说是为卫梓诸好,否则,这个幼年同族恐怕要惨遭毒手。   不是没有父子温情,是压根没有父子概念。以个体为单位的奇威坦人绝对自私自利唯我独尊,任何同族都是地盘的争抢者。抛弃孩子是传统,孩子自己长大也是传统,除了伴侣任何同族休想和奇威坦人共存。   当年遇上围剿的队伍,宁深假装身受重伤坠马,引得卫楚放下卫梓诸来救他,趁机离开这个世界,将儿子独自留在这个世界上,至今宁深还洋洋得意,颇为自得。他都大方的将地盘让给儿子自己离开,简直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父亲!   当然,如果不是卫楚以死相搏,他们也根本不会回到这个世界。为了伴侣,他竟然回到了存在即将成年的同族的地方,简直是世界上最好的伴侣!   宁深笑得邪肆,他的目光紧紧盯着卫楚,像是胜券在握的猎手,绝不会放走手中的猎物,“你不敢承认吗?你就是不敢承认,在你心中我的命比任何东西都重要,否则你又怎么会抛下那个小东西来救我?”   是是是,他是觉得宁深很重要,但是儿子也是他最重要的人,这样一遍又一遍的提起他当年居然抛下儿子那根心中的毒刺,这是要诛心吗?   卫楚无比绝望,他的对象,是个智障。   “不过你承不承认也不重要了,我知道就行了。你也是我最重要的,比我的命都重要。”宁深眼中含着深情,俊美柔和的一张脸将那句话的作用放大了无数倍,仿佛确实是重要到没了他都没法活。   卫楚绝望又清楚,自己心里放不下这个智障。   面前的马车移动了,似乎想要离开,宁深凌厉的目光扫过去,厉声叱道,“小狼崽子长成了白眼狼,亲爹你都不认了么?”   马车帘子掀开了一点,露出卫梓诸的半张脸,在马车的阴影里,晦暗莫名。   “亲爹我认,但,和你有什么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阿卫也是有爹的人啦!虽然这并没有什么可高兴的…… 第95章 第 95 章   “你算是什么东西?”   这不知死活般的话半点刺不着宁深,半大点的玩意儿在这给他伸爪子,果真是活得安逸了。沙木那给卫楚说,卫梓诸这些年是在红莲教的仰仗下过来的,不缺吃穿有人伺候,既然这些年活得这么好,那他也就不欠他的了。   这神一般的逻辑是万万不能说出口的,被卫楚知道又得是一顿揍。   卫梓诸看向卫楚,认真地叫了一声爹,但再多的就没有了。闻祭听着他们的对话,心里突然明白卫梓诸那天那句话是有多真心,他确实是当他们都死了。   心里突然柔软得开始有些心疼,阿卫也从未说过委屈诉过苦,他也不知道竟然还有这么一段过往。被抛下过一次的人,怎么能忍受再被抛下?闻祭自认不是铁石般的心肠,但也不会多几分温情留给旁的人,他想……   不,他总是要离开的,一定要离开。   这样的念头一起,驱逐了所有的想法,闻祭看着卫梓诸沉静的脸,皱起了眉头。他一直坚定非离开不可,理所当然。缘由他以为是要寻回自己的躯体,他以为是要报复游乾和柯靖,但又似是而非。这些是他所想,但绝不是最重要的那点,这些像弥散的□□,阻止他探究真正的缘由。   如果他没有一点想留下的想法,思维就会沿着脑中的预设走,直到达成目标。但只要他开始探究这些事情的必要性,强烈的认同感如同指令,非逼着他接受设定。   “我听说,收留你的人是叫闻祭?”宁深向前走了一步,视线向着卫梓诸撩开的缝隙扫射,“你可知道他在哪?”   猛然听见自己的名字,闻祭愣了一瞬,耐着性子继续听他要说什么。   卫梓诸直直看着他,半点不见慌乱,“你是说红莲教前教主闻祭?他已经死了。”   宁深嗤笑一声,“文字游戏多幼稚,我说的是时空属派遣来的闻祭。若你看见他,帮我转告他,他有东西落我这了。”   帘子被彻底掀开了,一个小沙弥从马车里钻了出来,手中捻着一串佛珠,目光沉静睿智。卫楚愣了,宁深挑挑眉,没料到马车里竟然藏的是个小和尚,这小光头还挺喜庆的。   宁深身边的人虽然没有摘下面巾,但是闻祭还是看得出来,那双眼睛和卫梓诸确实很像,黑沉沉的,视线聚集在某一处,像是无比专注。再看宁深的脸,几乎没一点相似的地方,倒是那身量相当。   “你说我有东西落你那儿了?可我从不记得见过你。”闻祭开口说道。   “你就是闻祭?”宁深皱起眉,那具身体死了,就换了具这样弱小的身体?“我这一砸,你还有命在吗……”   他后半句话有些含糊,听不清楚,闻祭问了句,“你说什么?”   卫梓诸有些焦躁的把人往后拉了拉,“你不要和他多说什么。”闻祭见他不安,想必当年的事情还是给他留下了心理阴影,也不强出头,坐了回去。   影子一般坐在一旁的车夫扬起了鞭子,要驱马离开,一匹狼横在前行的路上,露出一口獠牙。一直未曾开口的卫楚感觉口腔中的唾液分泌得快了些,他得说些什么挽留他们才行。   “梓诸,你怨恨我吗?”   即便宁深就在前方不远处,那股令人不痛快的感觉越发强烈,但卫楚和他是不一样的。卫梓诸向前探出了一部□□体,抬眼看他,“我不怨恨您。”他的表情极其认真,也带着怀念,“我依然是爱您的,只是我不需要依靠你了,所以不会再如小时候一样跟着您。即使显得不亲近了,但这片心意请不要怀疑。”   卫楚瞬间红了眼眶,这样平静的态度比大发脾气还叫人难受,他已经成了一个完全脱离自己的,独立的陌生人。卫楚猛地看向宁深,目光中的怨恨如同化为实质,可他还是只看见一张不知死活的倔强面孔。   “好,你过得好便可。能见你一面,若你得空,常回……常来故地拜访。”卫楚别开脸,转身离去,另一个人打了个呼哨,所有的狼都分散开让出了一条路。   宁深见人走了,面容瞬间狠厉起来,看着面前这辆单薄的马车,几乎想要撕碎它。如果没有他,卫楚不必遭罪,也不必受这心理上的煎熬。可他也没有办法,卫楚想念卫梓诸了,他都为了他回到这里来了,让他们多相处一点时间又何妨?   但是只能一点点时间,再长一点都不行。宁深嘴角翘了翘,却僵硬无比,他对着闻祭说道,“我这有一样东西,不知道你感不感兴趣?你若随我走,我便……给你。”   他手中的那具躯体是被扔掉的,谁知道是不是乱扔的垃圾?但是管他呢,先吊着胃口,把人引来再说。宁深打着这样的主意,面上更是一脸高深莫测。   闻祭掐着手中的佛珠,仔细看着他,想要看出一点端倪来。若说是诓骗,在没见着他的时候宁深也是这样和阿卫说的,那他手中肯定是有什么。就算是诓骗,现下也是为了阿卫随他们回去见卫楚,这也无可厚非。他垂下眼睑,掩去怜悯,阿卫碰上宁深这样的祸害,真是可怜了。   “我随你去。”闻祭痛快应下了。卫梓诸瞬间紧绷起来,但是这是闻祭做的决定,他不会反驳,只是瞪着宁深说不出话来。   车夫扯了扯缰绳,改了道。闻祭退回车厢里,伸出手覆在卫梓诸的手背上,“阿卫,我不是个看重俗礼的人,也不会说生身之恩之类的话束缚你。父母无德即不愚孝,宁深么,你无需理会,我只想知道他手中到底有什么东西。”   “可以。”卫梓诸沉吟片刻,还是忍不住说道,“你不要和他接触过多,他实在是阴晴不定,若是有对你不利,你一定要待在我身边,我定会护着你的。”   这话听着有些耳熟,闻祭细想一番,这不是往常他对阿卫说的话吗?   说到底别人家的事自己又不是亲身所历,个中滋味只有自己知道,阿卫不与他们亲近便罢,任是谁在一旁自以为公正的横加指责都不应该。只是人心偏颇自有掂量,闻祭还是向着卫梓诸的,卫楚真心爱着儿子,这份关爱是阿卫应得的,有什么道理拒之门外呢。   闻祭漫不经心顺着卫梓诸的毛,暗自猜测着宁深手里到底有什么。   狼煞所盘踞的一座小城曾是荒废之地,断壁颓垣荒草丛生,现如今狼煞以此地为营,有了人气,倒还像些样子。   卫楚从屋里换了衣服出来,看见门外站着的人,有些无措。卫梓诸站在门外,他也不擅长表露心中情绪,只是轻描淡写说了一句,“近日并无要事,宁叔与……阿祭有事相商,我们就过来了。”   卫楚无措了一会,听见孩子先开了口,便也淡定下来,笑了笑,让他到屋里坐。他一直想着找到孩子时,会有诸多情感抒发,怨恨也好,怒骂也罢,或是诉尽这些年受的苦,可终究都只是设想。现在看见这稳重寡言的孩子,又觉得那设想可笑起来,本来这孩子小时候就不善言辞,更何况现在已经长大了。   多年的思念也不必言说,卫楚想,人与人的情感是相处中增减的,既然并不亲近,那思念就只是自己的事情,说给别人听反倒是平添烦恼。   若是卫梓诸对此耿耿于怀,或许能从倾诉思念的话中得到些许宽慰。但是于他来说,他对于亲情太过淡薄,如果对方流露过于浓烈的情感,只会令他无措与不适,这样平淡如常的相处最为合适。   卫楚想了想,提起了儿子的身边人,“闻祭是时空属的人,那他……”卫楚本想问闻祭有没有对他不利,但又想起沙木那所说,自然不会对他不利,便转了话头,“那他总是会离开这里的吧?”   “他不是时空属的人。”卫梓诸皱起眉头,虽然没人给他说清楚,但他从闻祭和思宏法师的言语中猜出了些许。他们和宁深一样不属于这个世界,思宏法师来自时空属,而闻祭虽然也是被时空属送到这个世界的,但不一定属于那个地方,否则闻祭对思宏法师的态度肯定不会这般,他一心想脱离这个世界,若是时空属的人,怎么会这么艰难。   “定是时空属的人做了什么手脚,扣下了他的躯体,阿祭离开这里去时空属寻回自己的躯壳,但并未成功,所以现下用了别人的身体,便是你们现在所见的样子。”卫梓诸面无表情的看着前方,眼神黯淡下来。   他无法挽留任何人,眼睁睁的看着宁深带着卫楚消失,失去庇护之后却有幸遇到闻祭,这是无论在何时都会觉得庆幸的事。可闻祭身死,他能做的只有等待,在他以为他可以碰触到他的时候,去了无法企及的地方。如果不是思宏法师那时的一句话,他或许已经因绝望癫狂。   “他的躯体?”卫楚与宁深在外游走时也见过不少奇闻异事,于是并不惊奇,他只是想起宁深在去往时空属的时候迎面砸来的那具躯体,他迟疑地说道,“宁深那儿……似乎是有一具无主的躯壳,时空属的人说是闻祭所扔的……”   闻祭跟随宁深到了一处空旷的地方,避开了耳目,看宁深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闻祭也开始对宁深所说的东西有了期待感。   宁深背手而立,面容倨傲,“你是时空属的人,我不信你。”   “你我初见,谈何信不信的,彼此彼此。”闻祭清冷的一张脸,不带人情。   宁深嗤笑一声,心里盘算着要不要将那具躯体亮出来,如果他认得,那就顺坡下驴以此为交易,若是不认得,那就只能……砸死他算了。   “你看看,这是什么。”宁深双手围合比了个圈,面带神秘的引闻祭来看。   这是真把他当小孩子逗弄了?闻祭有些无语,却还是颇给面子的上去看了一眼。踮着脚尖透过那个圈看去,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那个小圈里,闻祭猛然睁大眼睛,伸手去够,宁深却把手一散背到身后去,景象顷刻间消散,让他扑了个空。   闻祭抬眼看他,小脸带着异样的神采,目光灼灼,“你要什么?”   见他这样的反应,宁深暗松了一口气,赌对了。他一脸明知故问,“这是你的东西吗?”   “是。”闻祭向来不顾忌别人有什么阴谋诡计的,他想得到的东西就拼尽全力去拿,就算是陷阱他也不曾怕过。   “那好,我把你的身体还给你,只有一个条件,永远不要接近我儿子,离这个地方远远的。”宁深虽然不喜那个儿子,但他更不喜和时空属有联系的人,这些人通常代表着麻烦。况且,闻祭之名,他是听过的。   狼煞与红莲教两不相干,但总会听到一些消息,他可还记得多年前所听闻的,红莲教新任教主屠戮上千前教主的手下登位,虽然只是偶然间听闻,但他还记得那个人的名字。这样一个满手血腥心狠手辣的人,宁深可不放心让他继续待下去。   “你儿子?”闻祭反复咀嚼这三个字,几乎笑出声来,“你根本不承认他,有什么资格以此要求我呢?”   “身体是你要的,条件是我说的,至于条件是什么,你有什么资格置喙?”宁深不为所动,他眼睛向下看,背在身后的手指敲击了几下手背,显示出了他的些许不耐烦。也不知道卫楚那边怎么样了,他得快些回去看看才能安心。   闻祭沉默了一会,笑道:“好。”   “其实我看你这样子也挺好的,多具有欺骗性,”宁深上下打量着他,“你非得要回身体做什么?”   “我么……”闻祭笑起来,他想着被骗了那么久的一件事,清澈的双眸漾着水光,“自然是要把你儿子揍一顿。”   宁深点点头,这要求,不过分,“可以,揍完再离他远点也不迟。” 第96章 第 96 章   乍一听宁深应下了,手一挥,闻祭原身就落到了前方的地面上,半点铺垫也不见。闻祭无言看着宁深,“你这是准备现在就给我?”   “那是自然。”宁深一脸理所当然,“不然你还要挑个黄道吉日沐浴斋戒么?哪来的这么些破毛病。”   闻祭眼眸微不可查的眯了一点,又坦然笑道,“自然不是因为这个。我本身不具备这能力,拿着躯体也毫无办法,只能仰仗别人,不知阁下能不能……”   他话语未尽,但宁深明白他的意思。宁深摆摆手,“跨越位面我倒在行,这个我不会。”   闻祭暗自叹了口气,掏出了思宏法师的那块青玉。虽说思宏法师只说了其一,但他觉得若是利用其特性,换魂也是行得通的。他将青玉的驱使方法说了一遍,谨慎道,“我从未使用过,也只是设想罢了。”   “既然你有这想法,一试便知,赌还是不赌?”宁深将青玉接到手中,颇有些兴致,跃跃欲试。   闻祭:……是不是太过草率了些?他能把青玉拿回来吗?   有思宏法师给的那块青玉,换具壳子和换件衣服一般随意,成功将闻祭的魂体转移后,宁深在一旁拿着青玉随意把玩,他试过之后就没了新鲜感,青玉在他眼中成了简陋的丑玩意。宁深没这个耐心等待他苏醒,将青玉塞回闻祭的手里,便将他留在原地自己往回走。   卫梓诸从卫楚的住处赶过来,二人迎面相对,宁深看着他轻蔑一笑,随手指了方向与他擦肩而过。卫梓诸内心凝重,立刻赶到那处,却震惊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面前一大一小两具身躯都还未醒来,小的依然是安然恬静的小和尚,另一个全然陌生的一张脸,却令人移不开眼。   他的眉眼英气斐然,那种俊美与之前有些许不同,却又带着同源的雍容。是找到了原本的身体吗?原来阿祭之前是长这个样子……   卫梓诸单膝跪下,将他揽在怀里。他想让他醒来,只要一睁眼,那双清澈的瞳仁里就能映着自己,可他又怕那双眼睛里流露出的是疏离寡淡。   怀里的人突然蹙起了眉头,身体紧绷起来,卫梓诸搂紧了人,想要安抚他,却猛然和一双充满暴怒和痛苦的眼睛相对,那张面容不再平和,扬手就要一掌拍向卫梓诸的胸口。卫梓诸化解了那一掌,将那只手紧紧握在自己掌心里,惶恐的把人整个圈在自己怀中,将那人与自己慌乱跳动的心口紧紧贴合。   为什么这么突然,宁深又干了什么?卫梓诸惊疑不定,他不敢松手,如果阿祭说不认识他了怎么办?这样想一想都觉得心口疼。   闻祭从刚苏醒的强烈冲击中渐渐意识到现实所处的境地,他清楚的知道面前是卫梓诸,却仍然因为那些突然解封奔泻的记忆和情绪浑身发抖。他终于清楚为什么自己非离开不可,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落到这般田地。   僵硬发抖的肌肉总算放松下来,闻祭一直听着卫梓诸杂乱无章的心跳声,奇异般的觉得像是对方也感受得到自己的情绪不稳,一同忍受着难耐的折磨。   “阿卫啊,你还想抱到什么时候?”他的语气漫不经心,活像刚才失控的人不是他。   卫梓诸没有立刻回答,他沉默了一会,再开口声音小如呢喃,“再抱一会,我想一直抱着。”   “我想回纳主了。”闻祭语气轻柔,像是喟叹一般,他闭上眼,将所有的东西都埋藏于心底。   卫梓诸没有问他刚才怎么了,他隐隐觉得问了也不会得到答案,最多一句敷衍的没事,不用担心。每日都忍受着因宁深的存在而焦躁,唯有确认自己的所有才会得到安心,可闻祭的态度总是那么难以捉摸,这样的避而不谈让他更加不安,他迫切想要确定这一所有权,想在圈定的所有物上,盖上无法磨灭的刻印。   可他不知道该怎么做,他永远不想做违背闻祭心意的事情。   “好,我们现在就回纳主。”   闻祭刚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四肢还有些僵硬,行动不便,卫梓诸怀揣着不可明说的小心思自告奋勇的把人打横抱起。闻祭指着地上的小和尚说,这个呢。卫梓诸看了一眼,收回目光,并不打算多费一点力气在外物上。   “我只有两只手,抱着你,没办法再抱他了。”卫梓诸用一张真诚的脸,和无辜的语气说着,“况且,我只会抱你。”   “……”闻祭默默别开脸,这孩子,学会花言巧语了,学坏了啊。   与宁深卫楚告别的时候,卫梓诸将正心小和尚的身体寄放在这里,等思宏法师回来了自己来领。   卫楚终于展露出一点释怀的笑颜,孩子过得开心了也不必纠葛是否非要和自己父子情深,各自安好也未尝不是好事。宁深看着他罕见的笑容,愣了良久,却在意识到他对自己横眉冷对,却对卫梓诸笑了的事实。他紧紧盯着卫梓诸,忍不住发出一阵寻常人听不见的声波,传到特定的人耳中,转变成了诅咒般的低沉声音。   “你的成年期即将来临,那个时候,你将暴虐、残酷、冷漠无情。你身边的人,有多亲近,就会受到多少伤害。”   卫梓诸回头去看他,对他话里的内容震惊而又忌惮。闻祭见他回头看宁深,皱起眉,虽然不知因为什么,却也隐约察觉到不妥,“阿卫无需理他,回纳主之后再不相见便是,有我陪着你呢。”   卫梓诸深深看他一眼,郑重点头,“好。”   思宏法师久别经年,终于再次回到时空属,见到熟悉的场景无比欣慰。若不是不放心那些反派,谁想待在那些位面上?虽说各位面的时间轴各不相同,时空属或许没过多久,但他在那个位面上的几十年可是实打实的一天天过完的。   思宏法师脚步轻快,径直走向了修复组,抬脚踹开门跨了进去,“修复组组长何在?”   正发着呆的柯靖吓了一跳,窜到游乾身边猛拍几下,“组长别睡了!有人找来了!”   “谁!谁!又是哪个世界的大反派被放出来了?”游乾猛然惊醒,还迷糊着,瞪大双眼看着眼前的老和尚,觉得陌生无比。   “游组长,我是隔壁组的。我来此,只是想说闻祭不过就是想拿回他自己的身体,你们干嘛不还给他?我现在来帮他找身体,你们快给我吧。”思宏法师一脸不赞同,摇摇头,“不过是件小事,你们给他了,这事不就了结了吗?”   游乾和柯靖相视一眼,震惊到半天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游乾哆哆嗦嗦的声音才从喉咙里挤出来,“怎、怎么?你认识闻祭?”   “对啊,我们约定好了,他帮我铲掉我的眼中钉,我帮他找回身体,你们快点的吧!”思宏法师一屁股坐下来,脱离了那个世界,他便立马将几十年的修行全都抛在了脑后。   游乾心里有了点底气,看来闻祭还没有找到他的身体。   “我们这没有,就算有,也不能给他!”柯靖直跳脚。   游乾坚决的挥手,“我劝你不要插手这件事,他要是拿到身体,我们就完了!”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他也并非不辩是非乱造杀孽的人啊。”思宏法师不明白他们怎么这么大反应,“就算你们之前坑了他,现在收手,说不定还来得及,他还能放你们一马呢。”思宏法师半开玩笑的说道。   “这根本不是一码事。”游乾面色凝重,半点不像开玩笑的,“他现在是不知道,等他想起来了,我们这些人,谁也逃不了。”   思宏法师见他认真,也慎重起来,他看向柯靖,“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柯靖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觉得多个人分担也好,便一五一十的把实情说了出来。   “我前一段时间在做一个任务,主角叫祝爵,闻祭是E区首领,攻破E区之后就是祝爵和闻祭的对决。但是祝爵明显太弱了,差点被闻祭杀死,我就使用了药物让祝爵恢复,虽然是违反了规定,但是情况紧急啊。之后组长眼看反派太强大,就想把他收入组内,那反派居然就答应了!”   柯靖想起来都觉得快做噩梦了,“如果闻祭知道时空属的操作流程,可能就不会选择过来了,还好他不懂。在他脱离躯壳前往任务之时,我们查看了他的记忆,我们发现……”柯靖看了看游乾,游乾面色凝重看着下方,没有阻止他说下去,他咽了咽口水,继续说道,“在我们发动的侵袭中,闻祭的女儿被流弹击中身亡,我们看着他从暴怒变为平静,然后找到了我们,抱着必要杀死我们的决心。”   想到那张冷酷的面孔,柯靖就觉得毛骨悚然,“在记忆中显示,他知道我们是时空属的之后,选择将一切情绪隐藏,顺势答应组长的要求进入时空属,完全是为了获得我们的复生药物回到那个位面救回他的女儿。因此,我们将他的这段记忆封存,并且在他的脑海中下了暗示,以防他想起来。只要他拿到身体,就会恢复那段记忆,所有的仇恨会完全被唤醒……就算是为了时空属,也坚决不能让他找回身体!”   柯靖义愤填膺的讲完原委,被自己的慷慨激昂感动得热泪盈眶。他就是这样为了时空属默默自己承担的好员工!太感动了!   思宏法师仔细听着,将他所讲的话掰开了揉碎了一点一点理解,可他又不太能理解,他看了看游乾,游乾沉默不语,于是他收回目光,看着身前的地面。   事情是这样的事情,逻辑是这样的逻辑。可是他听完之后能想起的只是闻祭讲的那个故事,背后的推手,理直气壮理所应当的为着自己的恶行找到冠冕堂皇的借口,指责着明面上的凶手。   “你……你们……”   他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他开始想自己与闻祭的约定是不是正确的,在得知游乾柯靖这背后的手段之后,他竟不愿再想自己竟然与这样的人共事。或许是那几十年吃斋念佛做修行事,当着德高望重的大法师,让他听见原委之后竟觉得这是污点。但他亦不能帮着闻祭,引起的祸端,危害的可能是整个时空属和更多无辜的人。   “我明白了,我会去告知他,我一无所获。”思宏法师点点头,气势有些颓然,“你们也要注意,将他的身躯保管好。”   “他的身躯并不在时空属。”游乾瞥了柯靖一眼,看得他无比羞愧,“那日闻祭找上门来,柯靖一时慌乱,就将他的身体抛出门外。门外是时空缝隙,通往无数位面,稍有不慎就会彻底迷失,我们都不敢在没有位面坐标的情况下涉足,谁知竟有人能自由游走于时空缝隙,他接住身躯之后强行带回了你所在的位面。”   “你说什么?他带去了那个位面?”思宏法师大惊失色,“那人是谁?”   游乾想了想,说道,“两个男人,其中一个名叫宁深,我看他也不是善茬。看来你来之前闻祭还不知道这些,你回去之后可得注意一些,以防万一。”   思宏法师面色凝重,闻祭已经随卫梓诸去西域了,还不知道他不在的时候有没有发生什么变故,他有些坐不住了,站起来要往外走。走了几步之后,又停下脚步,回头看那两个不成器的东西,愤恨瞪了他们一眼,径直赶回闻祭所在的位面。 第97章 第 97 章   纳主终年不化的冰雪让这个地方与世隔绝,也似乎终日陷在沉睡里,与闻祭离开时毫无改变。   从踏入山中的那一刻,无数细小的声音在耳边作响,叫着怀中人的名字,重重叠叠反反复复,在脑中混响成一片。卫梓诸有些厌烦和不耐,却看着闻祭平静的脸,当做没有听见。   曲折小道前方站了一个留着长须的中年人,手中握着一柄小锄头,似乎刚从繁茂的林子里钻出来,须上还带着冰晶。他揉了揉冻得通红的鼻头,阴阳怪气地开了腔。   “教主车马劳顿,也不告知属下一声,山路难走,属下好命人下去抬啊。”   卫梓诸瞥了他一眼,“你叫的,哪个不是我教中人,用你代为施令?”   堵在半道上的万长青捋着胡须,吊着眼角看人。纵然次次都被挡回来,但日常刺两句已是他的习惯,不说就觉得浑身难受。他的目光由卫梓诸的身上打量到了闻祭身上,他正被斗篷裹着,倚靠在卫梓诸的颈窝,瞧着要多不正经就有多不正经。   嘴唇动了动想骂几句世风日下,但又想起了那个人,他又把心思按回去,万长青挪动脚步让开了路,看过来的眼神诡异。   闻祭确定他从万长青眼中看见了微妙的鄙夷。思宏法师认得他,季复举认得他,阿卫也认得他,万长青全然看陌生人的眼神倒显得奇怪了,他有些好奇地问道,“你不认得我么?”   万长青也不拿正眼瞧他,“你是什么人我要认得你?鄙人眼里广为人知的就两种人,一种穷凶极恶臭名远扬,一种勾栏名妓广开门户口口相传,你算哪一种?”   闻祭忍不住笑起来,万长青还是这成日拉仇恨的样子,要不是有医术傍身,早成了别人刀下亡魂。   他拍拍卫梓诸的肩膀,笑道,“阿卫,我们走吧。”   万长青侧身让开了,卫梓诸半点不想多留,疾走几步将他甩在身后。   闻祭越过他的肩膀去看万长青,不知道他们到底结了什么仇,“万长青虽然嘴上不客气,但也不是什么坏人,你总是这样做什么?”   “是他不喜欢我,我又何必理他。”卫梓诸眼睛只是看着前方的路,也不知是因为山路难走还是因为别的,微微喘着气,“和你说说话就够了,哪里顾得上其他人。”   这话听在耳朵里,倒叫闻祭哑口无言,嘴唇一抿,笑了笑,转了话头,“这么久,我还未见到阿阮,她不应该随侍左右吗?”   “她……”卫梓诸本要说的话突然一断,转瞬间就想好了说辞,态度自然地说了下去,“阿阮姐姐在墓地守着棺材,平日很少露面。”   “是么。”闻祭漫不经心应了,知道他没完全说实话,却也想不到阿阮能遇上什么难事。他挂记着的人不多,但阿阮算一个,多年来得她照拂,说是值得交付性命的也不为过。   多年之前他登位的那一役,始终在他左右护他周全只有阿阮一人,他也知道这个女人的不同寻常。   毕竟,任谁亲眼看着一个女人手起刀落大肆屠戮,也不会觉得那是个寻常女人。   即将踏入麟趾宫,但卫梓诸脚步一顿,低头瞥了一眼腿边扯着他衣摆的白衣小姑娘。她鼓着脸颊,屁股往下一蹲,耍赖似的扯着这个对她视而不见的男人。   “怎么?”闻祭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却什么都没瞧见。   “没事,我看见衣服上有脏东西,应该是上山的时候弄到的。”卫梓诸动了动腿,气得小姑娘一口咬在他的小腿上,却换来微不可查的轻蔑气声。   闻祭抬眼间瞥见远处墙角有个身影一闪而逝,似乎是阿阮,轻拍了卫梓诸的肩膀,“我在那个方向看见了阿阮,过去看看。”   卫梓诸面上闪过一丝犹疑,有些不愿意,却觉得早晚闻祭都会知道的,还是乖乖走向闻祭指的方向。   阿阮去的方向果然是去往墓地的,闻祭跟随她的身后来到铁索桥前,她已经走到了铁索桥的中段。闻祭还没想唤她,她的脚步已经停了,转过身来看着他们二人,竟缓缓走了回来。   去而折返的阿阮从铁索桥上下来,站定,此时闻祭才看清阿阮的面目。   阿阮身着一袭白衣,肤白胜雪,长发披散开来,映衬得黑白分明。那双红唇鲜艳欲滴,近乎妖异,往日温柔面容不复存在,怎么看都已不是寻常人的模样。   “你怎么敢,带一个外人来到圣地?”她的瞳仁极浅,造就一双惑人的迷离双眸,赤着一双足踩在冰雪里,连口鼻中呼出的气都是冷的。   那句话是对卫梓诸说的,她只是看了闻祭一眼,随即移开了目光。   闻祭觉得自己不认得这个面前的这个人,一时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闻祭毫无动作,卫梓诸也冷眼看着她,阿阮也失去了等待的耐心。   她平举双手于胸前,“罢了,既然已经来到这里,便接受圣山的净化吧。”   麻木已经缓和许多的双腿骤然感受到一阵冰冷,闻祭惊讶地看着从足尖开始蔓延上来的寒霜,虽然立刻被卫梓诸用内力驱除,内心仍旧觉得匪夷所思。他见过这样的场景,却从未想过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卫梓诸被阿阮的举动激得又是震怒又是惊惧,却因为顾忌着闻祭只能咬着牙站在原地。   闻祭好半天才眨眨眼缓过神来。他一直就在想,上山之后就存在的诡异感从何而来,缺少了的东西,现在他总算是确定了。   他再也不能看见纳主,随着他再次来到这个地方,原先所有本不该属于他的,都回到了正轨。   他缓缓一笑,一只手在卫梓诸的背后安抚地顺着,对阿阮朗声说道,“外人本不该来此圣地,不过我斗胆来了,只为道一声谢。一谢圣灵救命之恩,二谢圣灵鼎力相助,三谢圣灵相伴照拂,以谢作别,圣灵可往矣。”   “你是谁?”阿阮冰冷的面容上带了些不敢置信,犹犹豫豫,惊疑不定,可以确定的是半点无喜意。   卫梓诸看她的反应这才心里安稳了一点,并非所有人都能接受闻祭的变化,她的表情无疑是真实的难以接受,阿祭那样清醒的人,一定会和阿阮保持距离。   他又觉得,这世间没有谁会比他更爱闻祭了,无论是哪个样子,他都喜欢得不能自已。这样的暗自窃喜,让他看向闻祭的目光更为柔和,更为明目张胆。   阿阮定定看着面前这张陌生的脸,想起了初见闻祭的那一夜。   她是纳主雪山中孕育的圣灵,精纯所化,游离于山中。   那夜她在山中逡巡,被一间刑室吸引。透过小窗,那间刑室里,幽幽飘忽的灯火发出的昏黄,被窗外白雪映出的冷光盖过,肤色苍白的少年蜷缩在石板上,身上披着被鞭子抽烂的衣服。   他的脸颊上沾着飞溅的血,皱着的眉是恰到好处的利落英挺,眼眸中带着足以点亮她心火的光彩,让游离在山中不知道多少年的她生出陪伴的心思来。   仿佛被他所蛊惑,她取代那个端着伤药的少女走进石室中,少年撑着让自己坐起来时,她看见他眼中滔天的怒火,像是能融掉纳主万年不化的冰雪。   她想,即使落在尘埃里,他也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   深深刻在脑海里的人和面前这个生人怎么也无法相比,阿阮突然心中哀恸,无法自抑的痛苦瞬间传遍四肢百骸。渗入皮肤里,蔓延入骨缝,酸涩难忍,似乎这具躯体要就此分崩离析。   她每日守护着那具身体,想着他能有醒来的一天,可她等来的却不是那眉目精致如画的少年郎。   这叫人如何能接受?   震惊之下,阿阮难掩混乱,竟是转身仓惶而走。   见她走开的一瞬间,不可否认闻祭内心有些挫伤。他虽然不明白阿阮为何见到自己如此悲伤,但也察觉出阿阮并不十分高兴看见他。好在他也是个不纠结的人,即已道别,日后不要再相见就是。只是这么些年相伴的感情,就这么散了,闻祭还是忍不住内心唏嘘,他又不是真的没心没肺,阿阮来了这么一出翻脸不认人,倒叫他质疑起是不是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了。   卫梓诸不顾两人内心波涛汹涌,往麟趾宫的方向走去,他只想让闻祭离阿阮越远越好。   阿阮的转变是在闻祭身死一个月之后。   遗体被放入墓地,她便跟着进入到墓地中。随后每日吃食都减少了,在某一日彻底断绝了入食。卫梓诸在去那儿看闻祭的时候,看见她在整理闻祭的衣襟,他伸手去帮,无意间碰到了,发觉她的肌肤已经失去了温度,冷如冰石。   阿阮恍如未觉,仍是注视着冰床上的人,唇边带着温婉笑意,“你看,他就是睡着了也好看。山中无数载,来来往往无数人,我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与旁人不一样的,一眼看去,眼中就剩他了。”   “跟在他身边,做人也好。短短数十载,却每日得见音容笑貌,浑浑噩噩度日,几千年又何及?”   “他还未醒来。你说,他是不是醒不来了?”   自顾自说话间阿阮抬眼看他,记忆中的黑色瞳仁已经变得极浅了,与红莲教先辈留下的书中描述的雪山圣灵别无二致。   卫梓诸心里渐渐明了,连她都等不来,恐怕闻祭是无望再从这具身体中归来了。那便没有再来这个墓地的必要,此后,他的重心全部转向别处,再未见过阿阮。   还好他没有将自己困在死角,他已经把人找回来了,这就是最好的结果。   将闻祭放到床上,待他睡着了,卫梓诸还是再去了一趟墓地。   阿阮木然站在冰床前,一动不动,听见声响也没有回头。冰床上的身躯一如当年死去时的模样,指尖枯瘦面容憔悴,只是唇上带着极不协调的殷红。   他的颈窝处围着一圈白毛,只有微弱的起伏表明它是个活物。卫梓诸直接上前将它握在手中,一只冰冷的手伸过来,紧紧掐住他的手腕,阿阮瞪大双眼,声音沙哑又尖利,“你不能带走它!”   卫梓诸皱着眉,忽然运起一身霸道的内功震开她的手,将灵貂捏在手中,“现在喂血有什么用,这不过是个躯壳而已。那日你在哪里?放任他的人不是你吗?”   阿阮颤抖着唇,嘴里只重复喃喃着几个字,“那是他的愿望……他的愿望……”   卫梓诸的脸上露出可见的嫌恶,不知是对阿阮,还是对那时无力阻止的自己,“你已经做过选择了,没有机会了。” 第98章 第 98 章   万长青被卫梓诸叫来给闻祭查看身体状况,闻祭刚睡醒。   跟随思宏法师睡了那么些日子的硬板子,再回到麟趾宫自己的卧房里,还无教务缠身,更不肯放过这难得的闲适,赖在床榻上不肯起来。   于是这看在万长青眼里不顺眼极了,不知道哪里带回来的野男人,赖在教主床上不起,恬不知耻!   坐到床边的圆凳上,万长青双目看天,似乎不屑于再看他一眼,“手。”   闻祭伸手过去,也不恼他的态度,倒是了解为什么卫梓诸这么不待见他了,是有够气人的。   万长青给他号脉期间,清屏敲门进来在桌上温了一壶酒,走时奇怪地看了这边一眼,在与闻祭视线对上时,不发一言转头离开了。想来肯定是阿卫吩咐的,闻祭闲来无事确实喜欢小酌两杯,清屏酿的酒醇香清冽,入口不觉,几杯下肚才会显出它的后劲来。   他看了看完成任务准备离开的万长青,说道:“神医,要不要喝两杯?”   万长青眼神轻蔑,“我去哪里没有酒喝,用得着和你?”   “不一样的。”闻祭披了件外衫下了床,将酒壶的盖子揭开,嗅了嗅,“这是且末神木的花酿的酒,现如今神木枯萎垂死,多年未开过花,今后也许再也不会开,喝一壶便是少一壶了。”   此话一出,万长青又瞪了他一眼。这酒以往都是闻教主喝的,现在竟然被拿来给这人喝,睡闻教主的床,喝闻教主的酒,姓卫的未免太过放肆了!他心想,凭什么给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喝?倒不如给他喝了呢!   心生怨气的万长青放下手中的药箱,坐下来就给自己倒了一大杯。闻祭坐在桌子另一边,倒了一杯,慢条斯理地啜了一口。万长青唯恐对方喝了多的去,一杯接一杯地倒进自己嘴里,十数杯下肚,便面红耳赤有些恍惚了。   闻祭放下手中的杯子,缓缓开口,“万神医,这酒好喝吗?”   万长青迷瞪的眼猛然睁大了,拍着桌子说道,“自然好喝!酒么……酒自然是好喝的……”过了一会,他摇摇头,“不对……味道就是……普通的酒……”   “嗯。”闻祭点点头,“是普通的酒没错。”   “你是不是骗我?嗯?”万长青努力让自己盯着眼前的人,那样陌生的面貌,他从未见过,“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我是闻祭。”闻祭喝完了杯中的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依然温吞地一点一点吞咽。   万长青哼了一声,“你也叫闻祭?就你也配叫闻祭?你这个骗子!”他说着,又抢过酒壶给自己灌了一大口。   “我怎么不能叫这个名字?”闻祭对于一些人耐心出奇好,也不会跟一个醉鬼一般见识。   听到他的这句话,万长青一哽,支支吾吾嘀嘀咕咕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嘴里含糊道,“就是不行!不行的……”   闻祭突然安静了下来,注视着万长青,再开口时嗓音柔和得近乎蛊惑,“多年来,辛苦你了。”   万长青抬眼看向他,有些茫然又有些思索。喝醉了的人脑子有些迟钝转不过弯来,但与此同时,更多的情绪也涌了上来,他想了想自己过去的大半辈子,突然就委屈了起来。   他承担了太多不为人知的秘密,他从未泄于口。做大夫的,遇上的那些病人千奇百怪,病人的亲友更是动不动刀剑相逼,他可委屈呀。   即便内心触动,万长青还是梗着脖子说道,“什么辛苦不辛苦?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我说的,”闻祭嗓音更加轻柔和缓,“是卫梓诸啊。”   打一开始,他是想让所有人误以为卫梓诸是若羌的小王子,唯独万长青看出了卫梓诸的不同寻常,并将他的衰弱归结于卫梓诸。如若不是因为他知道一些别人所不知道的事情,那未免也太过巧合了吧。   万长青一听他提起这个名字,反而安分了下来。就在闻祭以为自己问不出什么的时候,万长青抬起头,声音在发颤:   “你信不信,男人会生孩子?”   闻祭一愣,下意识地想摇头,却想到了卫楚与宁深,生生定住了脖子。   万长青以为他不信,急了,伸出双手在空气中比划,“就是这样,在肚皮上划一刀……没有胞宫,脏脾杂乱交错……我不敢动手了,他把我推到一边,然后把自己的手探进去,摸索了好一会……”万长青的呼吸急促起来,眼睛瞪得更大,“他从那里掏出了一个孩子,还包裹着一层胎膜!我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我也不过二十来岁,不不不……定然是我神智错乱了。”   万长青喝酒喝糊涂了,口齿清晰了一阵就又含糊起来,说话也语无伦次,“他叫我扔了,扔了那个孩子,可是我不敢……扔了……不扔……扔了……不扔……”   闻祭打断他,“那到底是扔了还是没扔?”   万长青一错不错地盯着他,“没扔。”   闻祭又问道,“那个他是谁?”   这回万长青没有回答他,而是醉到直接瘫到桌子底下去了,毫无所觉地砸吧着嘴。闻祭无奈地蹲下去拍他的脸,“醒醒,醒醒。”   醉鬼没有动静,看样子是要睡死了,闻祭站起来,却又听见醉鬼说话了,“生孩子的男人,他受伤了,有人打伤了他……那个人是……”   闻祭没有追问也没有动作,静静站着。桌子底下的醉鬼打了两声呼,像是梦中呢喃的语调,说出了一个名字——   “季复举……”   那一瞬间,听到这样一个熟悉的名字,闻祭愣了愣,开口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当然是得不到回复的,万长青已经彻底不省人事,闻祭瞥他一眼,将床上的被子盖在了他身上。他将壶中最后一口酒喝完,将衣裳穿好,走出了房间。   他有一些事,需要确认一下。   才离开西夜不久的人再次出现在自己的地盘之内,无疑是会引起警戒的。   城门之上站着守卫,闻祭退到警戒线之外,静静候着。厚厚的面巾裹着面容,只露出一双眼睛,随风而起的细沙刮在露出的肌肤上,有些刺痛,他伸手将面巾往上遮了遮。   有人进去通报,过了约摸半个时辰,闻祭要见的人终于露了面。   闻祭看见宁深的那一刻,觉得有些问题也不是非得要立刻说出口的。他只是有些不甘心阿卫受这个人的威胁,他看得出来阿卫讳莫如深。而宁深太为强势,唯一的弱点是卫楚,他又不愿意伤害卫楚,毕竟那是阿卫唯一愿意承认的亲人。   两人又是单独到了僻静处,宁深双手背在身后低着头,“你出门没有和那个家伙说吧。”   闻祭坐在一块巨石上,点点头,“并没有告诉他,不过他会知道的,找过来是迟早的事,你我没多少时间。”   “这倒是。”宁深也坐了下来,“那你就说你来的目的吧。”   “不过是心中有些疑问,想得到解答。”闻祭也免去了那些弯弯绕绕,“卫楚,是不是受过致命伤?”   宁深面色陡然不悦,“你若是问这种问题,那恕不远送。”   这样的反应在闻祭的意料之中,但若是因为对方不悦他就打住也不太可能。闻祭继续说道,“他何时受的伤?如何受的伤?你又是如何救他的?”   宁深没有回答问题,只是看着他,缓缓说道,“在这个地方,我杀了你都不会有人知道。更不用想着有人来救你,连带着来的人,一并杀,谁都一样。”   威胁?闻祭从来不怕威胁,即便他清楚对方说的是真的,但他全然不在乎。他更在乎当年的真相是什么,令宁深如此忌讳的真相。亦或许说不是忌讳,是逃避,不愿面对的真相。   “你可以不用回答,我有一些猜想,仅是猜想,不一定对,你也不用与我争对错,听着便是。”闻祭将从万长青那里得来的只言片语重新组织,形成一个连贯的故事。   “当年卫楚遇袭,身受重伤,你用了某种办法救了他,却因此有了阿卫。你又在沙漠中捉了一个大夫为他……接生?这个孩子的出世并不是你计划中的,因此你排斥他,更为重要的是,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孩子卫楚才能安然无恙,而你却别无他法。”闻祭顿了顿,“与其说是厌恶,倒不如说是嫉恨。因为对方的存在,是证明了自身的无能为力?”   “你懂什么?”宁深看向他的目光带着恨,并不打算做多解释就要动手杀了他。   “如果我说我知道凶手是谁呢?”闻祭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止住了他的动作他并不是以这种事情作为要挟,只是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总要恰当地抛出一些砝码。而宁深的反应则已经诚实地告诉了他,他猜对了,就算不是全部,那也至少有一半。   “你说什么?”宁深向前踏了一步,闻祭可以看见他脚下的砂砾被力道微微扬起,他说道,“如果你再胡说一句,我就打断你一根骨头。”   “是恼羞成怒吗?”闻祭不闪不避直至看着他,“这样的言语威胁便能证明你的强大?恕我直言,你不过像是握着利器的三岁幼童,自以为能为所欲为,却心智尚未成熟,与人相对,只能虚张声势。”   宁深怒极反笑,“心智尚未成熟?那如何才叫成熟?像你一般,在握着利器之人面前言语挑衅便是成熟了?”   闻祭迟疑了片刻,看了看跟前的地面,随即摇摇头,“不,我也是昏了头。你们的事情,我本不该过问的,只是觉得阿卫被抛弃实在是冤屈。”他沉默了一会,摆摆手,“触发点不过是一时冲动,你不必在意。只是,我来问了,还是求一个答案。”   身边是空旷的沙地,只有几块露出地面的岩石,和几株干得能轻易碰断的枯草。无尽的苍凉顷刻间充斥在两人之间,各自心里放着一个重要的人,各自为营。   或许是那几乎不存在的良心稍微冒了点头,又或许是为了闻祭的那一句知道凶手是谁,宁深终于松了谁也撬不开的口。   “你见过你最爱的人在你面前几乎像尸体一样吗?”宁深缓缓开口,目光深沉,虽然并没有外露的表情,却依旧让人觉得危险得毛骨悚然,“身上都是伤口,呼吸微弱,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我不敢碰他,我怕他死,很怕很怕。”   闻祭没有说话,他突然想到,阿卫看见他死的时候,会是怎样的心情?依那孩子的性子,恐怕,有过之而无不及吧。只是这样一设想,他便心有戚戚,此次来西夜也未曾说一声,恐怕阿卫是要担心的,他觉得有些不自在起来。   “他不过是如往常一样带着手下出行,却没有按时回来。我去找他的时候,跟着他的人无一生还,他倒在那堆尸体,只剩下微弱的心跳。”宁深声音都变轻了。   他的腹部被开了一个口,浑身无数绽开的伤口,胸口可怕的塌陷叫人清楚那里断了几根肋骨。   那样的重伤,是绝对没有机会生还的,行凶者应当也是知道的。卫楚随时会死,兴许能撑到下一刻,又说不准几息之后就会断送性命。宁深绝望地跪在尸堆里,甚至在当下都无暇去想是谁下的杀手,只想着如何把人救回来。   最终宁深别无他法,铤而走险选了最后一条违逆人伦的路。他拿出了一颗胶囊,那是一颗未成形的孕囊,它能在寄主的身体内承担子宫的作用。   曾经他想过这个东西会在怎样的时机被使用,应该是在他或卫楚想要安定下来,享受平淡幸福的生活的时候,在手足相抵的闲适中,才会想起它来。更可能的是,他太过于享受和卫楚的独处时光,一辈子都不会想起。   而现在,他却要用这种东西去挽救卫楚的性命。   孕囊从腹部大开的口进入体内便会自动攫取骨血,交合之后便会形成胚胎。这枚继承宁深血脉的胚胎自发开启防御机制,从体内修复母体。   它虽未成形,却已经具有该种族某些特质,甚至是招宁深恨这样不要也罢的特质。   那些事情越是回想,宁深的脸色越是难看,躁动得坐立难安。所有的目击者都被灭了口,清醒后的卫楚也不认得那人,无从找起,这事仿佛就成了无解的悬案。   像一根刺悬在宁深的心尖上,看见卫梓诸就被扎一下,看见这个破地方就被扎一下。无从说出口的苦,被闷在心里最终被酝酿成了无边的恶意,对除卫楚以外的所有人。   他想,冤是会有头的,债也总归是有主的。宁深看向闻祭,心里忽然就冷静了。已经冷静到,设想好第一刀从哪里下手,该打断那人几根骨头。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发现了我的更新规律:全靠良心发现! 第99章 第99章   闻祭将事情办妥当之后,私心以为宁深找到人泄了一腔邪气总会有所好转的,往后阿卫要来见卫楚,也不用顶着那含刀藏剑的目光了。只是想不到,宁深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让他小心卫梓诸……   这样的话,思宏法师也曾经说过。   不远处站立着一个人,手中牵着一匹马的缰绳,另一只手覆在闻祭骑来的那匹枣红马侧颊,注意到有人靠近,偏头看了过来。那双沉沉黑眸蕴着浓郁情感,叫人脸热。闻祭表面淡定地抚了抚遮得严实的面巾,心里却为那样明显的展露咋舌。   可同时他又想,和阿卫朝夕相对的人是他,而不是宁深和思宏法师中的任何一个,他有什么理由因为那种话而疏远戒备阿卫呢?   “怎么找到这里来了?”闻祭从卫梓诸手里接过枣红马的缰绳,取出水壶给马儿喂了点水。   “我去做了些事情,哪知道回来你就没影了。万长青醉了没醒,我猜想你应当是来这里了。”卫梓诸轻描淡写地略过了自己突然心里一股邪火,劈裂了房里的桌子的事情。   闻祭笑了笑,安慰地捏捏他的手,“我总是会回来的。”   卫梓诸摇摇头,诚恳得有些过分,“我不知道。”嘴上是这样说,却反客为主捏着闻祭的手不肯放。   自知黑历史有点多的闻祭,心里还是有“知耻”二字的,他不自在地移开了目光,又迅速转回来。想点法子弥补下心里留了阴影的小可怜吧!仗着有面巾遮脸,闻祭面上带着点促狭的笑,缓缓靠近了,近到双目直视会有些困难的地步,隔着面巾,印上了不痛不痒的一个吻。   那样浅淡的一个吻,还带着沙尘味,卫梓诸一时间竟未反应过来。等想清楚刚才发生了什么,他不依不饶地伸手去摘闻祭的面巾,闻祭努力招架了几下,连忙用回去再说这句话应付。   这个吻到底是安抚还是戏弄已经无从说起,甚至说不清到底算不算是一个吻。   两匹马一前一后原路折返,两个人一前一后各怀心思。   闻祭想,他这都没过几天好日子,怎么这么有闲心?难不成真是自我宽慰过了头?心里的标杆倒戈得比什么都快,对这些事也未免接受得太坦然了,阿卫可还什么都没有说呢。这么一想,他腰杆都挺得比以往端直了一些,这样的“调戏”还真是一下正中他的坏心眼儿,身心无一处不舒坦。   卫梓诸注视着他的背影,五脏六腑都被牵动着轻颤。他是不是可以认为,他在闻祭心里比他想的要更重要一点?是不是意味着,他能够更得寸进尺一些?他又害怕这是毫无依据的自作多情,只要他奢望得更多,对方就会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去。   以往他什么都做不了,可现在,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回到纳主,来迎接的没有白衣小团子,闻祭胸中结郁,一旦反应过来这件事,像是被人生生挖走了一块,空荡荡的。他打心底里喜欢纳主,软嫩可人,被团团围住的时候,能要亲命!   卧房门口蹲着万长青,显然不是偶遇,他是特意守在这里等人回来的。   闻祭本无心看他,却被拦下了,乍一看他有些惊讶。万长青一张脸苍白无血色,面色惶惶,双目飘忽不定,活像是欠了债被人追杀逃命来的。   卫梓诸瞟了眼门口,罕见的没有上前来把人隔开,一直盯着闻祭推门的手。   闻祭推开门,将面巾揭下来,一眼就瞧见了屋子里桌子换了,他放下面巾回头问道,“桌子怎么换了”   能怀疑的就两个人,但阿卫那么乖,怎么会跟他的桌子过不去,闻祭便理所当然地觉得是万长青干的了,不加掩饰地瞥了万长青一眼,看他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顾不得想这些琐事,万长青并未察觉他失去了为自己辩解的机会,他脑中就剩了一件事:他依稀记得自己醉酒之后说了很多应当烂在肚子里的话,他迫切想知道这个人听了多少。   “我问你,我喝了酒之后说了些什么?”   “说了不少,你想听哪方面的,我挑着回忆。”闻祭落了座,语气表情皆不甚在意。他是想不到万长青竟然藏得那么严实,要不是喝醉了酒再下点心理暗示,他可能真能憋一辈子。   “我……我我……”万长青结结巴巴,难得在清醒的时候露出这副摸样,实在稀奇。他失了血色的脸渐渐涨得通红,他瞥了眼卫梓诸,压低了声音,“我有没有说什么……男人生孩子的胡话?”   闻祭点点头,“说了。”   “我说了几分?”万长青血色又褪了下去。   “说了六分,我猜到了十分。”闻祭几乎是不留半点侥幸给他了,“我不但知道了,还找到了苦主。”   “完了完了……”万长青口中喃喃,目光呆滞,满脸死色。他腿脚一软,顺着墙面滑到墙根。   “你带着张奔丧的脸来找我,怎么不想想自己的过失,当初为什么瞒着没说?”闻祭看他萎靡不振的样子有些心烦又是好笑,让他平日说些气人的话招人恨,现世报。   “你晓得什么,你晓得什么!”万长青又要激动起来,“他捉住我是几日之后了,我什么都不知道,那我就只是个过路的郎中,事儿一过去就放我走了!我若是说我看见了,他岂不是要叉着我去找人?我懂个什么,保命都难了,为什么要掺和进去?你是没见到他那时候的样子,我若是说我看见了,他发起疯来,说我见死不救要杀我怎么办!”   他就是个游医,就算会点功夫在那些人面前也不算一盘菜,况且那是他第一次离了中原,遇到事了,还不得先保命要紧!万长青越想越觉得吾命休矣,天都要塌了。   闻祭看够了热闹,总算想起来这是旧友,开口宽慰他,“我没告诉他是你说的。”   万长青一愣,从墙根爬起来坐到了凳子上,哆哆嗦嗦不敢多说话,脸色好看了不少。   “你这件事真的从未对任何人说过?”闻祭给他倒了杯水,可怜见的,都被吓坏了。   “怎么?”万长青陡然拔高了声量,脸色通红,像是被人捏住了痛处,“你觉得被人捉去给人接生是什么值得逢人便炫耀的事情,还是值得做友人闲聊间的谈资?”   方从危机里逃出来,便又故态重萌。闻祭暗叹了一口气,万长青这辈子恐怕是改不了了。   卫梓诸一直没听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两人都未指名道姓,只有彼此知道,这让他觉得不痛快。他也不再是当年因为万长青一句话而犹豫踟蹰的少年,心里觉得不痛快,便拎着万长青的领子把他扔到外面去了。   碍眼的人被扔了出去,卫梓诸将面巾推得远远的,在闻祭身边坐下。   看见他特意推开面巾的动作,闻祭心里跟明镜似的,这是要讨债来了。可看着那双黑眸满盛温情与期冀,任他平日说黑说白诡辩如常,此时竟不知道该如何拒绝。   可不知如何拒绝与迎合毕竟还是两码事,闻祭在何时都不会完全失了理智,他面上不动声色,心里琢磨一套冠冕堂皇的说辞。   两军对垒,敌军战鼓方起,旌旗高举似要发兵。我方已做好万全之策,就待敌军前来,教他领教何为固若金汤。   见他无动于衷,卫梓诸忽然低头看着地面,没了动作。闻祭心里那套说辞没了用武之地,好似就待一个冲锋号令,对方却偃旗息鼓,虽未交战,却落了个不是滋味。   “你说过,回来再说的。”   闻祭噗嗤一笑,本该是他良心不安的,却乐得不能自已。他便大大方方亲了他一口,谁叫这世上,再没人让他觉得更合心意了呢。   卫梓诸努力维护自己有担当的男人形象,红着脸却一本正经,“我有东西要给你看。”   他转身走向床榻,从被子的缝隙里掏出了一样白色物体,闻祭看清之后久久不能言语。那是他的灵貂,那日被他放归山林深处,想不到还能再见到。   闻祭轻轻一笑,将灵貂接过来,动作无比轻柔,“你从哪里找到它的?”   “它自己出现在地宫里的。”卫梓诸伸出手指在灵貂的头上抚了抚,虽然,他依旧不会喜欢它赖在闻祭身边,“阿阮姐姐捉住它放血,它也没有跑,一直守在那里。”   灵貂怏怏的,对身边的“陌生人”没多大反应。它个头就那么点大,长年被取血,可怜的小脑袋混沌得分不清南北,甚至恍惚到一瞬间产生主人回来了的错觉,又想起它是被坏人抓走了。   思考貂生的时候它总想,它真是这世上顶可怜的貂了,真的。   “真可怜。”闻祭一边捋着灵貂细长的身子,一边柔和低语,“又瘦了,可让我心疼了。”   灵貂闻言,也不管抱着自己的是谁,只是凭着那一点熟悉的感觉,它伸出自己的两根细瘦的爪子就往闻祭面前凑,十分气愤,“吱吱吱!吱吱、吱吱!”   可不是瘦了怎么地!你看窝的爪爪,都是被割的口子!   闻祭被那两只爪上数不清的细小伤口,想起当年他在时,万长青取一点血,灵貂都会把爪子上的小伤口亮给他看,求安慰。怕疼又胆小,却又在有他在的地方嚣张得不得了,谁都敢上嘴。   可它现在没了生气,不复灵动。   他从不觉得跟着自己的人应当受到这样的苦,他的目光忍不住移到卫梓诸身上,深深地凝视。   “阿卫,你帮我找回灵貂,你觉得,我应当如何报答?”   卫梓诸看着他,有一瞬失语,最终只是缓缓摇头,“为何要提报答?为你,这不是我应当做的么。”   “这句话不对。”闻祭去牵他的手,不知怎的有些冰凉,如同他面上的不知所措,“我心如坚石,你便做什么都是应当的。”   掌心里的那只手更凉了,闻祭垂下眼睑,继续说道,“可我心里有你,自然投桃报李。”   他抬眼盯着他,“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卫梓诸被这句话吓一跳,站起来退后几步,慌不择路之下竟夺门而出。   闻祭收回手,慢悠悠找到了金疮药,细细给雪貂伤口上药。他每一条伤口都照顾周到,表情专注,似乎全身心都在这件事上,嘴角却缓缓翘了起来。   情之所至,难以自抑。   作者有话要说:   讨生活好艰难啊QAQ 所以瓦立志做一枚甜文少女,我不管,坑品不好也要当甜文少女_(:зゝ∠)_ 第100章 第100章   闻祭从未想到,在纳主,自己还有喝上喜酒的一天。   麟趾宫的主厅坐着十多个熟面孔,几个相互交好的高层都来了,整个主厅只是装饰了几块红布,简陋至极。   木图的峰头是装扮起来了的,红莲教没那么多规矩,成亲拜堂这样的人生大事都是自由的,无需上头批示。可清屏却提出要求,要在麟趾宫主厅内举行典礼,还要邀请教主。木图是红莲教第一高手,这点面子还是有的。   闻祭愣愣坐在卫梓诸身边,看着强壮如同一头大熊的木图牵着清屏的手,纤细白腻与粗糙黝黑对比分外刺眼。他确实有一段时间没有见过木图了,再见面时,竟然是这样的场景。他从未想过,清屏会和木图在一起,这让他觉得意外的同时又分外不爽利。   若是有他在,哪里会有木图的机会?多少英雄豪杰青年才俊,怎么配得上清屏那样的好姑娘?   可他……确实错过了,这无话可说。   “教主,这是清屏亲手酿的酒,今日我们不醉不归!”木图将自己的酒碗斟满,又看卫梓诸面前的两个玲珑白玉酒杯,大掌一挥,两个酒杯落在地上跌碎了,他便给两人换上大口的碗。   闻祭一颗悬着的心也随着白玉碎裂的声音敲下了定音:这粗野汉子是不会怜香惜玉的。   况且,他怎么能这么豪气,将清屏亲手酿的酒分发给教中人喝?信奉大口喝酒的人,哪里会品尝好酒?   人的嘴再大也大不过碗口,木图喝酒时,酒水顺着两边各一道没入胡子里,清屏捏着素白的帕子,给他将残留的酒液擦干净。闻祭刚端起的酒碗便重重一放,横眉冷对,面上的寒气气势惊人,引来几人侧目。唯独木图皮厚,对这刺人的目光毫无所觉。   闻祭看着更觉生气,卫梓诸大抵也是理解他的心情的,只是他看着清屏点头的,怎么好坏人姻缘?   清屏只是默默看了闻祭一眼,拿起了一直放在身侧的盒子,将之放在桌面上。   那木盒布满古朴的花纹,四角裹了金子,錾刻了莲花,嵌着几颗红宝石。虽然不是什么太贵重的东西,她却恭敬如同呈给神明的贡品。   清屏一双杏目盛着温柔,看着面前的卫梓诸,如同怜爱着幼弟的长姊。她婉转开口,“小公子,原谅奴一直未曾改口。从今往后,我不再是教主的侍女,而是教众的家眷,再这样叫,便是大不敬了。”   木盒被开启,露出一个还带着泥封的酒坛,黝黑的坛身被擦拭得亮堂,映射出主厅内通明的烛火。   清屏伸出纤长的手指,在泥封上珍惜地拂过,“这是教主让我用且末神木的花酿的酒,”她顿了顿,继续说道,“只剩这最后一坛了。”   “神木枯萎了,再也不会开花,我亦不能再酿出这样的酒来。”清屏缓缓开启泥封,酒香顷刻间便倾泻满屋,深嗅几口似乎都要醉了。她抱着酒坛,笑道,“这样也好。不然,再酿出的酒,还能给谁喝呢?”   喝酒的人都不在了,酿出再好的酒又有什么意义呢?清屏忆起当年的人,便觉得心中柔软。面上的笑渐渐淡去,她亦觉得是该放下了。如同收起的旧物,无需刻意遗忘,心里知道它就在那里,自然而然,不再因此而起波澜。   闻言,闻祭脸色一变,这傻姑娘要做什么?   清屏侧身一扬手,将手中的酒砸在了地面上。碎陶片和着酒水溅开,那一刻,闻祭的心都抽痛了。   闻祭怔怔看着那坛酒在地上流淌,沿着砖缝渗入地面,突然意识到:是了,这些都不是他的了。   他心里有很多想说的,却未能成形,吐不出个完整的句子。   闻祭暗地里伸手去掐卫梓诸的肉,谁叫他领他来看这场面的?卫梓诸眉心蹙了一下,迅速恢复原状,平淡如常地微微侧头看他,那双往日真挚的黑眸中含着无辜和纵容。   闻祭收回手,还是只能暗自心痛。就掐那么一下都觉得于心不忍,他真是活退化了。   卫梓诸面无表情,心里却极欢喜。自从闻祭那句话说出口,他便明确感觉到他的改变,对于自己更为明显的亲近处之泰然。但其实,闻祭向来便是对他的小动作极为容忍的,任何碰触都没有表现过排斥。   这样的欢喜让人迟钝,迷惑人的心智,蒙蔽了其他感官,甚至无暇去顾及自己的身体在做什么。无意识地做一些机械的动作,却因眼神清明,叫人以为他是头脑清醒的。   将卫梓诸从欢喜中唤醒是一阵晕眩,他看着面前空掉的几个酒坛有些茫然,闻祭薄凉的语气叫人心慌,“我还从未见过你喝酒,想不到,你酒量竟然这么好。”   木图显然是喝得高兴了,茂密的络腮胡子都遮盖不住通红的脸,他拿起手中的酒碗,兴致盎然大喝到,“教主好酒量!难得酒逢对手,继续喝!”   卫梓诸缓缓合上眼,他在犹豫是该借着醉去亲近闻祭呢,还是再喝得醉一些。他虽然有些醉了,想事情要迟缓一些,可他也清楚,连这样的事情都需要犹豫,那显然是醉得不够。连找个借口亲近都不敢,连心里有对方这样的话也是叫闻祭先开口,他哪来的勇气去真的把人占为己有呢?   酒是会化入血液中的,会随着热血沸腾,将酒精的作用发挥到极致。蒸腾着大脑,熏得人混沌起来,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他伸手去拉闻祭的手腕,觉得有些不满足,便往自己这边牵了牵,也顾不上去想酒的事情了。   或许不是因为喝了多少,是因为有心事发酵,将那点不足为意的醉化为淹没神智的滔天巨浪。将人泡在那滩沸水里,不知是该将自身轰然引爆,还是被它所化,融得连丁点骨头渣子都不剩。   闻祭方才说了他一句,转眼就展现出醉鬼的姿态来了。啧,这拿不出手的酒量!闻祭淡定喝完面前的酒,把人搀扶起来,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出了正厅。   有人横伸出手来,要拦住他,即便未靠近也闻到了酒气。闻祭漠然看着凑过来的万长青,万长青醉眼迷蒙,说道,“你要把他带到哪去?”   闻祭并不说话,又不需要套话,跟醉鬼没什么好说的。   万长青靠近了,满脸神秘,“我知道你是谁了……”   闻祭眉一挑。   “你是个骗子。你以为我会信你的话吗?我想明白了,你就是吓唬我,你以为我被吓糊涂了,其实我没有……”   这语无伦次的醉话听得毫无意义,闻祭扶着卫梓诸绕过万长青,不想理会。   万长青低着头,嘴里嘟囔,“我说的话我自己都不信,你还能信了?你还说你去告诉别人了,别人怎么能信你这胡话呢?怎么能信呢?”   闻祭脚步一停,并未回头,“我信的。”   “所以,你到底是谁?”   万长青的胡言乱语陡然变得严肃正经,闻祭回头,认真看着他。万长青的眼神渐渐变成期待,闻祭缓缓叹了口气:   “我是骗子啊。”   万长青愣了片刻,饮下杯中的酒,仗着酒疯大笑着走开了。   闻祭继续往外走,表情漠然冷静。他想,死了的人再复活对于别人是没有意义的。只有真正贴近的人才会明白,才会渴望死去的人回来,不惜一切代价,甚至为之疯魔。   他不知怎的,在这样一个时间想起了那个小姑娘,殷籽玉。她也是那个年纪,生得粉雕玉琢,机敏可人,闻祭看见她的第一眼就觉得喜欢。现在他想起了那喜欢的根源,才明白,那时对那对父女说出的话是多么残忍。   针不是扎在自己身上,就不会觉得疼。   去他的尘归尘、土归土。   喝醉酒的卫梓诸很安静,坐在床沿上看着闻祭笑。他牵起他的手,视线也随之下移,顺着手背抚到指骨,虔诚地低头在指尖印下一吻。   这个不是由闻祭主导的吻,让他觉得指尖发热。但他仍旧泰然自若,带着一般人看不出来的强撑的淡定,“亲错地方了。”   他和卫梓诸肩并肩坐着,亲近却又不亲密,始终还是隔了些什么。   “我要是哪天离开了,你怎么办?”   “不要离开。”卫梓诸不喜欢听见那两个字,即使喝醉了酒,也敏感地将这个词放在雷区里。闻祭看着被捏红的手,不动如山,重复了那个问题,“我要是离开了,你怎么办?”   卫梓诸固执地不去想这个问题,他不接受这个设想,只是紧紧抓着他的手,把闻祭往床榻上扑。   闻祭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门外听不见那些杂音了,只有“簌簌”的落雪声。闻祭也不挣脱卫梓诸的臂膀了,就这样面对着面,和衣而眠。   门外的风雪未停,闻祭看见门被打开了,泽兰穿着一袭水红长裙跨了进来,面上带着明艳的笑,和久别再见的喜悦。   “先生又回来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着了。”   闻祭张开嘴,却说不出话来,站在不远处的泽兰面容又转而有些哀伤,“此次一别,才是真的永远见不着了。”   “且末不复存在了,神木枯死了,圣殿也就此消亡……”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泪珠在眼睛里聚集,大滴大滴砸下来,在长裙上洇开。   闻祭伸出手,想要安抚她,还未触碰到,她却转瞬破涕为笑,“先生不用担忧,我本就是向往自由自在,如今再无牵挂。与你一别,我便可随风去,风到哪,我到哪,无忧无虑自由自在,天地何处能束我。”   “我走了。”   她转身,哼起了一首轻盈的曲子,跨过门槛走进了风雪里,眨眼没了踪迹。   待歌声消弭,闻祭缓缓睁眼盯着上方的帐顶,身旁的卫梓诸随之醒来,昨夜的醉酒已经清醒了。即使记得昨夜两人的对话,卫梓诸也什么都没说,只是将他搂得更紧了一点。   “我梦见了泽兰。”闻祭阖眼,眉心蹙了起来。这样的梦有什么意味,他很清楚。   卫梓诸原本不想提,可是闻祭既然说起了,他也就必须告诉他,他没有什么会瞒着这个人。   “几日前,圣女的‘栴檀’失去了控制,整座城的人陷入了混乱,或大笑大哭状若疯癫,或彼此残杀,圣女在这场混乱中身亡了。”   他的话印证了自己的猜想,闻祭无声长叹,久久不能言语。   见他心情不佳,卫梓诸轻声道,“那座城现在已经成了空城,你若想去看看,我可以和你一起去。”   “不用。”闻祭睁开眼,怕卫梓诸不放心,笑了笑,“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卫梓诸心里很清楚,他这句话心口不一,就如他往日说过的很多话一样,不过是为了掩盖自己真实的想法,生怕多泄露半点情绪。他为什么不能坦诚一些呢?说出自己所想的,所要的,卫梓诸会不惜一切代价达成。   闻祭想不到除了时空属的人的到来,还有什么会导致这样的状况。能够抑制栴檀的那串银铃,终究还是被人夺走了。这意味着,他所约定的和平契约,正式宣告作废。甚至,是要操戈相向。   “你的螣蛇呢?”闻祭轻声问道。   卫梓诸说道,“我用剑匣收起来了。”   闻祭淡淡一笑,“这样一把好剑,收起来做什么。明日,我帮你磨剑吧。”   作者有话要说:   本甜文少女觉得自己至今还未放弃填坑就是因为坚强,多么美好的品质!而待在坑里的在座各位更坚强!你们都是我偶像! 第101章 第101章   思宏法师出现在山脚下的时候,剑庄好些人都认得他,他也带着慈悲的笑,一只手杵着禅杖,挥舞着另一只手对剑庄的人打招呼。   “当年那个自带铺盖卷,在山脚下一住就是好几年的老和尚又来了。”   剑庄的人如是说。   卫梓诸自有教务要处理,闻祭听到消息,螣蛇剑磨了一半搁下了,亲自下山来接他。思宏法师依然一身朴素僧袍,手上盘着一串佛珠,活脱脱的高僧模样,在山下见到闻祭那张生面孔,泰然自若又带着冷漠,想了想,笑着点头,算是确认身份了。   闻祭走在前头,思宏法师跟在身后。漫漫小道曲折悠长,积雪如银。几日没下过雪,却也半点不影响,依然霜雪堆积,只有一点模糊的脚印。   “上山的小道曲折难辨,没人引路是不好走。”   走在前头的人突然开了口,语调平淡,如话家常。   思宏法师注视着他的背影,并不轻易搭话。   一身石青的僧袍填了些棉花,只是并不暖和,在这庞大的雪山中走着,竟有了些迷失方向的恍惚感。那一丝无定所的飘渺,让身处寒地的冰冷尤为刺骨。这种感觉以往不曾有过,现如今为什么会有,他也心里了然。   他定了定神,手中捻着的佛珠又扣了几颗。   “法师第一次上山的场景,您还记得吗?”闻祭问了话,似乎也没想听到回答,他继续说道,“那时有个小姑娘,借住于此,生性活泼开朗,还在山间给人指路。不过后来,她还是回到了自己应该在的地方。”   周身似乎落入了更冷的境地,思宏法师听着他的话,面上的笑渐渐隐去了。良久,他才说道,“是个好姑娘。愿苍天保佑她,一世安康,无忧终老。”   小道两旁的枝叶晃动相撞,悉悉索索,没有别的杂音。一声清脆空灵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稀薄在空气里,虚无如同幻觉。闻祭察觉到身后人脚步迟缓了片刻,他却恍若未闻,径直向前走去。   身后的人这才跟上来,至少,走完这段山路。   闻祭领着老和尚走进麟趾宫,卫梓诸抱着雪貂在等他。看见他身后的思宏法师,卫梓诸觉得这些日子里,被闻祭安抚下来的焦躁与不安又开始肆意疯长。   在那座庙里,闻祭当着他的面说的要回时空属的话,和他醉酒的那个晚上的问话交叠起来,反反复复重重叠叠在脑内连番轰炸,逐渐混响成一片,什么字都听不大清了。   只剩“离开”二字,分外刺耳。   卫梓诸的呼吸逐渐沉重起来,被他刻意忽略的事情顷刻间化作刀叉斧钺重担千斤劈头盖脸攻来。强自支撑着的一身骨头咯咯作响,骨缝衔接处溢出酸疼,让人疼痛难忍。   闻祭一眼瞧见他就觉得不对劲,暂且放下心中杂念,上前去查看他的状况。卫梓诸看着他,一双眼睛黑沉得惊人,面颊上带着不自然的红晕,闻祭伸手去碰触,立刻被那不详的热度惊着了。   闻祭当机立断,派了人去找万长青,又叫人将思宏法师领到正厅去,稍后再去找他。   万长青带着药箱过来了,闻祭压制着卫梓诸的手脚,不让他挣扎,看见万长青来得快速松了一口气。   “你快看看,他这是怎么了?”   万长青一愣,瞬间明白了,不敢靠近,只是远远站着说道,“我就不过去了,他现在会打人哩!”   闻祭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卫梓诸不停地挣扎要反制他,万长青还说这种话不亚于扇风点火,顿时有些恼怒。   “我劝你找根链子锁住他,你总是会累的,要吃东西,他不会累,他能一直折腾。”万长青虽然是在和闻祭说话,实际上一直看着卫梓诸,生怕他注意到自己,转移攻击目标。   闻祭盯着卫梓诸明显不太清醒的双眼,阴沉的脸犹疑不定,终于下定决心,转脸对万长青说道,“找根铁链子来,结实点的。”   “诶!”万长青便又拎着他的小药箱急匆匆跑出去。   “阿卫,阿卫!清醒点!”闻祭声音低沉平稳,尽量不刺激到他,只是他越叫他的名字,卫梓诸挣扎的力道越大,这让他有些手足无措。   偏偏在这个当口。闻祭咬着牙,竭力去压制他。   灵貂趴在一旁的小凳上,吱吱直叫唤。   万长青取了铁索来,两人合力把人困在了床上。闻祭坐在床沿上,怔愣着不知道怎么会到这步田地。万长青撑着腰站在旁边,心里头有些得意:嘿!老子把红莲教教主给捆上了!   “他到底怎么回事?”闻祭冷眼看向万长青,语气森寒。   万长青下巴一扬,刚要说点刺人的话,又想起了什么,态度缓和了下来,“你不是说见过苦主了,他没跟你说吗?成年期,都这样。”   万长青坐下喝了杯水,“我被捉去的那时候,那人偶尔心情好,我就问他问题,他就拣些回答。我问他,这孩子和普通人有区别吗?我也觉着这问题傻,有区别他也不会告诉我呀!结果,他白我一眼,便说了。”   “他说,别的没什么不同,成长期有两个坎,第一次是幼年转少年期,十二、三岁左右;第二次是少年转成年期,二十二、三岁左右。具体年岁不定,可随外界环境而变化。外界给他的感觉安定,这便缓和地过了,若是他感觉不安有威胁,往往来得汹涌又剧烈。”万长青看着床上的卫梓诸,伸手一指,“喏,就是这样。”   他倒是一副处世不惊的模样,在这间屋子里活像个事外之人。十多岁在外行医,二十出头目睹修罗场,又被人捉去看了世间怪事,除了会要他性命的极个别人,还真没什么吓得倒他。   他想了想又说道,“这个时期嘛,总会有些难缠的,你就捆着他,过了这段时期就好了。”   阿卫这个样子,闻祭也不好去处理思宏法师的事情,只好安排他先住下,自己这边照顾阿卫。他动用了暗线,传了封信给进中原去找人的宁深,三日后收到了回信。   信上字迹潦草狂狷,需要仔细辨认才看得出写的什么。闻祭看了几遍,才明白宁深的意思:把他一个人拴着,一面都不要见他。不知轻重缓急的时候,手里攥了什么东西,可不会管自己会不会把它捏死。   闻祭视线从纸上移开,看向一直盯着他的卫梓诸。卫梓诸从那天起浑身爆发出高热,没有消过一刻,换做哪个正常人还不烧傻了。昏睡的时候就安静躺着,只要一睁眼——就如同现在这样,死死盯着他,让他以为他是有意识的,实际上还是糊涂,只有被铁链捆着的手不依不饶地往这边抓挠。   他颇有些神神在在的想,他可不会放任自己被人捏死。他又想,是不是又该趁着阿卫动弹不得的时候,去找老和尚解决事情?闻祭最终还是否决了,他和老和尚的事情太复杂,并不是一时半会能解决得了的,结果更加难以预测。   他并不想这一次还是不告而别,阿卫一直说他憋着什么都不说,这也是阿卫极没有安全感的原因之一。总归,闻祭觉得还是有必要和阿卫好好谈谈的。   思宏法师这几日也不来过问,闻祭不去找他,他就在房内打坐诵经。也没人听得懂他在念什么,只是一遍又一遍,循环反复。   “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哆夜,哆地夜哆……”   卫梓诸内心所有的焦躁与不安突然爆发,甚至盖过了他本身的意志。他就像被束缚在这具身体里,能看见自己痛苦挣扎,而闻祭就坐在床边,注视着他。他想对他说很多,不要离开,留下来。他知道自己放任闻祭会是什么结果,如同阿阮那样,因为做了会后悔的决定,最终化为没有血肉的冰冷之躯。   持续的高热让人虚弱,卫梓诸陷入长达两天两夜的昏睡,闻祭就在这里坐着看着他。由最初的踌躇,逐渐静下心来,让自己变得铁石心肠。   有些事情他是要说清楚的,说了会伤心也要说,无论伤心的是哪一个。   卫梓诸再次睁眼总算清明了,他焦急地就要开口,闻祭却好整以暇地拿水封了他的口,知道他要说什么一般,提前开了口——   “我会离开这个地方的。早晚有一天会。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回来。”   卫梓诸被他先发制人的话砸得一堵,几乎是要疯了,挣扎铁链的力道比糊涂的时候还要大,金属铮铮作响,叫人担忧它不够结实起来。   “为什么你非要离开不可?你又要抛下我吗?”   那双往日沉静的黑色眼睛此刻充满怒火,闻祭移开视线,不堪躲避。   他要如何回答?告诉卫梓诸,他要去救回自己的女儿,就算他根本不知道能不能再回来?那样清楚明白地告诉他,让他觉得他在自己心里是比不上女儿的,会不会太过残忍了些?   可闻祭确实是在乎他的,在乎到不愿他与女儿作比较,如同左臂右膀,难舍其一。   如果叫他忘了初衷,不再固执寻求出路,那当时回到这个世界被困在小沙弥身躯里的时候,他就应当一头磕死在那大木鱼上。   生离与死别到底哪边更痛苦,他不知道,但他领略过死别之苦,更不能接受放弃挽回女儿生命的机会。   这世间本身就是矛盾的。   况且,这是他自己的事情,闻祭固执地认为,这些事是没有必要说与别人听的。   别的事情都可以说,但女儿的死是他的失误,如果他当时安置妥当之后再走,也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他的错由他一己承担,不需要告诉任何人。   闻祭心里反复念着,终于硬起了心肠,“我不是要抛下你,但我还有事要做,你若是记恨,便恨我也好。”   他说完,不看床上的人,起身走出门。那件事情是横在他心头的一把刀,如果不解决,他永远不会好过。   作者有话要说:   本甜文少女有预感,我能在七月之前更完!【哎,唯一能让我感觉到自己年纪渐长的就是不会虐,就是喜欢傻白甜~ 第102章 102   闻祭下定决心去找思宏法师,思宏法师如同预料到一般,早早在庭院里候着了。   此刻无风无雪,思宏法师不知等了多久,蓄起的长须结了层霜,双肩已经湿了,满是清苦。可他面容平和,虽未展露笑颜,却依然如庙里的菩萨宝相,祥和慈悲。   他看见走来的闻祭,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身体,施了一礼:“闻施主。”   闻祭面无表情看着他,一双冷然的眸子给思宏法师带来了极大的压迫之感,“看来,你都知道了。”   思宏法师低垂着头,念了一句法号,只当默认了。   “既然如此,你是来履行承诺……还是来杀人灭口的?”   杀人灭口?为时空属的部员所犯的错误擦屁股,这样的说法也是对的。思宏法师长叹一口气,抬眼看他。他做错了什么呢?他不过是反抗了侵略者,是柯靖不知天高地厚领着祝爵四处征伐,还害死了他的女儿。可自己不能让他有机会回到时空属,那将给时空属带来巨大的灾难。   巨大的矛盾在思宏法师的脑海里相互倾轧,他只想有一方尽快胜了,让他理直气壮地毁了闻祭,或者将自己的职责弃之不顾,把闻祭送回时空属。   人活着该有多难?谁也不是真正的圣人,做不到至善无私,总有偏颇私心,做不到至恶无情,却也存着一点良心未泯。   这不合时宜的优柔寡断显得那么多余。   于闻祭来说,他是不需要知道思宏法师心里是不是存着不忍的,他只要一句话,是杀还是不杀。   沉默良久之后,思宏法师从怀中掏出一串银铃,展示在闻祭面前,“这串银铃为且末圣女所佩,用作驱散栴檀清心静神。在某些人手中,它亦可杀人,催魂夺命。”   “那这个某些人,是大师您吗?”闻祭只是瞟了它一眼,又看向思宏法师,目带寒芒,咄咄逼人。   思宏法师苦笑一声,撰紧了手中的银铃,“老衲……老衲将银铃抛起,在它落地之前你我谁抢到手便是赢家。输家,今日便命断于此。”   这样的方法决定他应该怎么做,是最合理的了。无论如何,他是不能将闻祭带回时空属的,最终结果,不是闻祭死,就是他死,他也不算违背自己的心愿。   闻祭还未应话,思宏法师攥着银铃的手往半空中一抛,银铃响起的一瞬间,巨大的轰鸣声在耳边炸开,如同白皇寺黄昏响彻山野的铜钟在耳边响起,震得人头晕目眩。声浪在麟趾宫内扩散开,本就罕见的虫蚁悉悉索索跑了个精光。   这样的声音响的时间越长,对人的损害越大,只是几息功夫,闻祭就觉得胸闷恶心,几欲呕吐。他还不想去与思宏法师应战,现在却不得不去夺取银铃。   闻祭面色一沉,足尖发力跃起去夺,银铃唾手可得。思宏法师手中禅杖一杵,近在指尖的银铃就被击到了一边,闻祭冷眼微眯,反手抓着那根禅杖,右腿横扫,生生将禅杖踢断了。思宏法师踉跄后退,将手中剩余的半截禅杖丢下,将手中的佛珠扔向闻祭,他几乎就要抓住那串银铃,却只抓了满手的佛珠。   闻祭眉心一拧,却利用手中的佛珠将银铃击向更高处,巨大的震荡冲击着耳膜,整个脑仁似乎都在脑子里翻滚,他离银铃太近了,以至于眼前发暗快要无力支撑。他隐约察觉到有人靠近了,此刻在银铃的影响下,他心里的狠劲猛地被激发出来,踩在来人的肩头上,手往半空中精准地抓到了银铃。   他落到地上,有些站立不稳,捂着胸口忍住干呕,思宏法师站在不远处,面上带着坦然的心如死灰。   闻祭心里有些生气,看思宏法师的样子他更生气。   “你赢了。是由你亲自动手,还是老衲自裁?”思宏法师双手合十,低垂着头,露出了毫无遮掩的后颈,任人宰割的模样。   闻祭从银铃的震荡中缓过劲来,冷眼看着他,“我不……”   他想说,我不需要你死,我只要回时空属。但他的话来不及说完,一支羽箭就当着他的面射入思宏法师的胸口,穿胸而过。   这无人察觉的一箭来得太过突然,闻祭心中一凉,盯着羽箭射来的方向满脸不敢置信。   思宏法师仓促后退一步,倒在了雪地里,胸口的洞汩汩的血流出来,和身下的血融在了一块。闻祭几步跨向前,低垂着眼睑看着思宏法师沧桑的脸,躬身去握他的手,不知自己怎的有些哆嗦,呼吸都带着凉意。   闻祭定定看着他,缓了缓才说出话来,“我从未想过让你死。”   “都是命,都是命。”思宏法师此刻才放松下来,露出笑容。眼前有些发暗,血液流失的速度太快了,他也察觉到自己已经到了极限,“我不想杀你,便也不会死。我还害了满城的性命……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握着铁弓的人从隐蔽处走了出来,往日在脑后束得整整齐齐的头发此刻散乱着,一身的衣裳皱得不成样子,脸上带着被尖锐物件划出的血痕。   闻祭没有抬头,他知道那是谁,但他不想去看他。他怕自己发起脾气来,又会后悔。   “你明白我的意思的。”闻祭声音里带着压抑。   “你没有明说过,我怎么知道,我想的就是你的意思呢?”卫梓诸将手中铁弓立在身前,看着他,再也不复小心翼翼。闻祭没有看见他的表情,但那样坦然不知悔改的感觉准确传达了过来,闻祭竟然从中觉察出了宁深的影子。   他初见宁深与卫楚时,他觉得阿卫是像卫楚的,与宁深没有一点相似之处,可现在他觉得自己错了。   只是,这顿悟来得太晚了些。   思宏法师仰躺在雪地里,面上还是带着慈悲的笑,“闻施主不必忧心,老衲再也不会给你添麻烦了。”   “你还有遗愿吗?”闻祭的声音很低沉。他压着心里的火,声音从嗓子眼里挤出来,像拧紧的阀门,不愿心里的情绪宣泄出来。   “遗愿说来道去么……无非还是那么一个。”思宏法师自己都觉得好笑,喉咙里发出阵阵“嗬嗬”的气音,“我临死了也还是惦记着旧仇……季复举得死。光死了还不行,他得死在时空属手里头……”   思宏法师闭上眼,喃喃自语说给自己听,“我竟然比他还要早死了,竟然比他要早死……唉……”   老和尚声音渐渐弱了下去,他一动不动了,被打了补丁的僧袍裹着的身躯,在雪地里一点一点冷却。   闻祭蹲在雪地里看着那具尸首,久到心里的火气也随之冷却。卫梓诸把手伸到闻祭面前,却被推开了,他固执地伸手过去,闻祭盯着他的手看了很久,终于还是把手覆了上去。   他身上的热度还没有散,手也是滚烫的。闻祭疑惑地去看他们牵着的手,阿卫的手很烫,可他一点都没觉得自己暖和过来,一丁点都没有。   卧房内到处都是被挣断的铁链击中的痕迹,有人大致处理过了,这些痕迹还没来得及遮掩。但是卫梓诸毫不在意,他拉着闻祭的手并不说话,面上带着微笑。心中所有的焦躁不安随着那支羽箭发射了出去,他现在空前地觉得无所畏惧。如同一身的骨血沸腾不止,盲目信着只要用上强硬的手段,所有的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闻祭注视着他的眼睛,那双黑眸中映着他,却仅仅只是映着他,闻祭这才发觉到卫梓诸的不正常。闻祭以为他清醒了,其实他还是糊涂的,被自我防御严严实实地关了起来。   如同走火入魔一般。   卫梓诸突然动了一下,身子往前倾了一些,他微微一笑,说道:“我不会恨你的。”   这一认知叫人心惊,闻祭已经开始后悔对他说那些话了。   他从来不懂如何对人倾诉,他有一条清楚的线划分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但他不知道别人什么能听,什么不能听。正如他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让卫梓诸变成这个样子,亦或者……是每一句话。   “我杀死了思宏法师,你恨我吗?”见闻祭不说话,卫梓诸又问道。   闻祭紧紧盯着他的眼睛,“我不恨你。”   卫梓诸坚若碉堡的心房微微动摇了一番,他明明已经做好了被痛骂甚至被唾弃的准备,但他没想到会是这么一句话。   “你在想什么?傻不傻。”闻祭嘴上温柔说着,心里已经开始骂娘了,“思宏法师他是要来消灭我的,你有什么错处?况且……我也知道他是不会让我离开这里的。”   最后一句是真切的心里话,即使闻祭抱有希望,也不得不承认那只是他在绝境中妄图抓住的稻草。思宏法师是铁了心不让他去时空属的,卫梓诸不射出那一箭,结果也不会有差别。   这件事越是想,闻祭就越是在给卫梓诸洗脱罪名,明明气得要打人了,最终竟然还是觉得冲卫梓诸发脾气是毫无道理的。   可这种想法引起的别样记恨却越来越鲜明了,他凭什么任由卫梓诸蹬鼻子上脸?卫梓诸做了错事,他还要在这里安慰他?   他……凭什么……   闻祭看见卫梓诸眼神闪烁,有了些许神采,却又很快平静下来。卫梓诸防备着闻祭,因为他是唯一的软肋。   他好不容易让自己佩戴坚甲,让自己有了挽留的勇气,甚至是为自己掠夺,将自己想要的牢牢攥在手中的勇气。他不想又被几句话击得溃不成军,他清楚知道,闻祭于他,是有这样的影响力的。   卫梓诸避开了闻祭的视线,带着明显的逃避的意思。闻祭也不逼他,反而态度愈加柔和。   他想,总不能一直不明不白的让人就这样下去吧?这些账他都一笔笔记着,他们来日方长。   这并不代表着闻祭不会离开这里了,他只是从满脑子回去中又画出了一条泾渭分明的线——   他还是要回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在看地下交通站,太可乐了!贾贵男神真真是世间一朵脱俗奇葩~所有近几年的电视剧都没看过,沉迷于这个,我估计我也是没什么救了_(:зゝ∠)_ 第103章 103   在中原德高望重的思宏法师殁了,闻祭也想过是不是至少要将尸首送回中原,但仔细想想又何必引起事端。思宏法师的尸首最终还是在纳主厚葬了,几代教主在一旁的地宫墓地里陪着他,不亏。   思宏法师的遗愿他虽然没有答应,但即使他不说,他也是要季复举死的。现在不过是要把这交到宁深手里的机会,又拿回到自己手里。   只是宁深现在就像一条出了笼的疯狗,紧咬着季复举不放,他若是插手,只怕是会引火烧身——自己盯上并势在必得的目标死在了别人手里,作为一个狂傲的猎手,心里总归是不高兴的。   可在闻祭不高兴的当口,他管别人高不高兴呢?   闻祭几日都没有看见万长青的身影,也没有听说他下山去,他揣着满心的疑窦找遍了整个麟趾宫,最后在一间偏院的屋子里找着了。   屋子尘埃遍布,摆了一张木桌子和几个小矮凳,空旷又落魄。唯一的好处,大概是能遮个风挡个雨。万长青被铁链捆了放倒在地上,瞪着一双眼珠子看着来人,嘴里翻来覆去说着几句不痛不痒的骂人的话。闻祭蹲下看着他,眼神颇为怜悯。   “叫你口没遮拦,你看,这就是得罪他的下场。”   万长青气得差点背过气去,心说要不是你能成这样吗?闻祭把他扶起来坐好,自己也在他身边坐下。卫梓诸关人的地方偏僻,打了主意不让别人干扰,就不会有人来。闻祭觉得这地方清静,就在这想些事情,顺带跟他说两句话,以此慰藉。   “现在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闻祭瞥了他一眼:“他现在对我避而不见,这算是个什么事。”   他几日没见万长青,就几日没见过卫梓诸,平日自己在房内看书,他没来便罢了,可就算在路上远远瞧见了,竟然还会绕道走。这在闻祭眼中可真是哭笑不得——以往只有卫梓诸生闷气了才会躲着他,现在做了错事的人反倒厉害了,真是脾气见长。   “知足吧,总好过拿根链子把你拴起来。”万长青说起这事吹胡子瞪眼,可不想再趟这滩浑水。   闻祭仔细想了想这个可能性,“他要是栓我,我倒是能名正言顺揍他了。”   “你到底跟他说了些什么?”万长青就弄不明白,好好拿铁链子捆好的人,怎么就突然发狂了?   “作别。”闻祭的回复简短精悍,他又觉得这两个字不够还原,补充了两句,“我本想好好说清楚,作了别,却什么都不想说了。”   自己的事情说与别人听,无非是倾诉或期望别人对自己的处境能产生点共鸣,譬如同情、怜悯。他不需要别人对他产生这样的感情,他能自己解决,就不需要做这么多余的事情。又像是护着自己最后一块软肋,觉得做这样的事情太过软弱。   万长青絮絮叨叨说了好些话,但闻祭没有仔细听,他坐在一边想着自己的事。   其实谁都心里把自己看得最重,哪有真的无欲无求只依着别人?只是有的人心思藏得深,有的人表露出来了而已。   他不介意卫梓诸挽留他,可手段不对。他现在之所以按奈得住火气,还有些闲心在这想事情,只是因为他还有别的路走,如果他这回真的走投无路,那定然是要以死相搏的。   要是别人也就罢了,可朝夕相处的两个人一味地责怪对方,却不想自己的问题,这不是傻就是不想过了。阿卫向来聪慧,脑子清楚得很,就是当年闻祭死在他面前他都没崩溃,这一回不过是被那突如其来的高热烧昏了头脑。   不到万不得已,闻祭是不会让他们走到那一步的。   闻祭这次是真的消了火,他拍了拍万长青的肩膀:“神医好生在这里思过,我就不打搅了。”   “哎!”万长青徒劳无功地挣了挣身上的铁链,“你干什么去?”   闻祭回头看他,冷淡的目光让万长青觉得自己多了嘴,他忽的翘起嘴角:“只是突然想起,我的剑还没有磨完。”   闻祭回到卧房,坐下还没多久,卫梓诸匆忙推开门进来,看见他安然坐在那,开口问道:“你去哪儿了?”   那质问的语气要多理直气壮有多理直气壮。   闻祭直直看着他,加重了语气,“怎么,要把我也锁起来么?”他不等卫梓诸说话,把头偏向一边,低声道,“万神医被你关了起来,灵貂也怕你躲着你,我是不是也该敬畏你,日日在这床上等着你?”   那语调轻飘飘的,却如惊雷炸在耳边。卫梓诸从来没有听过闻祭说这样的话,他对自己总是温柔好言相待的,可他觉得自己手中的是根浮丝,根本握不住实处。他低头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可现在,浮丝也从手里挣脱了。   “你不能……你不能这样对我……”   他皱着眉头,眉眼间浮起痛苦与挣扎。   闻祭面容冷酷如同纳主的霜雪,面对他的挣扎无动于衷,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可以。”   卫梓诸冲过来,双手捏着他的肩膀,低头逼视他,却失控了一般两人额头猛地磕到了一起。闻祭猝不及防被磕了额头,痛得勉强维持的冷酷瞬间瓦解,无奈又好笑。卫梓诸被这一出打了岔,瞬间忘了刚才的事,心里只剩下心疼人了,连忙伸手去帮他揉额头。   “阿卫啊,你是要一直这样下去么?”闻祭伸手握住他的手腕,把没有章法乱揉的手拿下来。他手上还带着一直未退的高热,简直越揉头越疼。   卫梓诸缩了下手,避开了他的视线,闻祭勾起一个嘲讽的笑,“你留我,是为了我们这样的相处?”   他语气薄凉,“那有什么意思呢?不如我就死了,留一具躯壳给你。又不会乱跑,又不会说难听的话。”   这句话无异于诛心了。可卫梓诸平静了下来,突然认真了神色,“我现在脑子不太清楚,你再给我点时间。”   这回轮到闻祭惊讶了——这小子竟然知道自己脑子不清醒!   卫梓诸夜里来到房里,屋里已经熄灯了,屋里透着一点窗外的冷光,床边搁着随手放置的几本杂书,床上的人呼吸平稳,已经睡着了,他悄无声息在闻祭身边躺下了。闻祭说得对,他留他下来,可不是为了避而不见的。他想亲近闻祭,还怕什么被他影响了?   乍的有热源靠近,闻祭恍惚间眯着眼,伸手去摸对方的额头,叹了口气,语气温柔且含着担忧,“还是好烫啊。”   卫梓诸没说话,侧身搂着他,把脸埋进了他的颈窝里,嗅到熟悉的冷香。   第二日清晨,卫梓诸睁眼就发现闻祭坐起来了,拿着昨天夜里看见的那本杂书在看。他静静看着他,似乎还像从前一样。这样明目张胆的目光,闻祭要是发现不了,他也确实算是个废人了。   “你看着我做什么,还怕我跑了不成?”闻祭偏头看他,眉眼温柔带着点调笑。   “嗯,怕你跑了。”卫梓诸一瞬不错的看着他。   闻祭哑然失笑,拿手上的书卷轻敲了一下他的头,“不会聊天。”   卫梓诸大方接受了这一指控,伸手圈着他的腰,闭上眼睛还想多享受一会。   闻祭说道,“还早,左右也无事,你多睡一会。”   他和缓低沉的嗓音在耳边一响,本已经消失的睡意又回来了,闭着的眼睛睁不开了。他感觉到闻祭低头在他唇上印下一个吻,鼻尖充斥的冷香中夹杂着一点难以辨别的甜香。   卫梓诸脑中充斥着混乱的画面,似曾相识,但他无法将这些画面串联起来,想不起来那是什么场景。纷杂的思绪一齐涌上来,越是努力去想越是摸不到头绪。   可卫梓诸太困了,逐渐放弃了去理清楚。记忆被这种熟悉感唤醒,躯壳沉睡时,它就化作梦境,脱离了现实的束缚,将所有的画面变得暧昧又缠绵。   闻祭前几日不放心,又去问了宁深现在的情形。宁深的回信是一贯的潦草,开头先冷嘲热讽一段:说了别见他,你不听这怪谁?闻祭看了第一句,就跳过开头,直接看最后。见他说热度一退就会恢复正常,这就很放心了。   他凭着宁深,就敢相信卫梓诸命硬得很。   闻祭看着卫梓诸的睡颜,发了一会愣,又恍然想起:哦,剑还没有磨完。他慢吞吞起身穿好衣裳,又想起了什么,俯身看着床底下缩在角落里的灵貂。   “我放你走,是你自己又回来的。这回落到我手里,下次我来的时候,你可得认我做主人。”   灵貂瞪着乌溜溜的黑豆眼,默默注视着他,直到他走出房门,这才扒拉着小爪子往前凑几步。它也想不出个因为所以来,只是突然心中升起一种又有了期望的莫名兴奋,连这座殿宇现在的主人也忘了怕。它在床底下钻来钻去,终于觉得累了,四仰八叉倒在床底下睡着了。   剑庐一如既往常年燃着火,温暖又带着蒸腾的水汽。前殿的侧室内,兵刃映着灯火烁烁,充斥了满室的凶光。   闻祭上次离开时搁置的螣蛇剑还放在原处,没人碰过。他握着剑柄,手指在剑刃上拂过,似乎已经足够锋利,但对于闻祭来说还不够,还需要再磨砺。   金属在磨石上贴合摩擦的音色粗粝刺耳,他耐心地一点一点磨着剑身,直到有人叩响了侧室的门。   来人开口,说的是胡语。   “人带来了。”   闻祭手上动作未停,头也不抬地说道,“进来。”   侧室的门被推开,开门的暗卫立刻离开了,露出了门外的另一个人——季复举。   闻祭随口招呼了一声,季复举站在门外,踱步走了进来。   季复举瘦高的个子毫不佝偻,眼神依然是倨傲的打量,只有眼下的阴影显露出一点憔悴。显然他在宁深手上没讨到什么好,甚至是被追逃的游戏弄得苦不堪言。可这是不能展露于人前的东西,就是脖子抵上了刀尖,他也照样看别人如看蝼蚁。   正如他现在看着闻祭,不善与轻蔑。   虽然现在卫梓诸才是红莲教教主,但闻祭久居上位,以教主的名义发号施令还是得心应手。他在思宏法师死后,立刻派人前去干扰宁深,并将季复举带回红莲教。   闻祭终于抬头看他一眼:“这是对救命恩人的态度?我可是救了你的。”   “你救了我?我倒觉得麻烦是你给我找来的,我会被人追杀,难道不是你的功劳吗?”季复举冷笑着,却并不把他放在眼里,背着手查看周围的情形。   “麻烦是你自找的。”闻祭摇摇头,“我只是给麻烦指了个路。”   “那我要谢谢你?”季复举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我可记得你和老和尚的约定,你哪里会是要救我。你要我死,还非得亲自动手?”   “思宏法师死了,临死前的遗言,是叫我让你死在时空属的手里。”   季复举闻言微愣,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发出几声短促而刻意的笑,“哈哈!老秃驴竟然比我早死?”   “你我从未正式比过一场,不如我们打个赌。”闻祭撩了一把水淋在剑身,细致地在磨石上打磨,目光专注。   “赌什么?”季复举从来不会错过任何寻求刺激的机会,这个赌约亦然。   “我们比一场,你输了,任我处置;我输了,我就把你交给宁深。”   “哪有你这样耍无赖的,”季复举笑了,“哪来的道理,让赢的人去死呢?”   “你又怎么知道……输了不会呢?”闻祭看向他,面容冷然,高不可侵。   “哈哈哈哈!”季复举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你知不知道,当年就是这样的眼神让我想折辱你?”他抚掌向前跨一步,“这个赌约,我应下了。” 第104章 104   “稍等一会,你去挑个兵刃,我马上就好。”   闻祭颇为悠然自得,手下动作不急不忙,不像是要对决,倒像是磨完这两下就要同季复举去看戏玩乐去了。   季复举拎着手中的剑亮了亮,那柄剑古朴大气,是跟了他很久的剑。他示意自己已经有了兵器,便饶有兴致地站在一旁看闻祭磨剑。   他坦然面对着这场一决生死的赌局,既不怕宁深的报复,自然也不怕这一局会输。   实际上,有两种人是不怕死的,一种面对难事,自寻死路一了百了,好过感受生之艰难。还有一种人不怕死,什么都敢做,但是要他承担后果?那是不可能的。他已经有了会死的准备,便全然不怕死了,自然不会有半点敬畏之心。   前者是懦夫,后者不是勇者,却是亡命之徒。   闻祭曾经觉得,若是他们没有过节,季复举倒是他欣赏的样子。他的眼中没有世俗,没有朋友,甚至已经不在乎利益。他生便只为自己生,死亦只为自己死,到了都休想让他为谁赎罪。   这也注定他们终有一战,谁也不为,只为自己。   手中的剑刃在磨刀石上最后划过一次,闻祭终于满意了,他掬起一捧水淋在剑身上,站起身,手腕微转,利剑映着光折射出一道寒芒,凝结成几缕的水淅淅沥沥撒在地上,剑身上的暗纹密布,残留着来不及滑下的水珠。   闻祭缓缓抬眼看向季复举,握着剑的手便有了动作。季复举眉峰一挑,左手一抖,紧握在手中的利剑出鞘,右手横握,抓住剑柄往身前一档。   两剑相击,剑身轻颤,螣蛇剑千锤百炼,铮鸣声清亮高亢,击来的力道如山倾雪崩。闻祭抽回螣蛇剑,金属摩擦划过的声音分外刺耳,他的攻势半点不停歇,剑锋直取季复举首级。   季复举应付毫无错乱,大袖翻卷,手中黑铁铸造的剑迎头而上,击开了螣蛇剑的剑尖。一刹那,螣蛇沾染的水珠溅得更碎,落在季复举身上,竟带着刺骨的寒意。   季复举心下大骇,瞪大了双目,不敢置信。   闻祭收回剑后撤一步跃上高台,抖了抖手中的螣蛇剑,剑上的寒芒被晶莹剔透的水珠折射,喧嚣着展示自己绝世兵刃的锋芒,“季盟主,我有提醒过,让你再挑兵器。以此取胜,我怕你怪我胜之不武。”   季复举冷哼一声,语带嘲讽:“这话可笑,我还能找到比这更好的剑吗?再来!”   话音一落,季复举转守为攻,踏上高台,去了繁杂的招式,直击命门,剑气磅礴汹涌,如见江河奔腾。   闻祭半点不见退避,他眼神坚定,凌空而起,螣蛇剑悍然斩下。   那剑如此的猖狂霸道,冲着面门进攻,尖峰相对,此刻就看两人谁先退缩。   但季复举是不会退缩的,他不怕死,这本就是一场以命相搏的对决,这一击势要到底。   闻祭面上浮起一个古怪的笑,季复举察觉到了,却来不及收势。闻祭手腕一转,斩下的角度便偏了几分,狠击在季复举的长剑下部。   季复举虎口猛遭一击,震得发麻开裂,心中已有了些不好的预感。闻祭的攻势未停,再次急斩而下,季复举仓促以剑横挡,却完全抵挡不住。螣蛇剑锋利无比,剑身相击震开的水珠溅在季复举身上,利刃在他肩头划过,竟未带出一点血色。   闻祭这一击得手,季复举仓惶退后,眼前竟错觉乱石携雪倾轧而来,难堪重负。口鼻间被寒意笼罩,呼吸进肺里,都似成了毫无知觉的冰块。   螣蛇剑在肩头划破了衣裳,却没有血流出来,似乎也不觉得痛。   季复举偏头去看,却见破了的口子里露出的地方结结实实被开了个口,深可见骨。他伸手在衣服破裂的地方摸了摸,指尖碰触到的白色冰晶很快就化了,肩上的伤口呈现被冻伤了一般的紫红色。   季复举喘了几口气,感觉到身体在回暖,血液继续在身体每一个角落流通,由胸口蔓延至肩头。   他双目猛然赤红,捂着肩头爆发出一声惨叫,手捂住的地方,渐渐从指缝里流出血来。   螣蛇剑霸道异常,它所造成的创口会被寒气冻结,不过片刻便会消融,创口回温,血流不止,此刻带来的伤痛会比寻常刀刃所伤厉害百倍。   “我要杀了你!”季复举粗喘着怒吼。   闻祭故作疑惑地看着他:“这不是早该有的觉悟么?”   季复举突然出手,招式阴狠毒辣,快速而又狠厉。可他此时暴跳如雷的样子已经不再令人害怕了,他出手很快,可越是快,越是暴露破绽。   闻祭起初有些应接不暇,被伤了几处。可那只是一点皮肉伤,而季复举却不堪忍受螣蛇剑的攻击,只要伤到了,那便是一场缓慢而又持久的凌迟。   在胜负的世界,没有胜之不武,只有技不如人。更何况是在这生死场里。   闻祭是不会同情他的,季复举也不会有半点自怜,他们想的只有至对方于死地。   螣蛇剑的剑刃已经贴在了季复举喉咙边,他的输已成定局。   他的虎口已经开裂了,血顺着剑柄流淌过剑身,滴在地上。闻祭的手也微微发抖,与季复举打斗绝不是件省力气的事情。   闻祭单手持剑,另一只手从季复举手中接过了他的剑。   “你输了。”   闻祭语调平稳,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季复举身上的伤口血流不止,他脸色铁青,却也接受了这个结果。   “你最好马上杀了我,但凡我还有机会活下去,就是你的死期。你手里的这把劳什子鬼剑,我会把它彻底熔成一滩铁水。”   闻祭注视他良久,笑了笑,点点头说道,“好。”   季复举闭上眼,等待死亡的降临。   烛火突然飘忽了一下,闻祭回过神来,将螣蛇剑收回剑鞘里。此刻他坐在地上,一旁是季复举冰冷的尸体,四面万籁俱静,唯有一室的铁器陪着他。   闻祭站起来,将手中的剑放置在兵阑之上。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响起厮杀声,闻祭漠然看着地上的尸体,提起来走向主殿,随手将尸体扔在地上,上前去开启大门。   大门开启的一瞬,窗外的白雪折射出的光让闻祭微微眯了眯眼。他缓了缓,逐渐看清了面前的场景——   红莲教守卫的尸体满地堆积,血液与残肢零碎散落。宁深手中的刀还在一个守卫的身体里,快速抽出的时候,带出一串血珠,有一滴溅在他的脸颊上,却丝毫没有人在意。   宁深极为不爽利,他明明就要得手了,偏偏有人要和他作对,从他手里截走了季复举。他跟随季复举一路追踪而来,却是闻祭搞的鬼。他很是搞不懂,这个人既然告诉他凶手是谁,为什么又要横插一脚?   “那姓季的在你这里?”   “是,我刚杀了他。”   宁深微微侧头,越过闻祭的身体,他从那点缝隙里看见地上倒着一个人,没有动弹,甚至没有呼吸的起伏,显然是死了。   宁深愣了愣,有些没反应过来。   他突然暴怒,将手中的尸体狠狠抛开,疾冲到闻祭面前,狠狠掐着他的脖子,“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要亲手杀了他!狠狠敲断他每一根骨头!”   “我知道。”闻祭面容平静,“但是我先下手了。”   “给我个不杀你的理由。”宁深满脸阴沉,手指慢慢收拢。   “世上还有这样的人?别人帮他杀了仇人,他还觉得别人多事,要杀了别人,还有这样的道理?”闻祭颇为无辜地与宁深对视。   宁深缓缓松开了手,对他笑了笑,那个笑容阴测测的,他现在有些不正常。   “我不迁罪,只是我要你看着,接下来事情的你眼睛都不要眨。”   宁深握着刀走进正殿里,开始用娴熟的手法将季复举的尸体一点一点拆解。   先是皮肉,剐碎了,随后是剔除筋骨。   罕见的,那具尸体流出来的血很少,皮肉剥除后,白生生的骨头干干净净。   闻祭此时倒是有闲情想,他和宁深好配合,一个放血,一个拆骨,干脆一起做屠户得了。   眼睁睁看着一具完整的尸体变成一堆碎肉和一堆支离破碎的骨头,闻祭突然开始觉得季复举说的话很有道理——   如果季复举赢了,闻祭就会放任不管,那等待他的就是宁深把他活活肢解了。而闻祭的手段多温和,哪有赢了反而更惨的事情呢?   宁深随意找了块布擦手,走出来的时候荣光焕发,他本就长得清俊,只看他那张脸,哪里像刚杀过人的样子。   他笑眯眯地看着闻祭,“我那个傻儿子呢?”   “睡着呢。”闻祭无奈摊手,“我本来想跟他说了再走,结果他就那样了,有些难缠。我嫌他碍事,就让他多睡一会。”   宁深点点头,颇为赞同,他是知道这个时期的同类是有多烦的。他又细想了想,忍不住去看闻祭,“你说你要走了?”   闻祭坦然看着他,“是的。”   宁深“嘶”了一声,皱着一张脸:“我他娘的怎么觉得这回你不是冲着季复举,而是冲着我来的?”   闻祭一笑,显得有些腼腆,大方地承认了。   “你不是让我离他远些吗,送我去时空属,这不是顺了你的意?”   宁深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良久,才说道,“还没有人敢利用我。”   “那你就当没发现。”闻祭还是轻描淡写,像是半点没察觉到危险,“况且我不觉得这是利用,我也只是找到了你我共同的目的而已。”   宁深突然笑了,他在闻祭肩上拍了拍,手上还带着未擦净的血污。   “我要是再看见你,你也会变成那个样子。”   他话并未说得透彻,但闻祭怎么会不知道,他才刚亲眼看着宁深下刀,杀鸡儆猴也无非就是这样的了。   这对宁深来说不过举手之劳,其实他要是不愿,谁能逼得了他呢?不说闻祭是时空属的,就算再来十个,他想杀便也杀了。可闻祭有一点是别人无法相比的,他解了他的心结,将那根扎在心口的毒刺拔了出来。   他再也不用怨恨自己找不到凶手,即使看见卫楚身上的疤痕仍然会自责,但他总算有了些许安慰。   宁深向着闻祭指示的方向走去,极寒之地银装素裹,红墙青瓦积着雪赏心悦目,心境也敞亮了不少。   他行至房前,也未招呼推门走了进去。床上的人还没醒,床下探出一个头来,雪白的皮毛,瞪着黑豆眼看他,发现不是眼熟的人,又缩了回去。   宁深面皮一抽,弯腰往床下看,还未看见什么,就发觉床上的人睁眼了。   两人猛然一对视上,俱是心中一惊。   宁深弓着背探头探脑的模样实在是自己都觉得不大丈夫,一时竟未反应过来,瞪着眼睛悄悄站直了,这才露出那副气死人不偿命的蔑视表情来。   卫梓诸心中更是震惊,闭眼之前身边还是阿祭,再一睁眼就变成了这么个货色,这是唱的哪一出?   身体比脑子更快一步,心念一动,卫梓诸就抄起一旁的长刀戒备起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   宁深刚要摆出老子的姿态来教训他,又觉得卫梓诸不承认,他做这个样子也是给人看笑话。自然是,要对方承认了,这才有意思嘛。   这样一想,宁深反倒不急了,开始给他解释起来:“那可不是你的枕边人让我来的嘛。”   “阿祭?”卫梓诸更警觉起来,“他现在在哪?”   “我把他送走了。”   宁深颇有些得意地说出这句话来,却没听见回应,他看着卫梓诸的脸,发觉他浑身紧绷了,有些颤抖,眼珠迅速转红,看他的眼神恨得滴血。   “你遗弃了我之后,想让他也离开我吗?”那双与卫楚相似的眼睛直直看着宁深,却不奢求对方有悔意,卫梓诸对他心里只剩了恨。   实际上宁深也不会有这样的情绪产生,因为他根本不会后悔。乍一看见卫梓诸这气绝怨恨的模样,他也有一瞬的意外,却很快反应过来,又将自己置于上风。   “你能有今日的本事,也不过仰仗来自于我的这一身骨血,若不是凭着血脉,你顶了天也不过是个有点武艺傍身的凡人。”宁深眼中嘴角的嘲讽浓郁得近乎咄咄逼人,“没本事,你想留谁?”   卫梓诸表情中带着痛苦,握紧的拳用力到微颤,关节发白。   收敛了一些外露的气势,宁深缓缓微扬着头,乜视着他,“可你终究是我的种,我可以教导我的后人。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卫梓诸僵持了很久,他想起小时候。   他对于敌意有着天生的敏锐,任何人对他产生不好的情绪,他都会迅速甄别。别人对他不好,他就对别人不好。即使是与卫楚最亲近的宁深也是一样。他永远戒备宁深。   宁深偶尔心情好,看他的眼神没有那么不善,还会说一两句话,又或者是在卫楚的斥责之下不甘不愿地过来,居高临下地俯视他,逼迫他叫出那两个字。卫梓诸不肯叫,甚至不看他,就会换来宁深更大的恶意。   这样一个没有尽头的无限循环,持续到自己抛下的那一天。他在被抛弃的当下,竟然没有产生任何伤心的情绪,而是愤怒地想:这一定是早有预谋的!   可现在他别无选择。   他低着头,顺直的发从肩背滑下,罕见的露出弱态。嘴唇抿得紧紧的,却又缓缓张开,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那似乎不是自己的声音。   “爸爸。”   宁深得偿所愿,活像自己终于折断了他的硬骨头,满意地发出一声轻笑,“乖,儿子。” 第105章 105   时空属永远是忙碌的,来来往往的人,从一个位面奔赴下一个位面,永远没有停歇。难得静谧的修复组一个组员都没剩下,游乾看了眼空空如也的办公室叹了口气,将目光移回面前的桌面上。   修复组的忙碌并不是好事,那代表着更多的位面正陷入危机,越来越多的bug出现在时空网之上。原因他也知道那么一点,时空属自己的疏忽造成的,可不在小数目。如果还只是成立之初的那些自然形成的,他们也就不需要这么忙碌了。   有人走了进来,坐下了,并拿着什么在看。游乾余光瞥见了一个黑色的背影,以为是组员回来了,暂时歇歇,便也没多看:“回来了?任务完成了?”   “嗯。”   来人看着手中的小册子,含混地应了一声。他仔细翻阅手中的小册子,封面写着《时空属员工准则》,内容都是些员工的注意事项,他顺着目录里的红色感叹号翻到最后面。   时空属成员如遇危机,能自保先自保,一切以自身安全优先。如遭遇乱流迷失方向,或陷入无法自主转移时空的境地,请取出员工领取任务时的标准配置“龙玉”,并将其捏碎,便会自动辨别坐标,转移到目标位面。   他一边翻阅一边点头,感叹竟然还有这样的用法,时空属的好东西果然很多。   他在身上摸索了一阵,从某个角落里掏出一块青玉来,一面有着粗糙的雕刻,刻了条长虫,另一面光滑无暇。小册子上配了个指甲盖大小的图,他拿着手上的青玉前去对比了一下,忍不住撇嘴:这么条长虫还叫“龙玉”?   他忍不住觉得自己运气好,原本还以为打一架才能逼问出转移时空的奥妙,想不到这竟然就写在人手一本的员工准则上。   这只能算是无心插柳,他真正想要得到的花可不是这个。所以,还是得动手。   来人站起来,将青玉收回去,正面转向游乾:“游组长,别来无恙?”   听见绝对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的声音,游乾猛地抬头往后一靠,当机立断地高举刚才随手抄起的武器:“闻……这不可能!你怎么能出现在这里的?不是有人去处理你……”   他的话断得突兀,呼吸有些急促,看着闻祭时刻提防他暴走。闻祭没有生气,反倒面露惋惜:“你是说思宏法师么?大师高风亮节,怎会与你们这些鼠蚁同流。”他话锋一转,“不过,大师去得坦然无憾,不需要你们替他担心。”   游乾汗珠子很快聚成一滴滚了下来,他不知道其他人什么时候会来,这时候不能把希望寄在别人身上,他心里只剩了一句话:先下手为强!   游乾大吼一声,端着手里的枪就开始一顿扫射,闻祭浑身肌肉绷紧了,急速躲避着子弹。他的速度极快,游乾在手里的一梭子弹打光后,惊觉竟然连人影都没看见了,他急忙四处张望,却听脑后一阵疾风,一柄钢刀从斜后方劈下,生生将枪杆从中截断!   “这不可能!”游乾连滚带爬逃开,想跑出闻祭的攻击范围。   那柄一直寄存在时空属,属于闻祭的长刀……该死!早知道就扔掉了!   他还是太自信了,以为这是万无一失的,对方绝无翻身之日!   闻祭随手一掷,手中的长刀狠狠从游乾背后穿透,巨大的力道把人带倒,扑倒在地时,穿过的部分刀刃又被地砖抵了回去,这样的痛苦简直比直接死了更痛苦。   游乾疼得满脑子汗,嘴唇发白,当下失了声。   闻祭走上前来,把两条胳膊关节卸了,再卸了膝关节。确认他无力挣脱之后,闻祭在他的身上搜索了一阵,摸出一个药瓶来:“你们就是靠着这个让祝爵死而复生的吗?”   游乾过了好一会才慢慢缓过来,他明白闻祭问的是什么,但他不可能会让闻祭如意,不过是一个反派而已,休想!   他扭曲着脸嗤笑:“你在做梦!祝爵根本没有死……这个药……能使人的伤口瞬间治愈,死了的人……就是死了……绝对没有复活的希望!”   他不知哪来的勇气和力气,将最后一句话嘶吼出来,身上的伤口因为用力而涌出一大波血。   闻祭脸色难看了起来:“我不信,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   “我说不会有就是不会有……你的女儿死了,报应……报应!哈哈哈哈!”   闻祭一脚踩在了他的背上,一点一点用着力:“你不要惹怒我……”   “你还能做什么?无非就一个死?”游乾侧脸贴着地砖,疼得龇牙咧嘴,却仍然嘴上不饶人。他清楚闻祭软硬不吃,此时说软话也没用,倒不如让自己最后嘴上痛快一次!   闻祭硬生生把火气按耐下去,看着手里的药瓶,缓缓地拧开了药瓶的盖子。药片随着药瓶的晃动发出“当当”的声响,游乾听见这个声音,费力仰起头,惊恐地大吼:“你干什么?你干什么?”   “你不是说我什么都做不了吗?”闻祭动作未停,表面十分平静,“我只是让你知道,我还能做什么。”   长刀还刺在游乾的身体里,闻祭蹲身去捏游乾的下巴,却被挣开了。他抿了抿唇,再次捏住,手指用力把游乾的头掰过来,力道之大,像是一把铁钳。   他仅仅是这样捏着,传递出来的巨大愤怒一点不漏地传达到游乾的认知里,游乾只剩下了惊恐,他不愿去想后果,却已经在脑海中有了画面——   闻祭想把药片喂给他,却不把那把刀□□……所有的伤口愈合,连那把刀也长在肉里……   手指用力捏着游乾的下颌,闻祭将瓶中的药片倒了一把在手里,一言不发,只是蛮横地往游乾嘴里塞。   游乾缩紧喉咙,拼命抵抗,他的手脚根本动不了,急得脸红脖子粗,青筋毕现。   “住手!我有办法救你的女儿,你先放开游组长!”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游乾心中一松,看着门口,喉咙里“呜呜呜”地求救。   循声向门口看去,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站在门口,他身后躲着罪魁祸首——柯靖。闻祭松开了手,被紧紧钳住的下巴骤然放松,游乾狠狠砸在了地上,发出一声闷哼。   挣脱了闻祭的钳制,游乾立刻将口中被强行塞入的药片吐出来,狠狠吐着唾沫,他真的一丁点都不想吞下去。   “你说你有办法救我的女儿?”   “虽然你的女儿已经……但是只要时间线调整一下,回到事件发生前一点,你就能挽回局面。”将眼镜取下来擦拭了几下,林松垂眸看着手中的眼镜,嘴角挂着点不在意的笑,“你若要追回什么,势必要付出什么,你要拿什么换?”   “换?不可能。”从口中吐出的三个字如同脚步一般稳如磐石,闻祭直视着林松的脸,那双眼睛似乎已经从那张镇静的面容里看穿了一切。   林松后颈的汗珠密密分布,贴着皮肉的后领黏腻憋闷得透不了气,他不过是个蹲办公室的,被临时拉来救场,心中本来就是极为不自信的,面对这样一个狠厉的对手,完全是找死!林松心中带着破釜沉舟的勇气,手中的眼镜捏紧了,却转而笑了出来。   “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林松抬眼直视他,“我可以让你进入回溯道,你会看见你的过往,到那时候,自然会有抉择。”   “那便由它来考验,我要握在手里的东西,除非我不要,谁都别想让我放手。”闻祭跟随在林松身后,来到了一扇门前。   “我能求你一件事吗?”林松尽量让自己表现得若无其事,“救了你的女儿之后,不要再报复时空属了。”   闻祭握着门的把手,看向林松的眼神无比冷漠:“只要她活着,我们一笔勾销。”   回溯道的门被打开了,门后的长廊一片漆黑,光照进去便被完全吞噬,连脚下踏的地方都是黑色。   “祝你……”   闻祭踏入门内,林松背对着他,说了最后几个字:“……好自为之。”   身后的门消失了,闻祭抬脚向前走,并不为黑暗所迷惑。心中有方向,并坚定前行,已经身在此处,又何须再有顾虑?   不知在黑暗里行了多远,一点微弱的光出现了,并随着步程越来越近,光里的身形显得越来越清楚。   白裙黑发的小丫头站在雪地里,对闻祭招手。嘴里不停叫着他的名字,只要再靠近一点,就能进入到那片白茫茫的世界里。闻祭站在黑暗中凝视着她,看她晃动着身体,脚步不稳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却没有半点走过去的意思。   小丫头睁得溜圆的眼中透着失望,随后自己爬了起来,喜笑颜开。她步履蹒跚的走了过来,张开一双小手,像往常一样要抱抱,身后的景物随之后退,却一点都没有更近一些,依然离得那么远。   脚下的雪渐渐变得稀薄,甚至有露出的地面,闻祭忍不住向前一步,想要阻止她的前进,却硬生生停下,站在了原地。小丫头脚步加快了,踏出了雪地的范围,然后脚步又变得缓慢,最终停了下来。   苍白肤色在阳光下变得温暖,笑容灿烂,乌溜溜的眼睛看着闻祭,瞳仁中映出了他的身影。她粲然一笑,在阳光下瞬息间融成了一滩雪水。   闻祭眼睁睁看着白光在眼前消失,一切又变回黑暗,心往下沉了几分。他想去安慰纳主,想去摸摸她们,但他不能偏离正轨,这一条路,比他想象得要难走。   每隔一段路程,白光就会出现一次,白光里的画面令闻祭的脸色愈来愈差。   所有的,曾在他生命里有过令他在乎的东西,他都会在这里再见一次,并再次体验一回失去的感觉。   他还能走下去,可将一切都想起来可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事情。   他明白了林松所说的抉择是什么,有太多事情犹不可追,他一直坚定的为之走到这一步的事情,在所有事情的累积之下仿佛变得没那么重要了。他的玉人,那么可爱的姑娘,明明是他最重要的东西。   这条路消磨掉的是他的执念,一次一次洗脑般的告诉他:你已经失去那么多了,其实失去也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是吗?你不是已经能冷眼看着这些事情发生了吗?   闻祭将所有的杂念摒除,眼神再次坚定。这一切都是为了让玉人回来,如果在最后动摇了,不仅玉人回不来,所有的都白费了。   黑暗似乎要到尽头了,远处有大片微弱的光,闻祭微微睁大眼睛,看着那片微光中的身影,想要张口,喉咙里却发不出声音。   长发披肩的女孩背对着他,手中举着一朵小花,对着天空捻着手指让花朵转动。闻祭记得,这个时候的天空是有太阳的,她站在花圃里,摘下那天盛开的第一朵无名小花。   随后是爆发的炮声,枪声。   身旁是被摧毁的街道,仰头看见砸下来的破碎建筑,闻玉人来不及逃脱,紧紧闭上眼将花紧紧搂在怀中,等待死亡的降临。   闻祭再也无法克制自己,猛冲上去将砸下的碎块击开,把闻玉人护在怀里。   耳边的轰鸣声消失了,只剩下自己剧烈的心跳,闻祭听着自己的心跳声,没有开口说话。   怀里的女孩睁开一只紧闭的眼,发觉自己安全了,仰头看着闻祭,咧开嘴角,露出一个欣喜的笑容。闻祭也弯起嘴角,松开了紧紧抱着她的手,留恋地揉了揉她的发。   那天也是这样。闻祭盯着闻玉人的脸舍不得移开眼,他救下了玉人。   可就在他准备出去查看被突然袭击的基地的时候,在一片混乱中,流弹的碎片击中了玉人的胸口,他在车上回头正好看见这令人魂飞魄散的一幕。   闻祭低头,怀中的玉人消失了,此刻在他面前的闻玉人浑身浴血倒在地上,身上沾着血污和泥土。   一样的流弹碎片,一样的场景,他根本阻挡不了。   心里的痛苦再也隐藏不住,他再也无法掩饰内心的惶恐和绝望,搂着闻玉人伏在她的颈边哽咽起来。   那个时候,他将所有情绪掩盖起来,安置好玉人的身体,去到基地想要处理掉那些偷袭的人。所有敌人都应该为这里死去的人赎罪,尤其是领头的那些人,都该死。   可他看见了那些人拿出了一颗药,本该死去的祝爵又活了过来。这令他震惊匪夷所思的同时,他想得到那些药,不管用什么方式,他想让玉人再次站在他面前笑得灿烂。   现在只有一步之遥,只要走到路的尽头,他能回到那个时间那个地点,将他的玉人救回来。   闻祭将怀中的人放下,不过是简单的放手,却让他的泪盈满眼眶。   他站起来继续往前走,走出了那片噩梦,重新归于黑暗。   黑暗中,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袖子,闻祭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将自己的袖子抽了回来。   “我爹不要我了,你也不要我了吗?”   那个声音稍显稚嫩,却无比熟悉。闻祭默不作声,只是往前走,身后的人也执着的跟着,不多言却也不曾放弃。   闻祭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十二岁状态的卫梓诸,那张脸上没有刻意表现出的无辜,只有认真与一定要听见答案的执着。即使明知道,这么黑的地方看得清对方,一定只是幻象,闻祭还是忍不住说道:“你爹现在回来了。”   “那你走了也会回来吗?”   “……”闻祭有些无奈,不知道自己在跟他耗什么功夫。   “不能为我留下吗?”卫梓诸抬头注视着他,突然身形拔高又化作了二十多岁的模样,体型的改变使得视线又变成了微微向下看的角度,“这样也不能吗?”   “……”闻祭很想跟他说,这个不是由体型决定的好不好?   “你很重要,在我心里非常重要,比我自己更重要。”闻祭温柔地捧着他的脸,“可我不能只有你,玉人是我的女儿,她也比我自己更重要。”   闻祭语调温柔而坚定:“她活着,比我拥有你更重要。”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孤独的甜文少女,没人理我……甜文少女决定还有三章完结!哈哈哈哈!然后就是从头开始重新修……拖延症拖太久,前后的心态简直变太多了……一个善变的甜文少女_(:зゝ∠)_ 第106章 106   那是闻祭第一次正面回应这个问题,却也只敢说与这幻境听。纵然心里下了决定,可真正面对人了还是会难以启齿。   他向来是坦然的,只是这份坦然不会用来伤害卫梓诸,他也无法无动于衷地面对卫梓诸受伤。   他罕见的生起了一点逃避的心思,收回手,头也不回地继续走下去,身后跟随的脚步声,终究还是没有再响起。只是注视的视线却没有消失,存在感微弱却未曾中断,闻祭忍不住去想,这幻境中竟然如此真实。   前方就是出口,强烈到刺眼的白光由一点光斑扩大成一片,闻祭抬起一只手遮在眼前,深吸一口气,踏入白光之内。   一瞬间,扬起的尘土裹挟在空气之内被吸入鼻腔,耳边轰鸣不断,还有巨大的爆破声在耳边炸响。闻祭双眼逐渐适应了强烈的光照,这是纳主永远不可能有的阳光,炙烤着每一寸土地,即便如此,他依然激动得浑身轻轻颤抖。   这是他的土地,千疮百孔也是属于他的,不该由任何人践踏。   四周的路充斥着车辆与仓惶逃窜的人,不断有战车从道路上碾过,巨大的轰隆声卷起尘土,整个E区陷入了硝烟的笼罩中。   侵略开始有一段时间了,闻祭意识到问题心中一凉,找到方向就向着住宅区奔去。他不敢耽搁时间,哪怕一秒,哪怕晚了一秒……不,他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既然他千辛万苦回来了,就绝对没有理由再出现差错。   闻祭抵达住宅区附近,却没有立刻回到自己的房子里,只是躲在附近,伺机靠近。远远地看见大道上停着战车,一个熟悉的身影跳上了车,对着住宅门口的女孩大声说了什么,女孩委屈又不舍地擦着眼泪,倔强地不肯开口。战车上的人也脾气起来了,转头对着驾驶员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随着战车远去了。   闻祭按着身前的雕塑,狠狠地掰下了它的头。他看着那个场面,震怒到忘了呼吸,感觉到窒息才猛地深吸一口气,剧烈喘息起来。   怎么可以……   闻祭蹭的站起来,急切向着女孩逼近。空中的战机又一次巡回到此,投下了几枚炸弹,渐次在周围炸响,一切都昭示着自己的目的:彻底摧毁这里。   无论这里是不是住宅区,无论这里的人是不是手无寸铁的平民。   连孱弱的幼儿都不能幸免。   女孩近在咫尺,她站在原地哭泣,沉浸在悲伤里,对身边的危险毫无察觉。闻祭冲上前,一把揽过她,冲进了住宅,几乎是同时,一枚流弹落在前坪,流弹碎片四处飞溅,深深嵌入墙体,甚至有几块从门□□进来,从闻祭耳边擦过,击碎了几个玻璃瓶。   胸腔里的心剧烈跳动,像是能穿透单薄的壁垒跳出来,闻祭惊魂未定,立刻查看女孩有没有受伤:“玉人,玉人,你有没有事?”   闻玉人愣愣看着他,她还没从刚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看到确实是闻祭,眼眶里的眼泪克制不住,她只好紧紧抿着唇,却终于还是忍不住大哭起来。   “我讨厌你!我讨厌你!呜哇……爸爸……”可她的手却与她的话截然相反,紧紧抱着闻祭的手臂不放。   她的哭声让闻祭的心揪疼,恨不得把之前的自己扎上几刀。闻祭把她娇小的身躯整个搂在怀里舍不得放手:“没事了,爸爸回来了,爸爸没有抛下你。”   闻玉人很快停止了哭泣,抽噎着,双眼红红的,眼眶里还滚着水花:“都怪你……”说着,嘴巴扁了扁,又快要哭出来了,但她长长出了一口气,硬是忍住了。   她本来不想在闻祭面前哭的,明明她看着他走的时候都忍住了。闻玉人不想做一个不乖的孩子,她也不愿意闻祭看见她哭,她本来就帮不上忙,在闻祭面前哭更是徒增烦恼。她松开了攥着他衣袖的手,拿手背蹭着眼泪。   闻祭见不得她故作坚强的样子,本就应该在他怀里撒娇的,却早早生出了忧虑。她才八岁,又是柔软的女孩子,只要不伤害到人,做什么都是不过分的。   那时候,闻祭要搭着战车到基地中心,闻玉人想要跟在他身边,他拒绝了两句,见闻玉人说不听,便忍不住发了脾气。他那时只想着把玉人留在后方,不愿她暴露在更多的危险下,可他最不该的就是发了那通脾气,让闻玉人见到他的最后一面都只是斥责。   因为在那之后,他回头亲眼目睹了玉人身亡。他从没有想过那个场景,他最后发的脾气连挽回的余地都没有了。   闻祭心疼地揉着闻玉人的发顶,想起这里并不安全,连忙抱着闻玉人从住宅里的暗门下了地窖。   “你待在这里好不好,外面很危险,我处理完很快就会回来带你出去。”闻祭将闻玉人散落的发别到耳后,在她的额头印上一个吻,“答应我,在这里乖乖等我。”   闻玉人梗着脖子吸气,要把眼泪憋在眼眶里,稚嫩的嗓音带着哭腔:“不行……”   “不要哭不要哭。”闻祭侧脸贴着她的小脸,耐心和她沟通,“那我们约定一个时间,时间到了,我要是还没有回来,你就出去找我,这样可以吗?”   闻玉人想了想,还是摇头,她从自己的手腕上把腕表解了下来,扣到了闻祭的手上。   “你平常都是用它监护我的,现在我在家里,我就要监护你。”她认真指着腕表上的各处,将以往闻祭说给她听的话背了出来,还附加了几句自己的感言,“这个灯监测你的生命特征,你要是有生命危险,家里的监控屏上会有显示,我马上就知道了。这里还有你的定位,我肯定能找到你的,你不许受伤!”   实际上,她也只是模模糊糊知道那些话的意思,却仍然说的郑重其事。   闻祭看着手腕上那块粉紫色蝶形腕表,这是玉人五岁的时候自己挑的,最重要的两个功能是定位追踪和身体实时监测,虽然一年之后闻玉人幡然醒悟,唾弃起自己的审美起来,但终究还是很珍惜闻祭送她的第一块腕表,没舍得丢,一直戴到现在。   闻祭有些哭笑不得,却还是点点头应下了。   闻祭将屋子里的监控面板拆卸下来,在地窖里接通电源,很快便在屏幕上显现出了信息,一切显示正常。   闻玉人心里安心了一点,乖乖坐在椅子上,缩成一团,看起来可怜极了。   他从地窖里找到了自己珍藏的武器——黑钢窄刃长刀。地窖内感觉得到地表在震动,闻祭估计着时间,应该是战车发现遇袭折返,他最后嘱咐了一句,便出了地窖。   战车在路沿还未停稳,一个人就急匆匆从车上跳了下来,闻祭拿着刀走出住宅,迅速向着偏僻的地方移动。那人一愣,对着车上的其他人招呼一声,拿着武器就追了上来。   闻祭极速奔跑的期间回头看了一眼,他的速度很快,身后的人也不落下风,渐渐逼近,他放缓了速度,最终在一块空旷处停了下来。追来的人停在了不远处,看着他的身影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闻祭活动了筋骨,将长刀握在手中,摆出了战斗的架势。   即使面对的是过去的自己,闻祭依然不会手软,世界上只会有一个闻祭,玉人只会有一个爸爸。况且他清楚自己,不可能会容忍一个和自己一样的人存在。自己的领土正在被侵略,与此同时竟然会出现一个与自己一样的人,在这样的境地,“闻祭”所能感受到的只有威胁,那个“闻祭”也会毫不犹豫地击杀他。   刀锋相击的声音交织成一片,对方在一次次过招中发现彼此的动作与思维方式惊人的相似,他心中渐渐疑窦加深,半点不敢懈怠。   闻祭在进攻与防守的转换间隙,觉得这场景荒诞无比,一如左右手互博,又如左手执白右手执黑棋盘对弈,可又有些不一样。他们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同一个人,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讲,他们其实已经有了无法跨越的鸿沟。   闻祭再次被刀刃划伤了手臂,对方在这一瞬间的懈怠找到了破绽,狠狠地将他击倒在地。尘土在周围飞扬,他动了动,肋骨处一阵剧痛,手指按上去,明确感觉到了断裂的痕迹。内脏隐隐作痛,喉头的血腥味挥之不去,他虽然外表的伤不严重,内脏却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损坏。   “闻祭”喘着气,恶狠狠地盯着他,捂着腹部被开的口,用刀支撑着自己勉强站立。   这样两败俱伤的场景,闻祭心里早就有了准备,却没想到竟然这么狼狈。腕上的表绿灯转红,一闪一闪地,此时闻玉人应该要出发来找他了。   闻祭眉头皱起,撑着爬起来,重新握紧了刀。   “对不起了。”   他说了对“闻祭”的第一句话,也是最后一句话。手中攻势更为凌厉,手中的钢刀狠狠斜斩而下,对方举刀迎击,却在巨大的力道之下折了刃。一声脆响,断刃被力道崩飞落在几米远的地方,“闻祭”满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刀从自己肩头划过胸腔,带过一串血珠。   他倒地时,还瞪着不甘的双眼。半截刀落地,插入了土里,发出微弱的哀鸣。   闻祭跪倒在地,忍着五脏六腑移位般的疼痛,等这阵痛缓过去。他苦笑着,眼前的尸体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无比讽刺,他到底是为什么要落到这种地步。   他掏出一个药瓶,里面只剩下一颗药,那是他威胁游乾后仅剩的一颗。但他没有立刻吞下去,而是放在了一边,从怀里取出了那块青玉。   他漠然看着青玉,在指尖翻转了方向,附到了那具尸体上。   青玉附上几息功夫,那具尸体猛然剧烈喘息起来,大张着嘴发出嘶哑的吼声。闻祭取出药丸,放入他的口中,掌心紧紧捂着,势必要他吞下去。   地上的人蜷缩起来,胸口的巨大伤口开始一点一点长好,他脸上的痛苦也渐渐消失了。他震惊地看着面前一身沙土和伤口的闻祭,不知道他怎么会这么狼狈。   闻祭支撑不住,跌坐在地上,喉咙口的血腥味越来越浓郁,他只能闭紧干涩的唇,忍耐要吐血的折磨。   本该成为尸体的人再次站了起来,甚至毫发无伤。他愣了片刻,突然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我竟然没死!”   闻祭口中连唾液都无法分泌,只能干做吞咽的动作,喉咙像是两块磨砂纸互相剐蹭,磨砺得吓人。那股吐血的欲望暂时压过去了,闻祭艰难开了口,“我还留你有用,怎么会杀你。”   “哦?我倒想知道,谁有这个本事让你重伤至此?”   “……不关你的事。”闻祭无比冷漠。   这个问题要怎么回答?跟他说是被自己打的吗?   在这具尸体上重生的人——季复举,看着那双明显不属于自己的年轻的手,忍不住四下张望寻找镜子,“你做了什么?这不是我的身体。”   闻祭闭上眼睛,声音有些低,“这是我的领土,它正在被人侵略,我无能为力,所以要交付给你。季复举已经死了,而你正在享用新的身体,崭新的世界,只要你成功了,这里就完全属于你,这笔交易不亏。”   “你不是说,放过他们吗?”他确定自己在青玉里没有听错,闻祭是说过那样的话。季复举终于找到了一块破碎的镜子,他左右反复看着镜子里的新面孔,竟然与闻祭一模一样,眼中诧异难以遮掩,“那你现在是什么意思?”   闻祭刚要说话,看见远处跌跌撞撞跑过来的小身影,扯了块布丢给季复举:“我女儿要来了,把脸遮上。”   季复举眉峰一挑,却还是依言遮住了脸。   闻玉人跟随坐标找过来,看见闻祭倒在地上,加快脚步扑了过来,担忧害怕地去擦拭闻祭脸上的尘土:“爸爸……你没事吧?我带你去找医生!”   她又想起现在所有人都在逃窜,哪里找得到医生呢?越想越是忍不住掉起眼泪来。她太过在意闻祭,连站在一旁的季复举看都不看一眼。季复举要伸手去碰她,换来闻祭狠狠的一瞪,他又一脸神神在在地收回手,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闻祭安慰闻玉人几句,就说不下去了,只能紧紧搂着女儿。喉咙口里血气翻涌,堵在胸口的那口血非是要出来不可。   闻祭喉头一痒,吐出一口血来,搂着玉人的手更紧了。他的手覆在她的脑后,让她靠着自己肩头,叫她看不见这副狼狈的场景。他闭上眼缓了缓,开口时声音有些喑哑,“我何德何能,放过他们?也要看自己多少分量。不过是苟延残喘之躯,还能做什么?这难道不是你与他们之间的恩怨?”   季复举听他说完,双目中的讶异渐渐隐去,转而带着玩味。喉头动了动,发出几声古怪的笑,他拔起半截没入地面的刀,“哦!我差点忘了,经你一提,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毕竟,现在我才是这里的领主。”   闻玉人闻到了血腥味,又不敢在闻祭怀里挣扎,生怕自己乱动不小心碰到了伤处,急得哇哇大哭。闻祭一口血吐出来反倒感觉好了不少,他安抚着闻玉人,总算让她冷静下来。   “玉人,跟爸爸走吧,我们去找安全的地方。”   闻玉人含着眼泪点点头,她再也不敢和他分开了,她看到闻祭的伤口还在流血,心里难受得痛死了。   闻祭攥着手里的青玉,用力捏碎了,瞬时两人就消失在原地。   季复举惊讶了一阵又顿悟。没有万全的准备,闻祭可不会轻易犯险,更不会贸然做没有退路的事情。   他感受着充满力量的新身体,年轻强健,敏捷灵活,可以说是处于身体的巅峰状态。他已经做好准备,在这个混乱的世界开辟出新的秩序了。   不远处战车轰隆而至,季复举随手撤下了遮面的布,车上的人向他喊话:“首领,小姐刚才跑过来了,我们让她和我们一起,她不肯……”   季复举看着他,笑了笑。   “不用担心,她很安全,现在,我们去我们该去的地方。” 第107章 107   基地中心遭到了严重的损坏,宏伟的建筑倾塌了一半,战车在此地集结,不时有战机坠毁。季复举看着这场面,心中感叹:好大一个烂摊子。   可与此同时,心中涌起的兴奋感是无法骗人的,他喜欢这个场面。破坏欲得到了空前的满足,他开始感谢将他带到这个世界的人了。   季复举实在是聪明的,他看着周围的人使用着枪炮,一点一点默记操作,然后自己亲身上阵,很快便上手了。他不顾生死,全力攻击,他顶着首领的脸,在这个反击侵略的处境之下,他不要命的做法激励了身边的所有人——不再有所顾忌,甚至不再考虑退路,只需要以身赴死,让入侵者有来无回。   敌方低估了他们的弹药储存量,也低估了他们抵抗的顽强度。战局扭转之后敌人开始寻找隐蔽物,躲入建筑群中。很快季复举不满足于此,他不想拯救这个世界,他只想看见更多的伤亡。   侦查员在强有力的炮火掩护下,很快侦查到了敌方指挥所在地,带来了准确的坐标,就在基地大楼之内。他们空降占领大楼之后,便从这里向周围发动攻击。最高总指挥是G区的领主祝爵,以及他最得力的下属柯靖。   季复举不止一次听说柯靖这个名字,思量片刻,他放弃了直接将大楼夷为平地的想法,时空属的人,他想挨个亲手杀了。   虽说多一事不如省一事,可谁又是省油的灯?谁是麻烦还说不准呢。   他带领着闻祭手下的一队精兵成功进入大楼内,顺利抵达坐标,还不忘嘲讽敌人的不堪一击。   季复举站在祝爵面前的时候,他已经濒临崩溃,站在屋顶已经塌陷的平地上,看着上空发愣。   祝爵从未见过这样的局面,他带领的人死伤惨重,连身边的人都所剩无几。他一直在柯靖的帮助下扫清障碍,逐步扩大领土。他一直坚信,即使会带来破坏,那也是在解救他们,因为自己是英明的领主,会重新建立起更美好的家园。   他从未想过自己这是不是侵略,他抱着解放饱受压迫的人们的想法放纵自己的野心,用炮火,对准那些土地。只有身边的人一个个牺牲,他才意识到死亡逼近的恐惧。   是不是,这一切都是错误的?   他逐渐对自己的过去开始有了怀疑,动摇的认知会如同裂痕,在每一次冲击下蔓延到其他部位,最终将他以为坚不可摧的自我土崩瓦解。   柯靖慌神了,发起侵略本就在他的任务职责之外,他只是想享受一次登顶的滋味,想试一试成为不可或缺的支柱,被永远记得记在史册……如果祝爵此时放弃,那他所有的错误都将被放大,没有成功作为结局,那么就连遮羞布都不会有了。   季复举懒得看他们感春伤秋,手中的枪对准了其中一人,他不认得谁是谁,是谁都一样。   子弹出膛的一瞬间,一个胖子突然从半空中跳了出来:“百分百空手接子弹!”   那猛然亮起的金光让季复举偏了偏头,不能直视。胖子扔下手中的子弹,拍了拍手,满脸得意地接受在场另一个人的奉承。   这个场景,季复举觉得自己好像已经能分出这几个人是谁了。那剩下那个,肯定就是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了?   季复举冷静无比,抛开了闲杂人等,手中的枪对准了祝爵。他以往没用过这个东西,拿在手中觉得精妙无比,这让他无比偏爱用枪。   身体不需要动,只要动动手指头就能造成这么大的杀伤力,这使杀戮变得无比容易。   多么……邪恶的东西。   季复举翘着嘴角,慢慢瞄准。   柯靖发觉不妙:“祝爵!小心!”   祝爵抱着头崩溃大叫:“我已经失败了!死就死吧!”   “祝爵!冷静下来!你还有机会……”柯靖冲着祝爵大吼,却瞪大双眼,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一柄剑直直插入祝爵的胸口,可伤处没有血,周围的一圈衣料沾着些许白霜。凭空出现的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刺杀了祝爵,动作快到无人能阻止。他将剑抽了出来,挥剑斩下祝爵的头颅。   没有喷射的血液,寒霜在切口凝结,血液被冻在伤口变成紫红色。在众人震惊到忘了动作的凝视下,缓缓化开,血液流淌了一地。   季复举未曾料到还有人会半路杀出来,气得面目狰狞起来,差点把手里的枪摔了:“他娘的,还有人敢抢老子的人头?”   突然出现在现场的卫梓诸看他一眼,皱起眉头:“你不是阿祭。你是谁?”   “你管老子是谁?”季复举扫了眼面前的几人,讽刺地扯了嘴角。又一个时空属的人?人多又有什么用,还不是都是弱鸡。一个两个的,连个气运之子都护不住,废物。   卫梓诸点点头,他说的是,管他是谁呢?一并杀了。   他继承了闻祭一贯的作风,并不多说废话,直接上手。季复举还未动手,就见他切菜似的把在场的人都解决了。   “……”   季复举深深郁闷了,他娘的一个都不给他留?卫梓诸看向他,脚步挪动,像是要走过来。   “把你那妖剑离老子远一点。”季复举忌惮地看着他手里的螣蛇剑,看到它都觉得骨头疼。   卫梓诸并没有理会,他的剑锋已经逼近了季复举的咽喉。   季复举身形未动,慢条斯理地开了口:“他说这个地方托付给我,你是想让这里成为无主之地由别人接管吗?他还受了伤,你确定要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   长剑被收了回去,卫梓诸沉默了片刻,转身消失在原地。   季复举伸手摸了摸剑尖所指的地方,那片肌肤冰凉异常,好半天才回暖。他看着地上的尸体,好像只有这几具尸体证明有人来过。他开始在尸体上搜索,终于在柯靖身上找到一块青玉。   他将青玉收了起来,嘲讽地笑了笑,背着双手往外走。   这里完全被他接管了,他还能在这里继续肆无忌惮下去。   直至,这具身体衰弱。   直至,新的生命开始。   风中的黄沙吹在皮肉上,像是被砂纸磨过一遍,刺挠火热的疼。无边的戈壁看不见半点绿色,罕见的植物都是枯黄的,让人只能感觉到一片寂静的死气。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在沙漠中徐徐前行,浑身裹在宽大的衣袍里,将自己包的严实。   闻祭看着牵在手里的闻玉人心里默默叹气,他已经开始嫌弃黑钢长刀抵不上一根木拐棍了。谁能料到落下的地点是在大漠里呢?他是料不到的,就算不是直接出现在纳主,去到中原也是好的。   他带着一身的伤,又不像卫梓诸那样自愈能力强悍,好不了那么快。为了不让玉人担心,强自掩饰了带着她前行。   他是玉人的仰仗,就是倒下也要看起来像只是暂时歇歇脚。   他装作不经意地伸手放在腹部,暗自用力按着。毫无规律的痛来得突然,五脏六五搅在一块一般,好在厚厚的面巾遮住了脸,掩饰了一切。他轻轻握了握闻玉人的手,示意坐下来歇一歇,闻玉人点点头,扶着他坐下了。   强撑的一口气立刻散得比风刮来的沙尘还碎,照这情形,短时间内是聚不起来了。闻祭伸手将闻玉人的面巾往上遮了遮,只露出一双清亮的眼睛来。他的小女儿那么柔嫩的肌肤,哪里受得了大漠的风沙。   闻玉人取下挂在身上的水壶,拧开盖子:“爸爸,喝水。”   她哪里不知道闻祭强撑着,可他不愿让她发现,她就体贴的不说。说了有什么用?她能做的只是将那些多余的东西自己拿着罢了。   沮丧一直在闻玉人心里盘桓不去,她一点用都没有。   闻祭胸口闷疼,咽下一口水后稍微舒缓了一些,忍不住去摸摸闻玉人的头。   他们在路上拾到了水壶,装满了水,盖子拧得很紧,应当是有人刻意留下的,为迷失在沙漠的人留一线生机。闻祭辨别了方向,商队在大漠有固定的几条道路,只要顺着方向走,就能遇上商队。玉人跟随他走这样一条路,实在是太苦了。   他的力气在流失,头脑有些昏沉,困倦袭了上来。但他听见了远方沙狼的嚎叫,他抬眼看着天空,一只鹰在天空盘旋。可他双眼有些模糊了,他分辨不清,那到底是一只苍鹰,还是觊觎着他尸体的秃鹫。   一大片脚步声响了起来,渐渐靠近,闻祭无力去辨别,只是把闻玉人搂在怀里。有人步履匆匆靠近了,伸出双手来拥住他。那双手在发颤,甚至他说话的声音也在发颤,他说:“我终于找到你了。”   闻祭从喉咙里发出一个单音,示意自己听见了。这回他想也没想,直接放松了靠在来人的臂弯里。   卫梓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浑身的颤抖也缓和了下来,他横抱起闻祭,却发现那个小孩扯着闻祭的衣摆,面对他的注视也不肯放手。那双清亮的眼睛含着怯怯的怒火,她不知道这个陌生人要把爸爸带到哪里去。   “我女儿。”闻祭闭着眼,吐了三个字出来,然后又没了声响。他对于卫梓诸还是极为放心的,相信一切他都会安排好。   卫梓诸对身后的人说了句胡语,有人上前来抱起了闻玉人,跟在卫梓诸身后。她没有挣扎,只要这伙人还在一块,闻祭还在她周围,她就会乖乖跟着。   卫梓诸抱着闻祭上了马,看见闻玉人一直不放心地看着这边,也没有多说什么,扯着缰绳向着狼煞的方向前进。   怀里的人无比安静,偶尔从厚厚的面巾下漏出几声咳嗽,带着令人觉得不详的驳杂浊音。   卫梓诸刻意不去看他,只是注视着前方。所有的忧心并没有在此刻缓解,他仍是心中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仔细去辨别,其中的负面情绪已无法遮掩。他甚至无法像以往一样,见到闻祭,便自欺欺人地粉饰太平。   “我真的好恨。”他的声音含混在喉咙里,却清楚地传入闻祭的耳中。   闻祭仍是闭着眼睛,像是随口应声,却是认真在倾听:“恨什么?我吗?”   “我不知道。可它确实因你而起,我却不想加于你。我爱你还觉得不够,还哪有心分给恨。”所以这份恨飘在不实处,对他时时煎熬,卫梓诸把怀里的人搂得更紧了一点,能安抚这煎熬的只有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他的存在,“你所有的避而不谈都在拉开我们的距离,我是什么都愿意为你做的,而你却不稀罕看一眼。可是在我觉得无望的时候,你又真切看见了我,甚至回应我。这让我不知所措,所能做的只有牢牢抓紧你。”   闻祭没力气,只能在心里骂他一顿,觉得确实是自己不好,于是又骂了他一顿。闻祭的逻辑是:向来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怎么能自己觉得自己做得不好呢?让他产生这种想法的都该骂一顿。   “是我想岔了……”卫梓诸继续说道,“我只想着留你,却未想过你的苦处,我应当是给你解难的人,却也成了你的难处。与其说我不信任你,倒不如说我看轻了自己在你心里的分量,我不信……我不信你会为了我再回来……你连实情都不和我说,我还能怎么想呢?”   闻祭心里为刚才那两顿骂生起了一点愧疚之情,他确实不懂这些人情,只是想着自己把事情解决了,便万事大吉。阿卫想要他陪着,他只要最后能回来就好,连临走都是敷衍的。   “你走的时候,把我哄睡了。我做了个很真实的梦,我梦见你亲吻我,然后我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发现,你死了。”他的声音很轻很含糊,手臂渐渐收紧,昭示着他的不安与恐惧,“我惊醒了,然后想起……那并不是梦。”   闻祭偏了偏头,不愿意听下去了。卫梓诸说得已经很留情面了,他不是“哄睡”,根本是“迷晕”。这些他做的事由卫梓诸转述出来,无比刺耳,一句赛一句的阴郁,让人窒息。   “这是我第一次与你说,也是最后一次。你以后不会做这样的事情了吧。”卫梓诸语气变得轻柔,认真笃定地说着那句本该是疑问的话。   闻祭虽然没有开口回应,心里却郁闷的想:他娘的都这么说了,再干这种事活该遭雷劈死啊!   作者有话要说:   本甜文少女决定下一章完结_(:зゝ∠)_其实所有事情都是一样的,做好在其次,能完成才是最重要的! 第108章 正文完结   所有的城市小国甚至中原,人网足以覆盖,但沙域大范围的搜索仅凭人力有些吃力,狼煞所驯养的沙狼与苍鹰在此时无可替代,卫梓诸为了找人亲自去求了卫楚,得到了全力相助。此时他们要去狼煞最近的驻地。   抵达驻地后,卫梓诸办事妥当,他派人快马加鞭从纳主将万神医接来,硬是将纳主到此地的日程缩短到了一日。   万长青从马背上颠下来,脚还站不稳,当场破口大骂。卫梓诸任他骂,只要他人到了就行。没人搭理万长青,他也就渐渐闭了嘴,他在别人的地界还是不敢这么肆无忌惮,尤其,是他当年初出中原便栽了的地方。   卫梓诸扯着他走到一间屋子前,推开门又把他拉进去。万长青吹胡子瞪眼,合着他是不会走路了是吧?这么着急是赶着投胎……   他看见床上躺着一个人,床边坐了个小姑娘,寸步不离,见来人也只是屁股挪了半分,就不情愿动了。看清床上那人的面貌,容貌他是认得的,只是气色衰颓,与之前所见相去甚远。   万长青一愣,面色凝重地上前去给他把脉。听他呼吸带着杂音,万长青眉头皱得更紧,伸手去摸索他胸前。按到肋骨断裂处,闻祭皱着眉把痛呼堵在喉咙里,倒抽一口气,就差上脚踹了。   万长青收回手:“你这是怎么的?怎么这么重的伤?”   “你倒是管得着?”闻祭被他弄疼了,说话也没个好声气,冷冷瞥他一眼,觉着看得心烦。   卫梓诸虽然也因为那一按心里难受,可他还记着现在是万长青治病救人,没当场发作。可闻玉人看见闻祭吃痛的表情有些受不了,她小脸满是担忧,轻轻去推万长青的手:“你弄疼他了,你弄疼他了。”   万长青被那么个小姑娘说了,摸摸鼻子,怪不好意思的。不过他神医的面子不能掉,干咳一声,不去理会她。   “五脏六腑皆有受损,好在你是落在我手里,死不了。”万长青打开药箱,取出纸笔,还有一瓶研好的墨汁。他写好药方,抖落抖落,把墨迹吹干,“内服就照这个药煎,他身上还断了骨头,虽无需正骨,但得另开方子外敷。肋骨断了两根,可不能按它,重活也不能干,最好静养。”   他瞥了在场的另外两人一眼:“我说,您二位还是暂避的好。可不是什么玩笑话,我怕我出手医治,引起什么误会。”   卫梓诸没动,闻玉人也没有动,两双眼睛盯着万长青,就像看骗子游医。这单纯针对的是万长青一个人,换做别人他们也只有乖乖听大夫话的份,万长青看着就不太靠谱,嘴上说着骨折处不能按,按的人不就是他自己么?   只能是闻祭开了口:“阿卫,玉人我交付与你,你要照顾好她。”   既然闻祭发了话,卫梓诸不想动的也得走了。他点点头,牵着闻玉人的手往外走去,余光瞥见闻玉人脸上无声流露的委屈,便觉得自己的不甘愿变成了双倍,更是难过。   卫梓诸牵着闻玉人离房间远远的,他怕走得不够远,闻祭一呼,他就又要冲进去了。闻玉人心里难过,可她见卫梓诸通身就像写着不好惹,只能自己默默忍着,不太敢和他说话。一大一小两人之间,萦绕着一股无言的尴尬。   所谓狭路相逢,便是说遇到可恨的人,偏偏还避无可避。   卫梓诸稳住了情绪,看着站在前方的宁深,虽然面上不动声色,硬是心里觉得这句话惹人嫌。   “我的意思,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宁深面无表情看着他,毫无铺垫地开了口,“我教你那些,就是让你从我面前滚得远……”   宁深刻薄的话戛然而止,他目不转睛盯着卫梓诸身边的小女孩,把未出口的恶言咽了回去。女孩那双眼睛清亮澄澈,满是纯真,宁深眉梢一挑,放弃了教训。   在小孩子面前多少还是注意点,不好教坏小孩子的。   卫梓诸把闻玉人往身后推了推:“你先回房里去。”   闻玉人点点头,往房间的方向走了几步,听见声响回了头,就见那两人已经动起手来了。她吃了一惊,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连忙跑回闻祭所在的房间。   万长青关了门,她就蹲在门口等着,不声不响。直到万长青处理完了,门一开,她就钻了进去。   万长青在门口回头看她一眼,笑了声小女儿娇气黏糊,背着药箱走了出去。   见女儿慌慌张张跑了进来,伏在床头,闻祭躺在床上不太有力气动弹,只是轻声问怎么了。闻玉人抬起头,悄悄看了门口一眼,小声说道:“外面有人打起来了,是把我们带回来的那个叔叔。”   闻祭皱起眉头,这是狼煞的地界,会和阿卫打起来的无非只有宁深一个人。宁深是身经百战的老滑头,阿卫年轻气盛,打起来哪里占得了便宜?   “什么时候?”   闻玉人想了想:“我们刚出去,就开始啦。”   闻祭方觉不妙,就见门口有两人走了进来,卫梓诸捂着腹部,被卫楚搀扶着。   看这情形,确实没有落得什么好。   卫梓诸面上带着淤青,一双黑亮的眼睛还带着未消的怒火,看见闻祭便什么都不说地坐过来,满脸倔强不服输。闻祭心疼地伸手想去碰触,被卫梓诸拦住了手,握在手心里,闻祭只能看着他的脸,仔细看他伤了哪里。   自家孩子被人打了哪有不生气的道理,闻祭眼中的愤怒几乎要迸出火星子。   “不过是点皮肉伤,不碍事的。”一直没有说话的卫楚开了口,闻祭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应了一声。   作为阿卫的生父的人都这么说了,那应当没有什么大问题。闻祭知道卫楚心里定然也不好过,身边两个最亲近的人这样互相仇视,他立在当中,什么角色都不好当。   卫楚语调平和,十分冷静:“他刚才,斩断了宁深的右臂。”   “……”闻祭霎时哑口无言,心里是半点不满都没有了。   他看卫梓诸并不为其所动的样子,深感无奈。明明已经把对方的手臂斩断,却不露半点声色,让他误以为吃了亏……可仔细想想阿卫也没说那样的话,也没故作委屈,闻祭只能想是自己护短心切了。   “不过也不碍事,接上就好了。”卫楚并没有在别人面前露出担忧,对此无比云淡风轻,好像那断的不是手臂,而是闲来无事剪了个手指甲。   “宁深的错,我替他道歉,我终归是希望你我都好好的。”卫楚笑容浅淡,他本就是个俊朗稳重的男子,这一笑让人觉得说不出的温柔好看。他揉了揉卫梓诸的头顶:“我原本就只是想看看你,你现在已经无需我们担忧,自己也能过得很好。此后,无需再顾虑我们了。”   卫梓诸摇了摇头:“没关系,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   卫楚注视他良久,缓缓点头:“我知道。”   他不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闻祭从他的话里觉出了什么,可那是阿卫的家事,他也不会去多说。卫梓诸伸手去拥着闻祭,把脸埋进他的颈窝里,只是虚虚靠着,并没有着力。闻祭听见,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他诅咒我,说我将变得暴虐、残酷、冷漠无情,身边的人,有多亲近,就会受到多少伤害。”卫梓诸说着,冷哼一声,“我才不会像他一样。”   像宁深一样?那这真的是无比恶毒的诅咒了。   闻祭宽慰他:“这不算什么,他说的话不用放到心里去。他还威胁我,再见了我就剐肉拆骨呢。还不是说说而已?”   卫梓诸听了这话,只觉得宁深那条手臂断得不冤。   闻玉人虽然不懂大人们那么复杂的言外之意,可她敏锐地察觉到卫梓诸的情绪低落,便体贴地去顺他的背。   卫梓诸调整了角度,从角落里去看她,对上闻玉人那双纯稚的眼睛,情绪便从失落转为郁闷。那样单纯弱小的小姑娘,又不像万长青那样是个嘴巴坏的老头,他有什么理由让她离闻祭远些呢?   闻玉人发觉卫梓诸在看她,便展颜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卫梓诸一愣,移开了视线。她生得与阿祭有几分相似,多看一眼便不忍一分,索性不去看了。闻祭心下觉得好笑,又觉得他罕见地孩子气。   门外是卫楚几十年见证的风景,烈日浑圆浮于地角上空,无所遮蔽,浓烈的色彩将天际染红。周围是旷野吹来的风,黄沙随风走,将一切浅浅掩去,又在下一阵风的来临之际重见天日。   卫楚满眼怀念将这些景色收入眼底,他想牢牢记住这里。   几丈远的地方,宁深背对着他,断臂已经被万长青接上了,他不喜欢别人太过靠近,便把所有人赶走了。卫楚静静凝视,他独自坐在那里,低着头单手整理绷带,背影高挑俊秀,很难看出他是个凶狠好斗的性子。   宁深听见声响回头,看见是卫楚,他招呼卫楚过来,语气里带着不自知的依恋:“快来帮帮我。”   卫楚走到他身边,伸手替他缠好绷带,语调平和:“宁深,我们离开这里吧。你不是一直想带我走么?我想随你去看不一样的世界,去见你所见识过的风景。”   宁深笑眼难遮,卫楚这么跟他说话,说什么他都愿意听的:“不止我见过的,还有我没见过的,哪里都愿意和你去。”   狼煞一日之间易了主,却很少人真的去在意这件事情。他们本就是随性自由的,只要有人站出来成为头领并令他们信服,只要头狼还在,狼煞便永不会倒。   卫梓诸却出乎意料不愿意接手这个地方,他宁愿将这里交给沙木那,自己回纳主去。   沙木那欲哭无泪,他坚守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熬到老大回来了,他以为自己能歇歇了,然后老大又悄无声息地失踪,这份重担又落回了自己身上。   卫梓诸走的那一天,沙木那站在黄沙侵蚀的城楼之上,目送卫梓诸的马车远去。他吸吸鼻子,努力把泪意憋回去,腿边的卡尼斯瞥他一眼,张大嘴打了个哈欠。   沙木那眼中的热泪终于忍不住,在风中滚落:又一大号白眼狼。   闻玉人从没有见过雪,她从进入纳主范围内就瞪大双眼,满脸惊奇。马车换成了马匹,她更加直观地感受到雪山的风貌,纳主的冰雪厚且松软,马蹄踩上去会有咯吱的脆响。落在衣襟上的雪花并不会很快融化,反而一片一片,足以看清雪花的棱角。   闻玉人想从马上下去,却被闻祭制止了。   “你喜欢这里吗?”   “喜欢!”闻玉人用力点头,生怕自己的喜欢表达得不够。   闻祭说话的声音很轻,带着些许慵懒:“我们以后长住于此,我带你去山顶上玩。”   闻玉人欣喜应了,向四周张望着,眼睛一刻都闲不下来。   他的玉人总是最可爱的,一举一动皆是可人,只要能看见她平安喜乐,所有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闻祭与卫梓诸同骑一匹马,视线从不离开闻玉人一息,卫梓诸有些吃味,靠近了,在无人能瞧见的角度悄悄咬他耳朵。   闻祭一僵,很快反应过来,扭头看他,微微眯了眼。卫梓诸与他对视,无比坦然不闪不避,却不料他凑上来,在唇边印下浅浅一吻。闻祭亲完,转过头去,一本正经继续看着闻玉人,半点不管自己撩起来的火。   卫梓诸盯着他的头顶,黑沉的眼睛里簇着一团暗火,扯了缰绳加快进程。   回到麟趾宫后,闻祭严格按照医嘱静养,闻玉人小孩子心性,到了陌生的地方,头两天还想着要守着闻祭,几日之后再也坐不住了。卫梓诸便让天澜、花错几个侍女跟着她,以免迷路或是遇到危险。   灵貂自从闻祭回来后就蹭在他的枕边,养了几日恢复了几分神采,又开始有了作威作福的征兆。最为明显的是,它开始和卫梓诸争床了。   闻玉人从小懂事又独立,自己睡一间房也无异议,到了要睡的点了,就乖乖道了晚安回自己卧房。卫梓诸对她的喜欢与日俱增,与之对应的,他对每日赖在闻祭枕边的灵貂越来越嫌恶。   嫌恶到,后悔把它带回来了。   山中不时降几场雪,闻祭整日困在一室之内混沌不知时日,浑身筋骨没有活动,僵得让他快以为自己七老八十了。他又突然想到,自己以往躺在这,都没遇上什么好事,这么一想,他终于决定出去走一走。   卫梓诸自然只有照做,替他穿好衣裳,又亲自搀扶着。闻祭推说不用搀扶,他也不回嘴,只是看着闻祭,从那双黑眸里传递出关切交织成网,密不透风地把闻祭裹起来,这让闻祭突兀地心中有些发毛,硬着头皮受着。   他怕卫梓诸提起他这身伤是怎么来的,在这件事情上,他是无论如何都无法理直气壮的。   “爸爸!”   闻祭把视线移到匆匆跑来的闻玉人身上,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闻玉人在他面前停下,面上带着灿烂的笑,将手里的东西举得高高的。   “爸爸,你看。”   她白嫩柔软的掌心里,放着一朵冰结成的莲花,晶莹剔透。闻祭伸手将那朵冰莲花拿过来,温和笑道:“这是哪里来的?”   闻玉人极为高兴:“是一个白衣服的姐姐给我的。”   闻祭缓缓点头,把冰莲花放回她的手心里:“既然给你了,那你可要好好珍惜。”闻玉人只顾着高兴,听不懂他的意味深长。不过没有关系,闻祭想,这也不是什么坏事。   他所在乎的,兜兜转转又回来了,他终究是被眷顾的。   闻祭转脸去看卫梓诸,他低声说了句什么,把他刚碰过冰莲花的手捂进手心里,随后又干脆把两只手都合在自己双手中。闻玉人眉眼弯弯,讲着自己这些日子的趣事见闻,十分活泼喜人。   他所珍爱的人,常伴左右,这便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拖了好久好久好久……不过没办法,谁叫我注定扑街呢┑( ̄Д  ̄)┍不过还好即使真的很扑街,我最终还是写完了!坑品很差这是我自己也得承认的事情_(:зゝ∠)_所有在看的小天使我都要给你们比心心?【跳坑的我都敬你们是个人物!】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书本网论坛★★.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